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岁财务被裁,她只留下一盆花,新领导看到盆底后疯打120个电话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8 16:18 1

摘要:新领导把我的绿萝从窗台上拎起来,托盘滑落,白色塑料底上粘着的那张防水纸露了出来。

新领导把我的绿萝从窗台上拎起来,托盘滑落,白色塑料底上粘着的那张防水纸露了出来。

他盯了三秒,脸色像被人拔了电源,接着疯了一样开始打电话,半个小时打出一百二十个,从供应链到人事,从出纳到外包公司,像一条被逼上岸的鱼,猛地拍打空气。

那一天是我被裁掉的第三天。

我推着一辆五十块钱买来的小行李车,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等老许。

风从厂区远处的锅炉房里穿过,带着热水和铁锈的味道,路边的保安抽着烟,用余光看我,又当没看见。

我手机在袋子里震了一下,是未知号码,尾号是“8888”。

我没接。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要问,那张贴在盆底的名单是不是我干的,他要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四楼的窗户,玻璃反着夕阳,空旷得像一面镜子,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细细的,像一条线。

我在这座楼里待了十二年,知道哪扇窗锁坏了,哪处墙角有潮气,哪一层走廊的白瓷砖角有个缺口,会划破人的手。

我是财务。

我是那个在夜里数钱的人,也是白天挤公交的人。

我怕冷,冬天总把冷手搭在杯壁上,等水汽把骨头烫成热的。

我四十六岁,在县城这地方,算是个“老女人”了,大家口口声声“阿姨”,见了也就笑笑,叫你签字,叫你盖章。

公司以前是老王家的,老王是个实在人,喝酒脸红,拍着胸口说,事情慢慢来,账上糊不了人心。

我跟着老王扛过几次税务检查,扛过一次断供,一次查账,一次工人讨薪。

那时候,大家都一个劲儿扛,扛过去了,谁也不提。

后来资本进来了,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来了,开会的时候讲“数字化”,讲“合规”,讲“流程重塑”,讲了一堆,我记住他名字的时候,他也记住了我的年纪。

他叫周衡。

他第一次走进财务室,盯着角落里我那盆绿萝,说:“阿姨,你挺会养的。”

我抬头看他,笑了一下:“绿萝命大,浇浇水就活。”

他也笑:“嗯,有生命力。”

那年冬天特别冷,厂房的风像刀子一样切进来,贴在身上就疼。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把家里那点事收拾了,给高三的女儿热牛奶,给老许煮个荷包蛋。

爸爸的手颤抖,拿筷子老掉,我把饭盛软了,洒几滴酱油,端过去,慢慢喂。

妈妈眼睛里总有水光,她说:“你别累坏身子,钱慢慢挣。”

我“嗯”了一声,把垃圾拎出去,踩在台阶上,听楼下小店收钢卷门的哐啷声。

那会儿公司在做一个大项目,外地来的供应商来来往往,人都像穿梭的影子。

周衡把工位换了,把财务室的大柜子搬到了他办公室里,说“合同集中管理”。

他开始说“优化”,说“流程再造”,说“用年轻活力替代陈旧惯性”。

我听着,手里的笔怼着表格,心里嘀咕:又要裁人。

没多久,人事找我谈。

小温,二十八岁,娃娃脸,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她端着热水进来,说:“姐,聊聊?”

我放下笔:“聊。”

她把门关上,拿出一份纸,声音轻轻的:“公司整体优化,你的岗位,嗯,可能需要调整。”

我看她,又看那张白纸。

“怎么个调整?”

“就是,可能没有了。”她的手指头捏着纸的角,指节发白,“给你准备了补偿。”

她把纸推过来,上面印着“自愿离职协议”,补偿那一栏写着“一个月工资”。

我笑了:“这叫N?还是叫N+1?”

她脸红了红:“公司困难嘛。”

“困难你们怎么有钱装修楼道,怎么有钱换一面一面的文化墙?”我看着她,声音不高,“怎么有钱请顾问写三十万一本的手册?”

小温低头:“这是上面安排。”

“上面安排你要我签自愿离职?”我把那张纸折了一下,又展开,“我在这十二年,从没自己要过一分钱加班费,单据一张都按规矩走。你们要裁谈裁,谈清楚,按照法走。”

“姐——”

“别叫姐,叫我名字。”我又笑了笑,“给你们个建议,劳动法第46条,第47条,经济补偿按年算,N是年限,你们这一个月,是看我四十六岁了,辨不清黑白了?”

她眼圈红了,拿纸巾擦了擦鼻子:“我懂,周总说……”

我摆手:“他也懂,别拿你冒头。”

那天晚上我回去得晚,天已经擦黑,路边小饭馆热气冒到半空,我推门进家,屋里有股菜叶子烂了的味道。

老许在烟雾里坐着,电视里一个男的喊:“起飞!”

他把烟按灭,抬头看我,憋了半天:“他们真要你走?”

“嗯。”我脱鞋,“自愿。”

“自愿个屁。”他起身,走两步又走回去,“这几年你为他们卖命,他们说扔就扔?我去找他!”

“你找他干嘛?”我把砂锅里的汤搅了搅,汤面上浮着一层黄油,“找他你骂两句,回来他继续笑。”

“我心里不服。”

“我也不服。”我抬眼看着他,“不服归不服,理儿得讲清楚。”

他沉了一下,拿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点了没抽,只让烟在空里冒。

“咱不怕,”他吸了一口气,“不就法吗,咱走法。”

我点点头。

第二天我把十二年的劳动合同复印了两份,把社保缴纳清单复了三份,把年休假剩余统计表、加班记录、调薪通知、绩效评价表,全部按时间装订好。

我把每份材料用便利贴写上页码,按顺序夹好,放进一个蓝色文件夹里。

我把另一个红色文件夹,装上了我要给周衡看的。

那是我的“备份”。

有老王时期的几笔借款,几笔私下借地皮资金的往来。

有他们最近搞的“劳务外包”的合同,空挂的二十几个名字。

有几个供应商供货单价被“调整”的邮件。

有一份发票的真伪比对表,上面拿红笔写着“风险”。

我不爱收藏,但爱备份。

周衡是聪明人,他不会看不懂。

第三天上午,周衡叫我去办公室。

他不笑了,整个人像被一层薄冰裹住,眼神冷,声音也冷:“你不配合,公司很难做。”

“配合什么?”我坐下,平平地问,“签自愿离职?”

“自愿也是为你好,”他把笔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你不走,后面的处理就没那么客气了。”

“你打算怎么不客气?”我端起他的水杯喝了一口,杯子是新换的,杯沿发亮,“以我‘严重违纪’?”

他没承认,笑了下:“你说呢?”

“你们给我安排的‘违纪’,几天前就垫好了吧?”我把蓝色文件夹推过去,“你要看吗?里面是我的合同、社保、加班记录,欠我的年假,欠我的调休。”

他不看。

我又把红色的文件夹摊开,抽出一张张纸,像把一张张牌亮在桌上。

“这是你们的‘合规流程’?这是你们的‘优化’?”我把那张“外包人员名单”抽出来,“这上面二十七个人,有八个在外地,有五个是你们亲戚,工号挂了,工资流水进了谁账户?”

他手上的笔停了一下。

“这是供应商单价调整前后的对比,”我又拿出一张,“调整的理由是‘原材料涨价’,可那个月钢材跌了,跌了三百。”

他伸手去拿,我没给他,收回去,轻轻在桌上敲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他的脸有点难看。

“没什么意思。”我把材料收回,露出笑,“我是财务,我记账,我备份,这是我的工作习惯。”

“你威胁我?”他“哗”的一声把椅子往后推,“你以为凭这个就能要价?”

“我不威胁你。”我站起来,声音很平,“我只说一件事,依法办,按照N+1,补齐社保,补休年假折现,出具解除劳动关系证明,工资日内走,公积金、医保停缴日通知我。我们写清楚,签字盖章。你我各退一步。”

他笑,笑里带着轻蔑:“你四十六了,还想跟我谈条件?”

“你也不过三十二。”我看着他,“你不知道四十六的女人不只挣钱,她还要养家。她要养个高三的女儿,要给手抖的爸爸夹菜,要安抚拿最低工资的老公时不时爆出来的气,要扛着邻居嘴上‘你家她在公司上班’那一点体面。”

他沉默了两秒,又笑,眼睛弯起来,却没笑到心里:“你讲情怀,我讲流程。流程是,离开。”

我点点头:“那就走流程,走劳动仲裁的流程。”

他脸色马上冷了:“你敢。”

“我不想欠你的,你也别欠我。”我提起两个文件夹,“你让我今天交接,那就交。钥匙给你,U盾给你,章我留不住,我的手留得住。”

我把公司的一枚合同专用章放在桌上,红色的印泥粘在我的指尖,像一滴没擦干净的血。

那天下午我收拾东西,拿走了杯子,拿走了桌上的两个小陶猫,拿走了抽屉里的润喉糖,剩下那盆绿萝。

我故意留的。

绿萝托盘的背面,有一张用透明胶贴好的防水纸,密密麻麻印着字。

收集这张纸,我花了两个月。

名单上有120个名字,外包公司的“员工”。

名字旁边有身份证号,有手机号,有工号,有银行卡末四位。

这是你们所谓“降本增效”的成果,这是你们“优化”的手段。

拿给他看,他会说“汇总”,交给他,他会说“销毁”。

留在那,谁拿谁知道,谁心里敲锣。

我把电脑里的交接文件清清楚楚写了一页纸,贴在显示器上。

我把办公室的窗帘拉到一半,像过去我午后怕晒时那样,把光切成两半。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我的桌子,空了,干净得像没发生过什么。

我抬腿走出去,每一步都很轻。

到了楼下,保安问:“阿姨不拿那盆?”

“不拿了。”我笑,“放那儿好看。”

他“哦”。

我回家前,顺路去菜市场买了两根苦瓜,三根黄瓜,一把香菜,几根葱,算计着这几天的饭。

这几天,家里安静。

女儿在房间里不停地背书,背到嗓子发干,水杯里放着柠檬片。

她问我:“妈,你会失业吗?”

“嗯。”

“会没钱吗?”

“不会。”

“你骗我吗?”

“没有。”我摸摸她的头发,“我给你留了教育金,你想着考试,别想别的。”

“那你想什么?”

“我想你考完了,咱去吃火锅。”

她笑了一下,眼睛还是红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新闻里说“就业稳”。

他手颤了一下,把遥控器掉了,砸在瓷砖上,“啪”一声,割了一道痕。

晚上,我躺在床上,背贴着墙,墙很凉,像一块冰。

我想起刚工作的那些年,工资卡上每个月转进来三千八,我用笔在一个小本上记下每一笔支出。

房租五百,水电一百五,给爸妈五百,剩下的一千几,抠着一点点花。

那时候老许还是厂里的工人,手把手教我骑电瓶车,我摔了一跤,膝盖起一块青,他蹲下来给我吹。

日子穷,但肩并肩,像两只靠着取暖的猫,心热。

后来有了孩子,老许下岗,他去开出租车,回家一身烟味,嘴里念叨着“这个城市太小,天太低”。

我们的日子从一锅汤变成两锅汤,再后来变成三锅汤,锅里加的盐得更计较。

我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三天早上,我收到一条短信,是人事小温发的:“姐,周总找你。”

后面跟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没回,继续给爸爸盛粥,等他手慢慢接稳了,再放开。

九点多的时候,电话来了,尾号“8888”。

我接起,没说话。

周衡在那头,声音被掐住一般:“你回来。”

“有事?”

“你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

“你心里明白。”

“你不是说这公司是你们的流程?”我笑了,“流程里有花?”

他沉住气:“你回来谈。”

“谈什么?”

“谈你要的。”

我没说话,听电话那头有砰砰的声音,像有人拍桌子,也可能是他心跳快了,把桌子震了。

他压着嗓子说:“你想怎么样?”

“你答应我之前说的,然后,给出书面承诺,不追究,不污名,不列入行业黑名单。”

“这些都好说。”

“再补一条。”我慢慢地道,“你们之前在某月某日虚列的外包人员工资,按实际入账金额退回,用我的名义开会,读一遍清算说明。”

“你疯了吗?”他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让我自证?”

“你可以选择不证明。”我冷笑,“那我换一个渠道。税务局窗口,劳动监察,或者你们背后的那位。”

他沉默着,我能听到他呼吸粗重。

过了半分钟,他说:“我给你一天,明天十点,人事那边拟一个协议,你来签。”

“还有社保补缴。”

“嗯。”

“还有我剩下的年假折现。”

“嗯。”

“还有解除证明。”

“嗯。”

我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手指有点抖。

不是害怕,是一直握得太紧,松开了有点酸。

中午,小温又来电话,声音很小:“姐,你怎么这么硬?”

“我不硬,法律硬。”我说。

“你知道吗,”她压低声音,“周总疯了,他看见那个……那个名单了。”

“哦。”

“他把外包公司的老板骂了一通,从供应链到人事,连门卫都问了,人像疯了一样,跑上跑下。那张名单,怎么会在那儿?”

“小温,”我笑,“你以后,也备份。”

“备什么?”

“备你的良心。”

她沉默了,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我……他是我的领导。”

“我以前也这么说。”

我下午没去公司。

我去了一趟社会保障局,问了问补缴的流程,拿了单子,填了填。

我去了一趟劳动仲裁委,把材料交了预审,窗口后面的女人戴着口罩,眼睛上挑,头也不抬:“走程序,十天内受理,十五天开庭。”

“谢谢。”

她左右摆摆手:“别谢我,谢法律。”

回家路上,天气突然闷起来,风像被锁住一样,叶子一动不动。

我抬头看天,心想要下雨了。

傍晚的时候,老许回来了,拎了一袋子油条,一袋子豆腐脑。

他把豆腐脑放桌上,皱着眉说:“他们问你要啥?”

“我要他们该给我的。”

“你不怕他们翻脸?”

“怕。”我喝了一口窝在舌头里的汤,“但不拿,回头我更怕。”

“为什么?”

“我怕我女儿长大以后,以为忍就是活路。”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你这嘴,能把死人说活。”

“你这个人,能把活人气死。”

我们互相看着,倒也觉得好笑。

晚饭后,我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声音细细的,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闺女,你们丢工作了?”

“嗯。”

“你爸刚刚还说‘你闺女有本事,单位离不开她’。”

“妈,你别跟他讲这些,他心里难受。”

“他是个外人听了爱面子。”她忽然又哽咽,“你在外头,自己当心,别受气。钱没了再挣,人没了……你妈没了你就只剩你爸了。”

我嗯了一声,喉咙里一堵一堵的硬,像卡了东西。

我想了想,说:“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背你去看病,路上我摔了,你还笑我?”

“你那会儿个小,背不动我。”

“我现在背得动你。”

她笑:“你背不动,你背你女儿去上学吧。”

“好。”

夜里,我在桌上铺了一张白纸,写了一个清单。

第一条,经济补偿N+1。

第二条,违法解除赔偿2N为备选。

第三条,社保补缴,五险差额补齐,滞纳金你们自行消化。

第四条,年休假折现,按日工资标准。

第五条,出具解除证明,不带任何污名性文字。

第六条,不签保密协议、竞业限制,如有竞业需按月付30%工资补偿,时间不得超过两年。

第七条,工资及补偿不得拖欠,逾期按每日万分之五支付违约金。

我写好,把清单对折,放进包里,放在文件夹的最前面。

第二天一早,我去公司。

天开始下雨了,滴在玻璃上,滴在梧桐叶上,盘成圈。

小温在门口等我,拿着一把蓝伞。

“姐,你总算来了。”她把伞往我头上挪,“他们早上就贴了‘拟定解除协议’。”

我笑笑:“拟定是难免的,签不签另说。”

走进会议室,周衡在里面,旁边坐着法务,一个背发打了亮油的男人。

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协议,蓝色封面,有公司LOGO。

周衡指了指椅子:“坐。”

我坐下,打开书。

协议很漂亮,字也漂亮,漂亮得让人忽略里面的陷阱。

“你看吧,有不满意的,我们改。”他像个好人。

我翻到后面,捉住尾巴。

“竞业限制?”

他笑:“行业通行。”

“竞业限制,必须有对价,没对价,白签。”我抬起头,“你们给我多少钱一个月?”

“我们……”他看了看法务,法务趁势接上:“按公司制度,二十个百分点。”

“二十?按照法律,按月支付不低于上一年度平均工资三十个百分点。”我笑了一下,“你们这点数算错了?”

法务脸色一红:“可协商。”

“那就谈清楚。”我翻到另一个条款,“涉密资料赔偿?”

“你保密,大家安全。”

“我不拿你们任何资料,你也不要把‘涉密’挂在嘴上吓人。涉密你们列明,给我清单,我签署,我不签你不能随便扣帽子。”

周衡敲桌:“你别太过分。”

“我不过分。”我看着他,“你昨天拿我名单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过分?”

他脸一沉,刚要说话,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皱起来,还是接了。

“喂?”他压低声音,“老刘,你接到了?……你别慌……不是,那个名单……”他裂开一个笑,兜不住,“哪来的?……我也不知道……你先把人的材料补齐……发工资?发,发。”

他挂了,笑不起来了。

我拿出我的清单,放在他面前,像一枚棋。

“你签了,我们就按这走。”

他盯着纸,“明明白白”。

“你们做不到,就走另一条。”

“你敢?”

“你试试我不敢。”我把那枚红色文件夹摁了一下,“这东西,不止这一本。不止这一个地方。”

他咬牙。

法务柔声插话:“女士,我们是友好协商,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

“我也不愿意。”我看着他,“但不是我先动的手。”

会议桌上,空调吹出的风透过我的袖口,冷得我起了一层鸡皮。

十分钟后,我们敲定了条款。

周衡脸上的笑一点点挤出来,像摆出来的一盆花。

他伸手:“合作愉快。”

我跟他握了一下,手心凉。

他把协议让小温去打印,我坐着,心里慢慢往下沉。

关门声起了,我看着会议室的玻璃,外面的雨更大了,斜着打进走廊,把地面打得湿漉漉的。

小温抱着合同进来,递给我,我一页一页看,节点,字眼,全部过一遍。

我拿起笔,签了我的名字,四个字,写得很慢。

周衡看着我签,像终于捞上岸的一条鱼,喘出一口长气。

“还有一个小事。”他笑,说出了口,“你那盆花,拿走吧。”

“送你。”我笑,“你不是说我会养?”

他“嗯”,眼睛闪了一下,没追。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我知道,楼上那盆绿萝已经不在窗台上。

它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看底。

我也知道,他已经看了。

晚上八点,我手机上出现了一串未接来电,不止一个号码,不止一个人,都是公司里的。

我没接。

隔了一会儿,微信叮咚响,是小温:“姐,你救命。”

我心里一紧:“怎么了?”

“那名单,号码都是真的,他们一一打,人都不承认自己是公司人,有几个骂得难听,说‘我在乡下种田,我不认识你们’。有一个号码是你们财务报账的时候填的,可是打过去是一个小贷公司的,接电话的人问‘请问你要贷款吗’。周总要疯了,他说‘是谁把外包挂账搞成这个样子?’他们在找是谁干的。你……他们会不会……”

“你在里面?”

“我在现场,我手抖得厉害。”

“深呼吸。”我回过去,“你就说不知道,一问三不知,所有东西都在领导手里。”

“姐,我怕。”

“怕就离开。”我发了两个字,“辞职。”

她迟疑了两秒,“我才买房。”

“怎么办?”

“命大于房。”

她没回我。

我发了一个电话给她,打过去,她没接,也许她正在擦眼泪。

我放下手机,走到卧室,看女儿还在桌前背书,她头发扎成马尾,脖子朝着灯,白得像纸。

我走过去,把灯往远处挪了挪,光柔了一点。

她抬头:“妈。”

“嗯。”

“我背不进去一个古诗。”

“哪首?”

“‘离离原上草’。”

我笑了一下:“别背,想,你走在田埂上,风吹过,草摇,谁给你指路?”

她想了想,笑了:“老许。”

我也笑。

第二天早上,协议盖章。

我拿到了属于我的纸。

经济补偿,N+1。

社保补缴清单,盖章。

年休假折现,签字。

解除证明,出了两份,我拿了一份,另一份他们留底。

我走出公司,雨停了,树叶上挂着水珠,圆圆的,很亮。

我按着手机支付的截屏给老许发了过去,他回:“晚上吃点好的。”

“吃啥?”

“猪脚焖黄豆。”

“好。”

他加了一句:“你厉害。”

我回:“我只是把该拿的拿了。”

回到家,妈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

她抬头看我,眼底云散了一点:“闺女,回来啦?”

“嗯。”

“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

“那就好。”她低下头,针线在手指头上跳,“我年轻时是你外婆嚷嚷‘女人要学会好好活’。你现在,不比你外婆差。”

我笑:“那是。”

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水在杯里转了一圈,安安静静。

晚上吃完饭,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拿剪刀剪花叶,剪掉烂根。

这是我养的另一盆绿萝,跟公司那盆是同一批买来的。

它很顽强。

绿得狠,像一张桌子上的账,你不把它翻开,它自己也会长。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加我微信。

我点开,备注是:“周衡”。

他发了一句:“谢谢。”

我回:“不谢。”

他又发:“我们,会处理。”

我回了一句:“你们自己处理。”

他发了一个“好”的字。

很快,又一个号码跳出来,是人事小温:“姐,我辞了。”

“嗯。”

“我把辞呈扔在周总桌上,他愣了两秒,说‘你疯了’,我说‘我不疯,我怕’。”

“你做得对。”

她发了一张照片,是她在公司门口拍的,蓝色的门,安静得像一个夏天的夜。

图片角落里,露着一片绿,绿得刺眼。

“你那盆花,周总把它拎到了会议室。”她的文字后面加了一个皱眉,“他一直看着盆底那张纸,像看一个能救命的绳子。”

我没有回。

夜深了,我合上手机,躺在床上,听天花板的风扇“呼呼”地转。

第三天的清晨,我去菜市场,买了两条鱼,买了半斤猪肝,买了三斤米。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小区门口贴着一张招工启事,开头写着:“招聘财务一名。”

我笑了笑,心想要不要试试。

我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那枚U盘,冰凉。

说到这枚U盘,你们以为盆底那张名单就是我的全部。

不是。

那只是一根火柴。

真正可以点着的是这个。

里面有我从老王时代到现在的流水备份,有你们“数字化”系统里删不掉的“错误”,有一封我写给税务局的说明,有几张供应商贿款的收据照片,还有一段你心虚时跟我说的话音。

我拿它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

我在想我女儿高考两个月后,我爸爸身体还能走多远,我妈妈手里的毛线什么时候织完,我和老许是不是能找一家小店,租下来,卖豆腐脑卖油条,早上四点起,晚上九点睡,日子像一条直线,坚定而明亮。

我也在想,有没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必稀里糊涂地被人拎起来,又稀里糊涂地被人放下。

那天中午,手机又响了,是一个座机的号码,报的是“市税务局”。

我“喂”了一声。

那头的人说:“你好,关于你之前在我们信箱提交的材料,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我的心像被轻轻放下,又被轻轻提起。

我看着窗外,阳光从云缝里破出来,落在天台的水泥地上,一块一块。

我说:“好的。”

接着,又一个电话跳出来,尾号“8888”。

电话里,是他。

“你在哪?”

他声音急,像被火烫到。

我没说话。

他一字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电话那头,除了他的声,像还有很多杂音,脚步声,纸翻动的声,笔在桌上敲的声。

他们在忙。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红色的一天盖在六月的某一格上,写着“高考”。

我说:“等我女儿考完,我们再谈。”

他在那头吸了一口气,像要说什么,又像咽了下去。

我挂断电话,把那枚U盘放回抽屉。

抽屉里还有一张纸,是我写给自己的。

纸上最后一行,我没有写完。

我停住笔。

外面风起了,阳光斑驳。

我的手机在桌上震动,它像是一条鱼,想跳起来。

我手指搁在它上面,没按下去。

我听见爸爸在客厅里叫我:“闺女,新闻里说起劳务了。”

我答应了一声,走出去。

电视里的人穿着黑西装,说了很多话,最后只剩下几个字:“依法依规”。

我想了想,笑了。

笑里有点苦,有点甜,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东西。

我的故事,没有到句号。

你的故事,也没有。

楼下有人按门铃,声音很急,很急像雨要来了。

我朝猫瞄了一眼,它蹲在门边,竖着耳朵,尾巴一动不动。

门铃又响了一下,比刚才更急。

我放下抹布,抬脚,去开门。

来源:敏锐星球Pi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