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书包甩在玄关的鞋柜上,发出一声闷响。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抽油烟机在嗡嗡作响。
“妈,我回来了。”
我把书包甩在玄关的鞋柜上,发出一声闷响。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抽油烟机在嗡嗡作响。
“回来了?快去洗手,饭马上好。”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带着油烟的温度。
我换上拖鞋,走到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她正背对着我,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锅铲和铁锅碰撞,叮当作响。那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又无比坚实。
高三的生活,就像一台被拧紧了发条的机器,每天都在固定的轨道上飞速运转。而我妈,就是那个每天给我上发条的人。
“今天模拟考的卷子发了吧?数学怎么样?”她没回头,但问题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投向我。
“还行,145。”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走到水池边开始洗手。
“就差5分,那道解析几何的题又没拿到全分?”
“嗯,最后一个小问的步骤,被扣了过程分。”
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我的手,也冲刷着我心里那点儿因为考得不错而生出的小小得意。在我妈这儿,145分和135分没什么区别,都意味着“你还有提升空间”。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步骤,步骤最重要!高考的时候,一步就是一道坎,你……”
“知道了妈。”我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下次注意。”
她终于转过身,把炒好的青菜盛进盘子里,看了我一眼,眉头微微蹙着,“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又熬夜了?跟你说了,十一点半必须睡觉,身体是本钱。”
她端着盘子从我身边走过,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油烟和她身上洗衣粉的味道。这种味道,就是我整个青春期的背景音,温暖,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时候的我,觉得这就是家的常态。妈妈的严厉,是对我未来的投资;她的唠叨,是世界上最深沉的爱。我们就像一对并肩作战的战友,共同的敌人,是那场名为“高考”的战役。
我以为,我们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我以为,这种紧绷但稳定的关系,会一直持续到我考上大学。
直到那天下午,这种稳定的假象,被我妈亲手撕得粉碎。
那天是周五,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我和班上几个男生打了半场篮球,出了一身汗,心情特别舒畅。高三的体育课,是唯一的喘息时间。
放学铃响,我抱着篮球,和我们班的学委沈驰并排走着,后面还跟着两个男生,我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刚才那个有争议的球。
“那球绝对是打手了,林湘,你没看到吗?裁判偏心他们班。”一个男生说。
我笑着摇头,“得了吧,是你自己投篮姿势不对,球没进就赖裁判。”
沈驰推了推眼镜,说:“主要是战术问题,我们应该多打挡拆配合。”
我们一路聊着,笑声在傍晚的校园里传得很远。那种纯粹的,属于少年人的快乐,让紧绷了一周的神经都舒缓下来。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妈。她站在马路对面的槐树下,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她经常这个点来给我送汤,说是给我补脑子。
我心里一暖,朝她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
“我妈来给我送汤了,我先走了啊。”我对沈驰他们说。
沈驰点点头,“行,周末好好复习,下周月考。”
我刚准备过马路,我妈却已经黑着脸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快,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我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僵住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递过保温桶,而是直接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气大得让我吃痛。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又越过我,像刀子一样刮过我身后那几个一脸错愕的男生。
“林湘,你现在长本事了啊?”她的声音不大,但尖锐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周围热闹的气氛。
我愣住了,“妈,你怎么了?”
她没理我,反而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旁边拉了两步,像是要和我身后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划清界限。
然后,她当着来来往往的同学和家长的面,压低了声音,但那语气里的刻薄和失望,却比大声嚷嚷更伤人。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个女孩子家,整天跟一群男生混在一起,疯疯癫癲的,还有没有点学生的样子?”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脸上火辣辣的。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像无数个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沈驰他们还站在不远处,表情尴尬又不知所措。
“妈,你胡说什么?他们都是我同学,我们就是讨论了下篮球……”我试图解释,声音都在发抖。
“讨论篮球?”她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她的视线,落在了我因为运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一种让我陌生的……嫌恶。
“你心思都用到这上面去了吧?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打扮自己,穿得这么紧,是想给谁看啊?”
那件校服T恤,是学校统一发的,我穿了一年多了。只是因为身体在发育,变得有些贴身而已。但在她嘴里,这成了我不知廉耻的证据。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羞耻,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不是没有被人开过玩笑。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总会有些朦朦胧胧的起哄。但我从来没在意过,因为我知道自己坦坦荡荡。
可这些话,从我最亲的妈妈嘴里说出来,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把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凌迟得体无完肤。
她还在继续说:“我天天在家给你做牛做马,给你炖汤补脑子,是让你把心思用在跟男生拉拉扯扯上的吗?你对得起我吗?林湘!”
最后那一声,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周围彻底安静了。我甚至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看到沈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带着另外两个男生,默默地转身走了。他们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在落荒而逃。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
我没有哭,也没有反驳。我只是任由她拽着我的胳膊,把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塞进我怀里,然后麻木地跟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保温桶还是温热的,可我的心,却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晚饭桌上,爸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今天怎么了?湘湘看着不太高兴。”
我妈“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你问她!问问你的好女儿,一天到晚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数着,就是不敢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地忍,把它们逼回去。
爸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打着圆场:“孩子学习压力大,你少说两句。”
“压力大?我看她快活得很!跟男同学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谈朋友呢!”我妈的声音又尖利起来。
“同学之间正常交往,你别想得那么复杂。”
“正常交往?你看看她那身衣服!紧绷绷的,像什么样子!我今天要是去晚一点,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起头,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我们什么都没干!就是放学一起走了几步路!那校服是学校发的,大家都那么穿!”我哽咽着反驳。
“你还敢顶嘴?”我妈一瞪眼,“大家都那么穿,怎么就你看着那么显眼?还不是你自己心思不正!”
“我没有!”我哭喊出来。
“你没有?那你哭什么?心虚了是不是?”
那是一种无法沟通的绝望。在她的逻辑里,我的一切行为都被打上了“心思不正”的烙印。我的发育是错,我的朋友是错,我的辩解是错,连我的眼泪都是错的。
我扔下筷子,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扑到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终于放声大哭。
门外,传来我爸和我妈的争吵声。
“你今天太过分了!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你让孩子以后怎么做人?”
“我过分?我要是不管她,等她走了歪路,哭都来不及!你懂什么!”
“什么歪路?孩子长大了,身体发育,跟同学交往,这都是正常的!是你自己思想太龌龊!”
“我龌龊?我是她妈!我还能害她不成?”
……
他们的争吵,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
原来,在我妈眼里,我的成长,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而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我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她需要严加看管的、随时可能“出问题”的物件。
那个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
我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校门口那一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同学们的眼神,沈驰他们尴尬的背影,还有我妈那张写满了失望和鄙夷的脸。
我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第二天是周六,我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间,我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招呼我:“快来吃饭,吃完赶紧去刷题。”
我默默地坐下,喝着碗里的粥,味同嚼蜡。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已经跟你班主任通过电话了,让他给你调个位子,离那几个男生远一点。”
我握着勺子的手一紧。
“还有,把你那些紧身的衣服都收起来,我昨天给你买了几件宽松的运动服,以后就穿那个。”她指了指沙发上的一个购物袋。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做出了第一个选择:顺从。
我以为,只要我听话,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去做,这场风波就会过去。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出足够的“悔改”,她就会重新变回那个虽然严厉但爱我的妈妈。
但后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周一回到学校,我像个惊弓之鸟。
我换上了我妈新买的,大两个号的灰色运动服,整个人被包裹在宽大的布料里,显得滑稽又笨拙。
我刻意绕开平时和沈驰他们一起走的路,低着头,贴着墙根,溜进了教室。
班主任果然找我谈了话,然后当着全班的面,宣布给我调座位。我被从靠窗的第五排,调到了讲台旁边的“黄金专座”。这个位置,通常是给班上最调皮或者最需要监督的同学准备的。
我抱着书本,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到了新座位。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一整天,我都如坐针毡。
下课的时候,没有人来找我说话。以前,我的座位周围总是很热闹,大家会过来问我题,或者聊几句天。现在,这里像一个被孤立的岛屿。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沈驰,他正埋头做题,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窘迫。但我知道,他肯定知道了。周五那天的事,可能已经在班上传开了。
午休的时候,我去打水,迎面碰上了沈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林湘,你……”
我心头一紧,不等他说完,就立刻打断了他:“对不起,我妈那天……她就是太紧张我的学习了。”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像个急于撇清自己的罪人。
沈驰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他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懂。你别想太多,好好学习。”
他说完,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我明白,我们之间那点纯粹的、轻松的友谊,已经回不去了。它被我妈那些刻薄的话,和我此刻的懦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书本发呆。
我妈推门进来,给我送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她看着我身上那件宽大的运动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样穿就对了,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朴素一点,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她把水果盘放在我桌上,又说:“座位也调了吧?那个位置好,离老师近,听课也清楚。以后不许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生来往了,听见没?”
“沈驰不是不三不四的男生,他是我们班的学委。”我小声地辩解了一句。
“学委怎么了?学委就不会影响你学习了?”她立刻反驳,“我跟你说,林湘,高考之前,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其他任何事情,都给我靠边站!”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她爱我,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她的爱,像一把尺寸严苛的尺子,量着我的一言一行。任何超出她设定范围的行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剪掉。
而现在,我的身体,我的朋友,我的穿着,都成了她要修剪的对象。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总是回响着我妈的话,和同学们异样的眼神。
我上课开始走神,以前觉得清晰明了的公式定理,现在看过去,都像一团乱麻。
月考成绩出来了,我的排名,从年级前十,掉到了三十多名。
那张鲜红的成绩单,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妈拿着成绩单,气得手都在发抖。
“林湘!你看看你!我这么为你操心,给你创造最好的学习环境,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掉了二十多名!二十多名啊!”
她把成绩单摔在我面前,“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个叫沈驰的,是不是又找你了?”
我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没有,我没有……”
“没有?没有成绩怎么会掉得这么厉害!你就是不知好歹!我管你,都是为了你好,你还跟我拧着来!”
她认定了,我成绩下滑,就是因为我“心思不正”,就是对我管教的反抗。
我的解释,在她的盛怒之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家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我妈对我实行了更严格的监管。她每天检查我的手机,翻我的书包,甚至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门口,看我有没有在学习。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囚犯,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我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瘦。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是不是我的身体发育,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是不是我和男同学说句话,就是不检点?
我开始讨厌镜子里的自己。我讨厌自己日渐丰满的身体,讨厌自己那张因为熬夜和压力而长满痘痘的脸。
我把自己裹在更宽大的衣服里,走路含胸驼背,希望能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那种感觉,就像在深海里,四周是冰冷的海水,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让我喘不过气。
我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以为只要我熬过去,熬到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直到那天,爸爸和我的一次谈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那片漆黑的海底。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妈去参加同事的婚礼了,家里难得地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催我去学习,而是给我煮了一碗我最爱吃的阳春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我们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面。
吃完面,他没有收拾碗筷,而是给我倒了一杯水,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湘湘,”他开口了,声音很温和,“最近……是不是很不开心?”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搅动着杯子里的水。
“我知道,你妈妈最近……对你太严厉了。”他叹了口气,“她说话的方式不对,爸代她向你道歉。”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站在我这边说话。
“爸,”我抬起头,声音沙哑,“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心疼。
“你没有错,湘湘。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错的,不是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词句。
“你妈妈……她其实,很害怕。”
“害怕?”我不解地看着他。
“嗯,害怕。”爸爸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学习也很好,是她们学校的尖子生。她那时候,也有很多梦想,她想考北京的大学,想学画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爸爸说起妈妈的过去。在我印象里,妈妈就是一个为家庭操劳的,有点强势的中年妇女。我从来没想过,她也曾有过那样的少女时代。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就是高三那年,她……也遇到了一个很谈得来的男同学。他们互相鼓励,一起学习。但在那个年代,这种关系,很容易被老师和家长误解。你外公外婆,也就是你妈妈的父母,当时非常反对,闹得很厉害,甚至找到了学校。”
我屏住了呼吸,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和我一样年纪的少女,也经历着和我相似的困境。
“那件事,对你妈妈影响很大。她分了心,高考……考得不理想,只上了我们本地的一所师范学校。那个男同学,后来考去了北京。”
爸爸的声音很轻,“从那以后,画画的梦想,也就放下了。她总觉得,是那段所谓的‘感情’,毁了她的前途。她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一辈子最大的教训。”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突然明白了。
我妈在我身上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当年的影子。
她对我歇斯底里的控制,对我身体发育的嫌恶,对我和男同学交往的恐惧,都源于她自己那段尘封的,充满了遗憾和不甘的过去。
她害怕我重蹈她的覆覆辙。她想把我身上所有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都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她才会那么粗暴地,把她的恐惧,投射到我的身上。
“她不是不爱你,湘湘。”爸爸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她只是……用错了方式。她太害怕失去你了,害怕你走上她以为的‘弯路’,所以她把自己变成了笼子,想把你保护起来。但她忘了,你不是她,你是一只会飞的鸟,你需要的是天空,不是笼子。”
“不要让她的恐惧,变成你的恐惧。也不要用她的遗憾,来惩罚你自己。”
爸爸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死死缠绕的结。
我不再仅仅觉得委屈和羞耻。我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我妈和我之间这场战争。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沉沦下去。我不能活在她过去的阴影里。
我的人生,是我的。我的未来,应该由我自己来定义。
我的思考,第一次从“妈妈为什么这样对我”,转变成了“我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了那件被我妈勒令收起来的校服T恤。它有点皱了,但我还是把它换上了。
然后,我走出了房门。
我妈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看到我,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谁让你把这件衣服又穿出来的?不是让你穿运动服吗?”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低下头,而是平静地看着她,说:“妈,我觉得这件衣服挺好的,穿着舒服。”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一时语塞。
“你……”
“而且,我觉得,我穿什么衣服,和我的学习成绩,没有直接关系。”我继续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妈的脸色沉了下来,“林湘,你这是什么态度?翅膀硬了,想跟我对着干了?”
“我没有想跟您对着干,我只是想告诉您我的想法。”我深吸一口气,把昨晚爸爸的话,和我自己的思考,都说了出来。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怕我学坏,怕我考不上好大学。我知道,您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的一些经历,所以对我特别严格。”
提到“以前的经历”时,我看到我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是,我不是您。我的人生,和您的人生,是不一样的。沈驰他们,只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聊的是学习,是篮球,是未来。这并没有错。”
“我的身体在发育,这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正常过程,这也不是我的错。我不想因为这些正常的事情,就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您对我的不信任和监控,让我压力很大,大到没有办法专心学习。这才是我的成绩下降的真正原因。”
我一口气说完,心里有些忐忑,看着我妈的反应。
她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暴跳如雷地反驳我。
但是没有。
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我,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先吃饭吧,要凉了。”
那天的早餐,我们吃得异常沉默。
我不知道我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那次谈话,并没有立刻带来和平。
它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的,是更深处的暗流。
我妈没有再明确地指责我,但她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她的不悦和固执。
她开始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讲一些别人家的孩子因为早恋而毁了前程的故事。
“你王阿姨家的女儿,你知道吧?学习多好啊,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就是高三的时候,跟班上一个男生好了,结果呢?高考一塌糊涂,现在在一个三本学校,毕业了工作都找不到。”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我。
或者,她会翻出一些社会新闻,指着报纸上的标题念给我听。
“看看,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为了个男的,跟家里闹翻,最后吃了多大的亏。”
我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我听的。
她不再直接攻击我,而是用这些外部的例子,来构建一个“不听话就会有悲惨下场”的逻辑闭环,试图让我自己感到恐惧,从而回到她所期望的轨道上来。
家里的气氛,从之前的冰冷对峙,变成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心理战。
我努力不受她影响,我告诉自己,要专注学习,用成绩来证明自己。
我开始主动找老师沟通,分析我试卷上的每一个失分点,制定新的复习计划。我不再回避同学,下课后,我会主动去问沈驰题目,虽然我们之间,还是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但至少,我迈出了修复关系的第一步。
我的状态在一点点地回暖。
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下去,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我妈的焦虑,和她那种深入骨髓的控制欲。
一个周三的下午,我正在上自习课,班主任突然把我叫了出去。
他的表情很严肃,把我带到了办公室。
我妈也在,她坐在椅子上,眼圈红红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女人。
我心里咯「登」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湘,”班主任指着那个女人说,“这位是沈驰的妈妈。”
我彻底懵了。
沈驰的妈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妈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我妈站了起来,指着我,对沈驰妈妈说:“沈大姐,你看看,就是她。我们家林湘,就是被你儿子给带坏的!”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妈!你胡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班主任皱着眉,对我说:“林湘,你先别激动。你妈妈今天来学校,说你和沈驰同学……在谈恋爱,严重影响了学习。所以,我把沈驰的妈妈也请来了,我们想把事情了解清楚。”
我感觉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她竟然,找到了学校,还把对方的家长也叫来了。
“我们没有!”我急得快哭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沈驰的妈妈打量着我,脸色也很难看。她显然也是被我妈的一面之词给弄得一头雾水。
“阿姨,我们真的没什么,您别听我妈乱说。”我向她解释。
我妈却不依不饶,“没什么?没什么他天天放学缠着你?没什么你成绩掉得这么厉害?沈大姐,不是我说,你们做家长的,也得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别让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
她的话,说得又难听,又理直气壮。
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我妈按在地上,狠狠地踩踏。
那一刻,我对我妈的感情,第一次从无奈和不解,转变成了一种强烈的……失望。
她根本没有听进去我之前说的任何话。
她不相信我。
在她心里,我就是一个没有自制力,随时可能被男生“带坏”的,需要被严加看管的物品。为了达到“管好我”的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把事情闹大,毁掉我的名誉,也伤害一个无辜的同学。
班主任试图调解,但场面已经失控。
我妈和沈驰妈妈争执了起来,一个坚持是对方儿子的问题,一个觉得是无理取闹。
我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百口莫辩。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事情的最后,以班主任的强力介入而告终。他分别找我和沈驰谈了话,又各自安抚了两位家长,才把这场闹剧平息下去。
但后果,是毁灭性的。
我和沈驰“早恋”的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整个年级传开了。
我成了那个“心思不正,还连累学委”的坏女生。
沈驰也受到了影响。他开始刻意地躲着我,我们俩在走廊上遇见,他会立刻低下头,绕道而行。我们之间,连那点仅存的同学情谊,都被彻底摧毁了。
我被彻底孤立了。
回到家,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我曾经以为,家是我的港湾。但现在,掀起最大风浪的,就是这个港湾。
我曾经以为,妈妈的爱是我的铠甲。但现在,刺伤我最深的,就是这副铠甲。
我所珍视的友谊,我的名誉,我的自尊,我为了高考而苦苦维持的信念,在这一天,全部崩塌了。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一个黑洞里,不停地下坠,下坠,却永远到不了底。
我开始厌食,看到饭菜就想吐。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在接下来的那次大考里,我考出了高中以来最差的成绩,掉到了年级一百名开外。
那张成绩单,像一份判决书,宣判了我这段时间的挣扎,全是徒劳。
我妈看着成绩单,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大吼大叫。
她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眼泪。
“林湘,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妈妈的苦心呢?”她哽咽着说,“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那张因为操心而显得憔悴的脸,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哀。
我知道她爱我。
但她的爱,太沉重了,沉重到快要把我压垮。
我们俩,都被困在了这个以爱为名的牢笼里,互相折磨,谁也出不去。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高考,大学,未来,这些曾经闪闪发光的词语,都变成了灰色。
我甚至想过,也许,我真的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是个坏孩子,是个没用的人。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绝望吞噬的时候,转机,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出现了。
那天,我正在整理书柜,想把一些旧的参考书处理掉。
在书柜的最深处,我摸到了一个落了灰的铁盒子。
我把它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尘,打开了它。
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珍贵物品,而是一沓泛黄的素描画,和一本同样泛黄的日记本。
我翻开那些画。
画上,是各种各样的风景,有我们这个城市的老街,有夕阳下的江边,有开满了花的校园一角。画风虽然稚嫩,但每一笔,都充满了生命力。
在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签名,龙飞凤舞的两个字:苏琴。
苏琴,是我妈妈的名字。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日记。
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赠给我的挚友苏琴,愿你的画笔,能画出最美的天空。落款是:陈洁。
陈洁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后来去了外地,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日记的第一页,记录的日期,是二十多年前。
“今天,我的画又被老师表扬了。他说,我的画里有灵气。我太开心了!我告诉了阿文,他也为我高兴。他说,等我们一起考上北京,他学他的建筑,我学我的美术,我们可以在北京的胡同里,开一个小小的画室。”
“阿文”,应该就是爸爸口中,妈妈当年的那个男同学。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日记里,记录了一个我从未认识过的少女。
她热爱画画,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会因为画出了一幅满意的作品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一次考试失利而偷偷掉眼泪。
她和那个叫“阿文”的男生,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刷题,一起在操场上畅想未来。他们的友谊,干净,纯粹,是高三那段枯燥岁月里,最明亮的光。
直到,日记的后半部分,色调开始变得灰暗。
“今天,我爸妈把我和阿文叫到办公室的事,在班上传开了。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不敢再和阿文说话了,他好像也在躲着我。”
“我妈把我的画板和颜料都收了起来。她说,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的东西。她说,女孩子,安安稳稳地读个师范,回来当个老师,才是正道。”
“我不想当老师,我想画画。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她打了我一巴掌。她说,她都是为我好。”
“高考结束了。我考砸了。看着阿文去北京的火车,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的天空,不见了。”
合上日记本,我的眼泪,已经无声地流了满面。
这一刻,我终于,完完全全地,理解了我的妈妈。
我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对我苛刻、控制欲强的母亲,而是一个曾经和我一样,有过梦想,有过纯真友谊,却被那个时代的偏见和家庭的压力,生生折断了翅膀的少女。
她不是不爱我,她是太爱我了。
她把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和恐惧,变成了一套坚硬的盔甲,试图穿在我的身上,保护我免受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她以为,只要我远离画画(我从小对美术也很有兴趣,但她从不支持),远离那些“危险”的异性友谊,只要我沿着她设定的“最安全”的道路走,我就能拥有她没能拥有的,完美的人生。
她的控制,她的偏执,她那些伤人的话,都源于此。
她是在用一种笨拙的,甚至是错误的方式,去弥补她自己的青春。
我的生活,成了她试图改写自己命运的草稿纸。
这个发现,让我心痛,但同时也让我,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醒。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和她对立,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那种来自过去的,名为“恐惧”的阴影。
我也意识到,我不能再沉溺于自己的痛苦中。我必须走出来,不仅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妈妈。
我不能让她当年的悲剧,在我的身上重演。
我必须用我的方式,去飞向我的天空。
我把那些画和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铁盒子里。
然后,我擦干眼泪,走出了房间。
我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出来,眼神有些躲闪。我知道,学校那件事之后,她心里,其实也是后悔的。
我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妈。”我开口。
她“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电视。
我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地削着皮。
“妈,我今天整理书柜,看到了您以前的画,和您的日记。”
我能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像一个秘密被戳穿的孩子。
“你……你乱翻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没有理会她的责备,只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她一块。
“您画得真好。”我由衷地说,“特别是那张画我们家楼下老槐树的,跟真的一样。”
她没有接苹果,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也看到了,您日记里写的,关于阿文叔叔的事。”我继续平静地说。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妈,”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
她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我重复了一遍,“以前,我总觉得您不理解我,觉得您管得太宽,甚至觉得您不爱我。现在我才知道,您不是不爱我,您是太害怕了。”
“您害怕我,会经历您当年经历过的一切。您害怕我,会因为一些所谓的‘错误’,而失去自己的未来。”
“所以,您想把我保护起来,想替我扫清所有的障碍,哪怕那些障碍,在我看来,是青春里很正常的一部分。”
我妈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红了。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被深深理解后的,防线崩溃的脆弱。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但是,妈。”我打断了她,语气变得坚定,“您的人生,是您的人生。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您不能因为您淋过雨,就非要把我的伞也收走。”
“您的遗憾,不应该成为我的枷锁。我应该有我自己的天空。”
“我会好好学习,我会努力考上好大学。但这不应该是出于恐惧,不应该是为了完成您未完成的梦想。这应该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我自己的未来。”
“我希望,您能相信我。相信您的女儿,有能力去判断是非,有能力去处理好自己的学习和人际关系。相信我,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电视里,还在传来虚假的热闹声。
过了很久很久,我看到,一滴眼泪,从我妈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我递给她的那块,已经被我手心捂热的苹果。
那一天,我们母女之间,那堵看不见的,由误解、恐惧和控制筑成的高墙,终于,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我是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中度过的。
我妈变了。
她不再对我进行24小时的监控,不再翻我的书包,不再对我的穿着指指点点。
她依然每天给我炖汤,但不再逼着我必须喝完。她会把汤放在我桌上,说一句:“学习累了,记得喝。”
她不再念叨那些别人家孩子失败的例子。饭桌上,她开始跟我聊一些轻松的话题,问我学校里有什么趣事,问我毕业后想去哪个城市看看。
我知道,她内心的焦虑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地学着放手,学着信任。
而我,也用我的行动,回应着她的这份努力。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最后的冲刺中。我不再去想那些谣言,不再去纠结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清晰而坚定。
高考那天,天气很好。
出门前,我妈替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的手,不像以前那样用力,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她说。
我点了点头,对她笑了笑,“妈,等我回来。”
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这场考试,不仅仅是对我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检验,更是我对自己人生的,一次正式的宣告。
成绩出来那天,我们全家都守在电脑前。
当那个远超我预期的分数跳出来时,我妈比我还激动。她捂着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那眼泪里,有喜悦,有欣慰,还有如释重负。
我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
“妈,我做到了。”
她抱着我,用力地点着头,泣不成声。
我最终,填报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不是我妈当年想考的美术学院,而是我自己喜欢的,新闻专业。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把它放在了那个装满素描画的铁盒子上面。
我觉得,这像一种传承,又像一种告别。
妈妈当年的梦想,以另一种方式,在我身上,得到了延续。而我,也终于可以,带着她的祝福,而不是她的枷KING,去飞向我自己的天空。
去北京的那天,爸爸妈妈一起来送我。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
检票口,我妈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
“到那边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晚上别熬夜,跟同学好好相处……”
她的唠叨,还和以前一样,但语气里,再也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剩下纯粹的,温暖的关怀。
“知道了,妈。”我笑着应着。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画夹,塞到我手里。
“这个,你拿着。有空的时候,可以随便画画。”
我愣住了。
我打开画夹,里面是崭新的素描纸和一套专业的铅笔。
我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妈……”
她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笑了。那笑容,是我记忆里,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
“去吧,”她说,“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检票口。
我没有再回头,但我知道,她的目光,会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站台,慢慢向后退去。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无比清晰地知道,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我和我妈之间的那场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和输家。
我们都曾遍体鳞伤,也都曾在黑暗中痛苦挣扎。
但最终,我们都学会了,如何去爱。
不是以控制和占有为名的爱,而是以理解、尊重和放手为前提的爱。
我明白了,成长,不仅仅是身体的发育,更是心智的成熟。是学会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去理解他人的软肋和伤痛。
而我妈,她也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爱,不是把孩子修剪成自己满意的盆景,而是给她一片足够肥沃的土壤,让她自由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车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我的天空,正等着我。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