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那个数字,它像一个黑洞,要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吸进去。
那通电话打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
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像无数根针扎进这个城市的心脏。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数字发呆。
200000。
不多不少,正好是我买那套小房子的首付缺口。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她的声音隔着电流,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跟你爸说了吗?”
我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那个数字,它像一个黑洞,要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吸进去。
“他……怎么说?”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喝了一口,冰得我打了个哆嗦。
“他说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长到我只能听见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你别怪他,”我妈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家里……可能真的没那么多。”
我没说话。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没那么多?
怎么会没那么多。
挂了电话,我站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
我想起上个星期,堂弟开着一辆崭新的、黑得发亮的越野车,停在我家楼下。
那车,我查过,落地快四十万。
他摇下车窗,冲我爸喊:“大伯,看看我的新车,威风不?”
我爸当时就站在我身边,脸上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
那是一种混杂着骄傲、欣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
他走过去,手在车身上摸了又摸,像是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好,好车!”他连声说,“开慢点,注意安全。”
后来我妈告诉我,这四十万,是我爸给的。
我当时没说什么,心想,可能是借的吧。堂弟刚工作,我爸帮衬一下,也正常。
可就在昨天,家族群里,二婶发了一张房产证的照片。
红色的本本,上面是我堂弟的名字。
地段很好,三室两厅,阳光充足。
二婶在群里说:“谢谢大哥!没有大哥,我们家小航这辈子都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下面一堆亲戚点赞,说我爸有情有义,真是家族的顶梁柱。
我妈把手机递给我看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眩晕。
那套房子,总价快两百万,首付至少要五十万。
五十万,加上那辆四十万的车。
九十万。
而我,只是为了凑齐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差的这二十万,他却说,没有。
雨越下越大,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海底。
那笔钱,像一堵墙,瞬间就砌在了我和他中间。
我开始躲着他。
下班后,我宁愿在公司多待一个小时,也不想回家看到他那张脸。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戴上耳机,假装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
饭桌上,我们之间的空气是凝固的。
我妈努力地找着话题,说今天菜市场的菜又涨价了,说邻居家的猫生了三只小猫。
我爸偶尔“嗯”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扒饭。
他的背,好像比以前更驼了。
吃饭的时候,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几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我不想去读,也不想去懂。
我心里的那堵墙,太高,太厚了。
我甚至开始恶意地揣测。
难道我不是他亲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除了这个理由,我找不到任何解释。
我从小到大,成绩不算顶尖,但也从没让他操过心。
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勤勤恳懇,一步一个脚印。
我没问他要过名牌,没跟他要过跑车,我只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他都不愿意满足我。
却把那么大一笔钱,给了堂弟。
凭什么?
这三个字,像一根毒刺,日日夜夜扎在我的心上。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堂弟那辆新车,那本房产证,和我爸那张灿烂的笑脸。
我的房子最终还是没买成。
房东看我迟迟凑不齐首付,把房子卖给了别人。
我知道消息的那天,一个人在江边坐了很久。
江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它们都有自己的航向,都有自己的归宿。
而我,像一艘迷航的破船,找不到停靠的港湾。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我准备搬出去住了。
公司附近有个老小区,租金便宜。
我妈在电话里哭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跟你爸服个软,不就过去了吗?”
服软?
我为什么要服软?
做错的又不是我。
我平静地告诉她,我长大了,该独立了。
搬家的那天,是个周末。
我爸不在家,听我妈说,他去二叔家了。
又是二叔家。
我心里冷笑一声。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两个纸箱。
我妈帮我收拾,眼圈一直是红的。
她把一些我爱吃的零食塞进行李箱的角落,把一张银行卡塞进我的口袋。
“这里面有点钱,妈攒的,你拿着,别苦了自己。”
我把卡推了回去。
“妈,我能养活自己。”
临走前,我妈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
“你爸他……他有他的苦衷。”
苦衷?
我不想听。
任何苦衷,都不能成为伤害自己亲生孩子的理由。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
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旧的。
墙壁上还有上一任租客留下的蜡笔画。
晚上,楼道里的脚步声、邻居家的吵架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至少,这里没有那堵看不见的墙,没有那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我开始拼命工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我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想向他证明,没有他,我一样可以买得起房,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我和他的联系,只剩下我妈这个中转站。
她会定期给我打电话,问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偶尔也会提起他。
“你爸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可惜你不在。”
“你爸给你买了一件新毛衣,我给你寄过去吧。”
“你爸总是一个人坐在你房间里发呆。”
我每次都沉默地听着,然后岔开话题。
那件毛衣,我收到了,但一次也没穿过。
它被我放在衣柜的最底层,像我们之间那段被尘封的关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波澜不惊。
直到有一天,我妈突然打电话给我,声音带着哭腔。
“你快回来,你爸……他住院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刚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中。
我妈坐在病床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她告诉我,是突发性心梗,幸好送来得及时,抢救过来了。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男人,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上毫无血色。
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白了一大半。
手背上布满了老年斑,皮肤松弛地耷拉着。
这还是那个在我印象中,像山一样高大,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父亲吗?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那堵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恢复很重要,不能再受刺激了。
我在医院陪了三天三夜。
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愧疚。
我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怕自己会心软,会原谅。
我还没准备好。
出院后,我把他接到了我租的房子里。
我妈要留下来照顾他,被我拒绝了。
我说,我来。
我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重新审视彼此关系的机会。
也或许,我只是想找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那九十万的答案。
照顾一个病人,比我想象中要辛苦得多。
我每天要给他准备清淡的病号餐,要监督他按时吃药,要陪他做康复训练。
他很听话,像个孩子一样。
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反驳。
我们之间的交流,依然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我说:“该吃药了。”
他说:“好。”
我说:“下楼走走吧。”
他说:“好。”
我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会抬头看看窗外,然后点点头。
那种感觉很奇怪。
我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有一天,我扶着他在小区里散步。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玩滑梯的小男孩说:“你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个。”
我愣了一下。
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了。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一个小女孩,穿着花裙子,坐在滑梯上,咯咯地笑着。
而那个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下面,张开双臂,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再来一次!爸爸,再来一次!”
“好,好,我们的小公主,再来一次。”
眼眶,突然就湿了。
原来,他都还记得。
原来,我也曾经是他的小公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下雨天。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把钱给堂弟,而不是给我。
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眼角却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
我被惊醒了,心脏跳得飞快。
我坐起来,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再也睡不着。
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第二天,我请了假,回了一趟老家。
老家的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推开门,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
我直奔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书桌的抽屉是锁着的。
我找了半天,才在床垫下找到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陈旧的铁盒子。
盒子上也有一把小锁。
我心里一动,从脖子上取下一直戴着的钥匙项链。
这是我小时候,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说,这是我们家的幸运钥匙。
我试着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盒子里,没有钱,没有房产证,只有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块同样泛黄的旧手表。
那是一块很老式的上海牌手表,表带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
我拿起信纸,第一封信的开头,写着:
“大哥,见字如面。”
是二叔的笔迹。
信的日期,是二十五年前。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些尘封的往事,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秘密,像一部黑白电影,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原来,二十五年前,我爸和二叔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们一起在镇上的一个采石场工作。
那是一个夏天,雨季,山上的土石很松。
有一天,发生了塌方。
巨石滚落,烟尘弥漫。
所有人都往外跑。
我爸当时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腿,动弹不得。
眼看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就要砸下来,是二叔,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他。
二叔当场就……没了。
信里,二叔的妻子,也就是我现在的二婶,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大哥,我不怪你,这是小航他爸自己的选择。”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连着小航他爸那份,一起好好活着。”
“大哥,我们家小航,以后就拜托你了。”
信的最后,还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从未见过的、年轻时的二叔。
他的眉眼,和堂弟,一模一样。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信纸上,晕开了一片片墨迹。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我爸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偿还一笔用生命都无法偿还的债。
那块旧手表,是二叔的遗物。
我爸戴了几十年,表带换了无数根,表盘却一直没换过。
他每天都会给手表上弦,把它擦得锃亮。
我以前总觉得他小气,一块破表戴那么多年都舍不得换。
现在我才明白,他戴的不是表,是命。
是二叔的命,也是他后半生沉重的枷锁。
那九十万,不是给堂弟的,是给他自己的赎金。
他想让二叔在天之灵看到,他没有辜负他的托付,他把他的儿子,照顾得很好。
而我,他的亲生女儿,却因为那二十万,跟他冷战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做了那么多让他寒心的事。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拿着那个铁盒子,像捧着千斤重担,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我冲进他的房间,他正坐在窗边发呆。
看到我手里的盒子,他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爸,对不起。”
我把头埋在他的膝盖上,嚎啕大哭。
积压了那么久的委屈、不解、怨恨,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愧疚的泪水。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落在了我的头上。
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摸着。
就像很多年前,我还是那个坐在滑梯上的小女孩时一样。
“傻孩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快起来,地上凉。”
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
他说,二叔走后,他有好几年都走不出来。
他总是在做噩梦,梦到塌方那天,梦到二叔被埋在石头下的样子。
他觉得,该死的人是自己。
他说,他这辈子,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把堂弟抚养成人,让他成家立业,过上好日子。
这样,他才有脸去见地下的二叔。
“小航要买房,要买车,我不能不给。那是你二叔拿命换来的,我欠他的。”
“你的那二十万,爸不是没有。爸给你存着呢,连着你妈给你的,还有我这些年攒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存折,递给我。
上面是我的名字。
开户日期,是我上大学那年。
里面的数字,足够我在这个城市里,买一套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
“我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
“没想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爸,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哭着问他。
他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这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让你也背上这个包袱。”
“我希望我的女儿,能活得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拥抱,一次性都补回来。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
但我知道,他的肩膀,曾经扛起过两家人的重担,扛起过生与死的距离。
那堵砌在我心里的墙,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后来,我用那笔钱,买了一套离他和我妈不远的房子。
房子不大,但装修得很温馨。
我把堂弟一家也请了过来。
饭桌上,我举起酒杯,敬了我爸一杯。
“爸,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女儿。
谢谢你,用你的沉默和担当,教会我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
堂弟也举起杯,眼圈红红的。
“大伯,我们才要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
我爸笑了,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吃完饭,我送堂弟下楼。
他突然对我说:“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愣住了。
“我爸的事,我妈很早就告诉我了。她说,让我这辈子都要记着大伯的好,把他当亲生父亲一样孝顺。”
“大伯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乱花。那辆车,是我跑业务用的。那套房子,写的也是我和你的名字。”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是一份房产共有协议。
“姐,这房子,有你的一半。大伯的,就是你的。”
我看着手里的协议,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我以为的那些不公和偏爱,背后都藏着我不知道的深情和守护。
我们这一家人,被一桩陈年的往事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那个用生命换来承诺的男人。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
我想,天上的二叔,如果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会很欣慰吧。
生活,还在继续。
我爸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他开始有了一些小爱好,比如养花,比如下棋。
他会把我养在阳台上的那些花,打理得井井有条。
也会在周末的下午,拉着我,非要跟我杀一盘。
他的棋艺很烂,每次都输,但每次都乐呵呵的。
我知道,他享受的不是下棋本身,而是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光。
我开始学着做他爱吃的菜。
一开始,总是掌握不好火候,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他却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还一个劲地夸我:“我女儿做的,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我妈经常会过来,给我们送些她自己种的蔬菜。
她看着我和我爸像朋友一样相处,总是会偷偷地抹眼泪。
她说:“真好,真好。”
是啊,真好。
那些曾经的隔阂和误解,都像冬日的积雪,在春日的暖阳下,悄然融化了。
我和堂弟的联系,也多了起来。
他会经常带着二婶来我家吃饭。
二婶是个很朴实的女人,话不多,但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很多她自己做的土特产。
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感激。
我知道,她在感谢我,替她照顾好了我爸。
而我,也在心里感谢她,感谢她和二叔,让我拥有了这样一个伟大的父亲。
那套我和堂弟共有的房子,我们商量好了,租了出去。
租金,我们一人一半。
堂弟说:“姐,这钱你拿着,就当是大伯给你的零花钱。”
我没有拒绝。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钱,这是我们两家人之间,一种无言的连接。
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下雨天,想起那个让我辗转反侧的数字“200000”。
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怨恨和不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温暖和庆幸。
庆幸那场误会,让我有机会重新认识我的父亲。
庆幸那些波折,让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但只要心中有爱,即便是最苦的那一颗,也能品出甘甜的回味。
我开始理解,父爱,有时候并不像母爱那样直白和热烈。
它更像一座山,沉默,厚重,不善言辞。
他不会把“我爱你”挂在嘴边,但他会用他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你扛起一片天。
他会把最好的东西,都默默地留给你,哪怕他自己,过得再苦再累。
就像我爸,他把所有的愧疚和责任都自己扛了,却只想把一个轻松快乐的人生,留给我。
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他的女儿。
那天,我陪他去医院复查。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从医院出来,阳光正好。
我扶着他,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秋天,要来了。
他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旧手表,递给我。
“这个,给你吧。”
我愣住了。
“爸,这太贵重了。”
这是二叔的遗物,是他几十年的念想。
他却笑了笑,把手表塞进我的手里。
“不贵重。你二叔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么懂事,这么孝顺,他也会高兴的。”
“爸老了,戴不动了。以后,就由你来替我保管吧。”
我握着那块冰凉的手表,手心却一片滚烫。
我知道,他交给我的,不仅仅是一块手表。
更是一份传承,一份责任,一份沉甸甸的爱。
我把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表盘上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仿佛在告诉我,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但带不走的,是血脉里那份无法割舍的亲情。
我抬头,看着他被阳光映照得有些苍老的侧脸,笑着说:
“爸,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回家的路,很长。
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那个曾经让我感到窒息的家,如今成了我最温暖的港湾。
我开始主动地去了解他的世界。
我发现,他喜欢听评书,尤其是《三国演义》。
我便在网上下载了全集,在他午睡的时候,轻轻地播放。
他会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手指还会跟着节奏,在腿上轻轻地敲打。
我发现,他其实很爱干净。
他会把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一样。
他会把地板,擦得一尘不染,亮得能照出人影。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以前,只看到了他对我“不好”的那一面,却忽略了他身上那么多的闪光点。
我还发现,他其实很孤独。
我不在家的那些日子,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看电视,也不看书,就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我问他,在想什么。
他说,在想你。
想你小时候的样子,想你第一次叫爸爸的样子,想你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样子。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原来,在我怨恨他的时候,他也在默默地思念着我。
我们都用错了方式,去表达我们对彼此的爱。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辞掉了那份需要经常加班的工作,换了一份相对清闲的。
我想,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他。
我开始带他去旅游。
我们去了北京,看了天安门和故宫。
他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让我给他拍照。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想来北京看看,可一直没机会。
我们去了杭州,泛舟西湖。
他看着湖光山色,不停地感叹:“真美啊,真美啊。”
我们去了成都,吃了火锅,看了大熊猫。
他被辣得满头大汗,却还一个劲地说:“过瘾,过瘾。”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买一些当地的特产,说要带回去给二婶和堂弟尝尝。
他的心里,始终装着那个家。
我知道,他这辈子,是还不清那份人情债了。
但我会陪着他,一起还。
旅行回来的路上,他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一片宁静。
这个男人,用他的一生,教会了我什么是担当,什么是奉献。
他是我生命里,最伟大的英雄。
回到家后,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把那套我和堂弟共有的房子,过户到了二婶的名下。
我告诉她,这是我爸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二婶拿着房产证,手都在抖。
她哭着说:“孩子,我们不能要,这太多了。”
我拉着她的手,说:“二婶,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堂弟在一旁,也红了眼眶。
他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姐,谢谢你。”
我拍了拍他的背。
“傻小子,跟我客气什么。”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我爸。
我怕他会不同意,会觉得委屈了我。
但我想,这应该是他最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就让我,来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吧。
我相信,他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生活,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
有时候,会遇到险滩和漩涡,但最终,都会汇入宽阔的大海。
我和我爸之间的那条河,也终于流过了最湍急的一段,变得平静而温暖。
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理解,学会了包容。
我们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沉默来对抗彼此的父女。
我们会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我会跟他讲公司里的趣事,他会跟我讲菜市场里的见闻。
我们会在晚饭后,一起看电视,为同一个剧情,或笑或骂。
我们会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一起去公园散步,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这种平淡而温馨的日子,是我以前从未敢奢望的。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因为那二十万,而选择离开。
如果当初,我能多一点耐心,多一点理解,去探寻他沉默背后的真相。
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和伤害?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但好在,我们都还有弥补的机会。
那个曾经让我感到冰冷的家,如今,已经成了我最想回去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我最爱的人。
有那个,用一生来守护我的,我的父亲。
一年后,我遇到了我的爱情。
他是一个很温暖的男人,像冬日里的阳光。
他对我很好,对我的家人,也很好。
我带他回家见我爸妈。
我爸看着他,眼神里,是那种岳父看女婿的挑剔。
他问了他很多问题,从工作到家庭,从收入到规划。
他都一一认真地回答了。
最后,我爸点了点头,说:“小伙子,不错。以后,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欺负她。”
他郑重地承诺:“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一辈子。”
我看着他们,一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是我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们为了我,达成了某种默契。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婚礼那天,我爸亲手把我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对他说:“我把我的全世界,都交给你了。”
然后,他转过身,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那个在我面前,从未掉过一滴泪的坚强男人,在女儿出嫁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知道,那滴泪里,有不舍,有祝福,更有对我未来幸福的期盼。
爸,你放心。
你的女儿,长大了。
你的女儿,会很幸福的。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甜蜜。
我们每周都会回家看望我爸妈。
每次回去,我爸都会准备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
他会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他说:“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那语气,仿佛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有时候,我老公会陪我爸下棋。
他的棋艺,比我爸还烂。
两个人,臭棋篓子,能下一整个下午。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觉得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后来,我怀孕了。
我爸知道消息后,比我还激动。
他开始翻看各种育儿书籍,学习怎么照顾孕妇,怎么带孩子。
他把我接回家,说要亲自照顾我。
他说,我怀孕的时候,他没能好好照顾我妈,心里一直很愧疚。
现在,他要把所有的亏欠,都弥补在我身上。
于是,我开始了女王般的孕期生活。
每天,我爸都会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他会陪我散步,给我讲故事,给我按摩。
他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妈都开玩笑说:“我这辈子,都没享过这种福。”
我爸听了,只是嘿嘿地笑。
我知道,他是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对我的爱。
那种爱,深沉,厚重,不求回报。
十月怀胎,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爸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手都在抖。
他看着她,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给她取名叫“念安”。
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他说,希望她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被人思念,也懂得思念。
我懂他的意思。
他希望她,不要像我们一样,走那么多的弯路。
他希望她,能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能懂得爱与被爱。
女儿的到来,让这个家,变得更加完整,更加热闹。
我爸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小生命身上。
他会给她换尿布,给她喂奶,给她唱他年轻时会的那些老掉牙的歌。
他会抱着她,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小乖乖,快快长大。”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抱着孩子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常常会感到一阵心酸。
岁月,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老了。
那个曾经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如今,也需要我的守护了。
女儿会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爷爷”。
那天,我爸抱着她,她突然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爷……爷……”
我爸当场就愣住了。
然后,两行热泪,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下来。
他抱着女儿,亲了又亲。
“哎,我的好孙女,爷爷在呢,爷爷在呢。”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生命的轮回和传承。
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这个家,去守护着身边的人。
日子,就这样在柴米油盐和孩子的欢声笑语中,一天天过去。
我爸的身体,还算硬朗。
只是记忆力,开始有些衰退了。
他有时候会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有时候会把东西放在一个地方,然后满屋子地找。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那块旧手表。
他每天,还是会雷打不动地给它上弦,把它擦得一尘不染。
他说,这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警钟。
提醒他,不要忘记过去,不要辜负未来。
我常常会想,如果二叔还在,他看到现在的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看到他的大哥,把他唯一的儿子,照顾得那么好。
看到他的侄女,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看到我们这个大家庭,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生命中,总会有一些遗憾。
但正是这些遗憾,才让我们更懂得珍惜。
珍惜每一次相聚,珍惜每一次拥抱,珍惜每一个平凡而又温暖的日子。
那个曾经因为二十万而差点分崩离析的家,如今,被爱和理解,重新粘合了起来。
而且,比以前,更加坚固,更加温暖。
我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只要我们一家人,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因为家,永远是我们最温暖的港湾。
而爱,是我们抵御一切风浪的,最坚固的帆。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