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着我妈和她一众老姐妹的面,我把那张存了九万块钱的银行卡,重新塞回了赵静的手里。
当着我妈和她一众老姐妹的面,我把那张存了九万块钱的银行卡,重新塞回了赵静的手里。
那一刻,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窗外老槐树上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唤,一声一声,像是在嘲讽着这场荒唐的闹剧。
赵静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像是冬天里没生火的炉子,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攥着那张卡,指节捏得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老公陈阳,就站在我身后,他的手温热而有力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座沉默的山。
我知道,这个决定会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我们二十年的情分上,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可就在一个小时前,在我家厨房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当我要按下转账确认键的那一刻,也正是这个男人,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话。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瞬间浇灭了我心头那团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熊熊烈火。
也让我看清了,有些情义,在现实的洪流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第1章 一通来自深夜的电话
那天晚上,我正揉着面团,准备给第二天店里做新一批的牛角包。
我的小烘焙店开在老城区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店面不大,但靠着真材实料和街坊邻居的捧场,生意一直还过得去。陈阳常笑我,说我这双手,不是用来揉面的,是用来点石成金的。我听了只是笑,心里却甜丝丝的。这双手,揉出了我们的小家,揉出了女儿的大学学费,也揉出了我们平淡日子里的一点点甜。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满手面粉。是赵静。
“喂,阿静,这么晚了,还没睡?”我用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手上的活没停。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她平时爽朗的笑声,而是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岚岚……我……我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面团“啪”地一声掉在案板上。
“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是小远,”她说的“小远”,是她唯一的儿子,今年刚上初二,“医生说……说他心脏有问题,要做个什么……介入手术,要……要九万块钱……”
九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我和陈阳,都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他是厂里的技术员,我是个开小店的,这九万块钱,几乎是我们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家底。我们原本计划着,等女儿大学毕业,就用这笔钱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再换几件像样的家电。
可电话那头,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从穿开裆裤起就一起长大的闺蜜,赵静。
我们俩的交情,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小时候,她家条件好,总把自己的新衣服偷偷拿给我穿;我上学时被人欺负,是她抄起板凳就冲了上去,像个女侠;我结婚时,我妈嫌陈阳家穷,是她陪着我,一家一家地去借钱,给我凑足了嫁妆,她说:“岚岚,别怕,有我呢。”
这些年,我们各自成家,生活被柴米油盐填满,见面的次数少了,但那份情义,就像我店里那口老烤箱,虽然外表旧了,可炉心里的火,一直热着。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这里有,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
“岚岚……”电话那头的哭声更大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我擦干净手,走进卧室。陈阳已经睡下了,呼吸均匀。看着他疲惫的脸,我有些不忍心开口。
他是厂里的老师傅,靠手艺吃饭,最是看重一分一厘的积累。这九万块 D 钱,每一张都浸着他的汗水。
我轻轻推了推他。
“陈阳,醒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岚岚?面揉好了?”
“不是,”我坐在床边,把赵静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我尽量说得平静,可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觉的颤抖。
陈阳听完,沉默了。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没有开灯,房间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勾勒出他沉默的轮廓。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女儿每个月的生活费,家里的人情往来,还有我那小店时不时的原料采购,哪一样都离不开钱。这九万块钱要是拿出去了,我们家就等于被掏空了。万一我们自己有个什么急事,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我知道这笔钱对我们很重要,”我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可那是阿静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陈阳没说话,只是从床头柜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又放了回去。他知道我不喜欢烟味。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沙哑。
“救急不救穷,这个道理我懂。既然是救命的钱,那就借吧。”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就是我的丈夫,陈阳。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明白情义的分量。他知道赵静对我意味着什么,就像他知道他那些老工友对他意味着什么一样。
“谢谢你,陈阳。”我握住他粗糙的手,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反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说:“谢什么,夫妻俩。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那一夜,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赵静焦急的哭声,一会儿是儿子小远苍白的脸,一会儿又是陈阳那张写满疲惫的脸。
钱,真是个磨人的东西。它能救命,也能把人逼到绝境。
我只希望,这笔钱能真的帮到赵静,能让小远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难关。至于我们自己,日子苦一点,就苦一点吧,总能熬过去的。
毕竟,情义比钱,重多了。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第2章 枕边人的疑虑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陈阳已经不在家了,他上早班,总是走得比我早。餐桌上放着他给我留的早餐,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一碗小米粥,还有一个煮鸡蛋。这是我们家雷打不动的习惯。
我心里暖暖的,匆匆吃完早饭,就从床底下拖出了那个上了锁的旧饼干盒。
盒子是铁皮的,上面印着早就褪了色的牡丹花图案。这里面,装着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我用钥匙打开锁,里面是一沓沓用皮筋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还有一张存折。
我把现金和存折都装进一个布袋里,塞进包的最深处,又在外面盖上几件衣服。出门前,我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女人,眼圈发黑,神情憔M 悴,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去银行的路上,我给赵静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马上就到银行了,让她把卡号发给我。
“岚岚,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充满了感激。
“傻瓜,我们俩谁跟谁啊。”我笑着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小远,别想太多。”
到了银行,大厅里人不多。我取了号,坐在等候区,心里盘算着,转完账就去医院看看小远。孩子生病,大人最是煎熬,我得去陪陪赵静,给她搭把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陈阳。
“岚岚,你到银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似乎带着一丝犹豫。
“嗯,正排队呢,怎么了?”
“你……你先别急着转账。”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小远的病可拖不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阳才缓缓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也说不上来,”陈阳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是一种感觉。你想想,小远那么大的手术,九万块钱,她怎么会第一个就想到跟你借?她老公呢?她公婆家呢?她自己娘家那边,不都比我们条件好吗?”
陈阳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是啊,赵静的老公在一家私企当个小主管,收入比陈阳高不少;她公婆都是退休教师,退休金可观;她娘家弟弟自己开了个小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论经济条件,他们哪一家都比我们强。
“可能……可能是他们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吧。”我替赵静辩解道,但底气已经有些不足了。
“就算是拿不出,找银行贷款也比找朋友借强啊。九万块钱,不是九百块,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知道。”陈阳的语气重了一些,“岚岚,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怕你被人骗了。咱们挣钱不容易,每一分都是血汗钱,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借出去。”
“陈阳!你怎么能这么想阿静?”我有些生气了,“我们是什么交情?她会骗我?再说了,小远生病的事,她还能拿这个开玩笑?”
我觉得陈阳有些小人之心了。他跟赵静接触不多,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在他眼里,这可能只是一笔数额巨大的借款,但在我眼里,这是在救我亲人的命。
“我没说她骗你,”陈阳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就是想让你多留个心眼。这样吧,你问问她,小远在哪个医院,哪个科室,主治医生是谁。咱们先托人打听一下情况,如果事情是真的,这钱,我们砸锅卖铁也得借。如果……”
“没有如果!”我打断了他,“陈阳,我认识阿静二十多年了,我信她。你要是不信,这钱就算是我自己借的,跟你没关系!”
说完,我赌气地挂了电话。
我承认,我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但我实在无法接受陈阳对赵静的怀疑。这对我来说,不仅是对赵静的侮辱,也是对我们二十年友谊的亵渎。
银行的叫号声响了,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不愉快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走到柜台前,把存折和赵静发来的卡号递给了工作人员。
“您好,我要转账九万。”
就在工作人员核对信息,准备办理业务的时候,我心里却像长了草一样,陈阳刚才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子里回响。
“你问问她,小远在哪个医院……”
“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了……”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甩了甩头,努力把这些念头赶走。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阿静不是那样的人。她现在一定正守在小远的病床前,心急如焚地等着这笔救命钱。我不能再耽搁了。
我看着工作人员在键盘上敲击着,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悬了起来。
第3章 一个无法拨通的号码
“女士,麻烦您在这里输入一下密码。”
工作人员把密码器推到我面前。
我伸出手,指尖却有些微微发颤。陈阳的那些话,就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萦绕不散。
理智告诉我,陈阳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向来比我沉稳、理智,看问题也更周全。可情感上,我却无法接受去怀疑一个我视若亲姐妹的朋友。
我咬了咬牙,正准备输入密码,鬼使神差地,我把手缩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我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对工作人员抱歉地笑了笑,拿着手机走到了银行大厅的角落。
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向陈阳证明,他是错的,也或许,是我的潜意识里,也产生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我拨通了赵静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喂,岚岚?怎么了?钱……钱还没转过来吗?”
“快了,我正在银行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阿静,你别急。对了,小远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家医院啊?我转完账就过去看看你们。”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可电话那头的赵静,却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停顿了好几秒。
“哦……哦,在……在市一院。”
“市一院?哪个科室啊?我有个表姐在那儿当护士,说不定能帮上点忙。”我继续追问道。
“啊?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了。”赵静的语气更加慌张了,“就是……就是心外科。岚岚,你快点把钱转过来吧,这边医生催着要交费了。”
说完,她就匆匆挂了电话,仿佛生怕我再多问一句。
握着已经传来忙音的手机,我愣在了原地。
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我的心头。
太奇怪了。按照我对赵静的了解,如果小远真的病重住院,她现在应该是六神无主的状态。我提出要去帮忙,她应该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而不是这样急着拒绝。
还有她刚才的语气,闪烁其词,慌里慌张,根本不像一个为儿子病情担忧的母亲。
我心里那个叫“怀疑”的雪球,越滚越大。
我想起了我的表姐,她确实是在市一院工作,不过不是护士,是住院部收费处的。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表姐的电话。
“姐,帮我查个人。”我开门见山,“一个叫周致远的男孩,大概十三四岁,今天或者昨天刚住进你们医院心外科的。”
周致远,是赵静儿子的大名。
“行,你等一下啊,我上系统里给你看看。”表姐很爽快地答应了。
等待的那几分钟,我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狂跳。
我既希望表姐能查到小远的信息,证明一切都是真的,陈阳的怀疑是多余的;又隐隐地害怕,害怕那个我不敢想象的结果。
很快,表姐的电话回了过来。
“岚岚,我查了,咱们医院心外科,还有整个住院部,都没有叫周致远的病人。你是不是记错医院了?”
“没有……不可能……”我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把昨天和今天的入院记录都翻遍了,真的没有。会不会是门诊?”
“不可能,都说要做手术了,怎么可能还在门诊。”
挂了电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医院没有小远的入院记录?
是赵静记错了医院?还是……她在撒谎?
不,我不能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颤抖着手,再次拨打赵静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
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段重复的、冰冷的提示音。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走回柜台,对着一脸疑惑的工作人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好意思,这笔钱……我先不转了。”
说完,我拿起我的存折和布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银行。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马路上的车流、人声,都变得模糊起来,像是在看一部失焦的老电影。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二十年的姐妹情深,一边是残酷而冰冷的现实。
我该相信谁?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赵静家的小区门口。
我站在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抬头望着她家那扇紧闭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
我多希望,下一秒,那扇窗户就能打开,赵静会探出头来,笑着冲我招手,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可是,窗户始终紧闭着,就像她此刻对我紧闭的心门。
第4章 墙角的旧饼干盒
我没有上楼。
我怕,怕推开那扇门,看到的会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赵静,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宁愿相信这其中有误会,也不愿亲手去戳破那个可能存在的、血淋淋的真相。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陈阳坐在沙发上,他今天竟然提前下班了。
他没有问我银行的事,只是默默地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他倒了一杯温水,塞到我冰冷的手里。
“喝口水,暖暖身子。”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我把在银行的经历,和给表姐打电话确认的事,全都告诉了陈阳。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迷路的孩子。
陈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用他那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等我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岚岚,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她在骗我们。也许,小远真的病了,只是不在市一院,或者用了别的名字登记。”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真的吗?”
“嗯,”他点点头,“凡事要讲证据。这样,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小远他们学校看看,找老师或者同学打听一下,看小远是不是请病假了。我呢,去托托我厂里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查到全市其他几家大医院的住院记录。”
陈阳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对,不能就这么凭空猜测。我要去求证,我要找到真相。
我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下午,我特意烤了些小饼干,装在漂亮的盒子里,去了小远的中学。
正是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我找到了小远的班主任,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女老师。
我谎称是小远的姑姑,说家里出了点事,好几天没联系上他妈妈了,想问问孩子最近在学校的情况。
“周致远妈妈?”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想了一下,说:“哦,我想起来了。周致远这两天是没来上学,他妈妈昨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说孩子得了急性肠胃炎,要请几天假。”
急性肠胃炎?
这个说法,和赵静告诉我的“心脏手术”,差得也太远了。
我的心又是一沉。
“那……老师,您知道他们是在哪个医院看病吗?家里人都挺担心的。”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班主任摇了摇头:“这个他妈妈没说,就说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我看她打电话的时候,精神头还挺足的,不像孩子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您也别太担心了。”
精神头还挺足……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从学校出来,我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我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赵静在骗我。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编造这么大一个谎言来骗我?就为了那九万块钱?我们二十年的感情,难道就只值九万块钱吗?
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回到家,陈阳也回来了。他脸上的表情,和我一样凝重。
他托朋友查遍了本市所有能做心脏手术的医院,都没有查到“周致远”这个名字。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我不愿面对的真相。
那个旧饼干盒,还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我走过去,打开它,看着里面那沓沓整齐的钞票,心里百感交集。
这些钱,是我和陈阳一张一张挣来的。
我仿佛能看到,陈阳在闷热的车间里,汗流浃背地调试机器的样子;仿佛能闻到,我自己每天凌晨三四点起床,揉面、烘烤时,空气中弥漫的黄油和面粉的香气。
每一张钞票,都承载着我们对未来的期盼,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差一点,就把它们,亲手送进了一个骗子的口袋。
而这个骗子,还是我曾经最信任的人。
“陈阳,”我转过头,看着他,“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陈阳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
“你不傻,你只是太善良,太重感情了。”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温柔而坚定,“但是岚岚,善良也要有锋芒。我们的钱,要花在值得的地方,帮助值得的人。”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慢慢地落了地。
是啊,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我必须去面对赵静,当面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要追究什么,我只是想给我们这二十年的情分,要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第5章 真相的裂痕
第二天,我没有去店里,而是直接去了赵静家。
我站在她家门口,反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抬手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赵静。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穿着一身家居服,脸色有些憔悴,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儿子重病在床、急需用钱的样子。
“岚……岚岚?你怎么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来看看你和小远。”我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
屋子里很整洁,不像是有病人住过的样子。我没看到小远。
“小远呢?”我问。
“他……他在房间里睡觉呢,刚吃了药。”赵静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径直走到小远房间门口,推开了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我的心,彻底凉了。
我转过身,看着赵静,一字一句地问:“阿静,小远到底在哪儿?”
赵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我的声音在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心痛,“心脏手术,九万块钱……阿静,你把我当什么了?当傻子吗?”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赵静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岚岚,我对不起你……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赵静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小远根本没病。那九万块钱,也不是给小远做手术的。
事情的起因,是赵静前段时间迷上了一个所谓的“理财项目”。那个项目宣称,只要投入本金,每个月就能拿到百分之二十的高额回报。
起初,赵静只是投了几千块钱试试水,没想到,第一个月真的拿到了高额利息。尝到甜头的她,一下子就昏了头,瞒着家里人,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连同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钱,总共十几万,全都投了进去。
她幻想着,靠这个项目,能一夜暴富,能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
结果,就在前几天,那个理财平台的APP突然打不开了,负责人也联系不上了。赵静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十几万块钱,血本无归。
其中有九万,是她一个远房表哥的。那个表哥最近要买房,催着她还钱。赵静被逼得没办法了,家里人又不敢告诉,情急之下,就想到了我。
她知道我最重感情,也知道我手里有这笔钱,于是就编造了小远生病这个谎言,想从我这里骗走九万块钱,先把她表哥的窟窿堵上。
“我本来想着,等我以后有钱了,再慢慢还给你……”赵静哭着说,“我真的不是想骗你一辈子……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听完她的讲述,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说话。
我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那种大声质问的冲动。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
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感到无比的陌生。
这还是那个曾经为了我,敢抄起板凳跟人打架的赵静吗?
这还是那个在我结婚时,拍着胸脯说“有我呢”的赵静吗?
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为了钱吗?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夜暴富的梦想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之间的那份友谊,就像一只被摔碎的瓷碗,就算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上面布满了裂痕,每一道裂痕,都在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的背叛和欺骗。
“你报警了吗?”我平静地问。
赵静摇了摇头:“不敢……怕家里人知道。”
“那你那个表哥呢?你就打算一直拖着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茫然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两千块钱,放在了茶几上。
“这些钱,你先拿着应急。至于那九万块钱,我不能借给你。”
赵静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决绝:“阿静,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钱,是去面对现实。去报警,去跟你老公坦白,去跟你表哥道歉。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错了。你需要的不是一笔能让你继续掩盖错误的钱,而是一个能把你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朋友。”
“以前,我以为朋友就是两肋插刀,就是你缺钱我二话不说就给你。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朋友,不是纵容你的错误,而是要让你看清自己的错误,陪你一起去承担后果。”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那扇让我感到窒息的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身后传来她更加凄厉的哭声。
我的眼泪,也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再见了,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再见了,我们那回不去的二十年。
第6章 对峙与眼泪
从赵静家出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我沿着马路牙子,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赵静痛哭流涕的样子,她绝望又无助的眼神,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眼前反复播放。
我问自己,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她毕竟是我二十年的朋友,她现在走投无路,我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转身离开。我是不是太冷酷,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一想到她为了骗我,竟然诅咒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借钱,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她消费的,不仅仅是我的信任,更是我们之间二十年积累下来的情分。
如果我今天把那九万块钱借给了她,我帮她堵上了这个窟窿,那下一次呢?
当她再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会不会又用同样的方式,去欺骗下一个人?
我给她的钱,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是在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还是在推着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滑?
我想起了陈阳的话:“善良也要有锋芒。”
或许,这一次,我的“绝情”,才是对她最大的“善良”。
我回到了我的烘焙店。
店里,我的小学徒正在手忙脚乱地招待客人。看到我回来,她像看到了救星。
“师傅,您可算回来了!”
我冲她笑了笑,系上围裙,开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揉面、发酵、塑形、烘烤……这些熟悉的动作,让我混乱的心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烤箱里散发出的黄油和麦子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小店,也温暖了我冰冷的心。
我喜欢这种感觉。脚踏实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做的每一个面包,每一个蛋糕,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都带着面粉的香气。
我靠着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养活我的家,我觉得很踏实,很心安。
而赵静,她却想走捷T 径,想一夜暴富,结果,摔了个头破血流。
人生的路,终究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任何投机取巧,最后都要付出代价。
晚上收了店,回到家,陈阳已经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他看到我,没有多问,只是给我盛了一碗热汤。
“先喝点汤,暖暖胃。”
我接过碗,眼圈又红了。
我把今天去赵静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他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做得对。”他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鱼,而是学会怎么去钓鱼,怎么去面对风浪。”
“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放下碗筷,情绪低落地说,“我总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
陈阳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
“岚岚,真正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如果这段友谊,因为这件事就断了,那只能说明,它本身就不够牢固。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也帮她守住了她的底线。”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也会告别很多人。有的人,只能陪你走一程。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和什么样的人同行。”
陈天阳的话,像一剂良药,慢慢抚平了我心里的褶皱。
是啊,我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情感里。生活还要继续,我的小店还要经营,我的女儿还要上学,我的丈夫还需要我。
我不能因为一个走错了路的朋友,就乱了自己的阵脚。
那天晚上,我和陈阳聊了很多。我们聊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起了我们结婚时的艰辛,聊起了我们为了开这家小店,起早贪黑的那些日子。
我们一路走来,虽然平凡,虽然辛苦,但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
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这份平淡的幸福,来之不易,我必须好好守护。
第7章 凉下来的热茶
日子,像巷口那条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在车轮和脚步的碾压下,不紧不慢地向前延伸。
赵静的事情,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但湖面,终究还是会恢复平静。
只是那块石头,永远地沉在了我的心底。
我没有再联系她,她也没有再联系我。我们就像两条相交过的直线,在那个充满了谎言和眼泪的下午之后,便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
我偶尔会从一些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听说,她最终还是向她老公坦白了一切。两个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差点离婚。最后,是她老公看在孩子的份上,选择了原谅她,并且帮她还清了那笔钱。
听说,她去报了警,但那种网络投资诈骗,想要追回钱款,希望渺茫。
听说,她换了工作,去了一家超市当收银员,每天早出晚归,很辛苦。
每次听到这些,我的心里都不是滋味。我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我借了钱给她,她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争吵和狼狈?她的家庭是不是就能保全得更好?
可转念一想,如果她没有经历这些,她会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她会吸取教训,从此脚踏实地地生活吗?
我没有答案。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
我的烘焙店,生意越来越好。很多老顾客,都成了我的朋友。他们喜欢我做的面包,也喜欢在我这里,聊聊家常,说说烦恼。
我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义,有很多种形式。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两肋插刀。有时候,一杯热茶的温暖,一句贴心的话语,一块刚刚出炉的面包,也能慰藉人心。
这天下午,店里不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出神。
店门上的风铃,突然“叮铃”一声响了。
我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赵静。
她比我上次见她时,瘦了也黑了,穿着一身超市的工作服,脸上带着一丝局促和不安。
我们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路过。”她搓着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想……想来买个面包。”
我站起身,走到柜台后,给她装了几个她以前最爱吃的菠萝包。
“不用钱,我请你。”我把面包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低着头,眼圈红了。
“岚岚,”她哽咽着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迟了几个月才说出口。而我,也等了几个月。
我把面包放在柜台上,绕了出来,拉着她坐到窗边的位置上。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都过去了。”我说。
她抬起头,泪水涟漪地看着我:“你……你还愿意理我?”
我叹了口气,说:“阿静,我恨过你,也怨过你。但是,我不后悔当初没有借钱给你。”
她低下头,眼泪滴落在桌面上。
“我知道,”她说,“我现在知道了。你那是为我好。如果当初你把钱借给了我,我可能现在还执迷不悟,还在做着发财的白日梦。是我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告诉我,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很多。丈夫的冷眼,亲戚的指责,还有每天繁重而辛苦的工作。
“我现在每天站在收银台前,收着一张张零钱,我才明白,钱,是要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去挣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以前,我总觉得你开个小破店,起早贪黑,挣不了几个钱,太傻。现在我才知道,你比我聪明多了。你活得踏实,活得心安。”
我们聊了很久,聊起了过去,也聊起了现在。
没有指责,也没有抱怨,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平静地诉说着各自的生活。
临走时,她坚持要付面包的钱。
我没有再拒绝。
我收下了她的钱,然后,又从柜台里,拿了一个刚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吐司,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个,算我送给小远的。”
她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一次,她的脸上,带着笑。
“谢谢你,岚岚。”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那块沉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杯放在桌上的热茶,已经凉了。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慢慢地回暖。
第8章 友谊的另一种可能
从那以后,赵静偶尔会来店里买面包。
她总是挑店里快打烊的时候来,话不多,付了钱,拿了面包就走。我们之间,客气又疏离,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状态了。那道裂痕,虽然不再触目惊心,但它确实存在着。
但我并不觉得遗憾。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我们要学会接受生命中的一些失去,也要学会与过去和解。
这年冬天,我所在的城市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暴雪。
大雪封路,很多店铺都关了门。我的烘焙店,因为提前储备了足夠的原料,还在坚持营业。
那天晚上,雪下得特别大。我正准备关门,店门却被推开了,一股寒风裹着雪花涌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赵静。
她浑身是雪,脸冻得通红,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岚岚,还没吃饭吧?”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哈着白气说,“我给你炖了锅鸡汤,你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我愣住了。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
“我下班,看雪下得这么大,就想着你肯定又没顾上吃饭。”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她给我盛了一碗汤,金黄色的汤汁上,飘着几颗红色的枸杞。
“快喝吧,不然要凉了。”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鸡汤炖得很烂,入口即化,温暖的汤汁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瞬间驱散了全身的寒意。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我猜的,”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二十多年了,这毛病一点都没改。”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爽朗、仗义的赵静。
我们坐在温暖的小店里,外面是漫天飞雪。我们喝着热汤,聊着天,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
她告诉我,她现在在超市做得很好,因为工作认真,已经被提拔成了小组长。她老公也跟她和好了,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很安稳。
“我现在想明白了,”她说,“什么一夜暴富,都是骗人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强。”
我看着她,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她终于从那场噩梦里走了出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节奏。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
临走时,她坚持要帮我一起收拾店铺。
看着她在灯下忙碌的身影,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友谊,或许有很多种样子。
它不一定非要是烈火烹油、轰轰烈烈。它也可以是细水长流、润物无声。
就像这碗鸡汤,它没有九万块钱那么“贵重”,但它带来的温暖,却足以融化整个冬天的冰雪。
送走赵静,我一个人站在店门口。
雪已经小了很多,路灯下,雪花像精灵一样,静静地飞舞。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而洁白。
我给陈阳打了个电话。
“老公,你猜我刚才跟谁在一起?”
“赵静?”电话那头的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老婆是个嘴硬心软的傻瓜啊。”他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惦念着她。”
我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着。
是啊,我有一个懂我、信我、支持我的丈夫;我有一个虽然走错过路,但最终找回了自己的朋友;我还有一个不大,但能带给我安稳和踏实的小店。
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我关上店门,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的方向走去。
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清晰的脚印。
我知道,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未来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考验。
但是,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脚踏实地,用心生活,珍惜身边的人,就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温暖而光明的路。
就像我做的面包一样,虽然朴实无华,但只要用心揉捏,用爱烘烤,就一定能散发出最真实、最动人的香气。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