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妻子林慧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像两条毒蛇,钻进我的鼻腔。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妻子林慧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像两条毒蛇,钻进我的鼻腔。
我听见她柔弱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王医生,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他……还有希望吗?”
我名义上的儿子,陈浩,在一旁不耐烦地附和。
“妈,你问这么多干嘛?医生不都说了,植物人,跟死人没区别,就是多口气儿。”
“你闭嘴!”林慧呵斥他,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真心实意的责备。
她转向医生,语气愈发凄楚:“医生,我们家老陈,辛苦了一辈子,我不想他最后走得这么没尊严。每天就这么躺着,插着管子,他要是知道,肯定也不愿意的。”
“求求您了,让他……体面地走吧。”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捅进我的心脏。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但我能听,能看,能感觉。
我的眼皮沉重如山,拼尽全力,也只能掀开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透过这道缝,我看见妻子林慧眼中闪烁的泪光,晶莹剔셔,却冰冷刺骨。
我看见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陈浩,低头玩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不耐和期待。
我还看见,站在角落里,那个刚来不久的小保姆,叫小雅的姑娘,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睛红得像兔子。
这就是我用半生心血换来的家人。
在我“倒下”的第三个月,他们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迫不及待地,想拔掉我的管子。
(一)
三个月前,我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陈峰。
白手起家,从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到创办自己的建筑公司,身家过亿。
我以为我给了林慧和陈浩最好的一切。
林慧从嫁给我那天起,就没再上过一天班。她的日常就是逛街、美容、和她的阔太太朋友们打麻将、喝下午茶。
我给她的卡,从来没有额度限制。
陈浩,我唯一的儿子。他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从最新的游戏机,到几十万的跑车,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以为,我用钱,为他们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城堡。
我错了。
我筑起的,是一座吞噬人性的牢笼。
公司的应酬越来越多,我的身体开始报警。
那天,在酒桌上,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当场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就是在这间昂贵的VIP病房里。
医生说我中风了,虽然抢救及时,但大脑受损严重,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那一刻,我确实慌了。
我听见林慧在外面哭得撕心裂肺。
“老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我和浩浩可怎么办啊!”
陈浩也在一旁安慰她:“妈,你别哭了,爸不会有事的。”
那一瞬间,我心里甚至涌起一丝暖意。
原来,他们还是在乎我的。
为了这个家,我拼命工作,忽略了他们,他们嘴上抱怨,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决定,配合医生,假装昏迷。
一来,我想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年,我太累了。
二来,我想看看,在我倒下之后,公司里那些牛鬼蛇神,会不会跳出来。
最重要的,我想看看我的妻子和儿子,在我失去价值之后,会如何对我。
这个决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也最残忍的决定。
它让我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也让我万劫不复。
(二)
起初的一个星期,林慧和陈浩的表演,堪称完美。
林慧每天都来,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讲着以前的事。
讲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请她吃了第一顿西餐。
讲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向她保证,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老陈,你做到了。可我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你醒过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听得心都碎了。
有好几次,我差点就忍不住睁开眼睛,告诉她,我没事。
陈浩也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知道伸手要钱的纨绔子弟。
他开始每天往公司跑,学着处理文件,见客户。
晚上回来,会给我擦身,按摩,还会笨拙地给我读新闻。
“爸,你放心,公司有我呢。你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教我怎么做生意。”
我“听”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欣慰。
我想,等我“醒”过来,就把公司慢慢交给他,我带着林慧去环游世界,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
我甚至开始感谢这场“病”。
它让我看清了,我的家庭,是如此的温暖和睦。
然而,童话,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三)
变故,是从第二周开始的。
林慧来的次数,渐渐少了。
从每天都来,变成隔一天来一次。
她依旧会握着我的手,但说的话,却变了味。
“老陈啊,你知道吗,张太太她们又去欧洲了,买了好多限量版的包包。唉,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心情去啊。”
“李总的太太,上周生日,她老公送了她一艘游艇。你说,人跟人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她不再提过去,只谈论现在。
谈论那些她因为我的“病”而错过的奢华生活。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怼。
陈浩来得倒是还算勤快。
但他不再给我读新闻,而是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电话的内容,无外乎两件事:要钱,和接管公司。
“妈,你再给我转五十万,我看中了一块表。”
“张叔,公司那个项目,我觉得应该这么做。什么?我爸以前不是这么安排的?我爸现在都这样了,公司当然我说了算!”
他的声音,充满了急不可耐的欲望和愚蠢的傲慢。
我躺在床上,心一点点变冷。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表演。
现在,戏演累了,他们开始不耐烦了。
我像一个被扔在路边的破旧玩具,曾经是他们的最爱,现在,只剩下嫌弃。
真正让我感到彻骨寒意的,是小保姆小雅的到来。
林慧说,她要“专心”照顾我,实在分身乏术,所以请了个护工。
小雅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从乡下来的,皮肤黝g黑,手脚却很麻利。
她话不多,总是低着头干活。
给我擦身,换床单,处理排泄物。
她做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嫌弃。
不像林慧,每次靠近我的床,都要用丝巾捂住口鼻,好像我身上带着什么病毒。
小雅会给我喂水。
用一根棉签,蘸了温水,一点一点,滋润我干裂的嘴唇。
“陈叔,喝点水吧,嘴唇都起皮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有一次,林慧正好撞见。
她柳眉倒竖,一把抢过小雅手里的棉签。
“谁让你给他喂水的?医生说了,他现在只能靠营养液!你懂不懂规矩?”
小雅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道歉。
林慧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一个活死人,折腾这些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她说完,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小雅。
我能感觉到,小雅在哭。
她没有出声,但那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过了很久,她走到我床边,用她那双粗糙但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
“陈叔,你别怪太太,她只是太伤心了。”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那一刻,我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滚烫的泪。
可惜,没有人看见。
从那天起,小雅只会在林慧和陈浩不在的时候,偷偷给我喂水。
她会一边喂,一边跟我说话。
说她老家的山,老家的水。
说她那个得了重病的弟弟,等着她寄钱回去救命。
“陈叔,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她的话,像一束微弱的光,照进了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让我觉得,这人间,似乎还不是那么冷。
(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慧和陈浩的耐心,也一点点被耗尽。
他们开始在我面前,毫不避讳地谈论我的身后事。
“妈,爸那份遗嘱,到底放哪了?王律师那边口风太紧,什么都不肯说。”
“我怎么知道?你爸那个老狐狸,什么事都防着我。不过你放心,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公司和财产,早晚都是你的。”
“那可不一定,公司里那几个老家伙,都盯着呢。爸要是再不‘走’,我怕夜长梦多。”
“急什么?他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公司你先抓在手里,等时机成熟了……”
他们的对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一下一下,拉扯着我的神经。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早就立了遗嘱。
是我那个最信任的法律顾问,老王,帮我办的。
老王,我唯一的朋友。
在我“出事”后,他来过一次。
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林慧。
他坐在我床边,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陈峰,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要撑住。你倒了,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真的没了。”
“你放心,遗嘱在我这,谁也动不了。公司那边,我也帮你盯着。”
“你啊,就好好的,看清楚这世道人心。”
老王走后,我才明白,我的这场“昏迷”,他或许早就看穿了。
他没有点破,只是用他的方式,在保护我。
我心里,稍稍有了一丝慰藉。
但这点慰藉,很快就被林慧和陈浩的无耻,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们开始变卖我的东西。
我收藏的名表,字画,古董。
甚至是我最爱的那辆,开了十多年的老款奔驰。
“妈,这车也太旧了,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蚊子再小也是肉!留着干嘛?占车位!你爸都这样了,难道还能开着它去兜风?”
是啊,我都这样了。
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
一个死人的东西,不拿来换钱,留着做什么?
我听着他们商量价钱,听着他们因为分赃不均而争吵。
我的心,像被扔进了绞肉机,疼得麻木了。
我曾经以为,我爱这个女人,爱了半辈子。
我曾经以为,这个儿子,是我血脉的延续,是我未来的希望。
现在我才明白。
他们爱的,从来不是我陈峰这个人。
他们爱的,是我的钱,是“陈太太”和“陈公子”这个身份带给他们的光环。
当“陈峰”这个名字,不再能为他们提供价值,只剩下拖累时。
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抹去。
(五)
矛盾的激化,是在第三个月。
公司的账目,出了问题。
陈浩背着我,挪用了一大笔公款,去投资一个所谓的“高科技项目”,结果血本无归。
公司的几个元老,找到了医院。
他们当着林慧的面,质问陈浩。
陈浩一开始还嘴硬,后来证据确凿,他才慌了。
“不就是几千万吗?大惊小怪什么!等我爸醒了,这点钱算什么?”
公司的财务总监,跟了我二十年的李叔,气得浑身发抖。
“小浩!公司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不是你的提款机!董事长现在躺在这里,你就是这么替他守着家业的吗?”
陈浩被说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守着?我守着一个活死人有什么用!他要是早点死了,公司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指手画脚?”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是林慧打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难道,她良心发现了?
只见林慧指着陈浩,痛心疾首。
“你这个!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爸还没死呢!”
她转过头,对着李叔他们,泪眼婆娑。
“各位,是我教子无方。浩浩他还年轻,不懂事。求求你们,看在老陈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李叔他们看着躺在床上的我,终究是心软了。
他们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我以为,林慧会好好教训陈浩。
没想到,门一关上,她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急躁和狠厉。
“你是不是猪脑子?这种话能在外面说吗?现在好了,把那些老东西都得罪了!”
陈浩捂着脸,一脸不服气。
“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现在这样,拖累我们,公司也早晚被那群老家伙掏空!我们还不如……”
“不如什么?”林慧的眼神,变得阴冷。
“不如……让他早点解脱。”陈浩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慧沉默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看了很久。
再转过身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
“你说的对。”
“他这样活着,也是受罪。”
“我们,是在帮他。”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
为了钱,为了公司,他们决定,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他们甚至,为自己的谋杀,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帮我解脱。
多么可笑。
(六)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林慧请来了医院的主任王医生,上演了一场“深情妻子不忍丈夫受苦,含泪请求安乐”的苦情大戏。
王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一脸的严肃和为难。
“陈太太,陈先生虽然目前没有恢复意识,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从医学角度,我们不建议……”
“什么不建议!”陈浩粗暴地打断他,“我爸这样活着,每个月几十万的医疗费,你们医院倒是赚得盆满钵满!我们家都快被拖垮了!”
林慧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对医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王医生,我们知道你们尽力了。但是,作为妻子,我真的不忍心。他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现在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他会比死都难受。”
“我们已经咨询过律师了,作为直系亲属,我们有这个权利,对吗?”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我看不真切。
他沉默了片刻,说:“理论上,是这样。但需要你们签署一份放弃治疗的声明书。”
“签!我们马上就签!”陈浩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和笔。
林慧接过笔,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陈,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一边说,一边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把笔递给陈浩。
陈浩没有丝毫犹豫,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他的大名。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崩地셔。
我拼命地想动,想睁开眼睛,想嘶吼,想告诉他们,我没病!我能听见!
你们这两个!
可是,我的身体,像被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份决定我生死的声明书,被递到了医生的手上。
“医生,可以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拔管?”林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的颤抖和期待。
王医生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林慧和陈浩,落在了我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个弱小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不行!”
是小雅。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我的病床前。
她小小的身躯,在林慧和陈浩面前,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
“太太,少爷,你们不能这么做!陈叔他……他能听见的!他会好起来的!”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滚开!”
“我不!”小雅的眼睛里噙着泪,却一步不退,“你们这是在杀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浩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推她。
“住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是老王。
我的律师,我最好的兄弟。
他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都没看林慧和陈浩,径直走到王医生面前。
“王医生,这份声明书,是无效的。”
林慧和陈浩都愣住了。
“为什么无效?我们是他的妻子和儿子,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林慧尖叫道。
老王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因为,早在半年前,陈峰先生,就已经签署了一份医疗预嘱。”
“预嘱中明确规定,无论他在任何情况下陷入昏迷或无意识状态,都要求医院采取一切必要的医疗手段,维持其生命,直到他自然死亡,或被医学上最终判定为脑死亡。”
“任何直系亲属,都无权要求放弃治疗。”
老王的声音,字字千钧,砸在林慧和陈浩的脸上。
他们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不……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林慧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这份预嘱的见证人,是我。执行人,也是我。”
老王看着他们,眼神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所以,收起你们那份可笑的声明书吧。只要陈峰还有一口气在,这家医院,就必须救他。所有的医疗费用,将由他的个人信托基金支付,直到基金清零为止。”
“顺便说一句,那笔基金的数额,足够他在这家医院,住上五十年。”
五十年。
这个数字,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林慧和陈浩,彻底劈傻了。
他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五十年。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一分钱遗产都拿不到。
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那笔天文数字般的钱,每天都在燃烧,而他们,却连一丝一毫都碰不到。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我“听”着这一切,心中涌起的,不是复仇的快感。
而是一种巨大的,无边的悲凉。
我用五十年,买断了他们对我最后的一丝“亲情”。
值得吗?
(七)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慧和陈浩,像两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僵立在那里。
王医生默默地将那份声明书,推回到他们面前。
老王走到我床边,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似乎在用眼神问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是时候了。
这场戏,该落幕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调动起每一根沉睡的神经。
首先,是我的手指。
我感觉到,我的右手食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小。
小到几乎没有人察觉。
除了,一直死死盯着我的小雅。
“动了!动了!”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指着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叔的手指,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的手上。
林慧和陈浩的脸上,露出了见鬼一般的惊恐。
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
我没有让他们“失望”。
我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睁开了我的眼睛。
时隔三个月,我再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
很刺眼。
也很肮脏。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病房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定格在林慧和陈浩那两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我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我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嘶哑、难听,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滚。”
(八)
如果说,我睁开眼睛,让他们感到了震惊。
那么,我坐起来,就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我撑着床,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这个动作,耗尽了我积攒了三个月的力气。
但我必须坐起来。
我不能再躺着,任人宰割。
林慧“啊”的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像是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陈浩更是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
一个被医生判定为植物人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醒了,还坐了起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
“你……你一直是装的?”林慧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指着我,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女人。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为了“说服”医生而挤出的泪痕。
此刻,那些泪痕,看起来是那么的讽刺。
我转向陈浩。
我的儿子。
他躲在林慧的身后,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个在外面作威作福的“陈公子”,此刻,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
“爸……我……”他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冷笑一声。
这声笑,牵动了我僵硬的面部肌肉,一定难看极了。
“爸?”我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我可当不起。”
“陈峰!你别太过分!你装病骗我们,你还有理了?”林慧色厉内荏地叫嚣起来,试图抢占道德高地。
“我骗你们?”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是我逼着你,签那份放弃治疗的声明书的吗?”
“是我逼着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继承我的财产的吗?”
“是我逼着你,把我收藏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去卖掉的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我那是……我那是以为你真的不行了!我为你伤心,我……”
“伤心?”我打断她,“你是伤心少了一个给你刷卡的提款机吧!”
“林慧,我们夫妻二十多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把你捧在手心,当成女王。结果呢?我才‘倒下’三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让我去死。”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石头吗?”
我的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病房,都陷入了死寂。
林慧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的目光,又转向陈浩。
“还有你。”
“我陈峰的儿子。”
“我给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我以为,能把你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我养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一个只知道啃老的废物!一个为了钱,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去死的!”
“挪用公款,几千万的窟窿,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拿着公司的钱,去挥霍,去养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讨好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钱,是我一砖一瓦,一滴汗一滴血,挣回来的!”
“你这个不孝子!”
我说到最后,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陈浩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瘫软在地。
林慧也尖叫着抱住了头。
小雅和王医生,都惊呆了。
只有老王,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
我才发现,我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被我自己咬破了。
满嘴的血腥味。
宣泄过后,是巨大的疲惫。
还有,深入骨髓的悲哀。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曾经最爱的人。
如今,却成了我最恨的仇人。
多么荒唐。
(九)
“我们……离婚吧。”
在我掀起滔天巨浪后,林慧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扶着墙站稳,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算计。
“可以。”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财产怎么分?”她直截了当地问。
“你净身出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林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峰,你疯了?我们是合法夫妻,婚内财产,我至少有一半!”
“是吗?”我看向老王。
老王心领神会,从公文包里拿出第三份文件。
“林慧女士,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根据您和陈先生在三年前签署的《婚内财产协议》,协议中明确规定,公司所有股权,以及陈先生名下的不动产、有价证券,均属于陈先生的婚前财产及婚后个人增值部分,与您无关。”
“一旦婚姻关系破裂,您唯一能得到的,是位于城郊的那套公寓,以及一百万的现金补偿。”
林慧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什么协议?我……我什么时候签过?”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三年前,您生日那天。”老王提醒道,“陈先生将一套海边别墅过户到您名下,作为生日礼物。这份协议,是和房产过户合同,一起签的。”
林慧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想起来了。
那天,她被那套价值三千万的别墅冲昏了头脑,根本没仔细看,就签下了一大堆文件。
她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过户手续。
没想到,里面竟然夹着这样一份,要她命的协议。
“陈峰!你算计我!”她指着我,声音凄厉。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彼此彼此。跟你想拔我管子比起来,我这点算计,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林慧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瘫在地上的陈浩。
“至于你。”
陈浩浑身一颤,抬起头,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他开始哭,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如果是在三个月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从今天起,你名下所有的卡,都会被冻结。你的车,我也会派人收回来。”
“公司,你不用再去了。你被解雇了。”
“我名下的所有财产,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不是已经成年了吗?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去挣。”
“滚出我的家,滚出我的公司,滚出我的世界。”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斩断。
他呆呆地看着我,眼神从乞求,变成了怨毒。
我知道,我亲手,把我的儿子,变成了我的仇人。
但我不后悔。
一棵已经烂到根的树,不把它砍掉,只会让整片森林,都染上病。
“陈峰,你做得太绝了!你会后悔的!”林慧扶起陈浩,对着我,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我等着。”我淡淡地回答。
他们走了。
像两条丧家之犬,狼狈地逃离了这间,见证了他们所有丑陋的病房。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
我靠在床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老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都结束了。”
我摇了摇头。
“不,老王。这才刚刚开始。”
我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角落,像个隐形人一样的小雅。
从我“醒来”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看着。
她的眼睛里,有震惊,有同情,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对着她,露出了这三个月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的微笑。
“小雅,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黑暗的时候,偷偷喂给我的那几口水。
谢谢你,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还愿意挡在我的身前。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除了算计和背叛,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掺任何杂质的,善良。
小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局促地摆着手,连连说道:“不……不客气,陈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看着她,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十)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办理出院手续,以及,处理和林慧的离婚事宜。
一切,都在老王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林慧不甘心,闹过几次。
她带着她的娘家人,冲到公司,说我陈峰忘恩负义,发达了就抛弃糟糠之妻。
老王直接叫来了保安,并且警告她,如果再闹,他就会把那份“放弃治疗声明书”的复印件,以及病房里的录音,“不小心”泄露给媒体。
林慧怕了。
她最在乎的,就是她那个“名媛”的面子。
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些事被曝光,她的那些阔太太朋友们,会怎么看她。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签了离婚协议,拿了一百万和那套郊区的公寓,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陈浩也来找过我。
他跪在我的办公室里,求我原谅。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以后一定好好做人,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这个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他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和恳切。
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他的眼睛里,只有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
我叫保安,把他“请”了出去。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我听说,他跟着他舅舅,去了外地。
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的人生,就像一台格式化过的电脑。
所有关于他们的病毒和垃圾文件,都被我彻底清除了。
我开始重新执掌公司。
清除了陈浩安插进来的那些蛀虫,提拔了李叔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
公司,很快就回到了正轨。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我的心,空了一块。
每天晚上,回到那个空荡荡的,被我称之为“家”的别墅里,我都会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
那个家里,曾经有欢声笑语。
虽然,那笑声,多半是假的。
但假的热闹,也比真的冷清,要好受一些。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林慧和陈浩,在病房里,商量着怎么拔掉我管子的样子。
我需要一个人,来填补我心里的那个空洞。
我想到了小雅。
在我出院后,我就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回老家,给弟弟治病。
我让老王,帮我把她找了回来。
我让她,继续当我的保姆。
只是这一次,不是在医院,而是在我的家里。
我给了她很高的薪水。
高到,足以让她,和她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一开始不肯要。
她说,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我说,这是你应得的。
她最终,还是留下了。
她依旧像在医院时那样,话不多,手脚勤快。
她会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会根据我的口味,做出可口的饭菜。
会在我深夜回家时,给我留一盏温暖的灯,和一碗热腾腾的汤。
有她在,那个冷冰冰的房子,似乎,有了一点家的味道。
我开始依赖她。
不,或许从在医院,她偷偷给我喂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开始依赖她了。
依赖她的善良,和温暖。
有一天,我应酬完,喝了很多酒,回到家。
是小雅,扶我进的房间。
她给我擦脸,擦手,给我盖好被子。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不像林慧,永远是冰冷的,涂着昂贵的指甲油。
“小雅,留下来,别走。”我借着酒意,说出了心里话。
小雅的身体,僵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挣脱了我的手。
“陈先生,您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苦笑。
陈峰啊陈峰,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以为,用钱,就能买来一切吗?
你以为,经历了一次背叛,就看透了所有人心吗?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比如,真心。
(十一)
我没有再逼她。
我只是,对她更好。
我给她买漂亮的衣服,首饰,包包。
就像我以前,对林慧那样。
但小雅,和林慧不一样。
她收到这些礼物,没有欣喜,只有惶恐。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锁在她的房间里,一次都没有用过。
她依旧穿着她那些,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每天忙忙碌碌。
我有些挫败。
老王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劝我:“陈峰,你别急。小雅是个好姑娘,但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给她的东西,对她来说,不是礼物,是负担。”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用心。”老王说,“你以前,对林慧,对陈浩,用的是钱。现在,你对小雅,试试,用用心。”
用心?
我有多久,没有用过这个词了?
我开始尝试。
我不再给她买那些昂贵的奢侈品。
我会在周末,开车带她去郊外散心。
她喜欢看山,看水,看那些不知名的野花。
她看到这些,会笑。
笑得眼睛,像月牙一样。
很好看。
我知道她想家,想她那个还在病床上的弟弟。
我让老王,联系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把她的弟弟,接到了我们这个城市来治疗。
所有的费用,我全包了。
小雅知道后,哭得一塌糊涂。
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我。
在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陈叔,谢谢你。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我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傻姑娘,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从那天起,我能感觉到,她变了。
她看我的眼神,不再躲闪。
她会主动跟我说话,跟我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我知道,我心里的那块坚冰,正在被她的温暖,一点一点地融化。
而她心里的那道墙,也正在被我,一点一点地拆除。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这么美好下去的时候。
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是陈浩。
他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的身边,还站着林慧的弟弟,我的前小舅子,林伟。
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
他们拦住了,去医院看望弟弟的小雅。
我不知道他们对小雅说了什么。
我只知道,那天之后,小雅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沉默,寡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她开始躲着我。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摇头,流泪。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让老王去查。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陈浩和林伟,找到了小雅。
他们威胁她。
他们说,如果小雅不帮他们,他们就把小雅“勾引”我,图谋我的财产的事情,捅出去。
他们甚至,拍了小雅和我一起出入别墅的照片。
他们说,要让小雅,身败名裂。
让她在医院里的弟弟,住不下去。
让她在老家的父母,抬不起头。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
他们要小雅,做他们的内应。
偷我公司的机密文件。
或者,在我的饮食里,放一些“不该放”的东西。
他们要的,是我的命。
我看着调查报告,手,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愤怒。
滔天的愤怒!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不仅要毁了我,还要毁了小雅!
毁了这个,我生命里,最后的一点光!
“陈峰,你打算怎么办?”老王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们不是想玩吗?”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我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十二)
我没有惊动小雅。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在别墅里,不动声色地,安装了更多的,针孔摄像头。
客厅,餐厅,书房,甚至,我的卧室。
无死角。
我等着,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几天后,机会来了。
我要去邻市,参加一个重要的项目招标会。
要去三天。
临走前,我故意把一份“重要”的标书,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桌子上。
那份标书,是真的。
但里面的数据,是假的。
是我联合李叔他们,做的一个局。
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竞争对手,都万劫不复的陷阱。
我告诉小雅,我出差这几天,家里的事,就都交给她了。
尤其是我的书房,任何人,都不能进。
我看到,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知道,鱼儿,要上钩了。
我走了。
但我没有去邻市。
我和老王,就坐在离别墅不远的一辆商务车里。
车里,是几块显示屏。
上面,是别墅里,每一个角落的实时监控。
第一天,风平浪静。
小雅像往常一样,打扫,做饭,然后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依旧如此。
老王有些坐不住了。
“陈峰,他们会不会,不来了?”
“会来的。”我盯着屏幕,很笃定,“他们比我们,更没耐心。”
果然,到了第三天晚上。
监控里,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陈浩。
他用钥匙,打开了别墅的门。
那钥匙,是以前林慧配的。
我早就知道,但一直没有换锁。
为的,就是今天。
陈浩进了门,和小雅,在客厅里,碰了头。
我看到,小雅的脸色,惨白如纸。
“东西呢?”陈浩不耐烦地问。
小雅摇了摇头,嘴里说着什么。
车里听不到声音,但我能猜到,她在拒绝。
陈浩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他扬起手,似乎想打她。
小雅吓得后退了一步。
陈浩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
他指着小雅的鼻子,恶狠狠地骂着什么。
然后,他推开小雅,径直,冲向了我的书房。
他进去了。
他看到了桌上的标书。
他拿了起来,用手机,一页一页地,拍照。
他的脸上,露出了贪婪而得意的笑容。
拍完照,他把标书放回原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从头到尾,小雅都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直到陈浩离开,她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她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我能想象,她在哭。
无声地,绝望地,哭泣。
车里,老王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证据确凿。现在报警,人赃并获。”
“不。”我摇了摇头,“还不够。”
“这,只是开胃菜。”
“我要的,是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我的目光,穿过车窗,落在不远处的别墅上。
那栋房子,曾经是我梦想的港湾。
如今,却成了一个上演人性丑剧的舞台。
小雅,我的小雅。
别怕。
再等等。
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十三)
招标会,如期举行。
毫无意外,我的老对手,辉煌集团,中了标。
他们拿到的,是陈浩“送”给他们的那份,假的标书。
消息传出,辉煌集团的股价,应声大涨。
而我的公司,股价大跌。
一时间,流言四起。
所有人都说,我陈峰,不行了。
众叛亲离,公司也岌岌可危。
陈浩和林伟,成了最大的赢家。
我听说,辉煌集团的老总,给了他们一大笔钱。
他们拿着那笔钱,买豪车,住豪宅,出入各种高档会所,风光无限。
他们甚至,公开接受了财经媒体的采访。
在采访中,陈浩大言不惭,说他早就看出了我的经营理念已经落后,离开我,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他还暗示,我之所以众叛亲离,都是因为我为人凉薄,刻薄寡恩。
林慧也跳了出来。
她对着镜头,哭哭啼啼,控诉我婚内出轨,为了一个年轻的小保姆,抛弃了她这个糟糠之妻。
一时间,我成了全城的笑柄。
一个被老婆儿子背叛,还被小保姆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
公司里,人心惶惶。
几个股东,开始联合起来,想要逼我下台。
所有人都以为,我完了。
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我在等。
等辉煌集团,按照那份假的标书,把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投入到那个项目中去。
等他们的资金链,被彻底套牢。
等他们的股价,涨到最高点。
然后,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这段时间,最难熬的,是小雅。
她成了所有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小区里的邻居,看到她,都绕着走。
去菜市场买菜,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我去看她。
她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陈叔,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摸了摸她的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把你,卷进了这场肮脏的争斗里。”
“你相信我吗?”我问她。
她抬起头,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说,“那就再相信我一次。”
“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十四)
一个月后。
辉煌集团的项目,爆出了惊天丑闻。
偷工减料,数据造假,整个项目,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辉煌集团的股价,一夜之间,从天堂,跌到地狱。
无数股民,血本无归。
有关部门,立刻介入调查。
辉煌集团的老总,以及一众高管,全部被带走。
就在这时,我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在发布会上,老王,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公布了所有的证据。
第一份证据,是陈浩夜闯我家的监控录像。
高清,无码。
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和他偷拍标书的动作,被拍得一清二楚。
第二份证据,是陈浩和辉煌集团老总的通话录音。
录音里,他们谈论着如何合作,如何搞垮我的公司,以及事成之后,如何分赃。
第三份证据,是林伟威胁小雅的录音。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弟弟,一起滚出这个城市!我让你在老家的爹妈,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不就是让你偷份文件吗?他陈峰有的是钱,少赚一个项目,死不了!可你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你弟弟,可就真的死定了!”
录音里,林伟的声音,嚣张,恶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雅那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这三份证据,像三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发布会现场,炸开了锅。
所有的记者,都疯了。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个不停。
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不是我陈峰凉薄无情。
而是,我遭遇了一场,由我前妻,亲生儿子,以及竞争对手,联手策划的,惊天阴谋。
原来,那个被骂作“小三”“”的小保姆,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骂我骂得有多难听,现在,同情我的人,就有多汹涌。
之前诋毁小雅的那些人,此刻,又都开始歌颂她的善良和坚韧。
网络时代,就是这么可笑。
人们从不关心真相,他们只关心,自己站在了哪一边。
发布会的最后,我走上了台。
我没有说太多。
我只是,对着所有的镜头,说了一句话。
“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所有伤害过我,以及伤害过我在乎的人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尾声)
陈浩,林伟,以及辉煌集团的一众高管,因为商业窃密罪,诈骗罪,被判入狱。
林慧,因为涉嫌参与其中,也被调查。
虽然最后因为证据不足,没有被起诉。
但她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她卖掉了那套郊区的公寓,拿着那一百万,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城市。
听说,她过得很不好。
但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的公司,因为成功揭露了辉煌集团的骗局,挽救了无数股民的损失,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股价,也一路飙升。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那天,我处理完公司最后一点事,回到家。
推开门,我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小雅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陈叔,你回来啦。饭马上就好。”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很温暖。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小雅。”
“嗯?”
“以后,别叫我陈叔了。”
“那……叫什么?”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拉起她的手,放在我的掌心。
她的手,依旧那么温暖。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叫我,陈峰。”
小雅愣住了。
随即,她的脸,慢慢地,红了。
红得,像天边最美的那一抹晚霞。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我知道,属于我的,那场漫长而寒冷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而属于我们的,那个温暖而明亮的黎明,才刚刚开始。
只是,我偶尔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林慧和陈浩依旧站在我的床前,手里拿着那份放弃治疗的声明书,冷冷地看着我。
我知道,有些伤口,虽然愈合了,但疤痕,会永远留在那里。
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人性的深渊,到底有多么黑暗,多么不可测。
而那偷偷喂到我嘴边的一抹清凉,又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
我低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小雅,她均匀的呼吸声像一首安宁的乐曲。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战争结束了,但生活还在继续。
而这一次,我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战友。
我知道,林慧和陈浩不会就此罢休。
尤其是陈浩,从监狱里出来后,他对我怨毒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
一场关于家庭和人性的战争,或许只是暂时休战。
但我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一次,我会保护好我所珍视的一切。
绝不退让。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