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自己也颇为诧异,竟然会去读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小说,这不应该是15岁的暑假时带着某种功利心读的书吗?可是我在中年的盛夏读《高龙巴》,还读得津津有味,因为小说写的是科西嘉的故事。我就好像小说里那个自诩见多识广,被旅行宠坏的爱尔兰小姐丽迪雅,就在她被意大利众人皆知的
我自己也颇为诧异,竟然会去读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小说,这不应该是15岁的暑假时带着某种功利心读的书吗?可是我在中年的盛夏读《高龙巴》,还读得津津有味,因为小说写的是科西嘉的故事。我就好像小说里那个自诩见多识广,被旅行宠坏的爱尔兰小姐丽迪雅,就在她被意大利众人皆知的美景弄得审美疲劳,临摹出来的风景画也无法在朋友圈获得热烈点赞时,突然听到父亲以前的手下提起科西嘉——这个充满异域风情和野蛮意味的岛屿,小姐顿时睁大了眼睛。
科西嘉就好像是个被锁在传统保险箱里的岛屿,里面封存的财宝是300年前热那亚和法兰西之间的博弈,从岛屿之子拿破仑扬帆到法国大陆的远征,到领导科西嘉独立战争的帕斯夸莱·保利这些历史有迹可循的风云人物,到梅里美,再到大仲马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些执着于“愤达他”(Vendetta)的科西嘉血性义人。“愤达他”来自意大利语,意为复仇,在科西嘉则另有特殊意义:即一人受辱,及于近亲,故近亲均有报复之责,报复对象亦不限于仇家本人,并及其近亲。 因科西嘉素受海盗侵扰,又受过热那亚的专制统治,所以家族及部落特别团结。
科西嘉诅咒还会再来吗?
可是现代科西嘉是什么样子?我全无概念,从地图上看,它像一只拳头紧握的左手,食指向北,怒伸向欧洲大陆,一举从利古里亚海与第勒尼安海之间奋力戳出。这只笔直的食指,不是我们通常以为的第一名,而是代表着一种强烈渴求自由的意愿。它的手背嶙峋,是高耸的山地与原始森林;它的指节微弯,是海湾与岬角的交错。
一个朋友嫁给了居住在科西嘉的美国人,他们经常去航海,两次不得不向海岸警卫队求助。多月以后,她在旧金山平稳的陆地追忆当时的情景还在瑟瑟发抖,好像依然被地中海的风暴卷裹着,随时会被投向怒海。由此,我对科西嘉的印象是,它并不只是一个岛屿,更像是一枚被自然和历史海水浸润的硬核老灵魂,倔强任性而难以驯服。
于是,当我们在计划今年夏天从南法塞特出发的摩托车之旅时,我提起科西嘉,旅伴伊汗眼睛一亮。科西嘉并非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摩托之旅地图上。十年前,我和伊汗曾尝试接近它,打算在意大利里窝那乘坐渡轮抵达科西嘉,可是在前往码头的路上,摩托车出现故障,不得不被拖车拖走,就此铩羽而归。
科西嘉的法文是Corse, 听上去好像英文的Curse,也就是诅咒。十年后,我们再次鼓足勇气,挺进科西嘉。这次旅途最终被证明为依然坎坷,Corse Curse的力量犹在。但科西嘉用它地貌有多荒寂孤野,来证明了人心就可以有多热烈欢腾,我们得以苦行才能沉浸式地体验到科西嘉的人情世故。
科西嘉的明信片,左上那枚寄给了天使般的法国老夫妇。 摄影 毛豆子
2025年7月16日,就在离开科西嘉的十天后,我在土耳其收到了远在1500公里外的科西嘉岛屿电邮。但是这封电邮不像电子时代那种没有温度的0和1的叠加,它带着岛屿盛夏的温度,它是舞动的花体字,它有一颗跳跃的心,好像一封精心排版的派对请柬。
这封信来自住在科西嘉西海岸一个叫做奥萨尼(Osani)小村庄的法国老夫妇:蕾吉娜和让雅克。信的开头就是,“你们好,年轻人!”信里还说:“我们收到了你们的明信片!那颗心在晚上可看不见。”
第一眼印象:科西嘉人不怎么热情
让我们倒车从头开始讲述吧。十年后,我们终于成功抵达前往科西嘉的渡轮港口——南法土伦港 。经过12小时的夜航,也就是一次日落和日升,科西嘉东北角的港口城市巴斯蒂亚(Bastia)已然浮现在第勒尼安海的晨光中,甲板上游客的肩膀上“驮着”一颗颗各自的朝阳抵达。
我得好好享受此刻宁静的科西嘉第一印象,因为28小时后,再也无暇顾及这些美景,我将迎来旅行生涯中最难忘的一天。
一夜渡轮后的科西嘉第一印象 摄影 毛豆子
说实话,对科西嘉的第一眼印象是小店老板不怎么笑,服务员也不那么热情,甚至还有点教条主义,在下午两点多已经快要关门的冷清餐厅,一定要我们坐两人座,而不让我们坐四人座,我们只是想有充裕的空间安放沉重的摩托夹克和头盔而已。第二眼的印象就是这里更像意大利,而非自1768年来就归属的法国。如果你说这里是意大利撒丁岛我也不会生疑,营业员说谢谢时,用的是Grazie 而非Merci, 科西嘉语更像是一种意大利方言。
我们的科西嘉大冒险开始于七月初的一个夏日。风中弥漫着马基灌丛的气息,迷迭香、百里香、鼠尾草气味扶摇直上,在炎热的夏天散发着强烈的草本香气,难怪有人说,科西嘉的气味就是马基的味道。据说当年被放逐到属于意大利厄尔巴岛监狱的拿破仑,可以在牢房里闻到80公里外来自科西嘉的马基气息,并为之垂泪。
此时的温度相当适宜,比起前往土伦路上的43℃,我们如同沐浴在仲春时分,摩托将沿着科西嘉那只粗糙“手掌”的左缘,也就是从西部港口城市卡尔维向南骑行近四个小时至阿雅克肖(Ajaccio)。
D81蜿蜒的山路狭窄却具有各种诱惑的邀请,让人不由得好奇那些分叉的小径,当一条名叫D424的小路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们毫不犹豫地决定让它带领我们去探索一下未知。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正在走向有科西嘉隐秘天堂之称的奥萨尼(Osani),它邻近欧洲最高的海角之一: 萨尼诺岬(Senino)。
从D81蜿蜒的山路望下去,奥萨尼隐藏在山坡和马基灌丛中,尽头的海就是作者与旅伴即将出事的地方。 摄影 毛豆子
荒僻之路的隐隐不安被兑现了
我们和科西嘉沉浸式的“互动”就此开始了。半路经过一个小村庄,牛在漫游,也不知道是驯养还是野生的。在科西嘉,野生和驯养之间是一条模糊的界限。事后我查资料才知道截至2022年,奥萨尼的人口为95人,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84人。
有一头牛在一辆红色古董型菲亚特车旁逡巡,菲亚特旁有一个喷泉,这个地方因此名为“喷泉广场”(Place de la Fontaine)。我当时应该好好留意这辆车,因为就在13小时后,我们会和这辆车的主人在午夜一起踏入阿雅克肖的假日酒店,以一家人的身份,申请入住。
十几分钟车程后,一条4公里的山路将我们带到山脚的Gradelle海滩,车轮滚过的是曾经由骡子、山羊和牧羊人踩出来的古老路径,有点颠簸。伊汗用老骑手的直觉说,他不是很喜欢这条路,我们尝试在讨论摩托之旅中经历过的最荒僻的路来打消这种隐隐的不安。
科西嘉海景 摄影 毛豆子
终于见到了拥有壮阔波尔多湾景的隐秘沙滩,停好摩托,就在深深呼吸了一口掺杂着芳香马基灌木味的海风后,伊汗惊讶地发现摩托的后胎破了!
此地离公路步行大约1小时10分钟,打电话给周边的摩托修理或拖车服务,所谓周边,最近也需要1小时45分钟车程,我现在明白了为何旅行指南上说科西嘉人不以公里来告诉你两地间距离,他们习惯用小时来计算。一开始是午休时间没人接,两小时午休结束后,有人接电话了,却告诉我们:“很抱歉,太远了,无法来。”我们只能自救。
在没什么人的海滩,我们逢人便问,还好遇到一位南法好男人,叫罗曼,这位正带着女朋友在科西嘉旅行的年轻人能说流利的英语,还带着美国流动销售员的激情和活力。他准备载我们一程,到40分钟车程外的加油站去买一种可以暂时充气的气罐。他们的越野车却是我见过的装得最满的车,我和伊汗好像油面筋塞肉一样把自己塞进车厢,走向自助第一步。
罗曼的车经过先前看到菲亚特的“喷泉广场”时,一辆三菱越野车迎面而来,车上坐了一个被我很快命名为“老天使”的科西嘉老爷子。他们两个指天画地地说了一会儿,罗曼回头告诉我们:“你们很幸运!老爷子说他有工具,他家就在这里,轮胎完全可以修!而且他说不要钱!”罗曼对老天使说,“你真是一个天使”,老天使却回应:“我老婆可不这样认为。你们得告诉我老婆才行!”
天降“老天使”?!
这位老天使可不是第一眼天使的模样,他看上去不是那种我通常会搭讪的人,光秃的头顶在阳光下泛着铜色的光泽,眼睛因暴晒的阳光而眯缝着,因而显出某种倦怠感,他的肚子非常大,悬荡在胸前,像一块被海风与烈日磨砺多年的礁石随时准备滚落岩下,我猜想大概有三十年的时间,他站立的时候没有见到过自己的脚丫。老爷子的臂膀上则是一幅用针和墨绘就的,交织科西嘉历史和个人信仰的斑斓史诗:右小臂从一个执拗的公羊头开始,次第上升的是一个额头绑着头巾的黑人侧脸(来自科西嘉旗帜上的“摩尔人的头像”),一些断骨,一只在沉思的摩弗伦羊(一种科西嘉野生山羊),最后用肩头的一只蜥蜴守护神收尾,仿佛一张科西嘉刚开发时的荒原图景。另一只手臂的小臂上则是对个人兴趣爱好的泼洒描绘:一条带有哥特意向的汽车修理裤,纯黑;上臂更是最简主义:一个血糖检测圆贴,说明即使这一辈子他被海浪和山风冲刷,属于速度和激情,但最终,不得不屈服于自己是一个严重糖尿病患者的事实。
老天使把我们带到了他的车库,简直就好像一家小型汽车修理店。我们挑选好各种补胎工具,当时的场景有点像好莱坞电影里布鲁斯·威利斯这种老枪出山,带着年轻人在挑选武器的感觉。
老天使的车库,好像小型汽车修理铺,工具一应俱全。 摄影 毛豆子
等我们挑好了工具,罗曼和我们告别,老天使和我们跳上了他的越野车。随后,法国人中国人土耳其人靠着谷歌翻译和修理工共通的身体语言,在没千斤顶的情形下,把轮胎拔下来,花了一个多小时,手工补好了轮胎。老天使好像七龙珠里的胖布欧,只能坐着指导工作,因为暑热,索性脱下汗衫光着上身,大滴大滴汗珠狠狠地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汗花。
可是,就在我们洗好手以为可以上路了,轮胎一下子又瘪了,因为老天使自备的补丁太小,一充好气,那个漏孔变大,补丁顿时绷不住,再次撑破了。
老天使和伊汗在合力修车。 摄影 毛豆子
我已经做好了当晚露营海滩的准备。老天使此刻却已经把我们的问题完全看作了自己的问题。他宣布,他将负责把我们的摩托车拖到阿雅克肖换胎!因为就在那天早上,他刚搞来了一辆摩托车拖车,就好像上帝知道下午我们就会带着抛锚的摩托找上门来。
老天使的太太也是一个天使
可问题是,阿雅克肖可不近,单程2小时30分钟,老天使说他拖我们去,自己当夜返回,免费!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得和老婆商量一下。此时轮到我们不安了,老天使年近80岁,身患糖尿病,他的肚子大到连保险带都扣不上,深更半夜开险峻山路回家,还是长拖车,我们可不放心。
老天使不由分说带我们回家,他指着前面提到过的红色菲亚特:那是我的车!红色菲亚特后面,就是他的家。在外面担惊受怕,再加暴晒七小时,我们俩浑身湿透,老天使的太太蕾吉娜却不嫌弃,她一下子抱住我,左右脸颊各亲一下。那是一个满头白发,好像退休小学老师一样的慈眉善目法国老妇,她的肤色白皙偏粉,和老天使的偏深橄榄棕有明显对比,果然她是巴黎西南约20公里的伊夫林省人,是嫁给科西嘉人的媳妇,但多年和科西嘉人的相处让她有了本地人的血性特质。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邮,写好后说且慢,多画了一个太阳,还不够,再补了一个笑脸!
蕾吉娜写下联系方式时,不忘画下一个太阳,再补一个笑脸。 摄影 毛豆子
老天使和蕾吉娜年轻时在伊夫林生活,老天使父亲去世后,他们回到了科西嘉。在科西嘉,父母去世后,房子或土地没有被分割,而是由子女们共同继承,这种情形叫做l’indivision(共有制),是共同继承后形成的共有状态。如果某个继承人想卖掉自己的份额,其他共同继承人(也就是家人)有优先购买的权利。外人几乎不愿意买这种“未分割份额”,因为买到手后也没办法单独使用房子或土地。虽然法律允许,但实际上几乎不可能把份额卖给家族以外的人。有统计说 60%–70% 的科西嘉农村土地都是l’indivision 状态,加上科西嘉人的传统观念是土地是家族的神圣财产,不能轻易卖给外人,因此,科西嘉的房子很难卖给外人,如果不想空置,那么就搬回老家住。不过现在岛上的村子里,房子往往空着没人住,大多数科西嘉人去马赛,去尼斯,去巴黎,和他们最骄傲的同乡拿破仑一样,离开后就此一去不返。
一如被拿破仑引领,夜游科西嘉
我们总算做通了蕾吉娜的思想工作,老天使夫妇终于答应晚上在阿雅克肖住一夜,次日回家,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立刻为他们订了酒店。她立刻回卧室利索地收拾一个过夜包,最重要的是带好老天使的胰岛素。
当我们把摩托车弄到拖车上,绑好,再次和摩托一起上路,已是傍晚七点多,从车后窗看到那辆饱受磨难的摩托车时,做梦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欣赏D81公路壮美的落日时分,右侧是深邃幽蓝的地中海,左侧是那仿佛被火焰雕琢而成的、俯瞰大海的红色花岗岩山体,这一段旅程显得好像穿行在人情世故的梦境之间。
绑在拖车上的摩托车做梦也没想到它会用这种方式“欣赏”D81公路。 摄影 毛豆子
传说中科西嘉人的内心就好像这个岛屿的地貌,由红色花岗岩制成,石头上覆盖着从底部到尖顶的苔藓,这就是他们给外人的印象,是那种第一眼铁石心肠的样子,但一旦他们引你为知己,就能变成日落时的岛屿,就像此刻,光芒四射,这个岛屿正是法国人赋予它的昵称:“美丽岛”。
我问蕾吉娜他们平时何时睡觉,她说一般八点半就上床了,“不过今天我们不是在度假吗?”她闪着狡黠的眼睛,调皮地说。蕾吉娜是一个即使坐飞机去巴黎也会紧张得要吃镇定剂的人,在伊夫林住了半辈子,却从来没有去过离家不远的凡尔赛宫。对于她来说,此刻是突如其来的在自家后院的非凡探险,她因而兴致勃勃。
我们继续沿着狭窄崎岖的红色岩石海岸行驶,在波尔图(Porto)和皮亚纳(Piana)之间,蜿蜒曲折的两公里区域被称为 “Les Calanche”,莫泊桑称之为“科西嘉的奇观之一”,它以红色花岗岩地貌闻名,这些岩石被想象力“雕塑”出科西嘉民间故事里的鹰、头颅、修女、乌龟和狮子等。
突然,老天使把车停在路边,他大喊道:“下车!”我们不明就里,跟着他们下车,过马路,朝着老天使手指的方向,原来“科西嘉之心”就在眼前!海上夜色屏蔽了白天光线的干扰,现在只看到一对情侣的剪影和他们合抱的那颗安静有力的心脏,在跳!这是科西嘉最著名的岩石“科西嘉之心”,正是我们最期待的岛屿奇观。结果,我们不仅看到了,还感受到了,我索性闭起了眼睛,只是屏息聆听。
科西嘉之心,在跳! 摄影 毛豆子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导览,一如被拿破仑引领夜游科西嘉,即使已是深夜11点,天边还有晚霞余晖,我们四个老老少少在漆黑、崎岖的山路上走着。几个小时前那么绝望,现在却正在经历超现实的一刻, 两个足不出户的科西嘉老人帮世界旅行者实现了他们的科西嘉愿景。
夜走科西嘉沿海山路。 摄影 毛豆子
他们不是冷漠,他们只是慢热而深情
我们这四人临时组团,一路上看了“科西嘉之心”,品尝了陈年布鲁乔奶酪(法国著名漫画书《高卢英雄传》里,这种奶酪可以被当作一种强大的武器来对付敌人),这些奶酪是用母羊奶做的,被称为“科西嘉之魂”。当我们抵达阿雅克肖时,已是次日凌晨0点10分。阿雅克肖不仅是科西嘉的首府,也是一座带有“山民灵魂”的港口城市,256年前,拿破仑出生于此地。
假日酒店前台未料到此时还有大队人马登记入住,这四个人三个国籍,年龄参差不齐,疲惫又兴奋,在用翻译软件理解对方,其中挺着大肚子,一双手臂上都是文身的老大爷声称他是我们的爸爸。前台立刻睡意全消地为这帮疯癫之人办理了入住手续,她解释道,“房费包括早餐”,老天使接茬道,“明白,摩托车修理不包!”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而我,则随着事件的起承转合,逐渐了解科西嘉人的个性,他们不是冷漠,他们是慢热而深情,而这种深情一旦展现,那真的是情深似海。科西嘉人固然有一人受辱,及于近亲的“愤达他”,却也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爱达他”。
再次勇闯科西嘉的摩托骑手 供图 毛豆子
我在离开科西嘉的时候,为蕾吉娜和让雅克写了明信片,一如《高龙巴》里的丽迪雅小姐在岛上做的,她写信给女朋友们,因为能够在信上写着“寄自阿雅克肖”,可真是太妙了。明信片是他们在深夜带我们看的“科西嘉之心”,在给蕾吉娜的明信片上写道,“我必须告诉你,你的丈夫是天使。”
毛豆子
责编 杨嘉敏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