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六点，靠山屯在薄雾中苏醒。几缕炊烟刚从烟囱里飘出，高音喇叭就传出了刺耳的声音：“全村党员请注意，全村党员请注意，八点钟请到村小学集合，八点钟请到村小学集合，另外，请合作社董事会成员八点钟也到村小学，请合作社董事会成员八点钟也到村小学……再播报一遍……”

清晨六点，靠山屯在薄雾中苏醒。几缕炊烟刚从烟囱里飘出，高音喇叭就传出了刺耳的声音：“全村党员请注意，全村党员请注意，八点钟请到村小学集合，八点钟请到村小学集合，另外，请合作社董事会成员八点钟也到村小学，请合作社董事会成员八点钟也到村小学……再播报一遍……”

村头老槐树下，早起挑水的汉子停下脚步，大门口刚刚赶出羊群的妇女直起腰来，小卖部门口顿时聚了许多人。

“又有啥事儿了？”刚扛着镢头从家出来的老耿头扯着嗓子问。

小卖部老板王福顺靠在门框上，吐出一口烟：“还能有啥事，肯定是新书记又要搞啥新名堂了呗。”

“这闺女，自打当上支书，就没消停过。”老耿头摇摇头，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赞许。

“听说这次是要说学校的事。”刚从河边放出鸭、鹅回来的妇女插嘴道，“我家二娃说，翟老师这几天都在学校修门窗呢。”

“学校？那破地方还能叫学校？”王福顺嗤笑一声，“去年县里来人看了直摇头，说咱们屯的孩子是在废墟里上学。”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靠山屯小学的状况，每个人心里都像明镜似的。

不到八点，“莲儿”身着素色衬衫、黑色长裤，一身干练出现在村小学门口。她齐耳短发，眼神清亮而坚定，肤色细腻白皙，美艳中透着成熟。二十六岁芳龄就成为靠山屯村当家第一人，村里人不习惯称呼党支部书记，而是更习惯亲切地叫她的小名“莲儿”。

“莲儿”站在并无校门校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移步向校舍而去。

“姐，你这么早就来了？”

正在修理门窗的翟之看见“莲儿”，放下手中的锤子，快步走了过来。

“刚刚听到广播通知，姐姐是要在这里开会吗？”翟之见“莲儿”姐没说话，继续问道。

“莲儿”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些破败的校舍上。

“需要在教室里吗？我去整理一下。”

“不用，”“莲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一会儿人员到齐，你也过来一下。你先去忙……我随便走走……”

翟之察觉出“莲儿”姐情绪不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去继续修理那扇几乎散架的木门。

“莲儿”独自在校园里踱步。几间校舍依山根而建，房顶长满杂草，间或有几棵榆树突兀地生长在杂草间，高低、粗细不同。门窗破败不堪，少有玻璃，之前钉上的塑料布或因质量问题飘浮于门、窗口。四周没有院墙，狭小的操场边，老榆树桩上钉着的木板下端的铁圆环向下倾斜着，锈迹斑斑，木板腐烂后露出大小不等的孔洞，很难让人和篮球架联系在一起。

唯一让人意识到这是一所学校的，是教室前那根光滑的松木杆顶部悬挂着的五星红旗。虽旗面颜色风吹雨蚀而变浅，但时而被刮过的风吹起，飘动的五星依然让人精神振奋。

“莲儿”走到一间教室窗前，透过破损的窗户往里看。泥土地面坑洼不平，十几张破旧的课桌椅高低不一，黑板已经裂了好几道缝。她想起去年偶尔路过这里时看到的情景——五个孩子挤在这间教室里，老校长轮流给他们上课。一年级的孩子写字时，三年级的孩子就在旁边做算术。整个学校，只剩下十来个学生。

“莲儿”心里一阵绞痛。她知道，条件好点的家庭，都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县城的实验小学去读书了，更多的则成为留守儿童而辍学。留在学校上课的，是依然没有对教育失去信心的家庭里的孩子，可是屈指可数啊！。

“书记，全村党员除于老憨有病入院治疗不能参加外，其余全部到场，合作社董事会成员也全部到场。”村会计兼支部委员冯算子的话惊到泪眼朦胧的“莲儿”。

“莲儿”慌忙用手指肚擦了擦眼泪，对冯算子说到：“让大家到国旗这边来……”

不一会儿，三十多个人聚集在旗杆下。有白发苍苍的老党员，老支书也在其中。有合作社的理事，还有几个村里的组织能力较强的人。大家交头接耳，不明白“莲儿”为何选择在这个破败的地方开会。

“各位乡亲，各位同志，”“莲儿”清了清嗓子，“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亲眼看看我们村小学的样子，尽管每个人心里清楚的很，可是我觉得非常必要。”

她顿了顿，环视一圈：“请大家跟我来。”

“莲儿”带领大家走过每一间教室，看过每一个角落。当她推开那间所谓的“图书室”的门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所谓的图书，不过是几本破旧的教材和几册早已过时的杂志，墙角堆着接雨的盆盆罐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老支书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去年县里拨的修缮款，被挪去修路了……杯水车薪啊！”

人群一阵骚动。

回到国旗下面，“莲儿”的眼眶又红了：“大家可能已经明白，让全村党员和合作社董事会成员来这里的目的。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学习的地方，现在能留下十来个孩子在这里学习也就不足为奇。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开一个特殊的支部会，来共同决定孩子们的未来……”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翟之，冯会计，你俩过来把这张图展开一下。”

两人上前，展开“莲儿”带来的图纸。一幅漂亮的二层教学楼效果图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是县委邹书记托关系从省建筑设计院得到的新校区建筑规划图，详细预算厚厚一本在我的手里。”“莲儿”举起手中的文件夹，“这么多年来，靠山屯村山高路远，道路崎岖，雨天寻不见路，雪天似滑雪场教师不愿意来，孩子们留不住，这就是现状……”

人群中有人点头，有人叹气。

“莲儿”挺直腰板，声音突然变得洪亮：“这次经过村支部小组会和合作社董事会通过，我宣布几项重大决定：一，学校搬离山沟沟，在经过村中的县级公路旁另立新址，一则方便将来教师上下班方便，二则有利于全村孩子上下学；二，总预算108万元，上次柳编合作社社员分红时自愿捐助68万元，已专户保管，县委邹书记责成教育局拨付10万元很快到位。另有30万元资金缺口，准备从总预算人工费、相关设备使用费20万元中，由村中瓦工和劳力及设备使用以义务工计提，最后计入个人养老基金账户，可用于本人以后或父母现在的养老服务，除可以等额使用外，可额外获得百分之十的养老服务费用，另外10万元目前没有着落；三，趁孩子们假期，所有党员负责发动，具体方案会后冯会计分发人手一册，本着边部分建设，边部分完工，边部分使用的原则，加紧工期，老支书负责整体工程施工监督，确保工程质量；四，冯会计负责工程会计账目管理，每十天张榜公布一次，合作社董事会成员负责款项监督使用；五，翟之把符合入学前班的孩子和各个年组失学孩子的名单登记造册，确保不让一个孩子掉队；六，为吸引优秀教育资源到本校，在现有的公立教师月平均工资400元的基础上，从合作社教育基金里每月每位教师额外补贴100元……”

“莲儿”一口气说完，现场一片寂静。

突然，老支书站了出来：“我反对！”

所有人都愣住了。老支书一直是“莲儿”的支持者，而且每每提及“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莲儿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村去年人均收入才多少？三千块不到！这还得有合作社社员的大头均摊在里头，否则一千出点头啊！建新学校是好事，可这么大的工程，万一搞砸了，咱们村十年都翻不了身啊！”老支书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再说，合作社社员的捐款也是他们的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啊！还有，那十万块钱缺口怎么办？你能变出钱来吗？”

合作社付董事长赵大爷也皱起眉头：““莲儿”书记，合作社那68万是社员们的血汗钱，虽说是自愿捐助，可要是学校建不好，钱打了水漂，我们怎么向合作社社员交代？”

人群中议论声越来越大。

“莲儿”静静听着，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老支书，赵叔，你们的担心我都明白。但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咱们靠山屯为什么穷了这么多年？”

不等有人回答，她继续说：“不是因为山高路远，不是因为地薄田瘦，是因为我们没有人才！这么多年，咱们村出过几个大学生？只一个翟之！为什么？因为孩子们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学习，连个像样的老师都留不住！”

她指向翟之：“翟之是咱村这些年唯一的大学生，他放弃留校任教的工作机会回来教书，为什么？还不是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吗？还有，你们知道吗？翟之工作关系刚刚落实到乡中心校，县一中有意请他去做老师，月工资是这里的两倍，他依旧没答应！我们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好老师寒心离去吗？”

翟之低下头，眼圈红了。

“莲儿”越发的情绪激动：“至于不足款项，我去县里跑，去市里要！就是磕头作揖，我也要把这十万块钱凑齐！”

她又拿出一封信：“这是县委邹书记的亲笔信，他支持我们的计划，并且承诺，一、参加新校址的奠基典礼，二、只要新学校建成，县里将调配三名优秀教师来我们村任教！”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突然，翟之站了出来：“我愿意捐出我未来两年的工资收入差不多一万。虽然不多，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承诺，只要新学校建成，我绝不离开靠山屯！”

“我不同意！”“莲儿”紧接着说：“翟之已为靠山屯村教育牺牲太多太多，再这样做，我这个当书记的就不称职……”

老支书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我..….我老糊涂了啊！“莲儿”，你这孩子...…比我有魄力！”他颤巍巍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这是我攒的养老钱，八千块，我全捐了！”

“老支书这么多年为靠山屯耗尽心血，这养老钱，不能动……”“莲儿”语气坚定有力。

赵大爷也红着脸站了出来：“合作社那68万，一分不会少！我还会动员社员们再捐点！”

“莲儿”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擦了擦眼角，双手示意大伙儿安静，深吸一口气：“感谢大家群策群力，这让我看到支部的凝聚力，还有我们那么多心慈言善的合作社社员，困难总会有，但是，我更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也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一如从前，好吗？”“莲儿”顿了顿，人群自发响起热烈的掌声。“那么，现在表决。同意上述规划的党员请举手……”

齐刷刷地，所有党员都举起了手。

“好，全部通过。同意资金管理办法的董事会成员请举手……”

又一次全数通过。

掌声雷动，惊起了校舍屋顶上的鸟雀。

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驶来，停在路边。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邹书记！”“莲儿”惊喜地叫道。

县委邹书记笑着走过来：““莲儿”同志，我不请自来了。听说你们今天开这个特殊的支部会，我得来看看。”他环顾四周，点点头，“情况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县里再支持你们五万块，剩下的五万，我和你们一起想办法！”

欢呼声响彻这个破败的校园，久久不散。

操场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金色的五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关注乡土小说之《山野情事》第六十九章 事端再起

来源：不染人生的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