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营长,整军区的人都知道你和王吟湫订婚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29 14:30 1

摘要:那句话像一颗砸进冰窟窿的石头,在喧闹的军区大院里,炸得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句话像一颗砸进冰窟窿的石头,在喧闹的军区大院里,炸得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张副团长的婆娘,嗓门大得能掀翻食堂的屋顶,她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满脸都是看好戏的促狭。

“李营长,整军区的人都知道你和王吟湫订婚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我愣在原地,手里还提着刚从维修班领回来的、擦得锃亮的八一杠模型,那是我们营上次比武的奖品。阳光火辣辣地照在身上,可我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瞬间就冻僵了。

这算什么?是天大的玩笑,还是我李卫国活了三十年,头一回撞上的邪?

我只知道,王吟湫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唱起歌来,那嗓子清亮得像山泉水。我见过她几次,都是在全军区的汇演上,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站在台上,灯光一打,整个人就像会发光。底下黑压压的兵,掌声能拍得地动山摇。

可那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一次是她慰问演出到我们营,我作为营长,代表全营战士给她递了一杯水,说了句“辛苦了”。她脸一红,低着头说了声“谢谢首长”。另一次,是在军区图书馆,她抱着一摞书,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书掉了一地。我帮她捡起来,她连声说着“对不起”。

就这些。

干净得像我营房里那床叠成豆腐块的军被。

可现在,张副团长的婆娘,当着来来往往几十号人的面,说我们订婚了。

订婚,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比肩上扛着的两杠一星还要重。那是一辈子的承诺,是报告打了要进档案的大事。

我李卫国,从十八岁穿上这身军装,在泥里滚,在雨里爬,子弹从耳边擦过去,眉头都没皱一下。可今天,就因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那把八一杠模型,冰凉的金属硌得我手心生疼。我好像抓着的不是荣誉,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是怎么回到营里的,记不清了。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张副团长的婆娘那张一开一合的嘴,还有周围人探究、惊讶、甚至带点羡慕的眼神,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在我眼前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坐在营部的办公桌前,看着窗外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兵,心里却是一片荒芜。这股邪火,没处发,憋得我胸口发闷。

我得去找个人问清楚。

可我能找谁?

找张副团长的婆娘对质?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家在大院里吵架,像什么样子。

去找王吟湫?我一个营长,气冲冲地跑去文工团找一个小姑娘,说你凭什么跟我订婚?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李卫国欺负人。

思来想去,这事透着一股邪乎劲儿。军区大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把这种事传得人尽皆知,背后肯定有推手。

而这个推手,级别一定不低。

我把那把模型枪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李卫国的名声,比命还重要。

第一章 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

“卫国啊,坐。”

刘政委的办公室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茶叶香。他亲自给我倒了杯水,搪瓷缸子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没坐,像一根桩子似的杵在办公桌前。身上的作训服还带着训练场上的尘土味,跟这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政委,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件事。”我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从沙地里磨出来的。

刘政委扶了扶眼镜,笑呵呵地看着我:“你的事,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是来领‘批评’的?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这么大的事,都办妥了才想起来跟组织汇报?”

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嗔怪和一丝赞许。

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盆浇在我头上的冷水,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政委,”我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我只知道,今天整个军区都在传,说我李卫国和文工团的王吟湫同志订婚了。我想向您求证,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刘政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无风不起浪嘛。卫国,你也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了,个人问题是该解决了。组织上,也是很关心你的嘛。”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把事情往“组织关心”上引。

可我不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听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

“感谢组织关心。”我挺直了腰杆,目光直视着他,“但是,婚姻是人生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我和王吟湫同志,根本不熟悉,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个‘订婚’,到底是从何说起?”

我的倔劲儿上来了。在训练场上,一个动作不对,我能让手下的兵练上一百遍。在原则问题上,我也是这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揉不得半点沙子。

刘政委放下茶杯,脸色也严肃了些。

“李卫国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他敲了敲桌子,“这是在跟你的上级领导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但声音依旧执拗:“是,政委。正因为您是我的领导,我才必须向您问清楚。这件事,关系到我个人的名誉,也关系到王吟湫同志的名誉。不明不白地被‘订婚’,我接受不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窗外,传来一阵阵嘹亮的口号声,那是新兵营在练队列。一声声“一二一”,整齐划一,充满力量。

可我感觉自己,就像队列里那个总也踩不准步点的兵,浑身别扭。

过了好半晌,刘政委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卫国,你这个脾气,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坐下说,坐下说。”

我没动。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政委的,替你多操了份心。”

他拉开椅子,示意我坐,我这才僵硬地坐了下来,后背挺得笔直。

“你和小王的事,是她家里人托我来保媒的。”刘政委坐回自己的位置,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小王的父亲,是师里的老参谋长,王参谋长,你认识吧?前年刚退下来的。他跟我是多年的老战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王参谋长,我当然认识。那是个在战场上滚过来的老前辈,军区里谁不敬他三分?

“王参谋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喜欢部队。小王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人品好,长得也俊,业务能力也强,是文工团的尖子。最关键的是,这孩子对你有意思。”

刘政委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你小子捡到宝了”的意味。

“她对我……有意思?”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那可不?”刘政委一拍大腿,“上次军区搞的军民联欢,你带队搞的那个擒拿格斗表演,把台下的姑都看呆了。小王回来就跟她妈念叨,说你们营的李营长,可真有男人味。后来,她父母就托到我这里,想让我给你们俩牵个线。”

我脑子里飞快地回想着那次联欢会。我确实带队表演了,但当时满脑子都是动作要领,别出错,给营里争光,根本没注意台下谁在看我。

“政委,就算……就算她对我有点好感,那也得先接触,先了解,怎么能直接就……”我“订婚”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哎,你这就不懂了。”刘政委摆摆手,“老一辈人的想法,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他们觉得,既然双方条件都合适,孩子也互相有那么点意思,那就先把名分定下来。定了亲,再慢慢处感情,这不更牢靠吗?我们那个年代,好多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也过了一辈子?”

我听着这话,心里五味杂陈。

这哪里是保媒拉纤,这简直就是包办婚姻。

“所以,您就答应了?”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觉的颤抖。

“我当然答应了!”刘政委说得理直气壮,“我一听,这可是大好事啊!你李卫国,是我们军区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军事素质过硬,作风正派,就是个人问题上一直不开窍。小王呢,根正苗红,才貌双全。你们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这个当政委的,能促成这桩美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已经看到了我们俩结婚生子的画面。

我却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动弹不得。

这张网,是老战友的情面,是上级领导的“关心”,是“为你好”的逻辑。

“政委,”我艰难地开口,“这件事,您问过我的意见吗?”

刘政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我这不是正准备找你谈吗?”他皱起眉头,“谁知道张副团长家那个婆娘,嘴上没个把门的,提前给你嚷嚷出去了。本来我想着,等跟王家那边都说好了,再找你,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我只感到了惊吓。

“李卫国,你得理解组织的良苦用心。”刘政委的语气又变得语重心长,“王参谋长是什么人?他能把女儿托付给你,是看得起你。这门亲事,对你将来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你想想,你一个农村出来的兵,一步步干到营长,不容易。有个好岳家帮衬着,你以后的路,能走得更稳当。”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李卫国,是农村出来的,没错。我爹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也没错。

可我从穿上军装那天起,就没想过要靠谁。我的一等功,是用命换来的;我肩膀上的两杠一星,是靠着一次次比武、一次次演习,用汗水浇出来的。

我以为,在部队这个地方,凭的是真本事。

可现在,我的政委,我的上级领导,却在告诉我,娶一个好老婆,找一个好岳家,能让我的路“更稳当”。

一股说不出的屈辱和愤怒,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报告政委!”我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感谢您的关心。但是,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这件事,我不同意!”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身后,传来刘政委又惊又怒的声音:“李卫国!你……你给我站住!反了你了!”

我没有回头。

走出办公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以为找到了源头,就能解决问题。

可我没想到,这个源头,我根本撼动不了。

第二章 说不清的红线

回到营里,一头扎进宿舍,我把门反锁上,整个人重重地摔在硬板床上。

天花板上,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我把胳膊搭在眼睛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刘政委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响。

“对你将来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有个好岳家帮衬着,你以后的路,能走得更稳当。”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自尊心。

我李卫国是什么?是部队里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还是一个可以用来联姻、巩固关系的筹码?

我一直以为,我穿上这身军装,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对得起肩膀上扛着的责任。我的人生信条,简单得像一根直线:服从命令,练好本领,当个好兵。

可现在,这条直线上,被人强行拴上了一根红线。

线的另一头,是一个我几乎不认识的女人。

王吟湫。

我努力在脑海里勾勒她的样子。

高挑,清瘦,皮肤很白,不像我们这些常年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兵。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哪怕是在喧闹的后台,也像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杨树。她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眼神有点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鹿。

我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她就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好看,但离我的生活很远。

可现在,有人告诉我,这幅画,要挂到我的屋里来了。而且,不容我拒绝。

烦躁地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一声抗议的呻吟。

我摸出兜里那包被汗水浸得有点软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半天没找到火。

我不是没想过结婚。

我娘在老家的信里,念叨了不下八百遍。每次都说,村东头谁家的儿子娶媳妇了,村西头谁家的姑娘嫁人了,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抱上孙子。

我也想过。

我想找一个朴实、勤快的女人,不一定要多漂亮,但要懂得孝顺父母,能跟我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可以在老家盖几间新房,她操持家务,我呢,等将来退伍了,就回家,守着她,守着孩子,过最平凡的日子。

这个幻想里的女人,跟王吟湫,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她是城里长大的干部子女,是万众瞩目的文工团台柱子。她会拉手风琴,会唱我们听不懂的洋歌。她这样的人,能习惯我老家那满是泥土味的院子吗?能跟我那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娘,说到一块儿去吗?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硬要把我们凑在一起,就像把拖拉机的零件,安在战斗机上一样,荒唐,可笑。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营长,是我,周海。”

是我的警卫员,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伙子。

我爬起来,把没点的烟塞回烟盒,过去开了门。

周海端着一个饭盒,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奇怪表情。

“营长,我给你把饭打来了。你晚饭没吃,指导员让我给你送过来。”

我接过饭盒,没什么胃口,随口问了句:“指导员呢?”

“指导员……他被刘政委叫去谈话了。”周海挠了挠头,眼神躲闪。

我心里一沉。

看来,刘政委那儿,已经开始给我上“手段”了。指导员是我的搭档,我们俩一个主抓军事,一个主抓思想。刘政委找他,肯定是想让他来做我的“思想工作”。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挥了挥手。

周海却没走,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营长,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传什么?”我明知故问。

“就……就你和王干事的事儿。”周海的脸有点红,“大家都说,你俩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还说……还说等你俩结婚,要给你俩好好闹一闹洞房呢。”

我手里的饭盒,瞬间感觉有千斤重。

连我手下的兵都知道了。

他们不是在看我的笑话,他们是真的相信了。他们替我高兴,替我祝福。

可这份高兴和祝福,对我来说,却像是一道道枷锁。

我该怎么跟他们说?

告诉他们,你们的营长,被人算计了?告诉他们,这门亲事,是假的,是我不同意的?

不行。

家丑不可外扬。部队里的事,更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下说。这不仅会让我自己难堪,更会让刘政委下不来台,甚至会影响到王参谋长一家的声誉。

我忽然明白了刘政委的“高明”之处。

他不是在跟我商量,他是在“通知”我。他把生米煮成了“传言”这锅夹生饭,然后等着舆论和时间,把它彻底煮熟。

到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一对,我再反对,就是不识好歹,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甚至是在玩弄王吟湫同志的感情。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名声?

“营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海见我半天不说话,有点担心。

“没事。”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训练累了。你回去吧,让大家早点休息。”

关上门,我把饭盒重重地放在桌上。

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红烧肉,炒青菜,还有一个白面馒头。

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可我一口也吃不下去。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狼。周围都是猎人布下的网,我越是挣扎,网就收得越紧。

这件事,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刘政委那里是座山,我暂时搬不动。

那么,我就只能去找另一个人。

王吟湫。

我必须亲自去问问她,这件事,她到底知不知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结果如何,我至少要知道,线的另一头,那个即将要和我绑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身不由己。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我换下作训服,穿上那身压在箱底、熨得笔挺的常服,对着镜子,把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镜子里的人,面容坚毅,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迷茫和疲惫。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

今晚,我必须找到王吟湫,把话说清楚。

第三章 两颗心的距离

文工团的宿舍楼,在军区大院最安静的角落。

楼前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晚风吹过,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和肥皂的香气。这里的一切,都和我那充满汗水和阳刚之气的营区,截然不同。

我站在楼下,心里有点打鼓。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一个女同志,而且是在晚上。

要不是被逼到了这份上,打死我也做不出这种事。

我向站岗的哨兵打听了王吟湫的宿舍。哨兵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我肩上的两杠一星,立刻站得笔直,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八卦的笑意。

“报告首长!王干事住在三楼,302室。”

“谢谢。”我点点头,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楼道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走到302门口,我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我该怎么说?

“王同志,听说咱俩订婚了,有这回事吗?”

这也太直接了,像是在审问犯人。

“王同志,外面都在传我们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又显得我太软弱,好像是在求她。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王吟湫端着一个脸盆,正准备出门。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睡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看到我,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脸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李……李营长?”她的声音像蚊子哼哼,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我也很尴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王……王同志,你好。”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路过,有点事想问问你。”

“路过”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蹩脚。我们营区在军区最东边,文工团在最西边,中间隔着一个大操场,怎么“路过”也路不到这里来。

王吟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李营长,您……您请进吧。”她小声说着,手忙脚乱地去扶地上的脸盆。

我赶紧蹲下身子帮忙。我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她的手很凉,很软。

我的手却像烙铁一样,烫得我赶紧缩了回来。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进了宿舍,我才发现里面不止她一个人。靠窗的铺位上,还坐着一个姑娘,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看到我进来,那姑娘立刻放下书,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打量着我。

王吟湫的宿舍很整洁,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她的床铺上,叠着一床粉色的被子,跟我们营里那清一色的军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雅,这是我们营的李营长。”王吟湫红着脸,向室友介绍。

“李营长好!”叫小雅的姑娘立刻站起来,朝我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脸上满是笑意,“营长,您就是吟湫的……?”

她故意拖长了音,眼神在我和王吟湫之间来回打转。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话,“我找王同志,说几句话。”

“哦哦,明白明白!”小雅立刻会意,拿起脸盆和毛巾,朝王吟湫挤了挤眼睛,“吟湫,我先去水房,你们聊,慢慢聊,不着急!”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还体贴地帮我们带上了门。

宿舍里,只剩下我和王吟湫两个人。

沉默,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们淹没。

我看着她,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王同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今天大院里传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她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就一个字,再没下文。

我有点急了。

“那我想问问你,这件事,你事先知情吗?”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她:“王吟湫同志,我希望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实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家里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低垂的眼睑里滚落出来,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哭了。

我一下子就慌了。

我李卫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掉眼泪。尤其是在我面前哭,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你别哭啊。”我手足无措,想递块手帕,可我这身军装,除了汗味就是土味,哪有那玩意儿。

“对不起……李营长……对不起……”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这件事……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看得我心里莫名地一软。

“你先别说对不起。”我放缓了语气,“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事情的起因,真的就是刘政委说的那样。

那次联欢会后,她确实跟她母亲提过我,但也就是小女儿家的一点点崇拜和好奇。可她母亲当了真,立刻就跟她父亲,也就是王参谋长说了。

王参谋长夫妇,一直为女儿的婚事操心。王吟湫眼光高,性子又内向,一直没有合适的对象。他们听说女儿对我有好感,立刻就去打听我的情况。

他们找到刘政委,把我从入伍到现在的履历翻了个底朝天。越看,越觉得我这个小伙子不错,根正苗红,有本事,有前途。

于是,两位老人就动了心思,想把女儿托付给我。

“我……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王吟湫擦着眼泪,小声说,“我说,这怎么行,我跟李营长都不认识,这么做太唐突了。可是……可是我爸妈他们,根本不听我的。他们说,这是为我好,说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错过了,以后就找不到了。”

“他们还说……还说女孩子的幸福,就是要靠父母把关。他们让我相信他们的眼光。”

我听着,心里一阵发堵。

原来,她也和我一样,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

我们俩,就像是木偶,被几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在别人搭好的舞台上,上演着一出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剧情的戏。

“所以,你就答应了?”我问,声音有些沙哑。

她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没答应,也没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我爸那个人,你也知道,在部队里说一不二惯了。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我妈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说你有多好多好……”

“后来,刘政委来我们家,跟我爸妈把这事定了下来。他们……他们甚至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压抑,委屈,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站在她面前,心里那股憋了整整一天的火气,忽然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无奈。

我还能对她说什么呢?

指责她?她也是身不由己。

埋怨她?她比我更委屈。

我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别哭了。”我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惊讶,竟然会这么温柔,“这件事,不怪你。”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李营长,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她那双像迷路羔羊一样的眼睛,心里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感到了动摇。

原本,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想和她结成“统一战线”,一起去向长辈们说“不”。

可现在,看着她这副无助的样子,我那句“我们一起去把这门亲事退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怕这句话一说出来,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沉默了。

我们俩,一个蹲着,一个站着,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可我感觉,我们两颗心的距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第四章 无形的网

从文工团宿舍楼出来,夜已经深了。

月亮挂在天上,像一块冷冰冰的玉盘。

我心里乱成一团,比打了败仗还难受。

王吟湫最后那句“我们该怎么办”,像个钩子,一直挂在我心上。

我没有给她答案。

因为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我只是跟她说:“你先别急,也别哭了。这件事,让我想想。天塌不下来。”

说完,我就落荒而逃。

回到营区,指导员孙立强正在我宿舍门口等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的李大营长,你可算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刘政委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把我好一顿批!”

孙立强是我的老搭档,也是我新兵连的同年兵,我们俩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

我没说话,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你这是怎么了?跟政委吵架了?”他跟了进来,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跟他学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我去找王吟湫的事。

孙立强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老李,这事儿……办得是有点不地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换我,我也得急眼。这叫什么事啊!”

听到他理解我,我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可话又说回来,”他话锋一转,“刘政委和王参谋长,那都是出于好心。他们是老一辈,思想跟咱们不一样,觉得给你安排好一切,就是对你好。”

“好心?”我冷笑一声,“他们问过我的意见吗?他们这是把我当什么了?需要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小人?”

“你这话说得就严重了!”孙立强严肃地看着我,“谁不知道你李卫国是凭真本事上来的?刘政委那话,可能说得不中听,但他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他只是……只是太想让你好了。”

“这种‘好’,我宁可不要。”我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孙立强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就这么跟政委顶着干?跟王参谋长一家撕破脸?”

我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干,冰凉的水,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火。

“我不知道。”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说“不知道”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却找不到出口。

“老李,你听我一句劝。”孙立强语重心长地说,“这事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木已成舟。全军区的人都知道了,你现在要是强行说‘不’,你想过后果没有?”

“第一,你得罪了刘政委和王参谋长。以后在部队,你还想有好日子过?”

“第二,王吟湫同志怎么办?一个姑娘家,被‘退婚’,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人家会说,是她哪里不好,被你李营长给退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第三,你手下那帮兵怎么看你?他们会觉得你李营长是个不负责任、玩弄感情的人。你以后还怎么带兵?”

孙立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这些后果,我不是没想过。

只是,我一直在逃避。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同意,这件事就不成立。

可我忘了,我活在一个集体里,活在一张由人情、关系、舆论编织而成的大网里。

这张网,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我想挣脱,却发现自己越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认了?”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不是让你认了,是让你换个思路。”孙立强说,“你为什么就这么抵触王吟湫同志呢?你了解她吗?你跟她接触过吗?”

我哑口无言。

“我听说,王干事人很不错。文静,有才华,人也善良。多少干部子弟追她,她都没看上眼。她能看上你,说明你李营长有魅力。”孙立强半开玩笑地说。

“你别跟我扯这些。”我烦躁地摆摆手。

“这不是扯,这是事实。”孙立强收起笑容,“老李,婚姻,过日子,跟打仗不一样。打仗,讲究的是快准狠。过日子,讲究的是磨合。你连磨合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判定‘不合适’,这不公平。”

“你先别急着拒绝。先跟人家姑娘接触接触,就当是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处一段时间,要是真觉得不合适,到时候再跟组织汇报,跟王家说清楚,也好过现在这样一刀切。”

“到时候,大家也能理解。可你现在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就喊着要退婚,谁会理解你?”

孙立强的话,像一盏灯,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照出了一条小路。

虽然这条路,我不情愿走,但它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先接触……再决定……

这个提议,听起来,似乎比直接认命,要容易接受得多。

至少,它给了我一个缓冲期,也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权利。

“你想想吧。”孙立强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钻牛角尖。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坐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找到了刘政委。

我没有提退婚的事,只是说:“政委,我为我昨天的冲动,向您道歉。您和王参谋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婚姻毕竟是大事,我希望能和王吟湫同志,先以同志和朋友的身份,接触一段时间,互相了解一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刘政委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以!当然可以!”他高兴地站起来,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卫国啊,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全大局的李卫国嘛!好好好,你们年轻人,是该多了解了解。我这就给王参谋长回话,让他们也放宽心!”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我这一步,算是妥协了。

我从一个坚决的“反抗者”,变成了一个“被考察者”。

而我的命运,也和那个叫王吟湫的女孩,从此,被一根说不清道不明的线,更紧地绑在了一起。

第五章 靶场上的回音

我的“妥协”,像一道指令,迅速传达到了相关的每一个人。

军区大院里的风向,也随之变了。

之前是捕风捉影的八卦,现在,则成了板上钉钉的“恋爱进行时”。

我和王吟湫,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准未婚夫妻”。

走在路上,总能碰到一些相熟或不相熟的人,朝我投来暧昧的笑容,说上一句:“李营长,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我只能扯着嘴角,僵硬地笑笑,算是回应。

刘政委,为了给我们创造“接触机会”,更是煞费苦心。

他先是安排文工团来我们营,搞了一场“军民共建”慰问演出。

演出那天,他特意把我叫到台前,和王吟湫并排坐着。

我俩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坐得笔直,目不斜视,活像两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台上的节目很精彩,战士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却如坐针毡,只感觉身边有一团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雪花膏香味,扰得我心神不宁。

我能感觉到,王吟湫比我更紧张。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演出结束,刘政委又提议,让王吟湫给我们营的“军营广播站”当技术指导。

美其名曰,提高战士们的文化素养。

于是,每周三下午,王吟湫都会准时出现在我们营部。

她会教广播员小李如何调整设备,如何控制语速,如何选择合适的背景音乐。

她很专业,也很耐心。

我通常会借口有工作,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但我的耳朵,却不听使唤。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里的泉水,叮咚作响。透过门缝,一点一点地,渗进我的心里。

有时候,我会偷偷地从门缝里看她。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装,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必须承认,她是个很美好的姑娘。

美好得,让我觉得自惭形秽。

我们之间的交流,依然很少。

见面了,我点点头,说一句:“王干事,来了。”

她也点点头,小声回一句:“李营长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们就像两只刺猬,被强行圈在了一个笼子里。谁也不敢靠近谁,生怕身上的刺,会伤到对方。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那天,营里组织实弹射击训练。

我正在靶场上,给几个新兵讲解射击要领。

“三点一线,平稳呼吸,记住,枪是你们手臂的延伸,人枪合一,才能百发百中!”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靶场入口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吟湫。

她穿着一身便装,白衬衫,蓝裤子,看起来和这充满硝烟味的靶场格格不入。

她身边,还跟着几个文工团的女兵,叽叽喳喳的,一脸兴奋。

原来,她们是来靶场体验生活的,说是为了创作一个关于狙击手的舞蹈。

指导员孙立强负责接待,看到我,立刻朝我招手。

“老李,快过来!给咱们文工团的艺术家们,现场指导指导!”

我皱了皱眉,不太情愿,但军令如山,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李营长,又要麻烦你了。”王吟湫看到我,脸又红了。

“不麻烦。”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我给她们讲解了枪支的构造和安全注意事项,然后,安排她们轮流体验。

那些女兵们,第一次摸到真枪,又兴奋又害怕,尖叫声此起彼伏。

轮到王吟湫的时候,她显得很平静。

她拿起那把八一杠,动作有些生疏,但眼神却很专注。

我站在她身后,帮她调整姿势。

“身体再前倾一点,肩膀抵住枪托,对,就这样。”

我的手,扶着她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衬衫,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一股熟悉的雪花膏香味,钻进我的鼻子里。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看准缺口,准星,目标,三点一线。”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我说的,瞄准了远处的靶子。

“砰!”

一声枪响,子弹脱膛而出。

报靶员的声音传来:“七环!”

“哇!吟湫你好厉害!”旁边的女兵们都欢呼起来。

对于一个第一次摸枪的人来说,这个成绩,确实不错。

王吟湫放下枪,转过头看我,脸上带着一丝惊喜和羞涩。

“李营长,我……我打中了。”

“嗯,不错。”我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惊讶。

我看得出来,她有天赋。

她的手很稳,心很静。这对于一个射手来说,是最宝贵的素质。

“再来一次。”我说。

这一次,我没有再扶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她自己调整好姿势,瞄准,射击。

“砰!”

“九环!”

靶场上响起一片惊呼。

连我都有些意外了。

王吟湫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那种光彩,和她在舞台上唱歌时不一样。

舞台上的她,是遥远的,不真实的。

而此刻,这个穿着白衬衫,手里握着钢枪,打出九环的她,却显得那么真实,那么生动。

她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充满了喜悦和……一丝期待。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还行。”我依然板着脸,但语气,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就是据枪还不够稳,呼吸节奏可以再调整一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成了她一个人的“教官”。

我教她如何调整呼吸,如何预判风速,如何克服后坐力。

她学得很认真,很专注。

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次次的枪响中,似乎被拉近了一些。

我们开始有了靶场之外的交流。

“李营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枪的?”

“新兵连。”

“那一定很苦吧?”

“习惯了,就不苦了。”

“你的枪法,肯定很厉害吧?”

“还行,全军区比武,拿过几次第一。”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那种眼神,让我想起了我妹妹。小时候,我每次从外面打架赢了回来,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天下午,她一共打了二十发子弹。

成绩从最开始的七环,一直稳定在了九环和十环。

走的时候,她的肩膀被后坐力震得有些红肿。

她却毫不在意,脸上一直挂着兴奋的笑容。

“李营长,谢谢你。”临走前,她认真地对我说。

“不用谢。”

看着她和同伴们远去的背影,我站在靶场上,久久没有动。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和硝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让我心绪不宁的气味。

我忽然发现,这根被强行拴在我们之间的红线,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第六章 一碗红糖姜水

自从靶场那次之后,我和王吟湫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见面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问候。

她来营里指导广播站工作时,会顺便问我一些关于部队训练的问题。

“李营长,你们上次那个武装越野,真的要背那么重的东西跑五公里吗?”

“那是基础。野外拉练的时候,负重和距离都要翻倍。”

“那你们的膝盖,不会受伤吗?”她看着我的腿,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军人,皮糙肉厚,没事。”我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划过一丝暖流。

从来没有人,会关心我的膝盖会不会受伤。

我娘只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

部队的领导,只会关心我的训练成绩好不好,任务完没完成。

只有她,会问我的膝盖。

有时候,我也会主动找些话题。

“王干事,你们那个新排的舞蹈,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就是有几个高难度动作,大家还不太熟练。”

“排练也别太拼了,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了。谢谢营长关心。”她会低下头,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我们之间的对话,依然简单,客气。

但那种感觉,不一样了。

就像是两块原本互不相干的冰,在同一个空间里放久了,开始慢慢地融化,边缘的棱角,也不再那么分明。

真正让我对她改观的,是一次夜间紧急集合。

那天半夜,军区突然拉响了警报,要求我们营在十五分钟内,全员全装,赶到指定地点集合。

那晚下着瓢泼大雨,战士们从梦中惊醒,在泥泞的操场上,迅速集结。

我冒着雨,检查着每一个战士的装备,嘶哑着嗓子,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等我们赶到指定地点时,全身都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任务圆满完成,刘政委当场表扬了我们营,说我们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钢铁队伍。

回到营区,已经是凌晨四点。

我让战士们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预防感冒。

我自己却因为淋了雨,又吹了风,第二天就发起烧来。

我没当回事,觉得睡一觉就好了。

可到了下午,烧得越来越厉害,头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冷气。

指导员孙立强硬是把我拖到了卫生队。

医生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五,立刻让我住院输液。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血管,心里却惦记着营里的事。

下午的训练计划,新兵的思想工作,还有下周的比武……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以为是孙立强,头也没抬,有气无力地说:“老孙,你跟一排长说,下午的障碍训练,让他盯着点,特别是那个……”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雪花膏香味。

我睁开眼,看到王吟湫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我的病床前。

她穿着一身军装,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点狼狈。

“王……王干事?”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别动!”她赶紧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

“我……我听广播站的小李说,你病了,就……就过来看看。”她的眼神有些躲闪,脸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

一股浓浓的姜味和甜味,立刻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是一碗红糖姜水。

“我……我听我妈说,淋了雨发烧,喝这个管用。”她盛了一碗,递到我面前,热气熏得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我看着那碗棕红色的姜汤,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娘,她是第一个,给我煮姜汤的女人。

我的手还在输液,动不了。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要不……我喂你?”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我挣扎着,想用另一只没输液的手去接碗。

可我烧得浑身无力,手一抖,碗差点掉在地上。

她眼疾手快地扶住。

“还是我来吧。”她不容我拒绝,用勺子舀了一勺姜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递到我的嘴边。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我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辛辣,滚烫,又带着一丝甘甜的液体,滑进我的喉咙,瞬间,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我像个孩子一样,被她一口一口地喂着。

病房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勺子碰到碗边的清脆声响,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低垂的、长长的睫毛,心里,忽然变得很平静。

那些曾经让我烦躁、抵触、愤怒的情绪,似乎都被这碗热腾腾的姜汤,给融化了。

我发现,我好像,并不讨厌她。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说话时温柔的语气,喜欢她看着我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一碗姜汤喝完,我出了一身的汗,感觉身体都轻快了不少。

“谢谢你。”我看着她,认真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这两个字,不是出于客气,而是发自内心。

她笑了,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像盛满了蜜。

“不用谢。你快点好起来才是。”

她没有多待,帮我收拾好东西,叮嘱我好好休息,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有些不放心地说:“李营长,以后……别那么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说完,她才红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坚硬的冻土,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解冻,有什么东西,正准备破土而出。

也许,孙立强说得对。

也许,刘政委和王参谋长,真的没有看错人。

这根被强行拴在我们之间的红线,或许,并不是一根束缚我的绳索。

它更像是一根引线。

引着我,去认识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世界,和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美好的她。

第七章 真心话,大冒险

出院后,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主动约了王吟湫。

不是在营区,也不是在文工团,而是在军区大院外面的那家小公园。

我是在广播站门口堵到她的。

“王干事,这个周日,你有时间吗?”我站在她面前,手心里全是汗,感觉比第一次带兵搞实弹演习还紧张。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我……应该有。”

“那……我们出去走走?”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

那个周日,天气格外好。

我们都换上了便装。我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军绿色的裤子,她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

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我们俩依然有些拘谨。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她在听。

我跟她讲我小时候在农村掏鸟窝、下河摸鱼的糗事。

讲我刚入伍时,因为叠不好被子,被班长罚站的经历。

讲我在演习中,如何在深山老林里,靠着吃野果和虫子,潜伏了三天三夜。

这些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但在她面前,我却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她听得很认真,时而蹙眉,时而惊呼,时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像弯弯的月牙,里面有星星。

“李营长,你真了不起。”她由衷地赞叹道。

“别叫我李营长了,”我说,“听着生分。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卫国吧。”

她的脸又红了,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也别叫我王干事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我,“我叫王吟湫,你可以叫我吟湫。”

“吟湫。”

我念着她的名字,觉得这两个字,真好听。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

从诗词歌赋,到人生理想。

我才知道,她最喜欢的诗人,是写“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王昌龄。

她说,她喜欢那种金戈铁马的豪情。

我才知道,她当初报考军艺,并不是因为喜欢唱歌跳舞,而是因为,她想离部队近一点,离她心目中的英雄,近一点。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们走到公园的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湖面上,波光粼粼。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吟湫,关于我们俩的事……我想听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这是一个冒险的问题。

我怕她的答案,会让我失望。

她也沉默了,看着远处的湖面,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衣角。

过了好久,她才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卫国,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抵触的。我觉得,我爸妈他们太草率了,不尊重我们。我觉得很委屈,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她话锋一转,“后来,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你和我以前想象的,很不一样。”

“你想象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好奇地问。

她笑了笑,说:“我以前觉得,你肯定是个很严肃、很古板、不苟言笑的人。就像我爸一样,一天到晚板着个脸。”

“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她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你对你的兵,很严厉,但也很爱护。你对你的工作,很认真,一丝不苟。你……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

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来形容我。

“你很优秀,很正直,很有担当。”她继续说着,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话,都掏出来,“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踏实,很安心。所以……所以现在,我不抵触了。”

她说完,脸颊绯红,不敢再看我。

我的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原来,在我偷偷观察她的时候,她也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我。

原来,我对她的那些好感,并不是单相思。

“吟湫,”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只知道,一开始,我也很抗拒这门亲事。我觉得,我的婚姻,应该由我自己做主,而不是被别人安排。”

“我甚至觉得,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跟你接触下来,我发现我错了。”

“你的善良,你的才华,你的坚强,都让我……让我很心动。”

“心动”两个字,我说得很轻,却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所以,我想问你,”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王吟湫同志,你愿意……愿意给我一个,也给你自己一个,正式开始的机会吗?”

“我们不为任何人,不为了父母的期望,也不为了领导的安排。就为了我们自己。”

“我们,从现在开始,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好不好?”

我说完,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判决。

她的眼睛里,慢慢地,蓄满了泪水。

但那不是委屈的泪,而是喜悦的泪。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好。”

那一刻,阳光正好。

微风拂过湖面,也拂过我们的心。

那根曾经让我们俩都感到束缚和尴尬的红线,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条连接我们心灵的、最坚韧的纽带。

我们,终于把命运,从别人的手里,夺回到了我们自己手中。

第八章 我们俩的进行曲

我们的关系,从那天起,正式进入了“正轨”。

不再是组织安排的“任务”,而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奔赴”。

我们开始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约会,看电影,逛书店。

当然,我们大部分的约会地点,还是在军区大院里。

我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我会把我的那份红烧肉,都夹到她的碗里。她会红着脸,小声说:“你也吃。”然后又偷偷夹回来一块瘦的。

我们会一起在操场上散步。看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听远处传来战士们嘹亮的歌声。

她会给我讲她排练时遇到的趣事,我会给她讲我们营里那些兵蛋子的笑话。

我们的话,越来越多。

我们的心,也越来越近。

我发现,我们之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的鸿沟。

她虽然是干部子女,却没有一点娇气。她会自己洗衣服,会缝补训练时磨破的袜子。

她虽然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却很喜欢听我讲那些泥土里的故事。

而我,这个只会喊“一二一”的大老粗,也开始试着去了解她的世界。

她会借给我一些书看,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红楼梦》。

她会教我欣赏交响乐,告诉我哪个是小提琴的声音,哪个是大提琴的声音。

我听不懂,但我喜欢看她讲起这些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我们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双方父母的耳朵里。

刘政委见到我,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小子,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王参谋长夫妇,也特意请我到他们家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王参谋长不再是那个威严的老首长,而是一个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老丈人。他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还破例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茅台,跟我喝了几杯。

王阿姨,也就是吟湫的母亲,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

“卫国啊,我们家吟湫,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脾气有点倔。以后,就要麻烦你,多担待,多包容她了。”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郑重地对他们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李卫国,这辈子,一定会对吟湫好。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她饿着。只要我还能站着,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那是我第一次,在吟湫面前,做出承诺。

我看到,她坐在旁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了饭碗里。

我知道,我们俩,都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我们的感情,就像部队里的行军,虽然开头有些仓促,甚至有些被迫,但我们目标一致,步调协同,最终,还是稳稳地,走向了我们共同的目的地。

半年后,我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报告。

报告批下来的那天,我拿着那张盖着红章的纸,一路跑到文工团。

我当着她们所有同事的面,单膝跪地,把我用子弹壳亲手打磨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

没有鲜花,没有浪漫的誓言。

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王吟湫同志,请你,嫁给我。”

她哭得稀里哗啦,周围的掌声,比任何一次慰问演出,都要热烈。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就在部队的大礼堂。

刘政委是我们的证婚人。

他说:“李卫国同志和王吟湫同志的结合,是一段由误会开始,由理解铺路,最终走向幸福的佳话。它告诉我们,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它也告诉我们,真正的感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是两颗心,在不断的磨合、理解和包容中,最终,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我看着身边,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吟湫,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我想,刘政委说得对。

我们的故事,开始得有些荒唐。

但结局,却无比的真实和温暖。

那根曾经让我感到无比抗拒的红线,最终,织成了一件最合身的、名为“幸福”的铠甲。

它让我明白,婚姻,不是简单的1+1=2。

它是理解,是包容,是责任,是两个人,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和偏见,手牵着手,去面对未来所有的风风雨雨。

而我,李卫国,很庆幸。

庆幸当初,我没有一时冲动,剪断那根线。

庆幸我,最终,抓住了属于我的,最好的缘分。

来源:朴实一点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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