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那封泛黄的离婚协议书,是我最后的体面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02 13:37 1

摘要:信纸上,丈夫任建辉那熟悉的、却带着一丝陌生的潦草字迹,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从海市明珠到乡间弃妇,欧梦晴以为自己尝尽了人生的苦。

直到她牵着两个孩子,站在那座象征着她婚姻笑话的红砖小院前。

才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1)

欧梦晴的手心沁出冷汗,黏腻地沾湿了那张几乎被捏烂的信纸。

信纸上,丈夫任建辉那熟悉的、却带着一丝陌生的潦草字迹,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梦晴,厂里忙,暂时回不去。大嫂一个人带孩子难,我帮着照应。你和孩子……再等等。”

等等,又是等等。

从乡下到宁港市,这条路,她走了三天,带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妈妈,爸爸真的在这里吗?”

大女儿任晓薇仰着小脸,怯生生地问,那双原本应该明亮的大眼睛,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黯淡。

小儿子任晓宇则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不安地看着周围那些穿着整洁、投来好奇或鄙夷目光的城里人。

“在的,爸爸……在的。”

欧梦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了那只布满薄茧的手,敲响了那扇漆色尚新的木门。

“谁呀?”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带着城里人特有的腔调。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围着围裙的年轻女人,她头发烫着时髦的卷儿,脸上还带着刚刚在厨房忙碌的红晕。

是林美娟,她的大嫂。

林美娟看到门口站着的欧梦晴和两个孩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刻意的热情所覆盖。

“哎哟!是梦晴啊!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报说一声!”

林美娟侧身让开,声音拔高了些,像是要故意让屋里的人听见。

“建辉!建辉!快看看谁来了!”

欧梦晴牵着孩子,脚步沉重地迈过门槛。

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角落里甚至还种着几盆月季,开得正艳。

与她在乡下那间漏风漏雨的土坯房,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工装裤和白色背心的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扳手。

是任建辉。

他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脸上甚至带着在乡下时少有的红润。

看到欧梦晴和两个孩子,他明显愣住了,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梦……梦晴?你们……你们怎么找来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欧梦晴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看着这个她为之吃了无数苦头的丈夫。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爸爸!”

晓薇和晓宇看到父亲,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想扑过去,却又被这陌生的环境和父亲脸上那奇怪的表情吓住,缩回了母亲身后。

任建辉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快步走上前。

“哎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快进屋坐。美娟,快去倒点水,孩子们肯定渴了。”

他伸手想去接欧梦晴手里的包袱,那是一个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裹。

欧梦晴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她的目光越过任建辉,落在里屋门口。

一个四五岁左右、穿着漂亮小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那是林美娟的女儿,任晓丽。

小女孩长得白白胖胖,和晓薇、晓宇的面黄肌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晓薇姐姐和晓宇哥哥,快叫姐姐哥哥。”

林美娟端着水出来,笑着对女儿说,语气亲昵自然,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任晓丽脆生生地叫了人,然后又跑回屋里,拿出一个铁皮的彩色小公鸡玩具,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晓宇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那个会跳的小公鸡吸引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小脸上写满了渴望。

欧梦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他信里说的“忙”?

这就是他说的“大嫂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他们在这里,住着干净宽敞的小院,孩子玩着昂贵的玩具。

而她和她的孩子,在乡下啃着窝窝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日夜期盼着他的归来。

任建辉被欧梦晴那沉默而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搓着手,试图解释。

“梦晴,你别误会。这房子是厂里分给大嫂的,因为她家那口子……是因公牺牲,厂里给的照顾。我……我就是平时下了班,过来帮着干点力气活,修修补补什么的。”

林美娟也连忙附和,语气带着一丝委屈:

“是啊,梦晴妹子。你可别多想。建辉他就是心善,看我们娘俩孤苦无依的。要不是他帮衬着,我们这日子可真不知道怎么过。”

欧梦晴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家”。

窗明几净,桌子上铺着干净的格子桌布,暖水瓶是崭新的,墙上还挂着一本彩色日历。

这一切,都和她想象中丈夫在城里“艰苦奋斗”的场景,格格不入。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

再看看林美娟那双白皙、戴着银戒指的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慢慢蔓延至全身。

她不是来质问的,至少现在不是。

她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顿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建辉,我和孩子累了,也饿了。我们先住下,行吗?”

任建辉似乎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行,行!当然行!西边还有间空着的小屋子,我这就去收拾出来!”

林美娟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对对,先住下。我去给你们下点面条,家里正好有肉酱。”

欧梦晴牵着孩子,跟着任建辉走向那间所谓的“空屋子”。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旧木板床和一张破桌子,堆放着一些杂物,布满灰尘。

但至少,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地。

看着任建辉手忙脚乱地收拾床铺,欧梦晴的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从她踏进这个院门的那一刻起,她熟悉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塌。

(2)

晚饭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的。

堂屋的方桌上,摆着一大盘炸酱面,还有一小碟咸菜。

面条是精白面做的,酱里的肉丁清晰可见。

这对于在乡下常年吃粗粮,甚至有时候要靠挖野菜度日的晓薇和晓宇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美味。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却不敢动筷子,只是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快吃吧,孩子们,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林美娟热情地招呼着,给晓薇和晓宇的碗里各夹了一大筷子面,又给自己的女儿晓丽夹了满满一碗,肉酱堆得冒尖。

“谢谢伯母。”

晓薇小声说道,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得极快,显然是饿坏了。

晓宇更是狼吞虎咽,差点噎住。

欧梦晴心里酸楚,自己碗里的面,却如同嚼蜡。

任建辉低着头,闷声吃着自己的面,不敢看欧梦晴的眼睛。

林美娟则不停地找着话题,试图活跃气氛。

“梦晴妹子,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吧?乡下现在怎么样?收成还好吗?”

欧梦晴淡淡地回应:“还好。”

“唉,也是难为你们娘仨了。”林美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同情,“建辉在城里也不容易,厂里任务重,经常加班。他呀,就是责任心太强,总觉得对不起他大哥,所以对我们娘俩的事特别上心。有时候忙到太晚,就在这边沙发上将就一宿,免得来回跑折腾。”

她这话,像是解释,又像是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任建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厂里最近……是挺忙的。”

欧梦晴抬起眼,看向任建辉,声音平静无波:

“再忙,写封信,寄点钱回去的时间总有吧?晓宇上个月发烧,差点没挺过来,我托人给你带了口信,你收到了吗?”

任建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林美娟赶紧打圆场:“哎呀,还有这事?建辉可能那段时间正跟着师傅抢修机器呢,没日没夜的,估计是忙忘了。孩子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命大。”欧梦晴垂下眼睑,不再看他们。

一顿饭,在沉默和尴尬中结束。

晚上,躺在狭窄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霉味,欧梦晴久久无法入睡。

晓薇和晓宇因为吃饱了饭,又见到了父亲,很快就在她身边沉沉睡去,脸上带着难得的安稳。

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洒在孩子们瘦小的脸上。

欧梦晴轻轻抚摸着女儿枯黄的头发,前世记忆的碎片和今生的苦难交织在一起,让她心潮起伏。

前世,她是海市欧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因时局被寄养在外祖家,但也从未真正吃过生活的苦。

外祖家是书香门第,给了她良好的教养和看似光明的前途。

直到那场运动,她被安排下乡,成分不好成了原罪,受尽白眼和欺凌。

那时候,是任建辉出现了。

他是本地的农村青年,成分好,为人老实憨厚,对她百般照顾,帮她干重活,在她被欺负时挺身而出。

他那带着泥土气息的真诚,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

她以为找到了依靠,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

婚后生活清贫,但她甘之如饴。

后来,任建辉的大哥为了救落水的任建辉去世,留下孤儿寡母的林美娟。

任建辉愧疚不已,整日消沉,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大哥。

当时正好有一个进城当工人的名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让给了林美娟,说:“大嫂带着孩子不容易,让她进城,日子能好过点。咱们……咱们再等等机会。”

她同意了,因为她爱他,理解他的愧疚和善良。

她独自在乡下,带着两个孩子,伺候年迈多病的婆婆,直到去年婆婆去世。

她以为,只要他们努力,总有一天能团聚。

可现在……

隔壁隐约传来任建辉和林美娟压低声音的谈话声,听不真切,但那语气,绝不仅仅是叔嫂之间的普通交谈。

黑暗中,欧梦晴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欧梦晴就起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屋子,然后开始准备早饭。

她用自己带来的那点有限的米,熬了一锅稀粥,又切了点咸菜。

林美娟起来看到她在厨房忙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呀,梦晴妹子,怎么起这么早?这些活儿我来就行。”

“习惯了。”欧梦晴头也没抬,“在乡下,起得比这还早。”

任建辉也起来了,看到欧梦晴在做早饭,神情复杂。

吃饭的时候,欧梦晴直接开了口:

“建辉,我和孩子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你在厂里,能不能想想办法,给我也找个活儿干?什么活儿都行,我不怕苦不怕累。”

任建辉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美娟。

林美娟放下筷子,面露难色:

“梦晴妹子,这城里的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建辉他能进机械厂,那也是顶了他大哥的缺,加上厂里照顾烈士家属。你这……一没户口,二没关系的,难啊!”

任建辉也附和道:“美娟说得对。梦晴,城里不像乡下,找不到工作,就没有粮票,没有收入,怎么活?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等我在厂里站稳脚跟,再想办法接你们过来。”

“回去?”欧梦晴看着丈夫,眼神锐利,“回哪里去?老家的房子快塌了,地也收了。婆婆也走了。我们娘仨回去,靠什么活?喝西北风吗?”

任建辉被问得哑口无言。

林美娟赶紧说:“话不能这么说,总能有办法的。要不……我先借你们点钱和粮票,你们回去撑一段时间?”

“我们不回去。”欧梦晴的语气斩钉截铁,“工作难找,我就自己去碰运气。从今天起,我和孩子就住在这里。这里是厂里分给大嫂你的房子,我们住在这里,确实名不正言不顺。建辉,你是孩子的父亲,你得给我们娘仨找个住处。”

任建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平时住厂里宿舍,都是好几个人一间,你们也没法住。在外面租房子……那得要钱,要介绍信,我……”

“那就想办法。”欧梦晴打断他,“今天我就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找点零工做。”

她不再看任建辉和林美娟那精彩纷呈的脸色,自顾自地收拾起碗筷。

她知道,她这是在逼任建辉,也是在逼自己。

她必须尽快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一条生路。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两个孩子。

(3)

欧梦晴说到做到。

把晓薇和晓宇暂时留在小院里——尽管她一万个不放心,但带着两个孩子确实没法找工作——她独自一人走上了宁港市的街头。

八十年代初的宁港市,作为沿海城市,已经能感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细微变化。

街上行人的衣着颜色不再是一片灰蓝,偶尔能看到穿着鲜艳连衣裙的年轻女孩。

沿街也有一些偷偷摆摊卖鸡蛋、蔬菜的小贩。

但整体的氛围,依然是计划经济的模式。

工作机会,几乎都掌握在国营单位手里。

欧梦晴去了几家国营饭店和供销社,询问是否需要帮工。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是冷冰冰的:“不要临时工。”“有介绍信吗?”“我们这里人满了。”

她甚至去了码头和建筑工地,问是否需要搬砖、扛包的。

工头上下打量着她瘦弱的身板,嗤笑一声:“女的?不行不行,这活儿你干不了,别添乱了。”

一天下来,欧梦晴走得脚底起泡,口干舌燥,却一无所获。

绝望的情绪,像潮水般一点点吞噬着她。

她站在喧闹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和无助。

前世的学识和教养,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处境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难道,真的只能带着孩子,回到那个没有希望的乡下,或者在这个小院里,仰人鼻息,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不,绝不。

她想起前世外祖父教导她的话:“梦晴,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正规渠道走不通,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她注意到街角有个老太太,提着小篮子,在偷偷卖自己做的鞋垫和咸菜,有人过来,就迅速交易,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欧梦晴心中一动。

她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这是她变卖了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凑出来的路费。

她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蹲了下来,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块洗得发白,但绣工极其精美的旧手帕。

这是她从前世带来的唯一一件东西,也是她少女时代,跟着外祖母学苏绣时,自己绣的第一件完整作品。

手帕的一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枝栩栩如生的红梅,傲雪凌霜,针脚细腻,意境高雅。

这是她压在箱底最后的念想,本不舍得拿出来。

但现在,顾不上了。

她把绣帕铺在面前的地上,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得体、干部模样的中年女人经过,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块绣帕,停了下来。

“哟,这梅花绣得可真精神!”

女人蹲下身,拿起绣帕仔细端详,眼中露出惊叹。

“这针法是苏绣的路子,还挺正宗。小姑娘,你这绣帕哪来的?”

欧梦晴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婉的女人,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您好,这是我……我母亲留下来的。”

她撒了个谎,成分问题始终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不敢提及外祖家。

“您喜欢吗?”

女人摩挲着细腻的绣工,爱不释手:“喜欢,真不错。这手艺,现在少见了。怎么卖?”

欧梦晴咬了咬唇,她不知道行情。

“您……您看着给吧。”

女人看了看欧梦晴身上破旧的衣服,又看了看她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

她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又加上几张粮票。

“这绣帕值这个价。姑娘,这钱和粮票你拿着。”

五块钱!这在当时,相当于普通工人月工资的十分之一了!足够买十几斤大米!

欧梦晴强忍着激动,接过钱票,连声道谢。

女人看着她,温和地问:“姑娘,你还会绣别的吗?比如,在衣服上绣个花边,在枕套上绣个花样?”

欧梦晴的眼睛瞬间亮了。

“会的!我会的!只要您有样子,我都能绣!”

女人笑了笑,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写了个地址递给欧梦晴。

“我姓冯,在文化局工作。你叫我冯阿姨就行。我女儿下个月结婚,想给她做件像样的旗袍,正愁找不到好绣娘。你要是方便,明天来我家一趟,我们详细说说?”

峰回路转!

欧梦晴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

“谢谢冯阿姨!我一定去!”

冯阿姨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拿着绣帕离开了。

欧梦晴看着冯阿姨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钱和粮票,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至少,她看到了活下去的一线希望。

她拿着钱,先去买了几个白面馒头,又称了一点肉。

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小院时,天色已晚。

林美娟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她回来,手里还提着东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梦晴妹子回来了?工作找得怎么样?”

“没找到合适的。”欧梦晴淡淡地说,“买了点吃的。”

她径直走进厨房,把馒头和肉放好。

任建辉也刚从厂里回来,看到欧梦晴,眼神有些闪烁。

“回来了?工作……不好找吧?我说了,城里不像乡下……”

“我找到活路了。”欧梦晴打断他,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能靠绣花挣钱。”

任建辉愣住了。

林美娟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不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绣花?那能挣几个钱?还不够买线的吧?”

欧梦晴没有理会她的风凉话,她对任建辉说:“我接了活儿,需要安静的的地方和光线。西屋太小太暗,从明天起,我白天想在堂屋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做活。”

那是平时林美娟和任晓丽吃饭、做针线的地方。

林美娟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任建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美娟平时也要用桌子……”

“她只是缝缝补补,哪里都可以。”欧梦晴的态度很强硬,“我需要好光线,不能把眼睛熬坏了,否则接不了活,挣不到钱,我们娘仨吃什么?”

她看着任建辉,一字一句地问:“还是说,你打算养我们?”

任建辉张了张嘴,看着欧梦晴那倔强而清亮的眼神,再看看她身后两个眼巴巴望着他的孩子,那句“回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最终颓然地挥挥手。

“行……你用吧。美娟,你就让着点梦晴,她刚来,不容易。”

林美娟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地瞪了欧梦晴一眼,扭身进了自己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欧梦晴没有在意。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和林美娟,和任建辉,甚至和这个城市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明白,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4)

第二天,欧梦晴按照地址,找到了冯阿姨家。

冯阿姨家住在一个机关大院里,环境清幽。

冯阿姨热情地接待了她,拿出了准备好的丝绸布料和设计图样。

是一件传统旗袍的款式,希望在领口、袖口和衣襟处绣上缠枝莲的纹样。

“时间有点紧,一个月要完工,工钱我先付你一半,二十块,你看行吗?”冯阿姨商量着问。

二十块!相当于任建辉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欧梦晴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地点点头:“冯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按时按质完成。”

她仔细查看了布料和图样,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带着珍贵的丝绸布料和预支的工钱,欧梦晴回到了小院。

林美娟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哟,还真让你找到活儿了?这是什么料子?看着不便宜啊。”

欧梦晴没理她,径直走到堂屋的窗边,开始准备工作。

任建辉下班回来,看到欧梦晴真的在堂屋支起了绣架(她用竹条和绳子简单自制的),也是满脸惊讶。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妻子,似乎和他印象中那个温顺、甚至有些懦弱的乡下女人,不一样了。

欧梦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穿针,引线。

细密的银针在光滑的丝绸上游走,带着彩色的丝线,一点点勾勒出繁复而精美的图案。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侧脸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柔和而坚定。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静与娴雅,是林美娟那种浮于表面的时髦永远无法企及的。

任建辉看着这样的欧梦晴,一时有些失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自己的妻子了。

晓薇和晓宇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凳子上,不吵不闹,看着母亲像变魔术一样,让美丽的莲花在布料上缓缓绽放。

“妈妈,真好看。”晓薇小声赞叹。

欧梦晴抬起头,对女儿温柔地笑了笑。

这一幕,落在刚进门的林美娟眼里,刺眼极了。

她感觉,这个原本由她掌控的小院,因为欧梦晴母子的到来,气氛完全变了。

任建辉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那个他曾经嫌弃的“黄脸婆”身上。

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必须做点什么。

几天后,林美娟“无意中”在院子里和邻居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里的欧梦晴听见。

“唉,现在有些人啊,就是脸皮厚,赖在别人家里不走。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占着堂屋,弄得我们自己都不方便。”

“可不是嘛,美娟你就是太善良了。”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家建辉心软,看在孩子的份上呗。就是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欧梦晴拿着针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种低级的挑衅,影响不了她。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晚上,任建辉似乎被林美娟的话影响了,趁着孩子们睡了,他来到西屋,找到欧梦晴。

“梦晴,你看……你这活儿也接着了,也能挣钱了。老住在这里,确实不是长久之计。美娟她……毕竟是个寡妇,闲言碎语多。要不,我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小房子租?”

欧梦晴抬起头,看着他。

“你终于想起来,要给我们娘仨找住处了?”

任建辉被她看得有些狼狈。

“我……我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好啊。”欧梦晴点点头,“那你去找吧。找到了,我们就搬出去。”

她的爽快,反而让任建辉有些意外。

他以为欧梦晴会坚持住在这里,毕竟这里条件好。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那……租房子的话,初期可能得你先垫一下,我……我这两个月工资,都借给工友应急了。”

欧梦晴心里冷笑。

借给工友?

还是贴补了林美娟母女?

她懒得去深究。

“行,我出。”她干脆地说,“但是任建辉,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房子必须是我们娘仨单独住,你不能时不时过来‘将就’。要来看孩子,白天来。”

任建辉的脸色变了变。

“第二,既然分开住,生活费我们各管各的。孩子的花费,我们一人一半。你的工资,你愿意给谁花,我管不着。但我挣的钱,你也别想动一分。”

这几乎是要划清界限了。

任建辉猛地站起来,脸上带着怒意。

“欧梦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夫妻吗?”

“夫妻?”欧梦晴看着他,眼神里是彻底的失望和冰凉,“任建辉,从我和孩子进门到现在,你问过一句我们在乡下过得好不好吗?你关心过晓宇发烧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看到晓薇瘦成皮包骨,心里有过一丝愧疚吗?”

“你心里只有你的愧疚,你的大嫂,你的‘不容易’!那我们呢?我们娘仨就容易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所有虚伪的平静。

任建辉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欧梦晴疲惫地摆摆手,“我的条件就这两个。你同意,我就出钱租房,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至少在明面上,维持着夫妻名分,给孩子一个看似完整的家。你不同意……”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那我就带着孩子离开宁港市,去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我们就当没你这个丈夫和父亲。”

任建辉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他毫不怀疑,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那种决绝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

他不能让她走。

不仅仅是因为孩子,更因为……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失去的感觉。

他颓然地低下头。

“好……我答应你。”

(5)

任建辉的效率出乎意料地高。

或许是他真的怕欧梦晴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又或许是林美娟在背后催促。

没过几天,他就在离机械厂宿舍区不远的一条弄堂里,找到了一个亭子间。

房间很小,只有七八个平方,阴暗潮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对着天井。

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

但至少,这是一个独立的、属于他们母子三人的空间。

欧梦晴没有任何犹豫,用冯阿姨给的工钱付了第一个月的租金,带着孩子搬了进去。

离开那个二层小院时,林美娟假意挽留了几句,眼底却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任建辉帮他们把简单的行李搬过来,看着家徒四壁、条件恶劣的亭子间,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梦晴,委屈你们了……暂时先住着,等我……”

“不用等了。”欧梦晴打断他,开始动手打扫,“这里挺好,清静。”

她的冷淡,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任建辉刚刚升起的那点温情。

他讪讪地站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欧梦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活下去,如何让两个孩子过得更好上。

她夜以继日地赶工旗袍。

白天光线好,她就拼命绣。

晚上点着昏黄的灯泡,继续绣到深夜。

晓薇很懂事,主动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还用捡来的小树枝,学着母亲的样子在地上画画。

晓宇虽然调皮,但看到母亲辛苦,也尽量不吵闹。

日子虽然清苦,但这个小亭子间里,却充满了在任建辉那个小院里从未有过的温馨和安宁。

一个月后,旗袍如期完工。

缠枝莲的图案雍容华贵,针脚细密均匀,配色淡雅脱俗,仿佛带着灵气。

冯阿姨看到成品时,惊喜万分,赞不绝口。

“太好了!梦晴,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她不仅爽快地付清了剩下的二十块工钱,还额外包了一个五块钱的红包。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以后有活儿,我还找你!”

靠着这第一笔“巨款”,欧梦晴添置了必要的厨具和被褥,给孩子们买了一身新衣服,还买了细粮和肉,好好改善了几顿伙食。

晓薇和晓宇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笑容也多了起来。

欧梦晴的绣活,通过冯阿姨的介绍,渐渐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有了点小名气。

陆续又接了几个绣枕套、绣屏风的活儿。

虽然收入不稳定,但省吃俭用,勉强能维持母子三人的生活。

她偶尔会去机械厂宿舍找任建辉,拿他承诺的那一半孩子的生活费。

任建辉每次都给得不太情愿,脸色也不太好看。

厂里渐渐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他乡下老婆来了,却自己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夫妻感情不和。

还有人看到他经常出入林美娟家。

这些流言让任建辉觉得很没面子。

有一次,欧梦晴去拿生活费时,任建辉忍不住抱怨。

“你就非要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弄得现在厂里人都在看我笑话!搬回来住不行吗?美娟她……她说了,不介意。”

欧梦晴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她介意不介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乎的是我和孩子舒不舒心。”

她拿过钱,仔细点清。

“还有,下个月晓薇要上学了,需要学费和书本费,你提前准备好。”

任建辉一听就炸了:“上学?上什么学?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家里哪来那么多钱?”

欧梦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任建辉,你再说一遍?”

她的语气冰寒刺骨,让任建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的意思是,现在家里困难……”

“再困难,孩子也必须上学。”欧梦晴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儿子晓丽,比晓薇还小一岁,林美娟就已经在托人找关系,想送她去市里最好的幼儿园了。怎么?你的女儿,就连书都不配读了吗?”

“这能一样吗?晓丽她爸是烈士……”

“我女儿的父亲还活着!”欧梦晴厉声打断他,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可他活得像个死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如一个外人!”

“你!”任建辉气得脸色铁青。

欧梦晴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学费,你必须出一半。否则,我就去你们厂工会,找领导评评理,看看一个工人,该不该供自己亲生女儿上学!”

这句话,捏住了任建辉的死穴。

他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掏了钱。

欧梦晴知道,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也快要耗尽了。

但她不后悔。

为了孩子,她可以变得无比坚强,也可以无比强硬。

(6)

晓薇终于背上了母亲用碎布头亲手缝制的小书包,走进了弄堂里的小学。

她聪明伶俐,很快就在学习上展现了天赋,老师经常表扬她。

这让欧梦晴倍感欣慰。

她的绣活也越来越好,接的活儿档次渐渐提高,工钱也水涨船高。

她甚至开始尝试自己设计一些简单的绣样,很受一些讲究的客户喜欢。

生活,正在一步步走向正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天下午,欧梦晴正在家里赶制一幅准备参加民间工艺展的绣品,希望能借此打开更大的市场。

林美娟突然找上门来。

这是欧梦晴搬出来后,她第一次登门。

她打扮得依旧光鲜,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欧梦晴!你到底跟建辉说了什么?”一进门,她就气势汹汹地质问。

欧梦晴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你少装糊涂!”林美娟提高音量,“要不是你在背后挑唆,建辉怎么会拒绝把我调到他们车间?还说什么要避嫌!以前怎么不避嫌?”

欧梦晴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任建辉终于在她一次次的冷淡和强硬下,开始试图和林美娟保持距离了。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欧梦晴淡淡地说,“请你离开,我要干活。”

林美娟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再看看她手里那幅明显价值不菲的绣品,想到任建辉最近对她态度的转变,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幅即将完成的绣品,用力一扯!

“我让你绣!让你勾引建辉!”

“刺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

细软的丝绸被粗暴地撕开,上面精心绣制了半个月的繁花似锦图,瞬间被毁于一旦!

丝线断裂,图案扭曲。

欧梦晴看着自己心血之作被毁,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紧接着,是无边的怒火,席卷了她全身。

她猛地站起来,扬手就给了林美娟一个清脆的耳光!

“啊!”林美娟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欧梦晴。

她没想到,这个一直看似隐忍的女人,竟然敢动手打她!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林美娟尖叫着,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欧梦晴虽然瘦弱,但长期的劳作让她远比养尊处优的林美娟有力气。

她一把抓住林美娟的手腕,用力将她推开。

林美娟踉跄着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

很快,门口就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两个女人打架?”

“那不是任师傅家的吗?怎么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得到邻居报信的任建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看到屋里的情形——林美娟头发散乱,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坐在地上哭。

欧梦晴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那幅被撕坏的绣品,胸口剧烈起伏。

地上是一片狼藉。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任建辉又急又气。

林美娟看到他,如同看到了救星,哭得更大声了,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建辉!你可算来了!你要给我做主啊!欧梦晴她疯了!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你看我的脸!”

任建辉看着林美娟脸上的巴掌印,又看向欧梦晴手里被毁的绣品,心里明白了一大半。

他知道林美娟的性子,肯定是她先挑衅。

但看到她那副凄惨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

他皱着眉头对欧梦晴说:“梦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你看你把美娟打的!”

欧梦晴看着任建辉那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向林美娟的样子,心彻底死了。

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举起手里被撕坏的绣品,对着门口围观的邻居,清晰地说道:

“大家看清楚了。这幅绣品,是我花了半个月时间,没日没夜绣出来,准备参加工艺展的。这位林美娟同志,闯到我家,二话不说,就把它撕毁了。”

邻居们一片哗然。

“半个月的心血啊!就这么毁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

“听说这任师傅和他这个大嫂,关系可不一般呢……”

那些议论声,像巴掌一样打在任建辉脸上。

他尴尬无比,低声对欧梦晴说:“行了!别说了!还不够丢人吗?一幅绣品而已,毁了就毁了,我赔你钱!”

“你赔?”欧梦晴看着他,眼神里是彻底的嘲讽和冰冷,“任建辉,你赔得起吗?”

她指着林美娟,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把话说清楚。从今天起,我欧梦晴,和你任建辉,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任建辉愣住了。

林美娟也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她。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离婚。”

欧梦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孩子归我,你按月付抚养费,直到他们成年。除此之外,我和你,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7)

欧梦晴提出离婚的话,像一颗炸雷,在小弄堂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年代,离婚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女人主动提出离婚,更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任建辉完全懵了。

他从未想过,欧梦晴会如此决绝。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离什么婚!”他反应过来,又急又怒,“赶紧给美娟道歉,这事就算完了!”

“道歉?”欧梦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该道歉的是她!至于离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

她的态度如此强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林美娟也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欧梦晴,有怨恨,也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离了婚,那任建辉……

“我不离!”任建辉吼道,“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你可以不同意。”欧梦晴平静地说,“那我就去法院起诉。告你遗弃妻子儿女,与他人存在不正当关系。到时候,看看厂里还会不会留你这个道德败坏的工人。”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任建辉。

他脸色惨白,指着欧梦晴,手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毫不怀疑,欧梦晴做得出来。

她连活都能自己找,房子都能自己租,还有什么不敢的?

周围邻居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依赖他、仰望他的乡下妻子,早已脱胎换骨,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

最终,这场闹剧,以任建辉强行拉着哭哭啼啼的林美娟离开而告终。

但离婚的序幕,已经拉开。

接下来的日子,任建辉试图找欧梦晴谈过几次,软硬兼施,希望她收回成命。

他甚至找来厂里的领导做说客。

但欧梦晴铁了心。

她拿着那幅被毁的绣品,找到冯阿姨,说明了情况。

冯阿姨又气愤又心疼,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她介绍了律师,并且坚定地支持她离婚。

“梦晴,你做得对!这种男人,这种日子,没什么可留恋的!你有手艺,饿不死!离了他,你能过得更好!”

有了冯阿姨的支持,欧梦晴更加坚定了。

她白天照顾孩子、接零活维持生计,晚上就在灯下学习法律知识,准备离婚材料。

她的坚韧和勇气,感染了身边一些人。

弄堂里一位姓陈的热心大妈,主动帮她照看晓宇,让她能安心出去办事。

还有一位在报社工作的邻居,听说了她的故事和看到她修复后依然惊艳的绣品,特意写了一篇报道,赞扬她自强不息的精神和精湛的刺绣手艺。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知情人一看便知。

这篇报道,无形中给了任建辉巨大的舆论压力。

最终,在律师的调解下,任建辉自知理亏,也害怕真的对簿公堂,影响自己的前途,不得不妥协了。

他们协议离婚。

女儿任晓薇、儿子任晓宇均由欧梦晴抚养。

任建辉每月支付工资的三分之一作为抚养费,直到孩子成年。

家里的共同财产(几乎都在乡下,且不值什么钱)归欧梦晴所有。

拿到那张薄薄的、印着“离婚证”三个字的纸时,欧梦晴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有想象中的悲伤,也没有解脱的狂喜。

有的,只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种重新掌握自己命运的踏实感。

任建辉看着她,眼神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带着几分落寞和仓惶。

欧梦晴知道,他和林美娟以后会怎么样,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的未来,在她自己手里。

(8)

离婚后的欧梦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生活和刺绣中。

冯阿姨介绍的那个工艺展,她虽然没能赶上那次,但她修复后的那幅《繁花似锦》图,因祸得福,因为那段传奇的经历和更加精湛的修复技艺,反而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

一位侨办的领导看中了她的作品,认为她的苏绣手艺具有出口创汇的潜力,主动帮她联系了工艺美术厂。

工艺美术厂考核了她的手艺后,破格录用她为临时设计员,专门负责设计和高难度绣品的制作。

虽然还是临时工,但有了稳定的工作单位和收入,生活彻底有了保障。

她更加努力地钻研绣艺,将前世的审美与今生的技艺融合,设计出的图样既传统又新颖,很快就在厂里站稳了脚跟。

一年后,因为她表现突出,厂里帮她解决了户口问题,她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城里人,端上了“铁饭碗”。

晓薇学习成绩优异,晓宇也到了上学的年龄。

欧梦晴用自己积攒的钱,租了一个更宽敞、光线更好的房子。

日子虽然依旧清贫,但充满了希望和阳光。

偶尔,她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任建辉的消息。

他和林美娟并没有结婚。

流言蜚语和厂里的压力,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尴尬。

林美娟逼婚不成,和他大吵了几架。

后来,林美娟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一个丧偶的车间主任,搬出了那个二层小院。

任建辉则一直单身,住在厂宿舍,人变得有些消沉,工资的一大半都要用来支付抚养费,日子过得紧巴巴。

他曾偷偷来学校看过几次孩子。

晓薇对他很冷淡。

晓宇年纪小,还有些印象,会叫一声“爸爸”,但也不亲热。

欧梦晴没有阻止他们见面,但也从不主动提及。

那个人,已经彻底成为了她生命的过去式。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年过去。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市场经济越发活跃。

欧梦晴所在的工艺美术厂效益越来越好,她的作品甚至出口到了海外,为国家赚取了外汇。

她被评为厂里的先进工作者,还带了两个徒弟。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欧梦晴带着已经上中学的晓薇和上小学的晓宇,去公园散步。

晓薇出落得亭亭玉立,像极了欧梦晴年轻时的样子,眉宇间却更多了一份这个时代少女的自信和开朗。

晓宇也变得壮实活泼,正在不远处和同学们追逐玩耍。

欧梦晴坐在长椅上,看着孩子们,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平和的笑容。

“欧师傅?这么巧?”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欧梦晴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面前。

是工艺美术厂的副厂长,沈墨言。

沈墨言是几年前从别的单位调来的知识分子,为人正派,业务能力强,很受尊重。

他的妻子几年前病逝了,他一直独自带着一个女儿生活。

在工作中,他和欧梦晴接触不少,很欣赏她的才华和坚韧。

“沈厂长,您好。”欧梦晴连忙站起来,客气地打招呼。

“带孩子出来玩?”沈墨言笑着看了看晓薇和晓宇,目光温和。

“是啊,周末出来走走。”

沈墨言在她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很自然地和她聊起了厂里新接的一个外贸订单,以及对她新设计图样的一些想法。

他的女儿沈静,和晓薇差不多大,两个女孩也在同一所学校,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微风拂面,带来青草的香气。

欧梦晴听着沈墨言不急不缓的谈吐,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心中一片宁静和安然。

她走过泥泞,历经风雨,终于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毅力,为自己和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过去的苦难与背叛,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挑战,但她无所畏惧。

因为她知道,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而生的藤蔓。

她已然成长为一棵能够独自迎接风雨、也能为他人提供荫蔽的大树。

至于身边这个温和的男人,未来是否会成为她生命中的另一道风景?

她不急,也不强求。

一切,随缘就好。

她抬起头,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嘴角噙着一抹淡然却又坚定的微笑。

她的故事,还很长。

而最好的部分,或许,才刚刚开始。

来源:平言小说馆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