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国徽，还有“权利人”那一栏，刺眼地印着两个字：姜斌。

照片弹出来的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国徽，还有“权利人”那一栏，刺眼地印着两个字：姜斌。

姜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动不动。

耳边，同事们庆祝项目成功的欢呼和讨论庆功宴的热闹，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紧跟着照片的，是母亲赵桂芬发来的一行字。

“凝凝，你给妈买的那个养老小院，我寻思着你哥结婚没个像样的婚房，就过户给他了。你不会怪妈吧？”

不会怪妈吧？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姜凝的眼睛里。

她仿佛能看见母亲打出这行字时，那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施舍的表情。

三年的拼命，三年几乎无休的加班，三年不敢买一件新衣，不敢赴一场聚会的紧巴。

朋友劝她的话还响在耳边：“你妈什么样你不知道？写你自己的名字，不然准没好事。”

她当时怎么说的？

“那是我妈，总归是盼我点好的。写了她的名字，她才有安全感。”

现在，这份“安全感”，变成了一记跨越了网络信号，扇在她脸上的耳光。

火辣辣的疼。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倏然亮起。

一条六十秒的语音条，蓝色，饱满，像一条等着吸血的蚂蟥。

姜凝点了播放，手机贴在耳边。

“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夫家还能没你住的地方？你哥不一样，他是男人，是咱们姜家的根，得传宗接代。没个像样的婚房，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他？”

赵桂芬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诛心。

“这事我跟你哥说的是，用咱们家攒的钱买的，没提你。你以后在他面前也别提，免得他媳妇李梅多想，影响他们夫妻感情。你当姐姐的，多为弟弟考虑是应该的。”

语音自动播放完毕。

周围的嘈杂声重新涌入耳朵。

“姜姐，想什么呢？晚上庆功宴，定了城南那家私房菜，总监说他请客！”一个年轻的下属凑过来，满脸兴奋。

姜凝放下手机，屏幕上那张刺眼的房产证内页，随着她的动作熄灭了下去。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电脑和文件。

“你们去吧，我晚上有事。”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

“啊？这么重要的场合姜姐你不在？”

“嗯，很重要的事。”

姜凝说完，便不再理会身后的挽留，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坚定而决绝。

她没有回工位，直接走向电梯。

光洁的金属门壁上，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手机被重新拿起，没有再看微信。

而是打开了手机银行。

三张信用卡，总计欠款三十四万。

那一个个红色的负数，像一个个嘲笑她的嘴巴。

然后，她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另一本房产证。

地址，市中心老小区。

权利人：姜凝。

那是外婆去世时，绕过所有人，通过律师公证，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也是赵桂芬现在住的地方。

叮。

电梯到达一楼。

姜凝走出写字楼，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没什么感觉。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建国路老区委家属院。”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姜凝靠在后座上，给一个号码发了条微信。

“王律师，现在方便吗？想咨询一个房产纠纷的问题。”

对方秒回：“方便，你说。”

姜凝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速度很快，没有一丝停顿。

“我个人全款出资，为我母亲购买的房产，登记在我母亲名下。现我母亲私自将该房产赠与我哥哥，并已完成过户。请问，我是否可以主张撤销该赠与合同，追回房产？”

等待回复的几秒钟里，外婆临终前的话，又在脑中响起。

“凝凝，外婆没本事，就给你留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记住，那是你自己的，谁也别给。”

那时候，赵桂芬就站在旁边，撇着嘴说：“妈，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还能抢孩子的东西？”

王律师的回复进来了。

很长，很专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很难。

姜凝看着屏幕。

“如果，我能证明，我母亲在获得房产后，作出了严重侵害赠与人，也就是我的合法权益的行为呢？”

王律师那边沉默了一会。

“根据《民法典》第六百六十三条，受赠人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赠与人可以撤销赠与：（一）严重侵害赠与人或者赠与人近亲属的合法权益……姜小姐，你说的‘严重侵害’，是指？”

姜凝没有回复这个问题。

她切换界面，打给了朋友倩倩。

“喂，凝凝，怎么了？你不是在开会吗？”

“倩倩，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年底，我找你借了五万块钱？”

“记得啊！怎么，出事了？”倩倩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当时是通过手机银行转给我的，对吗？转账的时候，有没有备注？”

“有啊！我当时就怕你妈搞事情，特地备注了‘仅用于姜凝购置XX路XX号房产尾款’。怎么，她真把房子搞走了？”

“嗯，给我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压抑不住的怒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姜凝你个傻子！你现在在哪？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去她那里的路上。”

“你一个人去？不行，你等我！你那个哥和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个人要吃亏的！”

“不用。”姜凝拒绝了，“有些事，必须我自己去解决。”

“我带了录音笔，也开了手机录音。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姜-凝挂断了电话。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光怪陆离，却没有一盏能照进她心里。

出租车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

“美女，到了。”

姜凝付了钱，推门下车。

家属院还是老样子，几栋六层高的红砖楼，墙皮剥落，路灯昏黄。

她顺着记忆中的路，走到最里面那栋楼的四单元。

楼道里黑漆漆的，感应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

姜凝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步步走上三楼。

熟悉的防盗门出现在眼前。

门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是赵桂芬最爱看的家庭伦-理剧。

还能闻到饭菜的香气，是红烧肉的味道。

姜斌最爱吃这个。

姜凝在门口站定。

她没有敲门。

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那是外婆留下的钥匙。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锁开了。

门被推开。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一起涌了出来。电视里正播放着婆媳吵架的剧情，声音开得很大。

饭桌旁围坐着三个人。

赵桂芬正夹起一块烧得油亮的红烧肉，准备放进姜斌的碗里。姜斌仰着头，嘴巴已经张开。旁边的李梅，则低头喝着汤，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丈夫和婆婆的互动。

三个人其乐融融，构成了一幅“标准”的家庭晚餐图。

姜凝的出现，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开门声不大，但三个人还是同时转过头来。

赵桂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夹着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你怎么回来了？不声不响的，想吓死人啊？”

姜斌把嘴闭上，眉头皱了起来，很是不满被打扰。

李梅放下了碗，没说话，只是看着姜凝。

姜凝没有理会赵桂芬的责问。她反手关上门，将外面的黑暗与楼道的阴冷隔绝。然后，她一步步走到饭桌前。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四菜一汤，红烧肉，炒青菜，番茄鸡蛋，还有一个凉拌黄瓜。都是姜斌爱吃的。

“我哥，”姜凝开口，声音很平，“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姜斌脸色一沉。“关你什么事？你一回来就咒我？”

“凝凝，你怎么跟你哥说话呢？”赵桂芬把肉放进姜斌碗里，语气带着训斥，“你哥的事用你操心吗？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这么晚回来，饭吃了没？”

“吃了。”姜凝的视线从姜斌身上，移到了赵桂芬脸上。“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非要挑吃饭的时候问？”赵桂芬不耐烦地拿起自己的碗。

“南区那套小院子，你住得还习惯吗？”

赵桂芬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姜斌和李梅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行吧，就那样。”赵桂芬含糊地回答，眼神有些闪躲。

“我给你买的按摩椅，好用吗？”

“好用。”

“院子里我种的花，你浇水了吗？”

“哎呀你烦不烦！”赵桂芬终于忍不住了，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你到底想说什么？阴阳怪气的！工作上受了气，跑回家里来撒野了？”

姜凝看着她。“那套房子，已经过户到我哥名下了，对吗？”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电视里的争吵声显得格外刺耳。

赵桂芬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躲闪到心虚，最后化为理直气壮的恼怒。“是！是又怎么样？那房子登记的是我的名字，我想给谁就给谁！给自家儿子，不比给外人强？”

“我是外人？”姜凝问。

“你早晚要嫁出去，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房子给你，以后不就成别人家的了？斌斌不一样，他是咱们姜家的根！房子给他，以后他有了孩子，那也是咱们姜家的孙子！”赵桂芬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声音大就能占理。

“说得好听。”李梅在旁边凉凉地开口，“妈，你可别忘了，那房子的钱，是小妹出的。”

赵桂芬立刻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什么叫她出的？她挣的钱，不就是家里的钱？我养她这么大，供她上大学，她现在出息了，孝敬我一套房子怎么了？天经地义！”

“嫂子说得对，”姜凝的目光转向李梅，“钱，是我出的。”

然后，她又看向姜斌。“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觉得妈拿我全款买的房子给你，是天经地义的？”

姜斌被问得有些局促，但他很快梗着脖子喊道：“妈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要？有本事你别让妈写她名字啊！现在房产证上是妈的名字，那就是妈的！妈愿意给我，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姜凝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话。

这个反应让三个人都有些意外。

赵桂芬的气焰更高了。“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不许再提。你要是没吃饭，就自己去厨房下碗面。”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姜凝却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是她和王律师的通话。

“……由于房产已经过户到你哥哥名下，他是你的近亲属。法院在审理时，可能会倾向于认定为你对你母亲的赠与……想要撤销，难度非常大。”

律师清晰冷静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回响。

赵桂芬和姜斌的脸色都变了。

“姜凝！你什么意思？你还去问了律师？你想告我？”赵桂芬跳了起来。

姜凝没有理她，继续播放下一段。

“根据《民法典》第六百六十三条，受赠人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赠与人可以撤销赠与：（一）严重侵害赠与人或者赠与人近亲属的合法权益……”

姜凝按了暂停。

她看着赵桂芬。“妈，你把我的房子给了我哥，这个行为，算不算严重侵害我的合法权益？”

“你……你胡说八道！我那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家好！”赵桂芬有些慌了。

姜凝没再跟她争辩。

她收起手机，环视了一圈这个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家。

这个她从小住到大的家属院，这个昏暗的客厅，这个永远只做儿子爱吃饭菜的厨房。

“外婆去世前，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了我。”姜凝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

姜斌和李梅也愣住了。

“不可能！”赵桂芬尖叫，“你外婆最疼的是斌斌！她怎么可能把房子给你不给你哥！”

“因为外婆知道，你会把所有东西都给你儿子，一点都不会留给我。”姜凝从包里拿出了房产证的复印件，扔在饭桌上。

白纸黑字，户主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姜凝”。

“这些年，我念着母女情分，让你和哥嫂住在这里，我没收过一分钱房租。”

“今天我回来，就是想通知你们一件事。”

姜凝看着他们三个。“南区那套小院，你们既然那么喜欢，就送给你们了。我不打算要了。”

赵桂芬刚要松一口气，觉得女儿还是服软了。

“但是，”姜凝的话锋一转，“这套房子，我要收回来。”

“你们有三天时间，搬出去。”

“姜凝你疯了！”姜斌猛地站起来，指着姜凝的鼻子，“你让我们搬去哪？这是我们家！”

“这是我的房子。”姜凝纠正他，“以前是看在妈的面子上给你们住，现在，我不想了。哥，你不是有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小院吗？足够你们一家三口，再加上妈，一起住了。”

“你……你这是要逼死我！”赵桂芬捂着胸口，一副要喘不上气的样子，“我生你养你，你就要这么对我？为了套房子，你连妈都不要了？我要去告你！告你不孝！”

“随便你。”姜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你可以去告我，也可以去单位闹，更可以去网上发小作文。我奉陪到底。”

“不过我提醒你，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我这里，”姜凝指了指自己的口袋，“都录着音。”

赵桂芬的咒骂卡在了喉咙里。

姜凝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门口。

“姜凝你个白眼狼！你给我站住！”姜斌绕过桌子想去抓她。

姜凝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她回头，看着这个从小到大只会抢她东西的哥哥。

“哥，你最好别碰我。不然，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的眼神很静，静得让姜斌的脚步停了下来。

姜凝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把门轻轻带上。

楼道里依旧一片漆黑。

姜凝没有下楼，而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出了手机。

她没有打给朋友，而是直接在网上搜索了“开锁公司”，找了排名最靠前的一个，拨通了电话。

“喂，师傅你好。我要换锁芯。地址是……”

十五分钟后，开锁师傅提着工具箱来了。

姜凝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里的房产证照片。师傅核对无误，开始工作。

门里的咒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师傅只当没听见，专心干活。

十分钟后，一个全新的锁芯换好了。

“好了，美女。”师傅递过来三把崭新的钥匙。

“谢谢师傅。”姜凝扫码付了钱。

她握着那三把还带着金属凉意的钥匙，放进了包里，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身后那扇门里的世界，从此与她无关。

下午五点，正是下班高峰期。

姜凝刚从地铁站出来，手机就响了。

姜凝接通了电话，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赵桂芬暴躁的尖叫：“姜凝！你什么意思？我出去买个菜回来，家都进不去了！你把锁换了？”

看来，他们还是出门了。或许是想去闹，或许是想去买东西。但不管为什么，他们现在回不去了。

姜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不是你的家，是我的房子。”

“你放屁！我住了三十年的家，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既然你已经把我给你养老的小院送给了哥，想必你的养老问题，他会全权负责。你以后就跟他一起住吧。”

“至于这套老宅，”姜凝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一字一句地说，“我准备卖了。”

“姜凝你敢！”电话那头传来赵桂芬的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紧接着，一个更愤怒的男声抢过了电话。

是姜斌。

“姜凝你疯了！你要逼死妈吗？你把房子卖了我们住哪？你个没人性的白眼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凝没有跟他们对骂。

她只是平静地，对着电话里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哥，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完，姜凝挂断了电话，直接将赵桂芬和姜斌的号码，全部拉黑。

世界，清净了。

第二天，姜凝正在公司核对一份项目设计稿，内线电话响了。

是前台小姑娘，声音有点急。

“姜主管，楼下……楼下好像有人找你。你要不要下来一下？”

姜凝放下手里的文件。

“谁？”

“一个阿姨，还有一男一女，她说她是你妈……现在坐在我们大厦门口的台阶上，好像在哭。”

前台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为难。

姜凝的动作没有停顿，拿上手机，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充电宝，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知道了，我下去处理。”

她挂了电话，跟部门总监打了声招呼，说家里有点急事，很快回来。

总监点点头，让她快去。

公司在高层，姜凝乘坐电梯下楼。电梯镜面里映出她的脸，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电梯门一开，大厅里已经有几个同事在对着门口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看到姜凝出来，他们又马上散开，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姜凝没有理会那些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向大厦门口。

玻璃门外，一出闹剧正在上演。

赵桂芬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拍着大腿，干嚎着，眼泪一滴都没有。

“没天理了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出息了，当上大主管了，就要把我这个老妈子赶出家门了啊！”

“一个月挣好几万，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我，要逼死我这个老婆子啊！”

姜斌站在旁边，一脸的愤慨，正指着拦住他的两个保安大骂：“你们眼瞎了？那是我亲妹妹！我们家里的事，你们凭什么拦着不让我进去？给我滚开！”

李梅则扮演着一个“明事理”的和事佬，拉着姜斌的胳膊，对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解释。

“大家评评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想找我小姑子好好谈谈。她妈把她拉扯大，现在老了，她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她昨天把我们住的房子锁给换了，我婆婆买个菜回来都进不去家门。我们一家三口，加上一个老人，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倒好，在大公司里吹着空调，心也太狠了。”

她的话很有技巧，把姜凝塑造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围观的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对着姜凝公司的方向指指点点，发出不赞同的议论声。

姜凝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户外的喧嚣和午后的热气一同涌来。

“姜凝出来了！”李梅眼尖，第一个看到了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姜凝身上。

赵桂芬的哭嚎声拔高了八度，捶地的力气也更大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终于肯出来了！你是不是要看着我死在你公司门口你才甘心！”

姜斌甩开李梅，朝着姜凝就想冲过来。“姜凝！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保安立刻上前一步，再次把他拦腰架住。

姜凝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解锁，打开了录像功能。

一个清晰的红色圆点在屏幕上方闪烁。

姜凝举起手机，镜头不急不缓地扫过每一个人。

坐在地上撒泼的赵桂芬。

被保安架住、满脸涨红的姜斌。

站在一旁、脸上表情来不及收起的李梅。

还有周围那些举着手机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所有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因为她这个动作，降低了一些。

姜凝的第一个动作，是走向那两个尽忠职守的保安。

“两位大哥，辛苦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这几个人在这里聚众闹事，严重影响了我公司的正常运营秩序，也对我的个人名誉造成了侵害。麻烦你们，现在报警。就说有人寻衅滋事。”

两个保安愣了一下。

他们处理过不少来公司闹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事人这么冷静，还主动要求报警的。

其中一个保安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好的，姜小姐。”

他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安保中心，让他们联系警方。

赵桂芬的哭声卡住了。

姜斌的挣扎也停了。

李梅的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报警？

她竟然真的报警？抓自己的亲妈和亲哥？

姜凝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拿着手机，走到了赵桂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手机镜头，正对着赵桂芬那张错愕的脸。

“妈，既然你喜欢把家事拿出来让大家评理，那我们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也省得警察来了，我还要再重复一遍。”

姜凝的语气很平，像在陈述一份工作报告。

“第一。”

姜凝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住了三十年的那套老宅，产权证上，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这是我的个人婚前财产，受法律保护。我想卖掉，或者收回，都是我的合法权利，你没有资格干涉。”

周围的议论声起来了。

“原来房子是女儿自己的啊？”

“那妈和哥住在女儿的房子里，还这么理直气壮？”

赵桂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那是你外婆留下的！”

“外婆去世时，通过律师公证，将这套房子作为个人财产，唯一指定赠与给了我。白纸黑字，需要我把公证书拿出来给你看吗？”姜凝的声音没有起伏。

赵桂芬彻底说不出话了。

“第二。”

姜凝伸出第二根手指，镜头转向了姜斌和李梅。

“南区那套一百二十平的小院，是我给你买的，用来养老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但是，你自愿把它赠与给了你的儿子，姜斌。赠与合同你们也签了，手续也办完了。从法律上讲，那套房子现在是姜斌和李梅的，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了。”

“既然你已经把你的养老房给了你儿子，那么你的养老问题，理应由他全权负责。他名下有房，有义务，也有能力给你养老。”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什么？女儿给妈买了养老房，妈转手就送给儿子了？”

“一百二十平的小院啊，这女儿够孝顺了啊，结果……这当妈的也太偏心了吧？”

“搞了半天，是儿子儿媳把老太太的房子弄走了，现在又回来找女儿要房子住？这脸皮也太厚了。”

李梅的脸瞬间就白了，她没想到姜凝会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她想开口辩解，却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第三。”

姜凝收回目光，重新看着赵桂芬。

“赡养你，是我的法定义务，我不会逃避。从这个月开始，我会按照本市平均生活标准，每月定时给你打赡养费。如果你觉得不够，我们可以去法院，让法官来判，判多少，我给多少。”

“但是，同住，不可能了。你的后半生，就跟着你最爱的儿子过吧。”

姜凝说完，收起了手机，停止录像，将视频文件保存。

整个过程，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赵桂芬瘫坐在地上，张着嘴，一个字也嚎不出来了。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控诉，准备了无数撒泼打滚的招数，在姜凝这番条理清晰、字字带法的话语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远方，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斌彻底慌了。

“姜凝！你真要让警察把我们抓走？我们是你妈，你哥！”

“从你们来我公司闹事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只是我的家人了。”姜凝看着他，“你们是扰乱公共秩序的闹事者。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这个道理，我以为你们成年人会懂。”

姜凝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对已经围过来的几个同事说：“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事情很快会解决。”

说完，她就静静地站在大厦门口的台阶上，等着警察的到来。

她站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水泥地里的树。

身后，是赵桂芬的呆滞，姜斌的慌乱，和李梅的不知所措。

世界，终于按照规则，开始运转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大厦门口。

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穿过还没散去的人群，径直走向台阶。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其中一名年长的警察开口，视线扫过现场。

姜斌看到制服，腿肚子都在发软，他抢先一步冲到警察面前，指着姜凝。

“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这是我妹妹，我们就是一家人闹了点别扭，她不懂事，乱报警。”

姜凝没看姜斌，只对警察说：“我报的警。他们三人，在我的公司门口，当众对我进行辱骂、拉扯，严重影响了公司的正常运营秩序。”

警察看向赵桂芬和李梅。

赵桂芬一见警察，又想启动她的哭闹模式，刚要张嘴嚎，那年长的警察就开口了。

“姓名，身份证号。”

赵桂芬的哭声被堵了回去。

警察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处理过太多这种家庭纠纷，一看几人的表情和站位，心里就有数了。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你们表演的。这位女士，你先说。”他指向姜凝。

姜凝把手机里的视频调出来，递了过去。

“这是他们从出现到我报警前的全部过程记录。事情的起因是家庭财产纠纷，但他们选择的方式是来我的工作单位闹事。”

警察接过手机看了几秒，又抬头看看姜斌那张涨红的脸，然后把手机还给姜凝。

“家庭纠纷，我们原则上以调解为主。但这里是公共场所，是企业办公地，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真要按规定办，可以对你们进行治安拘留。”

姜斌和李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别，警察同志，我们……我们马上走！”李梅赶紧拉着姜斌的胳膊。

赵桂芬还坐在地上，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以为女儿只是吓唬她，没想到会来真的，更没想到警察会向着女儿。

“姜凝！你真的要让警察抓你妈吗？我白养你了！”赵桂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开始撒泼。

年长的警察皱起眉头：“这位大妈，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是你家。你女儿已经明确表示，不欢迎你们以这种方式出现。如果你们再纠缠，我们就只能依法办事了。”

他转向姜斌：“你是她儿子？带着你母亲离开。有什么事，回家说，或者去法院说。再有下次，就不是口头警告了。”

姜斌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和李梅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赵桂芬，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赵桂芬还在不甘心地扭动，嘴里骂着“白眼狼”、“不孝女”。

周围同事和路人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们身上。

姜斌和李梅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丢尽脸面的地方。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姜凝对警察说：“谢谢你们。”

“应该的。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报警。”警察公式化地交代完，便收队离开了。

公司的行政主管走了过来，轻声对姜凝说：“姜主管，老板让你今天先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来源：情感两面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