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村人（七）：地仙

摘要：冬生四十多岁了，总穿着件褪色的蓝布衫，头发乱得像鸟窝，他见人就咧着嘴笑，露出两颗豁牙，眼睛眯成两条缝。孩子们怕他，大人们烦他，只有村头老槐树下聊天的老人们，会跟他说说话，有时候也给他一些吃的，给吃的时候，还会叹着气说：“冬生啊，替全村人受罪呢。”

刘伯说：我们那儿把守村人叫做地仙，每个村子都有这么个人，前世是大善人，今生来替村子挡灾的，我们村的地仙叫冬生。

冬生四十多岁了，总穿着件褪色的蓝布衫，头发乱得像鸟窝，他见人就咧着嘴笑，露出两颗豁牙，眼睛眯成两条缝。孩子们怕他，大人们烦他，只有村头老槐树下聊天的老人们，会跟他说说话，有时候也给他一些吃的，给吃的时候，还会叹着气说：“冬生啊，替全村人受罪呢。”

那年夏天特别旱，地裂得像乌龟的壳一样，村长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河神发怒，要选个童男或者童女祭祀，全村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谁家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河神？

那天夜里，王寡妇家六岁的孩子不见了，全村人打着手电筒找到了后半夜，最后在河滩上发现了冬生，他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惊恐不安的孩子，身边扔着个扎好的稻草人。冬生生气的说：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准备把王寡妇家的孩子祭祀河神，你们家的孩子是人，王寡妇家的孩子就不是人吗？我给河神求情了，用这个稻草人代替。说完，冬生把孩子放下，把稻草人用火柴点着，扔进了河里，然后对着河神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谁知道，天快亮的时候，倾盆大雨瞬间而下，村民们啧啧称奇。

那晚之后，村里人看冬生的眼神不一样了，还有人看见王寡妇偷偷往冬生破屋门口放了一瓶酒和一碗红烧肉。去年修高速路，勘探队说老槐树挡道要砍掉。全村人舍不得却又没办法，那树下乘凉聊天的日子，比那些年电视机里的节目还热闹，砍树的那天，冬生突然扑到树根上死活不让，施工队要动手拖他，他竟一口咬在包工头的胳膊上。“树疼！”冬生哭喊着，“树说它疼！”

包工头抡起巴掌要打，被村长拦住了，奇怪的是，电锯一靠近冬生就熄火，连换三把都这样，最后包工头心里发毛，打电话请示后，改了路线，绕过了这棵老槐树，老槐树是保住了，冬生却病了三天三夜。

刘伯说他那年清明去上坟，看见冬生坐在坟地里自言自语，细听才明白，他在给每个孤坟讲村里的事：张家孙子考上大学啦……李家媳妇生双胞胎啦……王奶奶的低保终于吃上啦……

他竟记得每个逝者的名字，连迁走多年的人家祖坟都没漏掉，那些坟前的杂草被他拔得干干净净，摆着野花和干净的果子。刘伯说忽然想起之前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过的话：守村人守的不只是活人的村，还有死人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