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是胃癌晚期,左肺、颈部淋巴、骨头都转移了,根本没法手术。按原计划,昨天他该像病房里其他人那样试输液化疗,要是扛住反应,就能像一周前那样正常吃饭说话。他都打算好了,要像电视剧里那样剃光头,还想着跟病友似的,隔段时间来医院输次液,当天就能回家。
他是胃癌晚期,左肺、颈部淋巴、骨头都转移了,根本没法手术。按原计划,昨天他该像病房里其他人那样试输液化疗,要是扛住反应,就能像一周前那样正常吃饭说话。他都打算好了,要像电视剧里那样剃光头,还想着跟病友似的,隔段时间来医院输次液,当天就能回家。
我没跟他说实话,只说是早期胃癌,不严重,不用手术,化疗加靶向药就管用。后来连我自己都信了这希望——在肿瘤医院听多了“奇迹”,总觉得他也能撞上好运。
算下来,从查出来到现在,刚好一个月。
上个月下午四点该拿胃肠镜病理报告,中午一点多医生就打了电话,说他是胃腺体癌。我当时特别恨他,为啥不能等我当面再说?虽说早有预感,可这电话总觉得破坏了什么。后来才知道,这医生是个好人,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耐心接,还提前安排了住院,让第二天直接去。当天晚上家里人开会,决定去省里最好的肿瘤医院。
第二天跨市去山西省肿瘤医院,一路上他跟正常人似的有说有笑,就是瘦——年后一个月瘦了二十多斤,吃得越来越少,才去做的检查。到了医院,医生看了报告说要手术,让先办预住院,接着就是各种检查。
这一查就是一周多,天天预约排队。今天CT不能吃早饭,明天那项要空腹,他很快又瘦了,也没力气。后面几项我租了轮椅让他坐。直到四月一日,部分结果出来,满纸不认识的字母。我在医院食堂找张桌子,把标着“MT”的位置列了一遍,心一下就凉了——胃、肺、颈部淋巴、骶髂骨、腰椎,全有病灶。等了两小时堵到医生,他说“不能手术,转内科”,给了我电话让赶紧办。内科病房不挤,很快有了床位。
现在才想,他的状况就是从住院这天开始下滑的。预住院那周住民宿,没检查时他还会下楼抽烟、看直播。住院当天他就关了手机,说嫌烦,开始长时间躺床上——其实那时候还能自己去厕所,去楼道偷偷抽烟。我问了好几次疼不疼,他都说不疼。
转内科后又是一堆检查:穿刺、增强CT、骨扫描、基因检测……又是一周,还夹着清明假期,转眼到四月八日。这天他喉咙突然哑了,说不出话,着急问为啥不给治。其实一直在输液,消炎、补营养、调电解质。医生做B超说是心包积液压气管,没到要抽的地步,先用药。那时候他胃口还行,会主动说想吃啥。
内科病房大多是化疗或拿药的,人来人往跟走马灯似的,大部分输半天液就走。又等了几天,四月十三日医生找到我,说确定是晚期胃癌,肺部病灶不确定原发还是转移,骨转移更严重,全身星星点点跟筛子似的。可我爸就说坐久了股骨头有点疼,偶尔吃片氯芬待因,睡前吃一颗能睡好。
医生让我有心理准备,说最多三个月。先开了温和的口服化疗药,说能承受就输液化疗,等基因检测看能不能匹配实验用药。他还是一天天瘦,癌细胞抢养分。输了三天白蛋白,状态才好点。四月十六日晚上,第一次吃化疗药。
四月十七日,是他最后一天像“正常人”。喉咙还哑,状态挺好,就是不想吃饭。我给冲了牛奶蛋白粉,下午医生送了水果味的肠内营养补剂,他喝了一杯说挺好喝。他还跟我说“问题不大,过两天能输液化疗”。我把剩下的补剂写了他名字,让护士放冰箱,想第二天分三顿给喝。
可他再也没喝上。
十七号晚上,我叔叔来了,让我回民宿休息他来守。可我爸拉住我说“你留下来陪着我”,那天就破例两人守。
十一点,睡着的他突然坐起来。我问是不是想吃饼干冲奶粉,他说“有点气紧”。找值班医生推了地塞米松,他才躺下。十二点多又坐起来,说“再推一针,多推点,让我好好睡”。护士又推了一次。一点多第三次坐起来,跟我说“再推一针”。护士推来仪器,血氧掉到80,赶紧戴氧气罩维持在90左右。他还想要针,护士说不能再推。值班医生给主任打电话,主任说“无药可救”。我求了半天,她才说“让护士打一针吗啡”。
我特别感谢那护士。当时乱,我没听出医生的意思。打完吗啡爸状态好点,护士悄悄拉我出病房说“他可能熬不过今晚,该联系人就联系,该叫救护车就准备,在医院没了就带不走了”。我懵了,她又劝我别紧张,给了救护车联系方式。我叔叔赶紧联系老家医院,留了床位,计划天一亮转移。
四月十八日天亮,爸状态居然好点。可我做了件这辈子想起来都自责的事——在值班医生那儿签完字,我叔叔问“你跟你爸说一会儿回去吗?”我愣了,走过去说“爸,这医院治不了,后续化疗都是目录里的,咱们回家里的医院,好照顾”。
他肯定明白了,默默点了头。七点半左右,救护车直接到病房拉他,往三小时外的老家医院赶。车里热,他喝了好几次水,血氧维持在88左右。上午到的时候,亲戚都在等,那场面太像临终告别——其实就是。老家医生也清楚情况,接着输液、补蛋白,试着抽积液没成功。爸一直清醒,还让我给大家倒水。
下午血氧掉到70,医生下病危,又输了瓶白蛋白。我妈给他按摩了会儿,血氧神奇回到95,大家松了口气,晚饭时间都回去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回光返照,可他什么都没说,还喝了点西瓜汁和水,自己上了次厕所。
晚上十一点多,血氧突然掉到40,血压也掉。医生按压抢救好几次,凌晨的时候,脉搏没了,瞳孔散了。医生说“赶紧穿衣服回家”。又是救护车,还是上午那个位置,上午他还热得出汗,这会儿已经冰凉,穿不合身的衣服,盖着布。我凑他耳边说“爸,咱们回家,回村里好好睡”,忍不住哭了——前一晚这时他还能坐起来说话,转眼就没回应了。
我总觉得他没反应过来。一边安慰自己他没痛苦走是好事,一边总想起那天早上我说“回家”时,他眼里那点光灭了的样子。他没留下一句话,也许还等着熬过去副作用,等着输液控制病情。我们也没反应过来——准备好的三个月陪伴、治疗的钱,我弟请了假,计划租房子,我妈列了食谱,觉得医院食堂饭不好吃。
他走那天是谷雨,我们这儿节气准。天亮时他已经在棺材里,天空飘毛毛雨。我跟着去祖坟选墓地,回来快十一点,我一个人提前走,走的是他以前上坟、上班、种地、送我上学的路。给他微信发“爸,中午想吃啥?我去买,一会儿带过去”。
没回应。
他入土那几天,半夜都是我守灵——因为记得他说“晚上你留下陪着我”。每次眯一会儿,都给他发微信“爸,托个梦吧”,可一次都没梦到。我总觉得他还在省肿瘤医院的病房里,蜷缩在角落病床上,想着过几天还得回去办出院。
我坐在灵前,他在旁边棺材里,制冰机管子结满霜。我悄悄跟他说话,问他冷不冷,灵魂是不是在这儿,能不能看到我打字——就像以前他坐院子抽烟,我在旁边唠嗑那样。
来源:细谈养生健康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