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装修师傅王工停了手里的锤子,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不解:“陈姐,这……这是个啥情况?”
那面墙被砸开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一百只蜜蜂同时在里面筑巢。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个藏在墙后面的、不到六平米的小小空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装修师傅王工停了手里的锤子,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不解:“陈姐,这……这是个啥情况?”
我没回答。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幽暗的洞口,心里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关于新家的所有美好想象,就像被这一锤子砸碎的砖块,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再也拼不起来了。
为了这套六十五万的二手房,我几乎掏空了我和父母半辈子的积蓄。签合同那天,房本上白纸黑字写着“建筑面积89平米”,我把那几个数字看了不下几十遍,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刻在了心上。可现在,就在我满心欢喜准备把它装修成我和儿子未来的小窝时,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客厅,活生生少了六个平方。
这六个平方,是我妈省吃俭用攒下的买菜钱,是我爸戒了三十年烟省下的烟钱,是我自己每天挤公交、吃食堂,一分一分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血汗钱。它们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是我对未来生活的全部指望。
可现在,它们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水泥和砖头封存起来的、巨大的黑色笑话。
第1章 一堵多出来的墙
拿到房本那天,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和前夫离婚快五年了,带着儿子亮亮一直租房住。搬家的次数多得亮亮都记不清了,每次他问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不用再搬了?”我心里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叫陈静,今年三十八,在一家私企做会计,工资不高,但稳定。离婚时我几乎是净身出户,除了儿子,什么都没带走。这些年,我拼了命地工作、攒钱,就是为了能给亮亮一个安稳的家。
这套房子在老城区,楼龄快二十年了,但好在楼层和采光都不错,离亮亮的小学也近。最重要的是,总价六十五万,我踮踮脚,再找亲戚朋友凑凑,勉强能够着。
原房东的儿子小李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他说他父亲年纪大了,要去他那边养老,所以才急着卖房。看房的时候,老大爷也在,很清瘦,话不多,一直默默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摩挲着一个小小的木头疙瘩。
我当时只顾着看户型、看墙体,没太在意客厅那面墙似乎比户型图上厚了那么一点。毕竟是老房子,有点小出入也正常。中介也一个劲儿地催,说这套房子性价比高,好几拨人盯着呢,再犹豫就没了。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签了合同,付了钱,办了过户。
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我拉着亮亮的手,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对他说:“亮亮,看,这是我们的家了。”
儿子高兴得在屋里跑来跑去,回声在房间里荡漾,那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
装修队是我托一个老同学找的,领头的王工是个实在人,经验丰富。开工第一天,他拿着卷尺在屋里来回量,量到客厅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陈姐,你过来看看。”他指着客厅那面连接着阳台的墙,“这墙不对劲啊。”
“怎么了?”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看这户型图,”他把图纸铺在地上,“客厅的开间应该是4米2,但我这儿量出来只有3米5。长度倒是没问题,这么一算,你这客厅凭空少了差不多六个平方啊。”
六个平方?
我当时就懵了。我抢过卷尺,自己趴在地上量了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数字像一根根刺,扎得我眼睛生疼。真的,不多不少,就是少了六个平方。
“不可能啊,”我喃喃自语,“房本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王工敲了敲那面厚得离谱的墙,声音沉闷,不是实心承重墙那种清脆的响声。“陈姐,这墙是后面砌的。你看这墙皮,跟旁边老的墙面颜色都不一样。这里面,是空的。”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手脚冰凉。
“砸开看看?”王工试探地问。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看着那面墙,它就像一个沉默的怪物,吞噬了我六平米的家。
“砸。”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王工没再多说,抡起大锤,对着墙面“哐”地一下砸了下去。灰尘弥漫开来,呛得我直咳嗽。随着砖块一块块掉落,墙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然后,就是开头那一幕。
我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那个洞口前。一股混杂着尘土和淡淡樟木香味的奇特气味,从里面飘了出来。王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一照。
光柱所及之处,我们都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建筑垃圾,也不是什么废弃管道。
墙后面,竟然是一个被完整保留下来的小小工作室。
一张老旧的木工桌靠墙放着,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工具:刨子、凿子、刻刀、墨斗……每一件都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被人精心使用和保养过的。墙上挂着锯子和尺子,码放得一丝不苟。角落里堆着几块木料,散发着好闻的木香。
最显眼的,是木工桌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尚未完工的木马。马的身体已经成型,线条流畅优美,只是马头和马尾还只是个粗糙的轮廓。旁边散落着几张图纸,上面用铅笔画满了各种精细的线条和标注。
整个空间,不到六平米,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琥珀,封存着一个工匠的岁月和心血。
“这……这是把一间房给砌进墙里了?”王工也看傻了,喃喃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进去,用手轻轻抚摸那匹未完工的木马。木质温润,带着一丝凉意,仿佛还能感受到雕刻它那双手掌的温度。
愤怒、震惊、委屈……各种情绪在我心里翻江倒海。但此刻,站在这间小小的、充满匠人气息的密室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却悄悄地压过了愤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房东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砌一堵墙,把这样一个地方藏起来?
第2章 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我让王工他们先停工,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小小的“密室”里坐了很久。
阳光从被砸开的洞口照进来,给那些工具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我能想象,曾经有一个老人,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刨木声和“笃笃笃”的敲击声,将一块块普通的木头,变成一件件有生命力的作品。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却处处透着一种对技艺的虔诚和热爱。墙角的一个小木架上,摆着几个已经做好的小玩意儿:一个可以活动的鲁班锁,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还有一个是精巧的梳子,梳齿打磨得极为光滑。
我拿起那把梳子,上面刻着一个娟秀的“梅”字。
心里忽然一动,我想起了看房时,那个一直沉默地坐在阳台上的老大爷。他清瘦,背有点驼,但那双手却异常稳定,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痕,那是一双做惯了精细活的手。
卖房的儿子小李说,他母亲前两年过世了。
这把梳子,这个“梅”字,难道是……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酸。
但感性归感性,现实问题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面前。六个平方,按照这里的市价,也值五六万块钱。这笔钱,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卖房的时候,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算不算欺诈?
我拿出手机,翻出中介小张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小张的声音带着点谄媚的笑意:“喂,陈姐,怎么啦?是不是装修上有什么好事要跟我分享啊?”
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小张,我问你个事。我买的这套房子,面积好像不对。”
“啊?怎么会呢?”小张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乱,“房本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还能有错?”
“房本没错,但房子有问题。”我一字一句地说,“客厅里砌了一堵假墙,墙后面藏了一个小房间,面积足足有六个平方。你们卖房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小张才结结巴巴地说:“陈……陈姐,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也是按照房东提供的信息来的,看房的时候,那墙不也好好的吗?谁能想到里面还有个房间啊……”
“你不知道?你是专业的中介,你看不出那面墙有问题?”我的火气有点压不住了,“现在出了问题,你就一句不知道就想推卸责任?”
“陈姐,您先别急,别急,”小张赶紧安抚我,“这事儿肯定是房东的问题,是他故意隐瞒。您这样,您直接找房东的儿子李先生,跟他沟通。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如果房屋存在重大瑕疵,卖方是要承担责任的。您放心,我们公司也会跟进的。”
他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给了房东。我知道跟他说再多也没用,便挂了电话,找到了小李的号码。
电话拨过去,响了七八声,被挂断了。
我心里一沉,又拨了一遍,这次直接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把我拉黑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全身。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这是打算赖账不认了。
我坐在那堆砖头瓦砾上,看着被砸开的墙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都咬着牙挺过来了。我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可为什么,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生活又要给我这么沉重的一击?
我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把那六个平方的价钱,换算成我需要加班多少个小时,需要节省多少顿午饭,需要给亮亮少报几个兴趣班……越算,心越凉。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我的血汗钱,我必须讨回来。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给王工打了电话,让他明天先别动客厅,其他地方照常施工。然后,我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法律条款,咨询懂行的朋友。
朋友们给的建议大同小异:先找对方协商,协商不成,就发律师函,准备起诉。
我握着手机,看着小李那个再也打不通的号码,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注定是一场硬仗。
第33章 木头里的往事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按照购房合同上的地址,找到了李大爷现在住的地方。
那是他儿子小李家,一个高档小区,安保很严。我费了点口舌,说是李大爷的远房亲戚,才被放了进去。
开门的是小李的妻子,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警惕:“你找谁?”
“我找李卫民,我是……”
“他不在。”她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作势要关门。
“我找李大爷。”我赶紧说,“我是买了你们家老房子的人,我姓陈。”
听到这话,她的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侧身让我进了门。
房子很大,装修得很豪华,但冷冰冰的,没什么烟火气。李大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里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他却看得有些出神,表情落寞。
他比上次我见他时,似乎更瘦了一些,精神也不太好。
“爸,有人找你。”儿媳妇没好气地喊了一声,然后就自顾自地回房间了。
李大爷回过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显然是没认出我来。
“李大爷,您好,我姓陈。”我走到他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就是……买了您那套老房子的人。”
“哦,哦……”他点了点头,慢吞吞地站起来,“姑娘啊,是你啊。快,快坐。”
他的态度很和善,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戒备。我心里准备好的一大堆质问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大爷,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房子里的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我装修的时候,发现客厅里有一堵墙是后砌的,砸开之后,里面……里面是个小木工房。”
李大爷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他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沉默了。
客厅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电视里传来夸张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那是我……给我老伴留的地方。”
我的心猛地一抽。
“我老伴,她叫阿梅,”李大爷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走得早。以前,我总爱在那个小屋里给她做点小东西。她喜欢木头的香味,说闻着就安心。我给她做过梳子,做过发簪,还做过一个放首饰的小匣子……”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那房子,角角落落都是我和她的回忆。卫民非要我搬过来,说这里条件好,有人照顾。可我住不惯啊……这里太大了,太空了,连个能让我摆弄两下木头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卖房子的时候,我就动了点私心。”他苦笑了一下,“我想,把那个小屋封起来,就好像……好像阿梅还在那儿,那个家就还是完整的。我想着,新房主反正也看不出来,就……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之前所有的愤怒、算计、不甘,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巨大的酸楚和同情所取代。
我终于明白,那间小屋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刻着“梅”字的梳子,也明白了那匹未完工的木马背后,可能藏着一个老人对逝去爱人无尽的思念。
“那匹木马……”我轻声问。
“哦,那个啊,”李大爷擦了擦眼角,“是给我小孙子做的。他今年五岁了,卫民他们忙,一年也带不回来几趟。我寻思着,给他做个木马,等他回来,能有个念想,别把我这个爷爷给忘了……可惜,还没做完,就搬家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他不像是个骗子,更像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无助又可怜。
他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算计谁。他只是想用一种最笨拙、最固执的方式,守住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回忆和爱。
可我呢?我一个为了生活奔波的单亲妈妈,我的六个平方,我的血汗钱,难道就活该被一个老人的“念想”吞掉吗?
我的理智和情感,在脑子里激烈地交战。
第4章 儿子的一堂课
从李大爷家出来,我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阳光很好,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李大爷那双含泪的眼睛,和他沙哑的倾诉,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该怎么办?
去起诉他?从法律上讲,我占尽了理。隐瞒房屋重大瑕疵,这足以构成合同欺诈。我不仅能要回那六平米的钱,甚至可以要求更多的赔偿。
可是,一想到要把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告上法庭,让他为自己的“念想”付出沉重的代价,我的心就硬不起来。
那不是一个冰冷的商业纠纷,那背后,是一个老人对亡妻的深情,对孙辈的期盼,是一个工匠对自己手艺最后的坚守。
可如果就这么算了,我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和父母的辛苦?那五六万块钱,够我和亮亮一整年的生活费了。
我走进一家快餐店,点了一杯可乐,坐在窗边发呆。手机响了,是儿子亮亮打来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老师今天教我们做手工了,我给你也做了一个!”儿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童真的快乐。
“妈妈马上就回去了。”我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
回到家,亮亮献宝似的把他的手工作品递给我。那是一艘用废旧纸盒做的小船,歪歪扭扭的,桅杆是用一根筷子做的,帆是皱巴巴的餐巾纸。但在我眼里,它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妈妈,你看,这是我们的‘希望号’!”亮亮指着小船说,“老师说,家就是我们的船,载着我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抱着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晚上,我陪亮亮做作业,他忽然问我:“妈妈,我们新家什么时候能装修好呀?王叔叔今天没来敲墙,是不是不装了?”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亮亮,妈妈问你一个问题。”我想了想,决定用一种他能理解的方式跟他聊聊,“如果,你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玩具,但是这个玩具不小心弄坏了别人家很贵的东西,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亮亮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认真地说:“那我要跟叔叔阿姨道歉。然后,我要用我的零花钱赔给他们。如果零花钱不够,我就帮他们做家务,直到把钱还清为止。”
“那如果,别人不让你赔,也不让你做家务,原谅你了呢?你会怎么办?”
“那我以后会对他特别好!”亮亮不假思索地说,“我会把我的零食分给他吃,把我的新玩具借给他玩。因为他是个好人。”
儿子稚嫩的话语,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阴霾。
是啊,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对与错,是法律和规则;而情与理,是人心和选择。
我一直在纠结于“损失”和“追讨”,却忘了去想,除了这两条路,是不是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个小小的木工房,对李大爷来说,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生命的根。而对我来说,它最初是一个“损失”,但现在,它更像是一个让我重新审视生活、审视人性的契机。
我想要的,真的只是那六个平方的钱吗?
不,我想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有故事的、能让儿子健康快乐成长的家。一个只懂得计较得失的家,再大,也是冰冷的。而一个懂得理解和宽容的家,再小,也是温暖的。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5章 一匹被完成的木马
第二天一早,我给小李打了个电话。
这次,他没有挂断,很快就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一丝歉意:“陈女士,对不起。我爸昨天都跟我说了。”
“李先生,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我的语气很平静,“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很意外。
“我想见见李大爷,可以吗?另外,我想把那个木工房里的东西,都搬出来,还给大爷。”我说。
小李愣了半天,才说:“……好,好的。陈女士,真的……太谢谢你了。”
周末,小李开着车,带着李大爷来到了我的新家。
王工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把木工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客厅的一角。
李大爷走进屋子,看到那些熟悉的工具和木料,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焕发了光彩。他走过去,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一件一件地抚摸着那些工具,嘴里喃喃自语:“老伙计们,又见面了。”
我把那匹未完工的木马抱了过来,递到他面前。
“大爷,这个,您能教教我怎么做完吗?”我真诚地看着他,“我儿子,也一直想要一个木马。”
李大爷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旁的小李,也红了眼眶。
那天下午,我的新家客厅,临时变成了一个木工房。
李大爷的精神头好得出奇,他一边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操作着,一边给我和亮亮讲解着每一步的要领。从怎么刨光木头,到怎么开榫卯,再到怎么打磨……他的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亮亮听得入了迷,拿着一小块砂纸,有模有样地学着打磨木马的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三个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小李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眼神复杂。他或许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
木马很快就做好了。李大爷用一块软布,蘸着木蜡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马身。那匹原本只是个粗糙轮廓的木马,渐渐变得光滑、温润,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好了。”李大D爷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亮亮高兴得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骑了上去。木马摇啊摇,摇着一个孩子的童年,也摇着一个老人的心愿。
“陈女士,”小李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替我爸,谢谢你。房子的事,是我们不对。那六个平方的钱,我明天就转给你,另外,我们再补偿你两万块钱的装修损失费。”
我摇了摇头,扶起了他。
“钱,我不要。”我说,“李先生,我有个提议。”
第6章 六平米之外的价值
我的提议很简单。
“那六个平方,就当我向李大爷租的。”我对小李说,“我希望大爷有空的时候,能常来这里。这个角落,永远是他的工作室。他可以在这里做他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教教亮亮,把这门手艺传下去。”
小李和李大爷都愣住了。
“这……这怎么行?”小李连连摆手,“房子是你的,我们怎么能……”
“没什么不行的。”我笑着说,“一个房子,最重要的不是面积有多大,而是里面有没有人情味儿。我觉得,能让这间屋子保留一份匠人的心血和传承,比那六个平方的面积,有价值得多。”
我看着亮亮骑在木马上开心的笑脸,继续说:“而且,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以后只知道用钱去衡量一切。我希望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比钱更重要的。比如手艺,比如情感,比如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善良。”
李大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没有要他们一分钱的补偿。小李坚持要把那些工具的钱给我,我也没收。我说,这些工具留在这里,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装修重新开始,王工对我竖起了大拇指。他说:“陈姐,你这事办得敞亮!我干了二十年装修,见过因为一根钉子打官司的,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客厅那面被砸开的墙,我没有再砌上。我让王工把那个洞口修整了一下,做成了一个漂亮的拱门。拱门里面,就是李大爷的小小工作室。
我特意买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在墙上装了明亮的射灯。阳光好的时候,老人就可以坐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木工活。
从此,我的家多了一个特别的“租客”。
李大爷几乎每周都会来两三次。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精神萎靡的老人,他像是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他会带着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个小板凳,有时候是个笔筒,有时候是给亮亮做的木头小汽车。每一件,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亮亮成了他的小跟班,对木工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李大爷手把手地教他认工具,教他磨木头。一老一小,常常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一待就是一下午,祖孙俩的笑声,成了这个家最动听的背景音乐。
小李夫妻俩也来得勤了。他们每次来,都会带很多水果和菜。那个曾经对我冷冰冰的儿媳妇,现在见了我,总是热情地喊“陈姐”,还时常拉着我聊家常。
她说,自从有了这个“工作室”,他爸的身体和心情都好了太多,话也多了,跟他们的关系也亲近了。她由衷地感谢我。
我才发现,我当初的一个善意的选择,不仅解决了我自己的问题,也意外地修复了一个家庭濒临破裂的关系。
第7章 一份特别的礼物
新家很快就装修好了。
乔迁那天,我没有请很多客人,只叫了父母和几个最要好的朋友。李大爷和小李一家也来了。
李大爷给我带来了一份乔迁礼物,用红布包着,很郑重。
他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个精美绝伦的木雕摆件。那是一座小房子的模型,和我家的户型一模一样。房子的门前,雕刻着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正微笑着准备走进家门。
所有人都被这个礼物惊艳到了。
“陈姑娘,”李大爷指着那个摆件说,“这房子,因为你,才又有了家的样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给了我这个老头子一个念想,也给了这个家……一个新的开始。”
我捧着那个沉甸甸的木雕,眼眶湿润了。
我知道,我得到的,远远不止六个平方。
我得到了一个忘年交,让我的儿子有了一个慈祥的“木工爷爷”;我得到了一个邻里和睦的氛围,让我和亮亮在这个城市里不再孤单;我更得到了一种内心的富足和平静,那是一种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踏实感。
我的家,面积没有变,但它的内涵,却被无限地扩大了。
客厅的那个角落,那个小小的木工房,成了我们家最特别的一道风景。朋友们来了,都会好奇地过去看看,听我讲那段“一堵墙”的故事。每个人听完,都感慨万千。
有人说我傻,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利益。
我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着,争的是一口气,但守的,却是一颗心。有时候,退一步,看似是损失,实际上,你收获的,可能是整片天空。
第8章 安家
现在,我和亮亮已经在这个新家里住了一年多了。
每天下班回家,推开门,看到窗明几净的客厅,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看到亮亮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地写作业,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李大爷还是会经常来。他现在成了我们小区的“名人”,很多邻居都慕名而来,请他帮忙修修补补,或者定做点小家具。他从不收钱,只说能动动手,就很高兴。
他的工作室里,又多了很多新的作品。其中有一件,是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李大爷、小李一家,还有我和亮亮,我们五个人,在乔迁那天,站在那个木雕小屋前的合影。
每个人都笑得特别灿烂。
有时候,我会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拱门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听着里面传来的“沙沙”的打磨声,就会想起一年前,我站在这堆废墟前,那种绝望和愤怒的心情。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坚持起诉,拿回了那笔钱,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会多几万块钱存款,但我会失去一个善良的长者,失去一段珍贵的缘分,我的儿子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一门充满温度的手艺。我的家,会是一个标准的、面积完整的房子,但它会缺少一个有故事、有温度的角落。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但我想,无论你拿到的是苦是甜,用一颗善良和宽容的心去品尝,总能咂摸出不一样的滋味。
这套房子,花了我六十五万。但它教给我的东西,却远不止这个价钱。它让我明白,一个真正的“家”,从来不是用平米来计算的。
它的大小,取决于你心里能装下多少爱和理解。
来源:企鹅吃喝指南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