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公司交给两个儿子,他们没有内斗,而是联合起来把我送进养老院
我把公司交给两个儿子,他们没有内斗,而是联合起来把我送进养老院
1
疗养中心的名字叫“松境”。
听起来像个避世的好地方。
接待我的女士姓王,妆容精致,语气温和得像一团棉花,能吸走所有尖锐的情绪。
“林先生,这是您的房卡,全智能的,触碰这里就可以。”
她递过来一张沉甸甸的木质卡片。
我接过来,指尖触到卡片上雕刻的纹路,一棵松树。
“房间里为您准备了欢迎果盘和我们中心特制的安神茶,您舟车劳顿,可以先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没说话。
王女士似乎习惯了这种沉默,她推开我身后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您的行李,他们稍后会送进来。”
房间很大,朝南,一整面墙的落地窗。
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远处有几棵高大的雪松,姿态舒展。
一切都很好。
好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展品。
我走到窗边,外面阳光正好,但玻璃隔绝了温度,只剩下晃眼的白光。
桌上,果盘里的水果泛着新鲜的光泽,旁边的茶壶正逸出袅袅白烟。
我拿起遥控器,按了开关,窗帘便无声地合拢,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中,我才感觉到自己手在抖。
不是因为愤怒,是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我的大儿子林辰,二儿子林佑,他们联手,把我的人生,用这样一种体面的方式,打包封存了。
就在这张我亲手签了字的“健康疗养协议”里。
协议期,永久。
2
两天前,我还坐在老宅的书房里,亲手炖了一锅汤。
莲藕排骨汤,小火慢煨了四个小时。
我太太走得早,两个儿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们小时候最喜欢喝我炖的汤。
林辰沉稳,喜欢吃里面的莲藕,说有嚼劲。
林佑嘴刁,专挑炖得软烂的排骨。
我想着他们周末要回来开家庭会议,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市场。
汤在紫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我坐在书桌后,处理一些私人投资的邮件。
无意间,我点开了一个家庭共享相册的同步提醒。
是林佑上传的。
一张照片,是他小女儿的满月照。孩子睡在婴儿车里,粉嫩的一团。
我笑了笑,准备点个赞。
手指划过下一张,我的动作停住了。
那是一份文件的截图,标题很清晰:《松境高端康养中心入驻协议》。
下面是我的名字:林建国。
我把照片放大,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
服务内容,健康监测,资产托管……条款细致周到,周到得令人心寒。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即,一种荒谬感涌了上来。
我关掉相册,点开银行APP,查了一个我授权给林辰处理的关联账户。
一笔大额支出,就在三天前。
收款方,正是“松境康养中心”。
数额是三年的费用。
原来不是商量,是通知。
不,连通知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林佑手滑,我甚至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们把这份“惊喜”摆在我面前。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
那锅汤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只觉得腻。
我关了火,把锅盖重重地盖上。
“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3
晚饭时间,他们兄弟俩准时到了。
林辰提着一盒茶叶,林佑抱着一个篮球。
他们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进门换鞋,喊“爸”。
林辰说:“公司最近拿下一个新项目,您高兴高兴。”
林佑把篮球在手里抛了抛:“爸,周末陪我去打球?”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一个沉稳一个活泼,一个像我,一个像我太太。
我曾经以为,这是我最大的骄傲。
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书房。
“都进来。”
林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显然感觉到了什么。
林佑还在状况外,嬉皮笑脸地跟进来:“爸,什么事这么严肃?”
我把我的手机推到书桌中央。
屏幕亮着,停留在共享相册那张协议截图上。
林佑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下意识地去看他哥。
林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躲闪我的目光。
“爸,您看到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是陈述句。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比我想象的要沙哑。
“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您说。”
“现在不合适吗?”我问。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窗外,雨终于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无数根鞭子。
“为什么?”我问了第二个问题。
这一次,是林佑先开的口,他的声音有些抖。
“爸,我们是为了您好。您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一个人住我们不放心。”
“不放心?”我重复着这三个字,觉得有些可笑,“我上个月体检,医生说我身体比你都好。”
“那……那也不一样。”林佑有些语无伦次,“公司的事那么忙,我们……我们实在没精力天天回来看您。”
我看向林辰。
他是主谋。
林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
“爸,这不是精力的问题。”
他说。
“公司我已经彻底交给你们了,我不过问,不插手。我还有什么问题?”
“您是不插手,但您是创始人。”林辰的声音沉了下来,“您就像悬在公司头顶的一尊神,我们做的每一个决策,都要想,您会怎么看,您会不会满意。”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爸。它像一个黑洞,把我们所有的精力都吸进去了。”
“我们想自己走走路,哪怕是摔一跤。”
原来是这样。
不是不孝,是嫌我碍事。
我以为我放手了,在他们眼里,我这棵老树的根,依然盘踞在公司的每一寸土壤里。
我挡住他们的阳光了。
我忽然觉得很累。
那种感觉,就像你精心修剪了一辈子的盆景,有一天,它对你说,你的存在,限制了它的生长。
“所以,你们决定把我‘移栽’出去?”
我用了一个很轻的词。
林辰抿着唇,没说话。
这就算是默认了。
4
“我不同意。”
我说出这四个字,斩钉截铁。
“这不是在跟您商量。”林辰的声音也硬了起来。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我面前。
是那份协议的原件。
还有一份股权授权书。
“爸,您看清楚。您现在住的这套老宅,产权已经转到我和林佑名下了。公司的控股权,三年前您也已经全部转移给我们了。”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现实。
“从法律上讲,我们有权决定您的居住安排,尤其是当我们判断这更有利于您的健康和安全时。”
我看着他,这个我亲手教出来的儿子。
青出于蓝。
他学会了我所有的谈判技巧,所有的商业逻辑,然后用在了我身上。
“健康和安全?”我冷笑一声,“林辰,你不用跟我讲这些。我们谈谈合同。”
我把那份养老协议推了回去。
“我把它看作一份商业合同。甲方是你们,乙方是我。”
“现在,乙方不同意签署。”
“合同已经生效了。”林辰指着账户流水的打印单,“我们已经支付了费用。从合同法角度,我们已经履行了付款义务。”
“那是我账户里的钱。”
“是您授权我管理的账户。授权范围包括您的生活开销,我认为,为您安排一个更舒适的晚年,属于合理的生活开销。”
他滴水不漏。
我忽然意识到,这场仗,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不是输在法律上,是输在我亲手交出了所有的武器。
我把象征权力的剑柄,递给了他们。
现在,他们用剑尖对准了我。
林佑在一旁,看着我们父子俩像商业对手一样对峙,脸色越来越难看。
“哥,爸……别这样……”
他想缓和气氛,但没人理他。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雨声更大了。
我仿佛能听到自己建立起来的那个商业帝国,正在一砖一瓦地发出剥离的声音。
那是我和他们之间的。
“林辰。”我重新睁开眼,“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他沉默了片刻。
“我想要公司彻底的,属于我们的时代。”
“我想要您,像一个真正的退休老人一样,去钓鱼,去养花,去环游世界。而不是每天坐在书房里,看着财经新闻,不动声色地,影响着我们所有人。”
“我需要你彻底放手。”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您”。
一字之差,君臣之别。
5
“好。”
我说了一个字。
林辰和林佑都愣住了。
他们可能准备了一整套说辞,来应对我的暴怒,我的顽抗,我的据理力争。
但他们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就缴械。
我不是认输。
我是觉得,没有意义了。
婚姻像一间屋子,灯泡坏了,可以修,可以换。但如果地基塌了,再修补,也只是危房。
父子关系,也是一样。
信任这个地基,已经塌了。
“但是,我也有条件。”
我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既然是合同,就要有附加条款。”
我的语气很平静,像在主持一场董事会。
“第一,我不是去养老,我是去‘考察’。我给自己放个长假。”
“第二,这家公司的最终否决权,我必须保留。我名下还有5%的创始股,这部分股权对应的投票权,我要写进公司章程,一票否决。”
“第三,每周,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带着孙子孙女,来陪我吃一顿饭。不是在那个所谓的疗养中心,是在外面,任何一家餐厅。”
“第四,公司的财务报表,每周必须发一份到我邮箱。我可以不看,但你们必须发。”
我写一条,说一条。
字迹清晰,逻辑分明。
林辰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审视,最后,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大概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如此迅速地构建起一套新的规则体系。
我是在用我最擅长的方式,维护我最后的体面。
我把那张纸推过去。
“签个字吧。”
我说。
“这不是法律文件,这是我们的君子协定。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算拼着把公司搅个天翻地G,也要收回所有权力。”
林佑看着那张纸,又看看我,眼圈红了。
“爸……”
“签。”林辰打断了他。
他拿起笔,在纸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把笔递给林佑。
林佑的手抖着,也签上了。
我把那张纸收回来,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好了。”我说,“会议结束。你们可以走了。”
我下了逐客令。
他们谁也没动。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雨还在下。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
我们三个人,被笼罩在这片小小的光晕里,像三座孤岛。
良久,林辰开口。
“爸,那锅汤……还喝吗?”
我愣了一下。
是啊,那锅汤。
我煨了一下午的汤。
“凉了。”
我说。
6--
我住进“松境”的第一个月,过得很平静。
这里确实很好。
有健身房,有游泳池,有图书馆,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画廊。
一日三餐,都有营养师搭配好,送到房间。
服务人员永远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我每天的生活很规律。
早上起来打一套太极,然后去图书馆看书。
下午在房间里看邮件,处理我自己的那些投资。
晚上,我会沿着园区里的人工湖散步。
我没有去结交新朋友。
这里的老人,大多非富即贵,但他们眉宇间都有一种相似的落寞。
那种被时代、被子女“供养”起来的落寞。
我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是在“考察”。
每周一早上九点,林辰公司的财务报表会准时出现在我邮箱。
我看得出,他很用心。
报表做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详尽,每一个项目的进展和风险评估都清清楚楚。
他是在向我证明,他能行。
我从不回复邮件。
这是我们的默契。
我只看,不问。
每周六,是家庭聚餐日。
第一个星期,是林辰带着他儿子来的。
我们在一家本帮菜馆。
孙子很活泼,叽叽喳喳地跟我讲学校的趣事。
林辰话不多,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
吃完饭,他送我回疗养中心。
到门口,他停下车。
“爸,您……还习惯吗?”他问。
“挺好。”我说,“清净。”
他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那您早点休息。”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没有回头。
第二个星期,是林佑一家。
他女儿给我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国王,住在一个漂亮的城堡里。
“爷爷,这是你。”她说。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林佑的妻子,我的二儿媳,是个心细的女人。
她给我带来亲手做的点心,说:“爸,您尝尝,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那边伙食太清淡了。”
我尝了一块,味道很好。
“有心了。”我说。
林佑全程都有些局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饭桌上,他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妻子用眼神制止了。
我明白,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遵守着那份“君子协定”。
他们用这种方式,换取他们的自由。
而我,用这种方式,维持我的存在感。
我们像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谁也不肯先松手。
生活仿佛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
一种冰冷、脆弱,但暂时稳定的平衡。
我开始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
我把时间当成硬币,一枚一枚地投进去,换取和他们靠近的距离。
虽然这距离,隔着一份协议,隔着心照不宣的算计。
但至少,我们还在一张桌上吃饭。
我甚至开始研究菜谱。
想着下一次,是不是可以找个带厨房的餐厅,我亲手做给他们吃。
我开始适应这种“退休”生活。
我甚至觉得,林辰说得对。
或许我真的该学着放手,去过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清闲的日子。
我开始在园区的湖边钓鱼。
这里的鱼被养得很好,很容易上钩。
我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看着鱼漂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
我好像,快要原谅他们了。
7
直到我收到那条短信。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刚钓上来一条不小的鲤鱼,心情不错。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点开。
短信很短:“林董,您好。我是您前任司机老王的儿子。我父亲上个月过世了,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个他给您备份的行车记录仪硬盘。他说,也许有一天您会用得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
老王跟了我二十年,两年前因为身体原因退休了。
他是个极细心的人,做事从不留纰漏。
我回了条短信:“什么内容?”
对方很快回复:“我不太清楚。是一些音频文件。其中有一个,是您两个儿子在车里的谈话。我觉得,您可能需要听一下。”
我的手,瞬间凉了。
“发给我。”
我几乎是颤抖着打出这三个字。
文件很快通过加密链接发了过来。
我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车内嘈杂的背景音之后,是林辰和林佑的声音。
时间,是那场家庭会议之后,他们离开老宅的路上。
林佑的声音带着哭腔:“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爸他……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林辰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过分?林佑,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了?”
“从小到大,我们活在他的计划里。上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娶什么样的老婆,进公司在哪个岗位……哪一样是我们自己选的?”
“他不是在养儿子,他是在打造两个最完美的继承人。”
“现在,他老了,可他那份控制欲一点没少。公司交给我们了,可我们像提线木偶。这个项目他觉得有风险,那个合作他觉得不靠谱。我们做的不是公司,是他的影子。”
“我受够了。”
“把他送去‘松境’,不是为了他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需要喘口气。”
林佑沉默了很久。
“可是……用爸自己的钱,把他送走……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林辰冷笑一声。
“他的钱?林佑,你太天真了。这家公司是我们挣下来的,每一分利润都有我们的心血。他的钱,就是我们的钱。”
“更何况,我查过了,他还有一笔海外的信托基金,我们动不了。那才是他真正的养老钱。我们花的这点,不过是九牛一毛。”
“把他送过去,签了协议,让他彻底跟公司断了关系。等过个一两年,市场平稳了,我们就启动B计划。”
“什么B计划?”
“把他手里的那5%的创始股,也想办法拿过来。那时候,公司才算真正姓林,但不是林建国的林。”
耳机里,对话还在继续。
我却已经听不见了。
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像一列火车,从我的脑子里呼啸而过,碾碎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平静。
原来,那份君子协定,在我这里是底线,在他们那里,只是缓兵之计。
原来,每周的家庭聚餐,不是修复,是稳住我。
原来,我以为的关系回温,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而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唯一的观众。
我看着手机屏幕,那段音频的进度条,还在缓缓向前。
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给那个陌生的号码回了一条信息。
“硬盘,我买了。开个价。”
对方秒回。
“林董,我爸说,这东西不卖。是报恩。他受了您二十年的恩惠。”
我关掉手机。
夕阳正落在湖面上,金光万道。
很美。
也很刺眼。
我拿起身边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剖开了那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鲤鱼的肚子。
鱼鳞和血水,溅了我一手。
温热的,黏腻的。
我看着那颗还在搏动的心脏,忽然觉得,我和这条鱼,没什么两样。
8
第二天,我主动给林辰打了个电话。
“这周末的聚餐,来‘松境’吧。我在这边发现一个不错的餐厅,带厨房的。我给你们做顿饭。”
电话那头,林辰明显愣了一下。
“爸?您……您亲自做?”
“嗯。”我的声音很平静,“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好,好!我们一定到!”
他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大概以为,我终于彻底“想通”了,接受了现实。
我挂了电话,开始列菜单。
莲藕排骨汤,是必须有的。
还有林佑爱吃的红烧肉,林辰喜欢的清蒸鲈鱼。
都是他们从小吃到大的菜。
周六那天,我准备了一整天。
疗养中心的服务很周到,我需要的食材,他们都帮我采购了最新鲜的。
傍晚,他们一家人,加上林佑一家,浩浩荡荡地来了。
孙子孙女围着我,爷爷长爷爷短地叫。
儿媳们在厨房帮我打下手。
林辰和林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忙碌的背影。
一切看起来,其乐融融。
就像一个最普通、最幸福的家庭周末。
菜陆续上桌。
我解下围裙,在主位上坐下。
“尝尝吧。”我说。
他们拿起筷子,脸上都带着笑。
“爸,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林辰喝了一口汤,赞不绝口。
“就是这个味儿。”林佑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是油。
我看着他们,没有动筷子。
“喜欢吃,就多吃点。”
我说。
“以后,可能就吃不到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他们都停下了筷子,看着我。
我拿起手机,点开那段录音,按了公放。
林辰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出来。
“……把他送过去,签了协议,让他彻底跟公司断了关系……”
“……启动B计划……”
“……公司才算真正姓林,但不是林建国的林。”
每说一句,林辰和林佑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两个人脸上血色全无,像两尊石膏像。
两个儿媳妇,抱着孩子,吓得不敢出声。
录音放完了。
餐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B计划,是什么?”
我轻声问。
没人回答。
“林辰,你来告诉我。”
林辰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把目光转向林佑。
他已经快哭了。
“爸……我……我们错了……”
“错在哪了?”我追问。
“我们……我们不该……”
“不该算计我?”我替他说完,“还是不该,被我发现?”
我站起身,走到林辰面前。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力气不大,他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我把你从一个只会跟在我身后的孩子,教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商人。”
“我教你合同,教你谈判,教你如何用规则保护自己。”
“我没教过你,把这些用在家人身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你想要公司,我给你了。”
“你想要独立,我也给你了。”
“你为什么,连我最后那一点念想,都要剥夺?”
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有恐惧,有悔恨,还有一丝不认输的倔强。
“爸。”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只是……不想再活在您的影子里了。”
“影子?”
我笑了。
“你以为把我送进这里,你就没有影子了?”
“只要这家公司还姓林,只要你还叫林辰,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这是你的身份,也是你的宿命。你摆脱不掉。”
我松开手,回到我的座位。
“饭,是吃不成了。”
我说。
“我们来谈谈,新的附加条款吧。”
这一次,我没有拿纸和笔。
“第一,那5%的股份,你们不用惦记了。我已经立了遗嘱,在我死后,这部分股份将成立一个慈善基金,由第三方机构托管。你们,一分都拿不到。”
“第二,公司的一票否决权,即日生效。从下周起,所有金额超过一百万的合同,都必须有我的亲笔签字。”
“第三,每周的家庭聚餐取消。改成每周一,你们两个,到我这里来,做一次工作汇报。当面。”
“至于那份养老协议……”
我顿了顿。
“我会继续住在这里。”
他们都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这里很好,清净。”
我说。
“而且,我住在这里,才能时时刻刻提醒你们,你们的父亲,是被你们亲手送进来的。”
“这份愧疚,你们要背一辈子。”
“这是对你们的惩罚。”
我说完,拿起外套,走出了餐厅。
身后,是孩子们被吓哭的声音,和儿媳妇们手足无措的劝慰声。
我没有回头。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我那间豪华的套房里,把那锅没喝完的莲藕排骨汤,热了热,全部喝光了。
连汤带肉,一点没剩。
味道,其实很好。
只是,有点咸。
9
生活,又一次进入了新的轨道。
一条更加冰冷、更加公式化的轨道。
每周一上午,林辰和林佑会准时出现在我的房间。
他们不再穿休闲装,而是西装革履,像来见一个重要的客户。
他们会把公司的各项事务,逐一向我汇报。
我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听。
偶尔,我会在某些文件上,签下我的名字。
或者,提出一些他们无法反驳的修改意见。
我们之间,不再有父子间的温情,只剩下最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我成了他们口中的“董事长”。
他们成了我眼里的“林总”和“林副总”。
我住在这里,却以前所未有的强势,重新掌控了公司的命脉。
我成了那个,他们最想摆脱,却又永远无法绕开的影子。
他们瘦了,也沉默了很多。
尤其是林辰,他鬓角的白发,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很痛苦。
但,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他们用商业规则来定义亲情,我就用商业规则,把他们牢牢地捆在原地。
有时候,汇报结束,林佑会犹豫着,想说点什么。
“爸……”
他刚一开口,我就会抬起手。
“工作谈完了,林副总可以回去了。”
他便会把所有的话,都咽回去。
我没有再见过我的孙子孙女。
我知道,是他们不让孩子来了。
他们怕孩子的天真,会融化我这颗已经结冰的心。
也好。
我怕的,又何尝不是呢?
我开始真正地,像一个孤寡老人一样,生活在这座“松境”里。
我不再去钓鱼。
我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房间里看书,看那些晦涩的哲学和历史。
我试图从那些故纸堆里,找到一个答案。
人这一生,究竟在追求什么?
我建立了一个商业帝国,却失去了一个家。
我赢得了两个儿子的“臣服”,却输掉了他们的心。
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没有答案。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
像坏了的钟摆,机械地,重复地,没有声响地,摆动着。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雕。
是一棵松树。
雕工很粗糙,看得出是新手。
树下,刻着三个小人。一个老的,两个小的。
我认出来,那是林佑的手艺。
他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只是被我逼着,去学了金融。
包裹里,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只有一句话。
“爸,对不起。”
我拿着那个木雕,在窗边站了很久。
窗外的雪松,依旧挺拔。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私人律师。
“林董,您之前让我办的,关于那5%股份成立慈善基金的事,文件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签个字?”
我沉默了片刻。
“不急。”我说。
“先放一放吧。”
我挂了电话,把那个粗糙的木雕,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我的床头。
正对着我的枕头。
这样,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
10
又过了一个月。
那天,林辰和林佑照例来做汇报。
汇报结束,他们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叫住他们。
他们停住脚步,转身看我。
“下周一,不用来了。”我说。
他们愣住了。
“爸……您的意思是?”林辰试探着问。
“我的意思是,从下个月开始,恢复每周一次的家庭聚餐。”
我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继续说。
“地点我来定。你们只需要,把我的孙子孙女,给我带过来。”
“还有,”我拿起桌上那份需要我签字的投资协议,直接在上面签了字,扔了过去。
“以后,这种级别的决策,你们自己定。不用再拿来给我看。”
“我累了。”
说完这三个字,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他们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我看到林佑的眼睛,又红了。
林辰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林佑,走出了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卸下了一副扛了一辈子的重担。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斗下去了。
这场以亲情为赌注的战争,没有赢家。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一股带着青草气息的凉风,吹了进来。
我忽然想喝一碗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了。
我自己炖的。
或许,人生就像熬汤。
需要时间,需要火候。
有时候,你以为已经熬过头,熬糊了。
但只要你愿意关小火,再加点水,慢慢等。
也许,它还能变回原来的味道。
也许。
我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林辰,也不是林佑。
是一条推送的新闻短信。
标题很醒目:《商业巨头林氏集团宣布重大海外并购,疑似遭遇恶意做空,股价盘前暴跌》。
我看着“林氏集团”四个字,愣住了。
随即,一条新的信息进来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建国,好久不见。你以为你赢了你的儿子们,但你真正的对手,现在才刚刚登场。”
“顺便说一句,你海外那个信托基金的管理人,上周刚刚换成了我的人。”
“祝你,晚年愉快。”
我看着那条短信,血液,一点一点地,从指尖凉到了心脏。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
一场新的暴风雨,要来了。
来源:聪明的漂流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