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吴县地界，毗邻大江，百姓多靠水吃水。潘二便是这众多渔夫中的一个，年近三十，面色黝黑，手掌粗糙，是常年在江风吹拂、渔网磨砺下的印记。他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摇着一叶扁舟，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撒网捕鱼。打来的鱼获，无论大小，次日清早都会被他挑到县城的集市上售卖，

吴县地界，毗邻大江，百姓多靠水吃水。潘二便是这众多渔夫中的一个，年近三十，面色黝黑，手掌粗糙，是常年在江风吹拂、渔网磨砺下的印记。他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摇着一叶扁舟，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撒网捕鱼。打来的鱼获，无论大小，次日清早都会被他挑到县城的集市上售卖，换些铜钱，购买米粮，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日子清贫，却也安稳。

这一日，天光未亮，潘二便如同往常一样，扛着渔网，提着鱼篓，来到了他熟悉的江岸。晨雾如纱，笼罩着江面，水声潺潺，本是充满希望的时刻。然而，不知是运气不佳，还是鱼群改了道，他从朝霞满天撒网到日头偏西，竟连一片鱼鳞都未曾捞到。网网皆空，只有些水草和淤泥。眼看着竹篓空空如也，潘二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家中妻子性子刚烈，若今日空手而归，少不了一顿数落，米缸将空，接下来的日子更是难熬。

他不甘心，咬了咬牙，决定再等等。夕阳终于恋恋不舍地沉入西山，暮色四合，江风渐凉。同来的渔夫们早已收拾家伙，带着或多或少的收获回家去了，江边只剩下潘二一人孤零零的身影。他望着逐渐暗下来的江面，心中满是沮丧与焦虑。

“再试最后一网！”他喃喃自语，将希望寄托于这最后的尝试。然而，网起网落，依旧空空如也。天，彻底黑了。

好在今夜月色极佳，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清辉洒下，江面波光粼粼，两岸景物依稀可辨，竟如白昼一般。潘二借着这月光，又不死心地撒了几网，结果依然令人失望。疲惫、饥饿、担忧交织在一起，他颓然地坐在江边的礁石上，望着那轮冷月，忍不住对着空旷的江面絮絮叨叨起来：“龙王爷啊，江神爷，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我潘二平日里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今日若再打不到鱼，空手回家，我那婆娘定然要吵闹不休，这日子……这日子实在是难熬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江边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凄凉。

“呵呵，看不出来，你堂堂一个男子汉，竟也如此惧内。”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潘二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月光照不到的柳树阴影下，站着一个黑衣人。因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觉得身形瘦削。“你是谁？君子不欺暗室，更不会偷听人言，你此举，非君子所为，定是小人行径！”潘二心中本就烦闷，又被陌生人听了窘迫去，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语气也冲了起来。他不再理会那人，开始动手收拾散乱的渔具，准备回家挨骂。

那黑衣人却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跟了上来，拦住潘二的去路，说道：“莫恼，莫恼。我方才听你诉苦，日子过得这般艰难。既然碰上了，便是缘分，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

“帮我？”潘二在月光下仔细打量来人。只见此人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头型有些扁圆，一双眼睛小小的，却在这暗夜里闪烁着精亮的光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明劲儿。潘二心中警惕，想起老话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苦笑着摇摇头：“阁下好意心领了。只是你我素不相识，这深更半夜，江边野地，还是各走各路为好。”说完，他绕过黑衣人，迈步就要离开。

“我能帮你捉到很多鱼！”那黑衣人在他身后提高了声音喊道。

潘二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妄语，头也不回，脚步更快了些。

刚走出不过十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入了江中。潘二心中一惊：“莫不是那人失足落水了？”他虽恼对方唐突，但终究是条性命，不能见死不救。他立刻转身，飞快地跑回江边。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只见那黑衣人已然好端端地站在了岸上，浑身湿漉漉的，水珠正顺着他的黑衣往下滴淌。而他脚边，潘二那个原本空空如也的鱼篓里，此刻竟是银光闪闪，装满了活蹦乱跳的大鱼！每条鱼都鳞片完整，肥硕异常，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潘二张大了嘴巴，指着鱼篓，又指指黑衣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这些鱼，够你回家交差了吧？”黑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小眼睛里满是得意。

潘二这才回过神来，心中震撼无比。他深知，在这黑夜之中，瞬息之间潜入江底捕捉如此多的大鱼，绝非普通人所能为。他连忙拱手，语气变得恭敬而惊奇：“足下……足下真是神人！恕潘二有眼无珠。只是……不知尊驾为何要出手相助？”

黑衣人摆摆手，笑道：“我没有他意，只是恰巧路过，听你诉苦，心中不忍，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言罢，不等潘二再问，他身形一晃，竟如同融入夜色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潘二呆立原地，恍若梦中。他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才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看着那满篓的鲜鱼，心中顿时被巨大的惊喜填满，也顾不得多想，连忙挑起担子，脚步轻快地往家赶去。

妻子见他一去整日，本已备好了责骂的言辞，但看到那满满一篓从未见过的大鱼，顿时转怒为喜，追问缘由。潘二将江边奇遇含糊地说了一遍，妻子只当是丈夫遇到了江湖异人，得了帮助，也是欢喜不已。

第二天，这些大鱼在集市上卖出了前所未有的好价钱。潘二特意割了肉，打了酒，还给妻子买了一支素银簪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许久未曾有过的丰盛晚餐，其乐融融。

自此之后，每隔三五天，每当潘二打渔收获不佳，或是家中拮据时，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总会适时地出现在江边，不由分说地跳入江中，为他捉来满篓的鲜鱼。而且，他从不索取任何报酬，每次帮完忙，说笑几句便悄然离去。

起初，潘二是满怀感激的。但时间一长，他心中反而渐渐不安起来。他深知人性常理，世间哪有白白得来的好处？所谓“无利不起早”，这黑衣人如此不求回报地帮助自己，背后定然有所图谋。他将自己的疑虑跟妻子说了，妻子一听，也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与他想法一致：“是啊，当家的，非亲非故，他这般相助，定是有事要求我们。只是不知他所求何事，这心里反倒不踏实了。”

这天晚上，黑衣人又为他捉来了许多鱼。潘二趁着机会，郑重地向他行礼，问道：“恩人多次相助，潘二感激不尽。只是心中一直疑惑，不知恩人仙乡何处？以前似乎从未见过。您如此厚待于我，若有用得着我潘二的地方，但请直言，只要我能办到，绝无推辞！”

那黑衣人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们人啊，真是奇怪。帮你就一定非要有所求吗？我不过是见你生计艰难，心中怜悯，想帮就帮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缘由？”说完，他像是觉得潘二的问题很有趣，摇了摇头，身影一晃，又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潘二一人站在江边，心中疑窦更深。

经过此事，潘二愈发断定，这黑衣人绝非人类，恐怕是江中的什么精怪所化。一想到自己可能与妖怪打交道，他不由得心生恐惧，脊背发凉。此后，他再也不敢在夜晚去江边了，总是赶在天黑前回家。果然，再也未曾见过那黑衣人的踪影。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段时日。忽然有一天，潘二年仅五岁的幼子染上了急病，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请了县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看，吃了好几副药，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夫妻二人守在孩子床边，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眼看孩子气息微弱，潘二在绝望之中，猛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他既能瞬息捕鱼，或许也有办法救我的孩子！”虽然心中恐惧未消，但为了孩子，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夜，他再次踏着月光，来到了那段久违的江岸。

他刚在江边站定，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从柳树后转了出来，依旧是一身黑衣，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来了？是为了你的孩子生病之事吧？”

潘二心中大震，对方竟连这都知道！他再无怀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仙长！您果然是神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就快不行了！”

黑衣人将他扶起，语气轻松地说：“不必行此大礼。不碍事，你的孩子身上带了些水边的瘴气，引发了旧疾，有此一劫。”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黝黑发亮、龙眼大小的药丸，递给潘二：“拿回去，用温水化开，给孩子服下，病自然就好了。”

潘二双手颤抖着接过药丸，还想再问些什么，那黑衣人却已转身，几步之间便没了踪迹。

潘二将药丸紧紧攥在手心，半信半疑地赶回家中。妻子见他拿回一颗来历不明的药丸，还要给垂危的孩子服用，吓得脸色发白，死死拦住：“当家的，使不得啊！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万一……万一有毒可怎么办？”

潘二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孩子，又看看手中那枚药丸，长叹一声，眼中含泪道：“孩他娘，到了这个地步，大夫已经束手无策，孩子眼看就不行了！这是最后的指望了，是福是祸，也只能赌上一把！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心一横，用力掰开孩子的嘴，将那药丸塞了进去，又灌了几口温水送下。夫妻二人紧张地守在床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奇迹发生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孩子原本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了红润，滚烫的额头也凉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孩子眼皮动了动，竟然悠悠醒转，自己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喊道：“爹，娘，我饿……”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有力。夫妻二人见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对那黑衣人的感激之情达到了顶点。

然而，感激之余，恐惧也更深了。能起死回生，这绝非人力所能及。夫妻二人更加确信，那定是修炼成精的妖怪。

此后，潘二虽然感激对方救了孩子，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始终盘踞心头。他再次去江边时，便开始暗中留意那黑衣人的行踪。他发现，每次黑衣人离开，走向江边树林的深处，并非走陆路，而是走到一处僻静的河湾，四下张望无人后，便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没入江水之中，再无动静。

“果然是水里的妖物！”潘二心中暗道。他想起镇上云游道士曾说过的降妖之法，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生，并且越来越清晰：“此獠既能捉鱼治病，道行定然不浅。若能设法擒住它，或许能逼它吐出内丹，或者让它保证我家世代富贵……”贪念一起，便如野草般疯长，掩盖了最初的感激与后来的恐惧。

他偷偷去找了那位道士，花了不少积蓄，求来几张据说能禁锢精怪的符咒。

机会终于来了。这晚，黑衣人又如期而至，为他捉了满满一篓鱼，正笑嘻嘻地转身欲走。潘二瞅准时机，猛地将藏在身后的渔网撒出！那渔网是他特制的，网线浸过黑狗血，网上还缀着那几张黄色的符咒。这一下出其不意，又快又准，正好将黑衣人兜头罩住！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在网中剧烈挣扎。只见网上符咒骤然亮起刺眼的金光，形成一个光罩，将黑衣人牢牢困在其中。光芒闪烁间，网中的黑衣人身影迅速缩小、变形，最后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硕大、毛皮油光水滑的水獭！它在那散发着金光的网中惊恐地蜷缩着，发出“吱吱”的哀鸣。

潘二看着网中的水獭，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这东西成了精！怪不得如此擅长捉鱼，又能水中来去自如。”他心中一阵激动，想到水獭精的种种传说，若能取其内丹……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叹道：“看来，你果然已成气候，留你在世上，终究是祸患！”说着，他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砍柴刀，朝着网中的水獭狠狠劈去！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水獭的瞬间，那水獭眼中竟流下两行泪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它身上猛然爆发出最后一团强烈的金光，“嘭”的一声，渔网碎裂，符咒化为灰烬，那水獭也随着金光一同消失不见了。

潘二被气浪推得倒退几步，待光芒散尽，眼前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破网和灰烬，哪里还有水獭的影子？他心中又是失落，又是后怕，知道那水獭精定然是耗损修为遁走了，自己的算计落了空。他悻悻地收拾了东西，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妻子得知他竟对那“恩人”下手，又是害怕又是埋怨，担心会遭到报复。潘二自己也心中忐忑，后悔不迭。

自此之后，潘二再也不敢在夜晚去江边，甚至白天打渔也总是心神不宁。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或者说水獭精，自然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潘二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他依旧每日摇着小船出江，撒网捕鱼，但运气似乎比从前更差了，别说那样肥美的大鱼，就是寻常的小鱼也难得打到几条。卖鱼所得，勉强糊口，一家人又重新过起了捉襟见肘、贫苦困顿的日子。

每当夜深人静，听着江风呜咽，潘二偶尔会想起那个在月明之夜出现，帮他度过难关，救他孩子性命，最终却险些死在他刀下的黑衣怪客。月光依旧明亮，江水依旧东流，只是江畔再无奇迹。潘二一家，最终也如同江边许多普通的渔家一样，在贫苦中挣扎，直至终老。不知他临终前，回想起那段奇遇，心中是悔恨，还是仅仅将其当作一个遥远而荒诞的梦。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