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一个清洁工如何影响了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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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这篇文章是《北京青年报》2001年发表的采访,自1985年7月刊的《人民文学》正式发表了徐星的《无主题变奏》以来,《无主题变奏》就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绕不开的名字。发表前,小说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北京各大校园和文学青年中流传,此后,各杂志又相继连载,在全国引发了

原创 无主题变奏

这篇文章是《北京青年报》2001年发表的采访,自1985年7月刊的《人民文学》正式发表了徐星的《无主题变奏》以来,《无主题变奏》就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绕不开的名字。发表前,小说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北京各大校园和文学青年中流传,此后,各杂志又相继连载,在全国引发了震荡。徐星既从事写作,也是纪录片导演和画家,在绘画与纪录片领域的创作也极具个人风格,作品在国内外引发了巨大反响。四十年后,徐星将首次以“无主题变奏”为名在青岛举办文献展与个人画展。此次展品包括《无主题变奏》及八十年代的手稿、国内外媒体报道、旅行日记、读者来信等文献资料,加上个人画作,让读者通过纸张亲手触摸八十年代。《无主题变奏》带来的影响至今仍在延续,画作和纪录片创作同样是他文学表达的延伸,一切看似无主题,却有着自己的节奏和章法。此次展览将在青年人的聚集胜地——青岛银鱼巷举办,邻近徐星少年时曾流浪过的地方。无意之间,也促成了一场青年人与八十年代的碰撞。

记者:南戈

受访者:徐星

日期:2001年7月26日

地点:徐星住处,居民楼地下室

采访是针对他16年前那部轰动一时的小说《无主题变奏》而去的,对话像屋里的自然光一样随意。“这样挺好的,聊聊当时的事儿,不是谈文学。文学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徐星吐着烟圈,回忆到往事深处时,不时站起来踱着步。

限于篇幅,记者将提问省去,全篇成了徐星的自白。

1956年我出生在北京,北京人。1975年去志丹县插队,干了几年。在那儿是真苦,没完没了地吃土豆,没别的可吃。在那儿,我把一生的土豆都吃完了,至今都没法再吃了——这让我在国外时可受罪了,举目又是土豆。1977年当了兵,1981年复员。回家过了一阵,到北京全聚德烤鸭店上班,就在和平门那家。我开始在那儿当服务员,干了不到一年,我自己要求调到清洁组,做清洁工,因为工作轻松。

我在烤鸭店挺自在的。计划经济时代,干部工人的分别也不明显,待遇都差不多,喝酒很方便,虽然不允许免费喝公家的酒,但我们总有办法天天喝,上班前就喝,不醉不上班。领导看着不顺眼,也没办法,因为他们也天天喝。

日复一日浑浑噩噩,渐渐地,受到了点儿刺激。刺激来自我的一些朋友,“发小”。

那个时代,社会上最兴的是什么?是学习。全民都在学习啊。那时一见面,不是问你干什么呢、吃什么了,而是问你在学什么呢。我的那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包括在一个生产队插队的插友,除我以外全部考上了大学。那时候好像不上学就对不起谁。

朋友一见面就说:你怎么还干这个?一点儿不求上进?就当一辈子跑堂?

后来我就更“惨”了,天天在全聚德大门外扫地,傍晚把垃圾桶拉到大街上,等着垃圾车来拉。我养了条狗,我扫地我的小狗就跟在我屁股后边撒欢儿,当时确构成了我们店里的一道奇观。就这样我仍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人各有各的生存价值,不必大家都一样。那时我随便写些东西,也在朋友间传看,还曾传到中央音乐学院、戏剧学院的学生们那儿。我只是为了好玩,和整个文学界一点关系没有。《无主题变奏》是我1981年就写的,写完了也是在朋友间传看,后来放在一个写作的朋友那儿。

平生第一次骑着车去投稿,还喝多了。

1985年三、四月份吧,我去一个朋友那玩儿,在她的钢琴上看到一本《人民文学》杂志。无意中翻了翻,发现很多新意,我想起来我的小说,想了想,把《无主题变奏》从朋友那要回来,抄抄改改了一下,没怎么大动,就想去投稿。

长那么大,我从来没投过稿,也不知怎么投。听说虎坊桥那儿有个编辑部,也不知是什么刊物的,骑车就奔那儿去了。找到了门口,看门的老大爷把我堵住了,问我干什么。我说是投稿的。他一本正经地问我写的是什么稿,是诗还是小说。我回答是小说。他说,那你来错地方了,你去东四十条的《人民文学》吧。

我道了谢,骑车又奔东四,才知道我刚才去的是当年的《诗刊》编辑部。

那天还是有点醉了,骑得不快,到了《人民文学》已近中午了,编辑部里只剩一个人了,他也正收拾饭盒要走呢。我说我写了个小说,来投稿。人家也就是持着一个编辑该有的态度吧,不冷不热地,说放那儿吧,我们有空会看的。

我扫了一眼,各编辑桌上全是满满的来稿啊。最终我还是放下稿子,人走到楼下了,想想觉得有点儿悬,也觉得没说清楚,就又走上来。那人还在,我又解释了几句,说我没用稿纸,就用的那年代印着某单位名称的普通信纸。人家大概也是客气着又交代了几句,说没关系,只要稿子好就行。出了门,我有点后悔了。这么多稿,人家看吗?不会信手扔废纸篓吗?

没想到,第三天,编辑部的信就到我手里了,对我的小说评价很高,让我再去一趟。我自己也很意外,说实话也挺激动,毕竟是《人民文学》啊......全国人民都知道,那是中国最高水平的文学杂志。

再去的时候,感觉就不一样了。编辑们很多,一进门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眼光很好奇,我读出的意思是:这么一个写小说的烤鸭店的清洁工?

也是,我就是一饭馆门口扫地的,和文学界一点没有往来,有谁会知道我?

编辑提出几点意见,不多,主要不是文学方面的。我照着做了一点改动。后来,小说发在了当年的第七期《人民文学》上。那位拿着饭盒的人是责任编辑朱伟,当时的主编是王蒙。

我得到的稿费有几百元吧,每千字25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了。我当时的月工资是38元。况且在这笔钱外,这篇小说的转载率极高,当时的杂志也很守规矩,哪家转发了都会给我寄一笔稿费。

当时的文学界、评论界还有读者方面反响都很大。我每天平均要收到二三十封信,全国各地的都有,有军人、警察、农民、打工仔,还有精神病人。有读者到北京来找我,和我探讨人生;还有人找到中国作协想要我的地址,作协根本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作协的。

还有不少记者来采访,中外都有。我还是那一身不太干净的白大褂,有时牵着我的狗,一兜里揣瓶啤酒,一兜里放一包酱好的猪耳朵。有记者来了,我就往门口台阶上一坐,扫地的簸箕往脚边一放,咱就开说。

当时文学和作家就是这种社会地位,出名了,不意味着社会地位的改善,那时不大正常。文学像现在这样,都能挣钱了,就正常了。

从客观上说,当时我写的确是一个小人物,他不被主流社会所接受、所欣赏,又找不到方向。这代表了不少当时青年人的普遍心理,这些人失去了生活的依据和信心。

当时就算是一下子很红吧,可醉醺醺一如往常,领导多次动员我走,说你都这样了,我们这儿搁不下你了,你走吧,可我就是坚决不走,事实上我也没地儿可去,就在这扫地了,这工作太适合我了。

到了1986、87年,形势渐渐开始变了,不再计划经济,就没那么好混了,领导也忍无可忍了,于是找到我说,你再不走就把你转街道了。我没办法,只好离开了烤鸭店。这件事真的让我很痛苦,我一辈子就找了这么一个好工作,结果丢了。

这下儿真的成了“专业作家”了,算起来,我大概能算是中国文学界第一个自由职业者吧。

人活着各有其社会位置,很难互相衡量。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说你,而是你自己的决定怎么活。当时赶着上学的那些朋友,今天又都在忙着挣钱,大家都过得差不多。我在这方面比较弱智,可是让我为此付出、牺牲的恰恰是我认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就是那点儿自由、闲散,这我也很做到。

《无主题变奏》只是个历史的产物,从文学上看很多不足,现在我自己看它也不太满意,我认为我后来写的一些东西要更好,它已无可改变,就那样继续无主题吧。

来源:玉宇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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