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多人认为,“随着中国经济与军事实力的迅猛增长,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下,中国卷入冲突的风险也随之上升”。这是一种错觉。与此相反,中国不仅在物质层面更加强大,整体安全性、包括外部侵略风险到内部决策自主性,都已显著提升。中国已进入一个更加安全的新时代。
文|张家栋 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主任、美国研究中心教授
国庆节举国欢庆,我也感觉要写点什么。
很多人认为,“随着中国经济与军事实力的迅猛增长,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下,中国卷入冲突的风险也随之上升”。这是一种错觉。与此相反,中国不仅在物质层面更加强大,整体安全性、包括外部侵略风险到内部决策自主性,都已显著提升。中国已进入一个更加安全的新时代。
一是,中国安全的经济基础更加坚实。
中国安全性的基础,首先源于经济实力的指数级跃升。回想1999年,我刚到云南大学读硕士,当时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约为1万亿美元,仅相当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88%,占美国总GDP约1/9。我现在还记得,英语听力老师当时感慨:我们太落后了,连美国一个州都不如。
那时,中国的国家安全主要依赖于外交上的低姿态求存和主权秩序的保障,而非内在力量与韧性。
到2025年,这一格局已彻底扭转。中国GDP规模已达美国的63%,相当于加利福尼亚州的4.5倍。这一增长并非单纯的规模扩张,而是伴随产业升级和技术自主的深化,直接强化了国家安全力量。
在新的经济框架下,中国从全球经济边缘转向核心节点,外来侵略或对华封锁的机会成本急剧上升。经济实力由此成为中国的“软盾牌”。中国已经把抽象的安全意志,转化为可量化的具体威慑手段。中美关于稀土管制问题的博弈,就说明了这一点。
二是,中国军事能力跃升,实现从被动防御到战略均衡的转型。
军事领域的演变进一步印证了安全性的提升。以2001年中美撞机事件为例,该事件发生在南海中国专属经济区(EEZ)内,距海南岛仅110公里。这一事件凸显了当时中国军事能力的局限,美军可轻易渗透中国近海空域,而中方的回应,主要局限于外交抗议和有限、被动的拦截活动。
而在2024年7月,中国空军两架轰-6K战略轰炸机逼近美国阿拉斯加外海,距海岸线300公里左右,美方虽派出F-16拦截,但也未发生碰撞。中国军事力量前出了数千公里。中国舰艇与飞机常态化巡航西太平洋,不仅建立了“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力量,还显著提高了外部势力干预中国事务的门槛。
很显然,中国因被侵略而陷入战争的可能性大幅降低。虽然很多人仍然担心美国介入中国统一议题。但此介入早非当年的介入。美军早就不做在台海海峡与我军直接交手的预案。
三是,国家统一进程的逻辑发生变化,从防御焦虑走向主动掌控。
台湾问题的演变,亦是安全提升的典型例证。在童年时代,我外公曾经以忧虑的口吻安慰我:“台湾不会打过来”。这一恐惧曾是一代人的历史记忆,台湾飞机曾经经常性光顾大陆领空。
在2025年,这一叙事已颠倒。两岸经济差距拉大至25:1,大陆军力在数量与质量上实现压倒性优势。国家统一的可能性迅速提升,已经从“中国能否统一”问题,转型为“统一路径的选择问题”。和平统一的概率,也因此大幅上升。我们有了更大的主动权,消除了昔日的防御焦虑,转为战略掌控。
四是,战争风险来源发生方向性变化,从外部驱动到内生因素主导。
尽管外部侵略风险降低,中国卷入战争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但决定性因素已发生质变。
在过去,冲突多由他国对华政策主导。现在,中国的国际议题设置能力增强,中美高层对话更趋对等,安全“阀门”逐渐从他国手中,转移到中国手中。
然而,大国崛起的结构性风险不可忽视。历史规律显示,崛起过程常伴随民族主义高涨,若叠加民主化浪潮,底层民众的国际权力诉求很容易转化为对外战争的冲动。
二战前德国与日本即为此例。德国统一后,俾斯麦的“大陆政策”被放弃,威廉二世的“世界政策”占据主动地位。1896年,两位下野老人,俾斯麦和李鸿章在德国汉堡附近一庄园私会。当时的大清日薄西山,德意志帝国蒸蒸日上。李鸿章还向俾斯麦请教国际战略问题。
两人肯定不会想到,在“德意志高于一切”的民族主义叙事推动之下,德意志帝国崩溃的时间,居然与大清崩溃的时间相差不到10年。更让俾斯麦想不到的是,德意志帝国的最终结局,居然还不如当时已经风雨飘摇的大清。于1910年相比,今天的德国丢了三分之一的领土,并且还都是精华之地。
日本的路径也相似。明治维新以后,急速的工业化催生军阀主导的扩张主义。日本先后在甲午战争中战胜中国,在日俄战争中战胜世界强国俄罗斯,底层民众也被必然主导世界的“神国”叙事裹挟。
二战结束后,日本不仅失去朝鲜半岛、库页岛南部以及太平洋中的很多岛屿,本土大量城市焚毁,GDP倒退20年。战后日本虽搭上朝鲜战争的列车在经济上奇迹般复苏,但政治影响力一直没有恢复。
这两次世界大战的教训都在于:硬实力过快扩张,若无软实力匹配,易引发内爆与外爆的双重危机。
五是,中国继续崛起面临软实力瓶颈。
中国当前的主要安全风险,已经不是硬实力的不足,而是硬实力与软实力的不匹配。中国已经成为经济大国和科技大国,但没有成为思想大国,软实力——包括国际接受度与国民的世界观和历史观——,均滞后于硬实力的增长。这极易诱发中国与外部世界之间的观念对抗。
在国际接受度方面,西方叙事仍主导“中国威胁论”。欧盟视中国为“系统性对手”,美国视中国为唯一有资格的战争竞争者。
更深层问题是中国国民的世界观和历史观。许多人保留“百年屈辱”框架,认为当前中外关系仍然是屈辱外资的延续,将世界视为零和博弈框架之下的丛林,易有“亡我之心不死”国际观念,而不顾及中国早已摆脱亡国之危的事实。
这一心态,曾帮助中国“站起来”。但在“强起来”的新历史阶段,已经成为我国的认知负担,导致中国与外国世界之间观念的差距越来越大。
综上所述,中国已实现富强的基本目标,但需新的身份匹配。我国要从受害者叙事转向负责任大国的新叙事:世界观应从被动防御转向“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历史观上要平衡“耻辱”与“辉煌”;在安全观上,要更强调共赢而非零和的丛林法则。
若忽略这些必要的转型,国民心态将成为我继续崛起的主要障碍。德国与日本的迅速崛起与衰落警示我们:软硬失衡,终致自毁。只有重塑身份和认知,才能匹配这个伟大的新时代。
来源:刘庆彬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