摘要:可22年后,这位“钦犯”竟在李鸿章默许下回了上海,还成了士大夫争相拜访的“维新导师”。
前言
1862年的江南,一张“通贼”通缉令贴遍城门。
被通缉的不是江洋大盗,而是曾考中县试第一的秀才王韬。
可22年后,这位“钦犯”竟在李鸿章默许下回了上海,还成了士大夫争相拜访的“维新导师”。
他的一生,像极了晚清的缩影:在传统与西学间撕扯,在激进与妥协中摇摆。
那些解不开的矛盾,藏着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痛。
引子:一张通缉令背后的双面人生
1862年秋,清廷悬赏捉拿一个叫王韬的秀才,罪名是“通贼”——给太平军写过信。
海捕文书上画着他“面黄无须”的模样,赏钱够寻常人家过好几年。
谁能想到,22年后的1884年,还是这王韬,坐着轮船从香港回上海。
码头接他的不是捕快,是穿长衫的读书人,还有洋行大班。
据说,这场“钦犯归乡”,李鸿章早就默许了。
一个当年的“名教罪人”,怎么就成了后来的“维新导师”?
这22年里,他到底藏着多少没说透的秘密?
一个被朝廷追杀的“贼”,怎么就成了人人想巴结的“先生”?
一、身份之困:在“夷夏”与阶层间摇摆
王韬这辈子,最开始想当的不是“叛逆”,是正经的科举官。
1845年,18岁的他去考县试——这是科举第一关,像现在考试进了“重点班”,离“秀才”功名就差两步。
他一举拿了第一,苏州知府拍着桌子说:“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街坊都以为,他要踩着科举梯子当状元郎。
可命运偏不按剧本走。
父亲突然病逝,家里断了收入。刚成年的他成了顶梁柱,科举要花钱打点,一家人等着吃饭,那梯子还没踩稳,就被生计拽回了地面。
这时有人递来橄榄枝:上海墨海书馆的洋人要找个懂儒学的秀才,帮忙翻译书籍,月薪30两银子。
30两是什么概念?当时普通农民一年也就挣10两。
可在那时的读书人眼里,给洋人干活叫“屈身事夷”,是丢祖宗脸的事。街坊见了他,要么指指点点,要么绕着走。
他在日记里写:“吾之佣书西馆,只为衣食计,非敢谓然也。”
嘴上硬撑着“只为吃饭”,拿起笔翻译《圣经》时,还是犯了难。
“上帝”怎么译?“三位一体”怎么跟儒家的“天”对应?
他翻来覆去改,一边译一边嘀咕:“此等异教之言,怎好登大雅之堂?”
可就是这份“丢人的差事”,让他第一次摸到了西方的门。
他见了蒸汽机,见了电报,见了洋人办的报纸。
这些新鲜玩意儿,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可身份的尴尬还没过去,更大的麻烦来了。
1860年,太平军打到苏州。
他躲在上海,看着清军节节败退,突然想给清廷献个计——写了篇《平贼议》,说要联合洋人,用洋枪洋炮打太平军。
托人递上去,没等来回应。
转头,太平军那边有人找来了,想请他写封信,劝苏州的太平军守将投降。
他犹豫了:一边是可能通缉他的清廷,一边是被骂作“贼”的太平军。
最后,他化名“黄畹”,写了那封后来让他成了“钦犯”的信。
信里没说多少劝降的话,倒像在分析战局。
可消息一漏,他连夜逃到香港,成了清廷要抓的人。
从县考第一的秀才,到“西人佣书”,再到“通贼钦犯”,他的身份不是自己选的,是时代的风,把他吹得东倒西歪。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个身份,才是真正的自己。
牛津大学
二、思想之变:传统根脉与西学冲击的碰撞
逃到香港的王韬,没闲着。
他跟着英国传教士理雅各学英文,还帮着翻译儒家经典。
理雅各想把《论语》《孟子》译成英文,可有些儒家概念,洋人根本懂不了。
王韬就一句一句解释:“‘仁’不是仁慈,是人与人之间的爱;‘礼’不是规矩,是做人的本分。”
翻译的过程,也是他重新认识儒学的过程。
他发现,老祖宗的东西里藏着很多道理,可在当下,好像不够用了。
1867年,理雅各带他去英国。
坐了4个月轮船,他第一次踏上欧洲的土地。
在英国,他见了议会——议员们吵吵嚷嚷,不像清廷的朝堂那样死气沉沉;
见了工厂——机器轰隆隆转,一天生产的布,比江南织户一个月织的还多;
见了学校——不分男女,都能坐在教室里读书,不像国内只有男人能科考。
他在日记里写:“西洋之强,不在船坚炮利,在其制度。”
这话在当时,算是石破天惊。
可他心里,还是没丢了儒学。
他在牛津大学演讲,台下坐满金发碧眼的洋人,他捧着《论语》说:“孔子之教,万古不易。西洋的好东西,不过是‘器’,我们的‘道’,才是根本。”
转头看到英国议会里议员们吵着议事,又悄悄在日记里补了句:“这‘君民共主’,倒比我们的朝堂热闹,也实在。”
左手翻着儒学经典,右手记着西洋制度,他自己都笑:“我这脑子,倒像个装了两样东西的箱子,怎么也合不拢。”
从英国回来后,他开始写文章,说要变法。
他比康有为、梁启超早了20多年提出“富强为本”,说要开矿山、修铁路、办工厂;
还说朝廷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要“君民共主”——皇帝和百姓一起管国家。
这些话,现在听着普通,在当时就是“大逆不道”。
可他的思想里,总有扯不开的矛盾。
他说“道亦可变”,可又说“三纲五常不能变”;他说要学西方制度,可又觉得“中国的伦理比西洋好”。
有人骂他“数典忘祖”,他急着辩解:“我学西方,是为了保儒学。”
有人夸他“开风气之先”,他又摇头:“我只是个读圣贤书的秀才。”
他的思想,像两根拧在一起的线,一根是传统的根,一根是西学的风,怎么也扯不开,就那么缠着。
三、行动之惑:激进呐喊与务实妥协的拉锯
王韬这辈子,最敢干的一件事,是办报纸。
1874年,他在香港创办了《循环日报》。
这张报纸,跟当时的其他报纸不一样——别人的要么只登洋人的消息,要么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他的《循环日报》,专写评论。
他写文章骂清廷的官员:“一个个只知贪钱,不管百姓死活,这样的官,不如回家种地。”
写文章说变法:“再不变,中国就要被洋人瓜分了!”
他开创了“文人论政”的先河,报纸一出来,在香港、上海卖得火。
有人说他是“笔杆子上的战士”,拿着文章当武器,跟旧势力拼。
可喊得再响,落地的时候还是难。
1883年,张之洞找他,说想请他编一套《洋务辑要》,把西方的东西整理出来,给朝廷参考。
王韬高兴坏了——这可是能让变法想法落地的机会。
他连夜动笔,查资料、写按语,忙了大半年,初稿都快成了。
可突然,张之洞那边没消息了。
后来他才知道,有人在张之洞面前说他的坏话:“王韬是通缉犯,用他编书,不怕朝廷怪罪?”
张之洞犹豫了,这事就黄了。
王韬拿着写了一半的稿子,坐在书桌前发呆。
他想不通:为什么说变法的人那么多,真要做的时候,就没人敢支持了?那些喊着“救国”的官员,到底是真着急,还是只嘴上说说?
这件事之后,他好像变了。
1884年回上海后,他不再写那么激进的评论了。
有人请他去格致书院当掌院,他答应了。
格致书院是教西方科学的,他在那里讲课、出题,日子过得平静。
有人问他:“你以前那么敢说,现在怎么不骂了?”他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他心里清楚,骂解决不了问题,可真要做事,又处处碰壁。
他就像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左边是理想,右边是现实,怎么走都不对——这大概就是所有改革者的宿命:喊得最响的人,往往最懂落地的难。
四、私德之议:风雅狂士与伦理囚徒的冲突
王韬在外面是“维新先驱”,可私下里,他的生活过得很“放荡”。
他喜欢逛青楼,喜欢喝花酒,还抽鸦片。
日记里写了不少风月往事:“某日,与友人饮于青楼,听琵琶一曲,醉而归。”“夜中抽鸦片数口,神思渐定。”
当时的读书人,对这些事很看不惯。
有人骂他“品行不端”,说他“枉为士人”。
他自己倒不觉得:“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风雅之事,何罪之有?”
可他的“放荡”,也害了人。
他有个年幼的弟弟,父母去世后跟着他过。
他抽鸦片的时候,没避开弟弟,久而久之,弟弟也染上了烟瘾。
弟弟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咳嗽不止,不到30岁就死了。
那天,王韬看着弟弟枯瘦的遗体,把烟枪扔在地上,又捡了起来。他在日记里写:“吾弟之死,吾之过也。”
字里行间,全是愧疚,可烟瘾,他还是没戒掉。
他是个风雅狂士,可也是个伦理囚徒。
他信奉儒学里的“修齐治平”,可自己的生活,却没做到“修德”;
他想做弟弟的榜样,却把弟弟带偏了。
就连找老婆,他的标准也很矛盾。
他在文章里写,想找个“闺中雅乐”的女子——能读书、懂礼仪,温柔贤淑。
可实际上,他娶的老婆,没什么文化,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雅乐难寻,不如找个踏实过日子的。”
他知道自己不完美,也不想装完美。
有人骂他“假名士”,他干脆给自己起了个号叫“风月平章”,意思是“管风月的官”。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会翻出《论语》,读着“吾日三省吾身”,默默叹气。
他想做个“立德立言”的圣人,可终究逃不过“贪杯好色”的凡人模样——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觉醒者。
五、时代镜像:他的矛盾是晚清士人的集体困境
王韬的矛盾,不是他一个人的。
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很多读书人都这样。
他们从小读儒家经典,想通过科举当官,实现“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可晚清的科举,越来越腐败,很多有才华的人考不上。
就算考上了,也难有作为——朝廷里全是保守派,想做事的人处处受排挤。
生计也成了问题。
像王韬那样,父亲去世后家里没收入的,不在少数。
他们要么像王韬一样,“屈身事夷”,要么只能在家乡当私塾先生,挣点小钱糊口。
理想和生存,像两条平行线,怎么也交不到一起。
就算有人像王韬一样,去了西方,见了新世界,也难脱认知的局限。
他们知道西方强,可还是觉得“中体西用”——西方的技术可以学,中国的伦理不能变。
他们想变法,可不知道怎么变;想救国,可不知道路在哪。
就像王韬,喊了一辈子变法,到死也没说清,“三纲五常”和“君民共主”怎么才能不冲突。
王韬的《洋务辑要》没编成,不是他能力不够,是当时的体制不允许。
朝廷里的保守派怕变法动了他们的利益,地方官怕担责任,就算有像张之洞那样想做事的,也不敢太激进。
所以,很多读书人只能像王韬一样,在呐喊和沉默之间徘徊,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挣扎。
他们醒了,可周围的世界还没醒;他们想跑,可脚上还绑着传统的绳子——晚清的读书人,早就看透了变局,却困在了时代的泥里。
六、终极之憾:矛盾未决的人生终局
王韬到死,也没解开自己身上的矛盾。
1897年,他在上海的寓所里病逝,床头还放着没写完的书稿。
那书稿里,一半是对西方制度的赞叹,一半是对儒家伦理的坚守;
一半是变法的激进主张,一半是对现实的无奈妥协。
他这辈子,没当过一天朝廷的官,却比很多官员更关心国家的未来;没留下“立德立功”的功业,却凭着一支笔,成了戊戌变法的“精神导师”。
可他自己,到死都在纠结:自己到底是“叛经离道”的罪人,还是“开风气之先”的先驱?
他的葬礼不算热闹,来的大多是格致书院的学生和几个洋行的老朋友。
没人给他定论,就像没人能说清晚清到底该往哪走。
他留下的《弢园文录外编》,后来被康有为、梁启超翻得卷了边。
那些在当时没人敢说的话,那些解不开的矛盾,成了后来人变法的铺路石。
康有为,梁启超
结尾:矛盾里的时代注脚
几年后,戊戌变法爆发。
康有为、梁启超喊出的“变法图强”,很多想法都能在王韬的书里找到影子。
可这场变法,最终也失败了。
就像王韬的人生,晚清的改革,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而是在“传统与现代”“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里,一步一步摸索。
王韬说:“天下事,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他没等到“通”和“久”的那天,可他种下的思想火种,终究烧了起来。
或许,每个转型时代的觉醒者,都是这样——带着一身的矛盾,在黑暗里摸索。
就算自己走不到光明,也想为后来人照亮一段路。
他们的不完美,恰恰是时代最真实的注脚。
来源:三湘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