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山凌晨四点上班，总发现厨房有剩粥温在锅里——那是李红昨晚多煮的。他起初不好意思，直到看见自己破洞的袜子被补好放在床头，针脚细密。后来他下工时会绕路去菜场，挑些打折的排骨：“工地加餐，分多了。”
微小说：露水夫妻
陈山在工地扛水泥时接到中介电话，有个女人想合租两室一厅，人均四百。他赶去见面时，李红正蹲在楼道里啃馒头，工作服后背浸着深色汗渍。“我得先说清，”陈山抹了把脸上的灰，“我媳妇在老家躺着，植物人四年了。”
李红咽下馒头，从手机里调出照片：“我男人尿毒症，每周透析。”
两人就这样搬进了城郊老楼。阳台铁丝左边挂他的蓝工装，右边挂她的保洁服，像两面不会相遇的旗。
陈山凌晨四点上班，总发现厨房有剩粥温在锅里——那是李红昨晚多煮的。他起初不好意思，直到看见自己破洞的袜子被补好放在床头，针脚细密。后来他下工时会绕路去菜场，挑些打折的排骨：“工地加餐，分多了。”
他们开始坐在折叠桌两端算账。李红在纸上写：“医院三千二，儿子学费八百。”陈山按计算器：“护工两千，房贷一千五。”数字压得人抬不起头，但热汤的雾气升腾时，他会突然说：“今天工头夸我砌墙直。”她也笑起来：“我负责那栋楼，业主说像镜子。”
八月最热那天，陈山摔伤腿在家休息。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替他扇风，睁眼看见李红用宣传单一下下扇着，自己后背早已湿透。他摸出皱巴巴的五十块：“去买个西瓜吧。”她却转身翻出存款单——那上面每一笔都被红笔圈出用途，最底下藏着“应急”两百块。两人切开的西瓜特别甜，他说：“有时候觉得，日子就像被晒裂的墙皮，但只要找到一点水泥，就能把它重新糊上。”
中秋夜，他们凑钱买了两个月饼。李红接到儿子电话说爸爸又吐血了，挂断后肩膀微微发抖。陈山把月饼掰成四份，推过去两块：“留给孩子。”他们望着窗外霓虹，她说真像老家的星星，他说灯其实比星星亮，只是照不见该照的地方。
国庆后李红发烧，陈山请假守在她门口。半夜递药时，他隔着门板说：“咱得像铁道上的枕木，挨得再近，也各自撑着各自的铁轨。”屋里沉默很久，传来压抑的哭声。
入冬时陈山收到老家消息：妻子器官衰竭。他在阳台抽了一夜烟，清晨发现烟灰缸下压着字条：“我捡了些纸箱卖，钱放抽屉了。”他红着眼圈往她保温杯里塞了张纸条：“露水怕太阳，可天亮前，它救过每棵草的命。”
腊月二十八，两人最后一次对账。存款单上的数字终于覆盖了当月医疗费。李红帮他捆行李时，突然发现箱底藏着新围巾——那是陈山在工地搬了额外五十袋水泥换的。而她偷偷把他破旧的安全鞋换了鞋垫，里面缝着发热贴。
火车站里，她往他包里塞进一罐自己腌的咸菜，他往她行李夹层塞了仅剩的五百现金。广播响起时，他忽然说：“等开春……”她却摇摇头：“冰雪该化的总会化。”
两个方向列车同时进站。他替她正了正围巾，她抬手拍掉他肩上的灰。没有拥抱，没有告别，就像每个寻常清晨。
候车厅喇叭里传来歌声：“萍水相逢，却洗去彼此一身风尘。”
来源：一品姑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