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悦站在车库里，看着我把后备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真要换啊？”
林悦站在车库里，看着我把后备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我正费劲地把给外甥的超大号乐高盒子从宝马X3里拖出来，闻言直起腰，捶了捶后背。
“换，必须换。”
车库的灯光有点暗，照得地上那辆老旧的普桑像一头沉默的铁兽。这是我爸淘汰下来的车，开了十几年，车屁股上还有一道去年倒车时蹭的划痕，我爸用补漆笔描了，歪歪扭扭的，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林悦走过来，帮我搭了把手，把乐高盒子放到普桑旁边。
“我就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折腾吧？开这个回去，你爸妈不说，亲戚们看到了，还以为你在外面混得不好呢。”
我笑了笑，关上X3的后备箱，拍了拍车顶。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呼出一口气，靠在车门上。
“小悦，你不知道，我有点怕了过年。”
“去年开这车回去，年三十到初七，咱家门槛都快被踏平了。这个来问我公司能不能安排个岗位，那个来问孩子上学能不能找找人，还有的干脆直接开口借钱，理由五花八门。”
“我不是小气，能帮的肯定帮。但有些事，我就是个项目经理，哪有那么大本事？拒绝了，人家就觉得你出息了，看不起穷亲戚，不实在。”
我指了指那辆普桑。
“换上它，就等于提前告诉所有人：我今年行情不好，大家别惦记了。耳根清净。”
林悦听着，没再反驳，只是默默地帮我把剩下的年货往普桑里搬。
她是个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对于我们老家那种盘根错节的人情世故，理解，但未必能感同身受。
她只是心疼我。
“行吧，听你的。只要你过年能轻松点。”
把所有东西都塞进普桑狭小的后备箱和后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盔甲。
启动车子，发动机发出一阵苍老的轰鸣，方向盘没有助力，沉得像块铁。
但我的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今年过年，就陪我爸下下棋，陪我妈包包饺子，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
就当是给自己放一个真正的年假。
车子开上高速，我摇下一点车窗，冬天的风灌进来，有点冷，但很提神。
林悦在旁边看着导航，轻声说：“还有三百公里，天黑前应该能到。”
我“嗯”了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车子下了高速，拐上通往县城的省道，天色已经擦黑。
路两边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灰扑扑的平房，光秃秃的白杨树，还有路边小卖部门口挂着的红灯笼。
年的味道，一下子就浓了。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大舅”两个字。
我心里一暖，大舅是我们家亲戚里跟我爸关系最好的。我小时候，他最疼我。
我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喂，大舅。”
“陈阳啊，到哪儿了？”大舅的声音还跟以前一样洪亮。
“刚下高速，进县城了，估计还有半小时到家。”
“好，好，回来就好。”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问道，“路上车多不多？你那车，开着稳当吧？”
我笑了笑：“稳当，这老伙计，皮实着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一种奇怪的沉默，连电流的滋滋声都好像消失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大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音调变了，没了刚才的热情，变得有点干，有点硬。
“你……开的那辆普桑回来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啊，怎么了，大舅？”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我能清晰地听到他那边传来的一声叹息，很重。
“陈阳啊。”
他连名带姓地叫我。
“你表弟阿伟的对象，过年要来家里认门，亲家那边的人初二也过来一起吃饭。”
我没明白这跟我开什么车回来有什么关系，只能含糊地应着：“哦哦，好事啊，阿伟也老大不小了。”
“嗯，是好事。”
大舅的声音更低了。
“那什么……你那辆宝马，没开回来？”
我终于听出点不对劲了。
“没呢，放车库了。开回来太扎眼，我寻思着清净点。”
“清净？”大舅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了下去，像是怕旁边有人听见，“你倒是清净了，你让大舅的脸往哪儿搁？”
我愣住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大舅，我……”
“行了。”
他打断了我。
“我跟你说个事。初二那天，你就别过来了。家里人多，乱，你媳妇又是城里人，怕她不习惯。我们自己家里人吃个饭就行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不重，但密集地砸在我的心上。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声。
林悦关掉了导航的语音，侧过头看我，眼神里全是担忧。
“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向盘在我手里，突然变得有千斤重。
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那些熟悉的白杨树，此刻看起来像一排排沉默的卫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这个归乡的“失败者”。
回到家，爸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
看到我们，我妈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接过林悦手里的包，嘴里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洗手吃饭，都饿了吧。”
我爸话不多，默默地帮我把车里的东西搬进屋，看到是那辆普桑，他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饭桌上，气氛很好。
我妈一个劲地给林悦夹菜，我爸则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给我倒了一杯。
我端起酒杯，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大舅的那些话，像鱼刺一样卡在我的喉咙里。
“初二那天，你就别过来了。”
“家里人多，乱。”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亲戚拒之门外。
还是最亲的大舅。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
我妈看出了我的不对劲，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怎么了，阳阳？累着了？怎么不吃菜？”
我抬起头，看着我妈关切的眼神，心里的那堵墙，一下子就塌了。
我放下筷子，把大舅电话里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尽量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就像在复述一件别人的事。
但当我说到最后一句“别过来了”的时候，声音还是忍不住地发颤。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我爸刚端起酒杯，手也顿住了，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妈才把筷子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你说你图什么呀？好好的车你不开，非要开这个破车回来。你大舅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好面子。”
我爸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好什么面子？我看他是老糊涂了！外甥回来过年，他当舅舅的，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这是人话吗？”
“你小点声！”我妈瞪了我爸一眼，“让邻居听见像什么样子！”
她转过头，看着我，语气软了下来。
“阳阳，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大舅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他也是为了阿伟好。”
“为了阿伟好，就可以不认我这个外甥了？”我心里的委屈和不解，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就因为我没开一辆好车回来，给他撑场面？”
“那不然呢？”我妈的声音也有些无奈，“阿伟那个对象，是市里一户人家的独生女，家里条件好得很。亲家那边第一次上门，你大舅可不得把场面撑足了？你是他最有出息的外甥，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开着好车。你不就是他的门面吗？”
“门面……”
我咀嚼着这个词，觉得无比的讽刺。
原来，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的一切，在他们眼里，不是我的成就，而是他们的门面。
我，连同我的车，我的工作，都只是一个用来装点他们脸面的道具。
林悦一直没说话，她伸手过来，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暖，但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在变冷。
我爸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脸色越来越沉。
“这叫什么事！”他把酒杯一摔，“我明天就去找他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
“你去干什么？你去火上浇油吗？”我妈急了，“这事儿本来就是阳阳做得不对在先！你再一去，不是把亲戚都得罪光了？”
“我做得不对？”我看着我妈，觉得有些陌生，“我只是想安安静生过个年，我有什么不对？”
“你怎么就不对了？”我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明知道你大舅要面子，你还故意开个破车回来，你这不是诚心给他添堵吗？你让他怎么在亲家面前介绍你？说‘这是我外甥，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开个破车回来了’？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我妈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他们看来，我开普桑回来，不是为了低调，而是“诚心添堵”。
我所有的初衷，都被曲解成了恶意的挑衅。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家，这个我心心念念的春节，突然变得面目全非。
我站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我没有回房间，而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冷，我没有穿外套，寒意顺着领口钻进身体里，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村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和零星的鞭炮声。
我漫无目的地在村里的小路上走着。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记得，就是在这条路上，大舅用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去看县城里的第一场电影。
也是在这条路上，我考上大学那年，他喝多了，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阳阳，你是我们老张家的希望，以后一定要有出息，给咱们家争光。”
“争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穿着普通的羽绒服，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
开着一辆十几年的普桑。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我没有给他们“争光”。
我甚至，让他们觉得“丢脸”了。
我走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和一瓶啤酒。
我平时不抽烟，但那一刻，我特别想找个东西来麻痹一下自己。
我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石阶上，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酒精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来一阵灼烧般的暖意。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再重复去年那种被围观、被索取、被评头论足的春节。
我只是想找回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安宁。
这也有错吗？
难道，所谓的“有出息”，就是要把自己活成别人眼里的样子？就是要开着豪车，穿着名牌，在亲戚面前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成功人士？
那不是我。
至少，不是我想要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林悦发来的微信。
“别在外面待太久，冷。我在房间里等你。”
看着这条信息，我心里那块冻僵的地方，好像有了一丝暖意。
是啊，我还有她。
她懂我。
我把烟头摁灭在地上，站起身，把剩下的大半瓶啤酒倒掉，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我爸妈为难，也不能让林悦跟着我受委屈。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贴上“不懂事”、“看不起亲戚”的标签。
我得去找大舅，当面把话说清楚。
不是去争吵，也不是去质问。
而是去沟通。
我想让他明白我的想法，也想听听他真实的想法。
也许，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也许，在他那句“别过来了”的背后，还藏着一些我不知道的，更深层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我没跟爸妈说，自己提着从后备箱拿出来的两瓶好酒和一条好烟，开着那辆普桑，去了大舅家。
大舅家在镇上，离我们村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他家是前几年新盖的三层小楼，外面贴着光亮的瓷砖，在周围的平房里显得格外气派。
我把车停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表弟阿伟。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舅。”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恭喜你啊，快结婚了。”
阿伟接过东西，侧身让我进去，嘴里含糊地应着：“谢……谢谢哥。”
客厅里，大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点。
舅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陈阳来了啊，快坐，快坐。”
她给我倒了杯热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茶几是新的，红木的，上面还铺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膜。
整个客厅都透着一股崭新的气息，家具、电器，都是新的。
我能想象，为了给阿伟撑起这个场面，大舅和大舅妈花了多少心血。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很烫。
“大舅。”我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舅的视线依然盯着电视，好像没听见。
“大舅，”我又叫了一声，声音大了一点，“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这事儿，可能是我做得不对。我没考虑到阿伟这边的情况，也没顾及到您的面子。我跟您道个歉。”
我说得很诚恳。
因为我想明白了，无论我的初衷是什么，我的行为客观上确实给他带来了困扰。
在人情社会里，只考虑自己，本身就是一种不成熟。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部热闹的贺岁喜剧，笑声和掌声不断传来，衬得我们这边的气氛愈发尴尬。
大舅终于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在我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不满，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道歉？”他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道歉了？早干嘛去了？”
“你开着那辆破车，从村头开到村尾，现在全村人估计都知道了，你陈阳在外面混得不咋地，连辆像样的车都开不回来了。”
“你让我初二那天怎么跟亲家介绍你？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脸上。
“我跟人家说，这是我外甥，名牌大学毕业，在大城市有自己的公司。人家一出门，看到你开那辆车，人家会怎么想？人家会想，我这个当舅舅的，在吹牛，在骗他们！”
“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你这是在打我们全家人的脸！”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我极力压制着心里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大舅，开什么车，和我混得怎么样，这是两码事。我只是想过年清净点，不想太张扬。”
“张扬？你开宝马回来叫张扬？那叫给家里人长脸！”
大舅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
“陈阳，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出息了，翅膀硬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找你帮忙，是给你添麻烦？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让你撑个场面，是把你当猴耍？”
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鸿沟，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这不是一辆车的问题。
这是两种价值观的碰撞。
在我看来，真正的亲情，是内在的关怀和理解，而不是外在的炫耀和攀比。
但在他看来，外在的“面子”，就是亲情和家族荣誉最直接的体现。
我开着宝马回来，就是“长脸”，就是“看得起”他们。
我开着普桑回来，就是“丢脸”，就是“看不起”他们。
逻辑简单粗暴，却根深蒂固。
“大舅，”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看不起您，也没有看不起任何一个亲戚。我上大学的学费，有一部分是您给的，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着。”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很累。”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在外面打拼，每天睁开眼就是工作，就是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我已经很累了。我以为，家是唯一可以让我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地方。”
“我以为，在家人面前，我不需要开什么车，不需要穿什么名牌，我就是我，是您的外甥，是爸妈的儿子。”
“但我好像想错了。”
我说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大舅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怒火，似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舅妈站在一旁，眼圈红了，不停地用围裙擦着眼角。
表弟阿伟低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大舅才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泄了。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你走吧。”
“我……”
“走吧。”他重复了一遍，没有看我，“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默默地转过身，走出了那个崭新却冰冷的客厅。
当我拉开车门，坐进那辆老旧的普桑时，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败仗。
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裂痕变得更深了。
我以为真诚的沟通可以化解一切，但我忘了，根植于一个人几十年生命里的观念，是多么的难以撼动。
我发动车子，离开了这个让我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悦走进来，给我端了一杯热水。
她没有问我谈得怎么样，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边，把我的手放进她的掌心里。
“别想了。”她说，“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心里那块又冷又硬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小悦，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没有啊。”她摇了摇头，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你只是想做自己，这没有错。”
“可是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我妈觉得我不懂事，大舅觉得我看不起他。”
“那是因为他们爱你，但他们爱你的方式，和你想要的不一样。”
林悦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混乱的思绪里。
是啊。
我妈希望我“懂事”，是希望我能处理好亲戚关系，不要因为这些事烦心。
大舅希望我“长脸”，是因为在他心里，我的成功就是他的骄傲，他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外甥有多出色。
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我好”。
只是，他们“为我好”的方式，却成了束缚我的枷 ઉસને કહા, "તમે જે રીતે પ્રેમ કરો છો, તે મને નથી જોઈતો."
林悦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混乱的思-
是啊。
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我好”。
只是，他们“为我好”的方式，却成了束缚我的枷锁。
而我，只想挣脱这副枷锁，却不小心弄伤了他们。
我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这道墙，是时代、环境、观念差异共同砌成的。
我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这个年，恐怕是过不好了。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很响，但我们家的饭桌上，却异常安静。
我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我妈时不时地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我努力地想找些话题，说说工作上的趣事，说说和林悦的旅行计划，但话说出口，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顿年夜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窗外响起，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心里却是一片空洞。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舅总会第一个打电话过来拜年。
今年，我的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动静。
我知道，那道裂痕，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合。
初一，按照惯例，是走亲戚的日子。
我爸妈一早就出门了，他们要去奶奶家。
我借口说累了，没有去。
林悦陪着我，留在了家里。
整个上午，家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亲戚上门。
这正是我最初想要的结果——耳根清净。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我好像被整个家族孤立了。
林悦看出了我的失落，她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县城里新开了一个公园，听说还不错。”
我点了点头。
也好，出去散散心。
我开着那辆普桑，载着林悦，往县城驶去。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林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天，努力地想让我开心起来。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幸好，我还有她。
车子开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哥，是我，阿伟。”
是表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阿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哥，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能不能来一下我家？”
“去你家？你爸不是说……”
“不是我爸！”阿伟打断了我，“是我……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别人听见。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了就知道了。哥，算我求你了，你快来吧！”
说完，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住了。
林悦看着我：“怎么了？”
“是阿伟，他让我去一趟他家，听起来很急。”
“那你去吧。”林悦说，“不管怎么样，他是你弟弟。”
我调转车头，向着大舅家的方向开去。
我不知道阿伟找我有什么事，但我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可能和初二的订婚宴有关。
车子再次停在大舅家门口。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人。
阿伟从他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过去，进了他的房间。
他立刻把门关上，还反锁了。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我问。
阿伟的脸色很难看，嘴唇都有些发白。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哥，你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
当我看到诊断报告上的名字和诊断结果时，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名字，是我大舅的。
诊断结果，是肝癌，中期。
日期，是半个月前的。
我的手开始发抖，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我爸他……他早就知道了。”阿伟的眼圈红了，“他一直瞒着我们，不肯去医院治，说花那冤枉钱干嘛，还不如把钱省下来给我娶媳-
“前几天，他去市里见女方家长，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唉声叹气，说自己没本事，给不了我最好的。然后就开始张罗着把家里重新装修，买新家具，他说，就算他人不在了，也得让我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不能让亲家看扁了。”
阿伟的声音哽咽了。
“哥，我知道，我爸那天对你说话太重了。但他不是真心的。他就是……他就是怕了。”
“他怕自己时间不多了，怕看不到我结婚，怕我以后会被人欺负。他想在他走之前，把所有能为我做的事情都做了。”
“他跟我说，你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只要你在，别人就不敢小看我们家。他让你开宝马回来，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他是想让亲家看看，我阿伟，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哥哥。以后就算他不在了，我背后也还有人撑腰。”
阿伟再也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句“别过来了”的背后，藏着这么沉重的爱和恐惧。
我错怪他了。
我把他那份深沉的、笨拙的父爱，当成了虚荣和势利。
我只看到了他坚硬的外壳，却没有看到他那颗已经千疮百孔、却依然努力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的柔软内心。
我这个外甥，当得太不称职了。
我蹲下身，拍了拍阿伟的肩膀。
“别哭了。有哥在呢。”
我的声音很稳，前所未有的稳。
“你爸的病，必须治。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还有，明天的订婚宴，哥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我扶起阿伟，帮他擦干眼泪。
“现在，你什么都别想，去陪着你爸。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阿伟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走出阿伟的房间，来到客厅。
大舅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是背影，显得比前天更加佝偻了。
我走到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电视里，依然是热闹的喜剧。
但他没有笑。
过了很久，他才沙哑地开口。
“他都跟你说了？”
“嗯。”
“这个臭小子，我让他别说的。”
“大舅，”我叫他，“我们去医院吧。”
他摆了摆手。
“不去了。没用的。”
“有用！”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有办法的。钱我来出，我带您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这里面，是我给你攒的。不多，就二十万。本来是想等你买房子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你先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阿伟那边，以后……就拜托你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紧紧地握着那张卡，它很轻，却承载着一个舅舅对外甥最深沉的爱。
“大舅，您放心。”我哽咽着说，“阿伟是我弟弟，我不会不管他的。您的病，也必须治。您还得看着他结婚，等着抱孙子呢。”
我把卡塞回他手里。
“这钱，您自己留着。我的事，您不用操心。”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
“您今天哪儿也别去，在家好好休息。明天的事，交给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的情绪就会彻底崩溃。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着车，上了高速。
林悦打来电话，问我去哪儿。
我说：“回市里，办一件必须办的事。”
四个小时后，我回到了我们市里的家。
我没有进家门，而是直接去了车库。
我看着那辆停在角落里的宝马X3，心里五味杂陈。
我曾经那么想逃离它所代表的一切。
但现在，我却要重新坐进它的驾驶室。
因为我知道，此刻，它不再是一辆简单的代步工具，也不是炫耀的资本。
它是我对大舅那份沉甸甸的爱，唯一能做出的，笨拙却有力的回应。
它是我给表弟阿伟的订婚宴，送上的最贵重的一份礼物。
它是我对那个即将远行的老人，许下的一个郑重的承诺：
大舅，您放心。
有我在，这个家，散不了。
我没有开自己的宝马。
我把它停在车库，然后打车去了市里最大的一家汽车租赁公司。
我租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8L，最新款的。
比我的X3更低调，但气场更足。
然后，我又通过租赁公司，雇了一位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专职司机。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我没有休息，直接让司机载着我，连夜赶回了老家。
初二，早上八点。
黑色的奥迪A8L，稳稳地停在了大舅家门口。
周围的邻居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司机走下车，恭敬地为我打开后车门。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从车里走了出来。
大舅、舅妈、表弟阿伟，都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我。
我走到大舅面前，微笑着说：“大舅，车坏在半路了，送去修了。我怕耽误了阿伟今天的大事，就让公司派了辆车过来。这位是公司的司机，王师傅。”
我给了司机一个眼色。
王师傅立刻上前一步，微微鞠躬：“老板好，各位家人好。今天有什么用车需求，随时吩咐。”
大舅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的眼睛里，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知道，他懂了。
我没有用那辆扎眼的宝马，而是用一种更体面、更周全的方式，给了他想要的“面子”。
我没有让他觉得我是在施舍，而是让他觉得，这是“公司”的安排，是理所当然的。
我保全了他的尊严。
舅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转过身去，偷偷地抹眼泪。
阿伟走过来，用力地抱了我一下。
“哥，谢谢你。”
我拍了拍他的背。
“一家人，说什么谢。”
那天，阿伟的订婚宴，办得风风光光。
女方的亲戚来了满满一车人，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奥迪A8L，和那位专业的司机，眼神里都透着尊重。
酒席上，大舅红光满面，拉着我的手，挨个给亲家介绍。
“这是我外甥，陈阳，在外面自己开公司，有出息！”
他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那一刻，我看着他骄傲的笑脸，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所谓的“面子”，有时候，并不是虚荣。
它是一个长辈，在亲友面前，对晚辈成就的一种炫耀，一种肯定。
它是一个父亲，在儿女面前，想倾尽所有，为他们铺平道路的决心。
它更是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想留给家人最后的、也是最坚实的庇护。
我端起酒杯，敬他。
“大舅，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他笑着，一饮而尽。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难。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们一家人的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宴席结束后，我把大舅拉到一边。
“大舅，过完年，我带您去上海。我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专家。”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好。”
只有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我知道，他答应了。
他愿意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再努力一次。
回去的路上，林悦坐在我身边。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光。
“你今天，真帅。”
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我只是，做了一个外甥该做的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窗外，天晴了。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想，这大概，才是一个年，真正的意义。
它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炫耀。
它是让我们在经历了一年的风雨后，重新回到家人的身边，用爱和理解，去抚平彼此的伤痕，去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然后，带着这份温暖和力量，重新出发。
来源：襄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