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景德镇珠山区的老巷口,不锈钢炸锅的热气裹着油香漫过青石板路,李俊永手持长筷翻动油里的鸡排。队伍从摊位前蜿蜒至巷尾,人群里有穿潮牌的Z世代、背电脑包的程序员、举着相机的旅行博主,甚至有专门从南昌驱车两小时的年轻夫妻。他们举着手机拍鸡排出锅的瞬间,也在拍李俊永皱着
景德镇珠山区的老巷口,不锈钢炸锅的热气裹着油香漫过青石板路,李俊永手持长筷翻动油里的鸡排。队伍从摊位前蜿蜒至巷尾,人群里有穿潮牌的Z世代、背电脑包的程序员、举着相机的旅行博主,甚至有专门从南昌驱车两小时的年轻夫妻。他们举着手机拍鸡排出锅的瞬间,也在拍李俊永皱着眉头提醒“别挤别挤”的模样。
这不是普通的美食打卡。当“鸡排哥”的话题在社交平台发酵出两亿次播放量时,我们终于看清:那些攥着6块钱鸡排不肯松手的人,买的从来不是酥脆的油炸食品。他们在买一张“人性回执单”——在这个被资本逻辑浸透的时代,年轻人正以最原始的方式,寻找被异化的自我。
一、被折叠的“人”:资本时代的异化日常
要理解这场集体打卡,得先拆解年轻人身处的生存语境。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劳动异化”理论:工人与劳动产品、劳动过程、类本质,以及他人的异化。百年后的今天,异化早已从工厂流水线蔓延至更广阔的生活领域。互联网大厂的“大小周”、教培行业的“末位淘汰”、服务业的“微笑KPI”,每个职场人都在被系统规训成“功能单元”。
26岁的林夏是杭州某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她坐高铁来景德镇专程打卡鸡排哥。采访中她坦言:“在公司,我是用户增长的‘指标负责人’;在地铁上,我是早高峰被挤成沙丁鱼的‘通勤者’;回到家,我是外卖备注‘多放辣’却永远记不住口味的‘数字用户’。只有在鸡排哥这儿,他说‘林小姐今天还是要微辣?上次你说胃不好,少放了点辣椒’——原来我可以是‘林小姐’,不是工号073。”
这种对“具体的人”的渴望,暴露的是资本社会的深层暴力:它擅长将一切量化。时间被切割成“996”的格子,情感被简化为“用户粘性”的数据,连快乐都被明码标价——“39.9元的治愈套餐”“199元的情感咨询课”。年轻人像被塞进模具的橡皮泥,渐渐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形状。
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写道:“现代人获得了自由,却陷入了孤独。”当原子化个体在庞大的资本系统中漂浮,归属感成了奢侈品。而鸡排哥的摊位,意外成了对抗这种孤独的“微型共同体”。摊位前的队伍里,有人分享考研失败的经历,有人吐槽甲方的新需求,李俊永偶尔插一句“我当年摆地摊也被城管追过三条街”,焦虑便在笑声中稀释。这不是精心设计的社交场景,而是最原始的“人间烟火气”——当一个人被当作“人”而非“数据”对待,群体便自发生长出疗愈的力量。
二、投射与补偿:鸡排哥作为“理想自我”的镜像
在精神分析的语境中,这种集体打卡更像一场大规模的“投射”。
荣格提出“集体无意识”理论,认为人类共享某些原始意象。而当代年轻人的集体焦虑中,“被看见”“被尊重”“被温柔对待”的需求,凝结成一个具体的投射对象——鸡排哥。他不是完美的神,只是个会喊“半夜买贵一块是惩罚不坚定的选择”的胖大叔,却精准击中了年轻人对“非功利性关系”的向往。
24岁的陈默在上海做广告策划,他连续三周坐高铁来买鸡排。“我在上海见客户,说‘这个方案很有创意’可能是为了签单;跟同事说‘你做得不错’可能是为了团队和谐。但在鸡排哥这儿,他说‘你这姑娘嘴甜,下次给你多撒点芝麻’——没有目的,就是单纯的喜欢。”这种“无目的的善意”,对长期处于“工具理性”中的年轻人来说,是稀缺的精神养料。
心理学中的“补偿机制”也在其中显影。年轻人白天在职场扮演“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夜晚却在鸡排摊前卸下盔甲。有人在摊位前哭,因为李俊永递了张纸巾说“谁还没个难的时候”;有人拍视频时笑到呛到,因为他说“别光顾着拍,鸡排要凉了”。这些真实的情绪流动,构成了对“情绪稳定至上”的现代规训的温柔反叛。
更值得注意的是,鸡排哥的“底层性”强化了这种投射。他是南昌人,在景德镇摆摊42年,没读过大学,靠炸鸡排供孩子读书。这种“未被资本规训的草根性”,恰好成了年轻人心中的“理想国”。弗洛姆说:“人们倾向于将自己未实现的愿望投射到他人身上。”当年轻人被“必须成功”的社会时钟追赶时,鸡排哥的存在证明:平凡的、辛苦的、不完美的人生,也可以活得自在快乐。
三、反抗与重建:一场静默的文化突围
这场打卡浪潮的本质,是年轻人对资本逻辑的隐性反抗。
资本主导的消费主义,总在制造“伪需求”:你需要买新包证明品味,买课程缓解焦虑,买旅行治愈内耗。但鸡排哥的摊位提供了一种“反消费主义”的样本——6块钱的鸡排,没有品牌溢价,没有营销话术,只有实在的分量和真诚的互动。它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消费即幸福”的泡沫。
社会学家项飙提出“附近的消失”,指现代人越来越依赖抽象系统(如外卖APP、社交软件),而失去了与具体生活场景的连接。鸡排哥的摊位正是“附近”的重建:你知道他几点出摊,知道他孙子爱吃原味鸡排,知道他最烦插队的人。这种“具体的连接”,让年轻人在“附近”中重新找到生活的实感。
这种反抗是静默的,却有力量的。当年轻人在社交平台晒出“鸡排哥语录”,本质是在传播一种“非资本的价值坐标系”:真诚比套路珍贵,温度比效率重要,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比KPI更值得守护。正如网友评论:“我们去买鸡排,是去买一个证据——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用真心换真心。”
四、余波与追问:当流量退去,我们留下了什么?
如今,鸡排哥的摊位前依然排着长队,但热闹之下已有微妙变化。城管部门为他划定了专属区域,文旅局开始策划“跟着鸡排哥游景德镇”路线,甚至有资本想投资开连锁店。李俊永在采访中说:“我就是个炸鸡排的,不想当网红。”
这让人想起精神分析中的“创伤后成长”——当集体的情绪投射对象被外部力量介入,这场心理实验将走向何方?或许年轻人需要的从来不是“鸡排哥”本人,而是他代表的那种生存状态:不被异化、不被量化、不被工具化的活法。
正如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写的:“爱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生活态度。”鸡排哥的故事最终指向一个更本质的问题:在一个被资本逻辑定义的时代,我们能否守住内心的“生活态度”?能否在被折叠的“人”之外,重新展开完整的生命维度?
暮色中的老巷口,炸锅的油花又一次溅起。李俊永喊着“下一位”,排队的人群里,有人举起手机记录,有人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这一刻,6块钱的鸡排不只是食物,更是一面镜子——照见我们如何在异化的世界里,努力打捞被淹没的自己。
来源:下弦Y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