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上一篇文章分享的那场面试中,那位CEO问了我一个让我至今仍在深思的问题。在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了我的成长、我的判断、我的“感觉”之后,他平静地看着我,问道:“你有没有清晰地、一针见血地去表达,你为什么能获得认可?你潜意识里帮助你成功的那个决策模型,到底是什么?
在我上一篇文章分享的那场面试中,那位CEO问了我一个让我至今仍在深思的问题。在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了我的成长、我的判断、我的“感觉”之后,他平静地看着我,问道:“你有没有清晰地、一针见血地去表达,你为什么能获得认可?你潜意识里帮助你成功的那个决策模型,到底是什么?”
我,语塞了。
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在的一个“黑匣子”。这个黑匣子,在我职业生涯的很多关键时刻,都曾输出过正确的指令,让我做出了不错的选择,取得了可见的成长。我依赖它,甚至为它感到自豪。但我却从未真正打开过它,我不知道它内部的线路是如何连接的,它的算法是如何编写的,它的能源来自哪里。
我只是一个“知道怎么用”,却“不知道为什么能用”的用户。
这带来一个致命的问题:当环境变化,当压力陡增,当面对更高维度的挑战时,这个“黑匣子”的输出会变得不再稳定。而由于我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我便无法修复它、优化它,甚至无法向他人解释它的价值。我的成功,因此变成了一种难以复制的“偶然”。
那场面试让我明白,一个产品经理真正的成熟,不是积累了多少经验,看过了多少案例,而是能否将自己内在的、那个模糊的、潜意识的“决策模型”,通过一种系统性的方法,变成清晰的、可见的、可迭代、可复制的“方法论”。
这个系统性的方法,就是**“内观”(Introspection)**。
这篇文章,就是我打开自己那个“黑匣子”的完整记录。我将分享一套将“内观”从一个哲学概念,落地为产品经理可以日常操练的、由五步构成的循环方法。这不是一篇轻松的读物,它需要你投入专注和思考,但如果你能坚持读完,我相信,你也将获得一把开启自己内在宝藏的钥匙。
在我们深入方法论之前,必须先对“内观”下一个精准的定义,并将它与我们日常所说的“复盘”区分开来。
“复盘”回答的是:“发生了什么?(What?)”复盘更侧重于外部事件的梳理。它通常关注:
目标与结果:我们当初的目标是什么?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差距在哪里?过程与行为:我们采取了哪些行动?哪些做得好?哪些做得不好?经验与教训:我们可以总结出哪些经验?下次如何改进?复盘是优秀的,它能帮助团队优化流程,避免重复犯错。但它的局限性在于,它往往停留在行为和事件的表层。
“内观”回答的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做?(Why Me?)”内观则是一场向内的、更深邃的探索。它将焦点从外部事件,彻底转向内在的“自我”。它追问的是:
情绪的根源:在那个关键时刻,我内在的真实情绪是什么(是恐惧?是愤怒?还是兴奋?)?这个情绪从何而来?认知的框架:我做出那个判断时,是基于什么样的底层信念或心智模型?这个信念是如何形成的?欲望的驱动:我采取那个行动的背后,最深层的动机和欲望是什么?是渴望被认可?是追求掌控感?还是逃避不确定性?一个形象的比喻:冰山模型。
如果说**“复盘”是在观察冰山浮在水面上的部分——我们的行为和结果**。那么**“内观”,就是潜入深海,去探索支撑着这一切的、水面之下的巨大冰体——我们的思维模式、心智模型,乃至最底层的价值观和核心信念**。
(此处建议文章配图:一座冰山,水上部分标注“行为、结果”,水下部分分层标注“思维模式、心智模型、价值观、核心信念”)
为什么这种区分至关重要?
因为不经“内观”的复盘,很容易得出错误的结论。比如,一个团队复盘项目延期,结论可能是“排期不合理”。这是一个行为层面的结论,改进方法是“下次把排期做宽裕点”。
但如果项目经理进行“内观”,他可能会发现,自己之所以做出激进的排期,是因为潜意识里有一种“讨好型人格”,渴望通过承诺一个看似高效的时间表,来获得上级的认可。这个发现,才是问题的真正根源。不解决这个根源,他下次依然会在别的方面,因为同样的内在驱动,而做出不理性的决策。
“内观”的最终目标,是实现从“无意识的能力”到“有意识的能力”的跃迁。
管理学中有个“能力四阶段”理论:
无意识的无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有意识的无能(知道自己不知道)有意识的能力(知道自己知道)无意识的能力(不知道自己知道,凭直觉就能做对)很多有天赋的产品经理,在职业生涯早期,能够快速达到第四阶段“无意识的能力”。他们凭着敏锐的“感觉”和“直觉”,就能做出不错的判断。文章开头的我,就处于这个阶段。
但这恰恰是一个危险的“舒适区”。因为“无意识的能力”是脆弱的、不可迁移的、无法教授的。当环境变化,或者你需要带领一个团队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就会失灵。
“内观”,就是那个能带你从第四阶段,精准地回归并升华到第三阶段“有意识的能力”的桥梁。它让你不仅能做对,更能清晰地解释“为什么能做对”,并将其中的原理提炼出来,复制到新的领域,传授给你的团队。
这,才是一个产品经理从“优秀”走向“卓越”的必经之路。
既然“内观”是一场向内的探索,那么我们的探索目标——那个潜意识里的“决策模型”——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如果我们不知道要找什么,这场探索就如无头苍蝇。
通过对我自己和身边优秀产品经理的观察与剖析,我发现,这个复杂的内在模型,可以被拆解为四个核心的组成部分。它们就像一套操作系统的不同层级,共同决定了我们每一次决策的输出。
构成一:价值锚点 (Value Anchors) – 你内在的“宪法”价值锚点,是我们决策系统最底层的“宪法性”原则。它们通常在我们的成长早期,由家庭、教育和重大人生经历所塑造,一旦形成,便极难改变。它们是我们判断“什么更重要”的根本依据。
在产品工作中,价值锚点的作用无处不在:
长期主义vs.短期主义:当面临一个能快速带来KPI增长但可能损害用户长期信任的功能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那个不假思索的倾向,就是你的价值锚点在起作用。用户价值vs.商业价值:当两者产生冲突时,你内心深处更倾向于捍卫哪一方?这个倾向决定了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产品经理。真诚vs.技巧:在与同事沟通或向上汇报时,你是倾向于毫无保留地暴露问题(真诚),还是倾向于用“话术”包装,以达成目标(技巧)?“内观”在这一层的任务,不是去评判你的价值锚点是“好”是“坏”,而是清晰地“识别”并“接纳”它们。
比如,通过“内观”,我发现我有一个强大的价值锚点是**“认知复利优先”**。这意味着,在多个机会面前,我会下意识地选择那个能让我学到最多、认知提升最快的选项,哪怕它的短期薪酬或职位并不诱人。
当我清晰地识别出这一点后,我就能理解自己过去很多“不合常理”的职业选择了。同时,我也能有意识地利用它:在团队中,我可以更好地激励那些与我相似、同样追求认知成长的同事;在做产品决策时,我也会更关注那些能为产品构建长期“认知护城河”的功能。
构成二:情绪启发式 (Emotional Heuristics) – “直觉”的算法
如果价值锚点是“宪法”,那情绪启发式就是我们大脑为了提升决策效率而编写的无数“快捷方式”或“自动化脚本”。诺贝尔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中将其称为“系统1”的运作方式。
我们的“直觉”、“感觉”、“第六感”,本质上都是情绪启发式的产物。它在我们过往的无数经验中,将“某种情境”和“某种情绪反应”以及“某种应对行为”进行了强绑定。
情境:看到一个UI设计稿,某些元素的排列让你“感觉不舒服”。情绪反应:一种不和谐、不流畅的微弱烦躁感。应对行为:你提出“这里感觉有点堵,我们换个方式”。一个有经验的产品经理,他的情绪启发式通常是经过大量训练的,这种“感觉”往往很准。但问题在于,它依然是一个“黑匣子”。
“内观”在这一层的任务,是“解码”这些自动化的情绪脚本,理解它们背后的逻辑。
下次当你产生一种强烈的“直觉”时,不要仅仅满足于这个感觉,而是要停下来,像一个侦探一样问自己:
“这个‘不舒服’的感觉,具体是由哪个元素触发的?”是因为按钮颜色太深,导致视觉焦点被抢走了?还是因为信息密度太大,超出了用户一瞥之间能处理的范围?“这个感觉,和我过去的哪个成功或失败的经验相似?”我是不是在之前的某个项目里,见过类似的设计,而那个项目的数据表现很差?“我能否将这个‘感觉’,翻译成一个可以被验证的设计原则?”比如,“在一个以内容消费为主的界面,任何功能性按钮的视觉权重,都不能高过内容本身。”当你完成了这个翻译过程,你的“直觉”就不再是玄学,它变成了一条清晰的、可以和设计师、工程师有效沟通,并且可以被复用的“设计原则”。你的能力,也因此变得“可解释”和“可迁移”。
构成三:认知偏见 (Cognitive Biases) – 系统的“Bug”
如果说情绪启发式是系统为了效率而开发的“快捷方式”,那么认知偏见就是这些快捷方式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必然会产生的“Bug”或“漏洞”。
产品经理是认知偏见的高发人群,因为我们的工作充满了不确定性、信息不对称和利益博弈。
确认偏误(ConfirmationBias):我们会不自觉地寻找那些能证实我们最初假设的数据和用户反馈,而忽略那些与我们观点相悖的证据。沉没成本谬误(SunkCostFallacy):一个已经投入了大量资源但明显没有前景的项目,我们很难下决心砍掉它,因为“已经投入了这么多”。可得性启发(AvailabilityHeuristic):我们更容易被那些最近发生的、印象深刻的事件所影响。比如,因为上周有个用户在社交媒体上激烈吐槽了某个功能,我们就可能高估这个问题的普遍性。“内观”在这一层的任务,是像一个“杀毒软件”一样,定期扫描并识别出这些正在影响我们决策的“Bug”。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它要求我们承认自己的“不理性”。一个有效的训练方法是,在每次重大决策之后,都进行一次“偏见审查”:
我有没有可能陷入了‘确认偏误’?我是否同样严肃地对待了那些反对意见和负面数据?我能否让一个持有相反观点的人,来“攻击”我的方案?这个决策,在多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沉没成本’的影响?假设这个项目是从零开始,我们今天还会做出同样的投入决策吗?我的判断,是不是被某个“鲜活的个案”给带偏了?支持我这个判断的,是全面的数据,还是仅仅一两个生动的用户故事?“内观”无法彻底根除这些偏见,因为它们是人脑的固有设置。但它能让你“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从而在关键时刻,给自己踩一脚“刹车”,引入更客观、更理性的决策流程,比如引入“魔鬼代言人”制度,或者强制要求数据多方验证。
构成四:心智模型 (Mental Models) – 你安装的“应用软件”
心智模型,是我们用来理解世界、简化复杂的“思维软件”。比如,“金字塔原理”是一个用来结构化表达的心智模型,“第一性原理”是一个用来追溯问题本质的心智模型,“复利效应”是一个用来理解长期价值的心智模型。
我们每个人,都在运行着一套默认的、未经审视的心智模型。而人和人之间决策质量的巨大差异,很大程度上就源于他们所安装的“心智模型软件”的版本和丰富度的不同。
“内观”在这一层的任务,是盘点、审视和升级你自己的“心智模型库”。
盘点:我最常用来分析问题的“软件”是什么?是SWOT分析?是用户画像+用户旅程?还是波特五力模型?审视:我当前这套“软件”,在哪类问题上特别有效?又在哪类问题上会失灵?比如,传统的用户画像,在社群驱动的复杂产品中,可能就没有“网络效应模型”来得有效。升级:我是否需要从其他领域“安装”一些新的“软件”?比如,从经济学里引入“机会成本”模型,从生物学里引入“生态位”模型,从物理学里引入“熵增定律”模型。优秀的学习者,比如查理·芒格,就是一位构建“多元心智模型”的大师。他能从多个学科的底层模型出发,构建一个“格栅”,来分析同一个问题,从而得出比单一模型思考者深刻得多的结论。
“内观”,就是你为自己构建这个“心智模型格栅”的日常功课。
理论的深度,最终要靠实践的路径来承载。现在,我将为你介绍这套核心的方法论——一个由五步构成的、可以刻意练习的“内观循环”。
这个循环,能帮助你将任何一个让你产生情绪波动的“黑箱事件”,转化为一次清晰的、能让你成长的“白盒认知”。
第一步:捕捉 (Capture) – 识别高信息密度的“触发事件”“内观”不能凭空进行,它需要一个“素材”。这个素材,就是一个“触发事件”。但并非所有事件都值得我们投入精力去“内观”。
我们应该重点捕捉那些**“高信息密度”**的事件。它们的共同特征是:能引发你强烈的情绪波动,或者让你感到认知失调。
这些事件包括:
一次成功的喜悦:你主导的一个功能上线后数据暴涨,让你极度兴奋。一次失败的痛苦:你力推的一个项目被老板无情砍掉,让你备受打击。一次激烈的冲突:你和研发负责人因为排期问题在会议上激烈争吵。一次深刻的困惑:就像我一样,在面试中被一个问题问住,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一次莫名的烦躁:在评审一个方案时,你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为什么是这些事件?因为强烈的情绪,是你的潜意识在用“高音喇叭”向你喊话:“嘿!这里有问题!这里有你未被满足的需求!这里有你未被审视的信念!”
实践方法:准备一个“内观日志”(可以用任何笔记软件)。每天结束时,花5分钟回顾一天,只问自己一个问题:“今天有什么事,让我产生了最强烈的情绪波动?” 然后,只用一两句话,把这件事记录下来。
这就是你“内观”的起点。你已经捕获了第一个“高信息密度的素材”。
第二步:解构 (Deconstruct) – 绘制“事实-情绪-行为”链条
捕捉到事件后,我们的大脑往往会陷入一团由事实、情绪、和主观臆断交织的“情绪风暴”中。第二步的任务,就是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这团混沌分离开来。
这个手术刀,就是一个简单的三段式框架:
客观事实 (Facts):发生了什么?在这一步,只允许记录像摄像机一样能拍下来的、不带任何主观判断的客观事实。
错误示范:“老板在会上无理地批评了我。”(“无理”是主观判断)正确示范:“在下午3点的周会上,老板指着PPT上的数据说,‘这个留存率我不能接受’,然后他看向我。”我的情绪 (Emotions):在那一刻,我内在升起了哪些情绪?请尽可能精准地命名它们。
模糊的描述:“我感觉很难受。”精准的描述:“我感到了羞耻(因为当众被指出问题),委屈(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还有一丝愤怒(因为我觉得他没有看到我的全部努力)。”我的行为 (Actions):基于上述情绪,我下意识地做出了什么行为?(包括语言和非语言)
示例:“我立刻开始辩解,说‘这个数据下降是因为最近渠道有调整’。我的语速变快,身体微微前倾。”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解构的过程,本身就具有疗愈和澄清的作用。它能让你从“情绪的漩涡”中抽离出来,开启一个“观察者”视角。你能清晰地看到,是“某个事实”触发了“某种情绪”,而“这种情绪”又驱动了“某种行为”。这三者之间的因果链条,第一次被清晰地暴露出来。
第三步:追问 (Inquire) – 用“五个为什么”深挖根源解构之后,我们看到了“是什么”。现在,我们要开始最激动人心的部分:探寻“为什么”。
这里,我们要借用丰田公司著名的“五个为什么(5 Whys)”分析法,但将它完全用于向内探索。我们的目标,是从一个表层的行为,层层递进,一直挖到驱动这个行为的最底层“核心信念”或“未被满足的需求”。
让我们以上一步的例子继续推演:
第一个Why: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立刻辩解”?
表层回答:因为我想向老板解释清楚情况,让他明白这不是我的错。
第二个Why:我为什么那么急于“让他明白这不是我的错”?
深入一层:因为如果他认为是我的错,他可能会觉得我能力不行。
第三个Why:我为什么那么害怕“他觉得我能力不行”?
再深入一层:因为我需要他的认可。如果失去了他的认可,我可能会失去在这个团队中的地位和安全感。
第四个Why:为什么“他的认可”对我的“安全感”如此重要?
触及情绪根源:因为我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其实没有一个足够稳定的自我评价。我的自信,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外界,特别是权威的认可之上的。
第五个Why:为什么“我的自信需要建立在外界认可之上”?
触及核心信念:因为我从小形成的核心信念是:“我只有表现得足够完美,不出任何差错,我才是有价值的,才值得被爱。”
看,通过这五次追问,我们从一个简单的“辩解”行为,一路挖到了一个深藏在潜意识里的、可能影响了我们几十年的“核心信念”。
这个过程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甚至痛苦,因为它会触碰到你内心最柔软、最不愿面对的部分。但请相信,只有当这个“核心信念”被你清晰地“看见”时,你才真正获得了改变它的可能性。
第四步:提炼 (Articulate) – 将发现“算法化”和“语言化”
挖到了根源,就等于找到了“Bug”的源代码。第四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隐藏的、自动运行的“潜意识算法”,用清晰的语言给“翻译”和“定义”出来。
这个“翻译”工作,最好使用一种“IF-THEN-BECAUSE”的句式:
IF(如果):当……情境发生时,THEN(那么):我会自动产生……情绪,并做出……行为,BECAUSE(因为):我内在的核心信念/未被满足的需求是……让我们把上一步的发现,套入这个句式:
“IF我在公开场合被权威(如老板)指出工作中的不足,THEN我会自动产生羞耻和恐惧的情绪,并立刻做出辩解和自我保护的行为,BECAUSE我内在的核心信念是‘我必须表现完美,才是有价值的’,任何不完美都会威胁到我的生存安全感。”
当你把这句话写下来的时候,恭喜你,你已经完成了“内观”中最具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你将一个模糊的、让你备受折磨的“内在模式”,成功地转化为了一段清晰的、可被分析的“代码”。你从一个被动执行代码的“机器”,变成了可以审视代码的“程序员”。
这个“算法化”的描述,就是你对自己“潜意识决策模型”的第一份说明文档。
第五步:验证 (Validate) – 设计“最小化可验证实验”来迭代找到了“Bug”代码,也写好了注释,接下来呢?当然是尝试去修复和重写它。
但是,企图一次性彻底改变一个根深蒂固的内在模式,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只会让你陷入“道理都懂,但就是做不到”的挫败感中。
正确的做法,是像产品迭代一样,设计一个**“最小化可验证实验 (Minimum Viable Experiment)”**。这个实验的目标不是“根除问题”,而是“验证一个新的、更优的行为模式是否可行”,并观察其效果。
针对我们上面提炼出的那条“算法”,可以设计这样一个实验:
实验假设:当再次面对类似情境时,如果我用“好奇和探寻”来代替“辩解和防御”,可能会获得更好的结果(比如,更深入地理解问题,并与老板建立更信任的关系)。
实验设计 (最小化):我承诺,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任何一次当我的工作被提出不同意见时,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说“不,因为……”,而是问一个问题,比如:
“您能再多讲讲您看到的问题吗?我想确保我理解准确。”
“这个视角很有意思,您觉得导致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什么?”
观测指标:
内部指标:实验后,我的内在情绪感受如何?(是更焦虑了,还是更平静了?)外部指标:对方的反应如何?(谈话的氛围是更紧张了,还是更开放了?我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否更有建设性?)这个实验的精妙之处在于,它非常“小”,小到你几乎没有理由不去尝试。你不需要强迫自己“不准辩解”,你只需要改变“第一句话”的反应模式。
一周后,无论实验结果如何,你都带着新的数据,回到了“内观循环”的第一步。如果实验效果好,你就得到了一个正向反馈,这个新的行为模式会得到强化。如果效果不好,那也没关系,你只是证伪了一个假设,可以基于新的观察,设计下一个迭代实验。
通过这样一轮又一轮“捕捉-解构-追问-提炼-验证”的循环,你就在以一种极其扎实、极其科学的方式,对自己这个最复杂的产品——“自我”,进行着持续的、精益的迭代。
好的方法论,需要有好的工具和固定的习惯来承载,才能真正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
工具一:结构化的“内观日志”我强烈建议你不要用“流水账”的方式写日记,而是创建一个基于“五步法”的结构化模板。这会强迫你的思考保持聚焦和深度。
你的“内观日志”模板可以长这样:
日期:2025年10月1日
1. 触发事件 (Capture):在下午的产品评审会上,研发负责人老王激烈地反对我的方案,认为技术实现太复杂。
2. 事实-情绪-行为链条 (Deconstruct):
事实:老王说:“你这个方案,又是一个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根本没考虑实现成本。” 会议室里有5个同事在场。
情绪:愤怒(感觉被当众羞辱),挫败感(我的努力被全盘否定),焦虑(担心方案无法通过)。
行为:我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说:“我这不是拍脑袋,我调研了两周的用户需求!”
3. 五个为什么 (Inquire):
Why1: 为什么我反应如此激烈? -> 因为我觉得他在攻击我个人,而不是讨论方案。
Why2: 为什么我会把“对方案的质疑”等同于“对个人的攻击”? -> 因为我把“我的方案”看作是“我”的一部分,方案被否定,就等于“我”被否定。
…(继续向下挖)
4. 提炼的算法 (Articulate):
IF我的专业方案被同事用攻击性的语言公开挑战,THEN我会自动进入“战斗模式”,将对方视为敌人并进行反击,BECAUSE我内在有一个“必须捍卫自我价值不被侵犯”的强大需求。
5. 最小化可验证实验 (Validate):
实验: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在回应前,先做一个深呼吸,然后说一句话,把焦点从“人”拉回到“事”上。例如:“我们先放下情绪,一起看看方案里的哪个部分,让你觉得实现成本最高?我们可以逐一分析。”
预期:通过这个行为,将一场“对战”转化为一次“共创”。
工具二:AI作为“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伙伴”这正是我自己正在深度实践,并计划在我的自媒体频道中分享的核心方法。现代的大语言模型,是你进行“内观”的绝佳伙伴。
你可以把你的“触发事件”和“情绪”喂给它,然后让它扮演一个充满智慧和好奇心的“提问者”,来引导你完成“五个为什么”的探索。
一个有效的Prompt示例:
“你好,我希望你扮演一位深刻的、苏格拉底式的提问者和内观教练。我将向你描述一个最近让我产生强烈情绪的事件,你的任务不是给我建议或解决方案,而是通过不断提出深刻的、开放式的问题,引导我一步步探索自己内在的信念、情绪和决策模型。请聚焦于‘为什么我会这么想/这么做’,而不是‘我应该怎么做’。
我的事件是:[在这里详细描述你的‘事实-情绪-行为’链条]
现在,请开始向我提问吧。”
AI的优势在于,它绝对中立、不知疲倦,并且能从你意想不到的角度提出问题,帮助你打破自己的思维定式。
工具三:寻找你的“可信之镜”工具和自我对话是强大的,但我们依然有巨大的认知盲区。有时,我们需要一面“镜子”,来照见我们自己看不到的后背。
这面“镜子”,可以是一位你深度信任的导师、一位同样在修行“内观”的同伴,或是一位专业的教练、心理咨询师。那位面试我的CEO,就在不经意间,扮演了我的“可信之镜”。
与“镜子”交流的关键在于,不要去寻求“答案”,而是去寻求“高质量的反馈”。你可以将你“内观”后提炼出的“算法”分享给他们,然后问:“你作为一个旁观者,是否也观察到了我这个模式?在你的视角里,这个模式还有哪些我没有看到的影响?”
写到这里,近两万字。如果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内观”的力量,那会是:那个你最不愿意面对的、让你感到羞耻和痛苦的内在模式,一旦被你真正地看见、理解和转化,就会成为你最强大的、独一无二的核心竞争力。
那个曾经让你在权威面前噤若寒蝉的“完美主义”信念,在被“内观”之后,可以被转化为一种对细节和品质的极致追求,同时又保有接受不完美的弹性。
那个曾经让你在冲突中暴跳如雷的“自我保护”模式,在被“内观”之后,可以被转化为一种捍卫团队和产品价值的强大能量,同时又具备了团结和协作的智慧。
“内观”的旅程,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它并不承诺让你更快地升职加薪,但它承诺给你一样更宝贵的东西——清醒的自我认知,和持续进化的内在力量。
在这个AI即将颠覆一切的时代,我们向外探索世界的能力,或许很快会被机器超越。但我们向内探索,理解并重塑自我的能力,将是我们作为“人”,最后、也是最坚固的护城河。
这趟旅程,没有终点。
我正在路上,期待与你同行。
本文由 @鸣老师 原创发布于人人都是产品经理。未经作者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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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人都是产品经理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