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幂不系之舟丨嘉人封面

摘要：一声古老的呼喊穿透晨雾，“打春牛喽”，人们屏息凝神，望着一根小心放在犁具上的羽毛。风从大地深处而来，托起羽毛，翩跹而上，越过黄土，越过寒冬，直望向一个丰满的年份。这是《生万物》中力抵千钧的瞬间，它无关庙堂，是在立春那天，农民对生活最虔诚的叩问。

如同一艘自由的航船，

杨幂不再执着于固定的航线与港湾。

昔日的条框融解，化作粼粼波光，

托举着她驶向创作与生命的无垠深蓝。

此刻的她，心无所系，亦无所畏，

唯有内在生长的力量，

如潮汐般笃定而磅礴。

心向之处，皆为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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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古老的呼喊穿透晨雾，“打春牛喽”，人们屏息凝神，望着一根小心放在犁具上的羽毛。风从大地深处而来，托起羽毛，翩跹而上，越过黄土，越过寒冬，直望向一个丰满的年份。这是《生万物》中力抵千钧的瞬间，它无关庙堂，是在立春那天，农民对生活最虔诚的叩问。

宁绣绣站在人群中，对土地有了真切认知。她和庄稼人一同仰头，胸中闷气随之吐尽，化作青云，直上九天。同样动人的还有“二月二，踅谷仓”，家家户户用锅底灰在院中撒出一个个同心圆，这是以大地为纸、以祈愿为墨画下谷仓，是对五谷丰登、仓廪充实最朴素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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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万物》播出第二天，杨幂收到很多朋友的恭贺。有人说收视率会破万，她回了三个字：“再看看。”和所有主创一样，她对作品有信心，但并不预设结果。于是，在喧嚣震天的赞誉中，她每晚收工回家，和观众一样打开电视，看着那个名叫“宁绣绣”的自己如何在命运的长河中浮沉。

封家的小日子，就像米缸上贴的“豐”字，朴素而实在。谁都希望缸里有米，碗里有肉。自从绣绣嫁进来，公婆和男人陆续给添置了牙粉、洋火儿、香胰子，一面蒙尘的镜子擦得锃光瓦亮，日子开始过出花儿来。观众与绣绣同悲同喜，希望她捧起种子、抚过麦穗的手，能“踅”来丰饶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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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绣在宁家生活，潜移默化受到母亲的很多影响，她见过世面，知道如何持家。”杨幂认为，富农家庭给予绣绣的不仅是温饱，也有治家哲学，命运将她抛入截然不同的境地，她不曾摒弃自己，没有被吃人的旧社会吞噬。骨子里的从容与见识，让她在磨砺中重拾生活的力量。

剧组开机之前，杨幂前往临沂莒南农村，在作家赵德发的故乡，亦是故事生发的地方，感受氛围，学习技能。这期间，她学会了烧柴、生火、烙煎饼、纳鞋底、剪窗花，又请邻村的大爷教她编蓑衣。她有些感慨：“这是一门传统手艺，年轻人已经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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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冲击来自时代对比。故事发生的土地早已“改天换地”——土房子没了踪影，农业生产实现机械化，时代发展异常迅猛。杨幂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所能感受和捕捉的，仅仅是艰苦年代的皮毛，演员的“体验”，只是一场有限的跋涉，这份诚实的不安是她对角色人生的敬畏。

编剧王贺曾说，杨幂像“天选绣绣”。的确，在故事的前期，杨幂穿一身红棉袄，额前梳着齐刘海，眸子亮晶晶的，人往那儿一站，俏生生一个姑娘，活脱脱的宁绣绣。她出嫁前双手戴耳环的样子，在费家门前俯身哭泣的样子，倒在天牛庙村茫茫雪地中的样子，都被很多观众称为经典画面。但杨幂手机里留下的，只有绣绣的老年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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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妆化了5个小时，为了体现眼珠的浑浊感，还戴了灰色的美瞳。她顶着一头华发，满面斑驳，坐在那间承载了绣绣一生的老屋子，透过窗棂向外望去。“我拍这场戏的时候哭成什么样，最后看剧的时候就哭成什么样。”杨幂的完整演绎，让观众和宁绣绣一起，真真切切地走完了她漫长而坚韧的一生。她从黄土中走来，最终化作守望土地的一部分。

《生万物》在临沂、日照、长白山等多地取景，历经数次补拍。拍完这部戏，杨幂有一种“走遍大江南北”的感觉，一种更为辽阔的渴望，自那片土地生长出来，蔓延至她的生活——她爱上了自然，渴望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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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她重走了丝绸之路，抵达兰州后，经武威、张掖、嘉峪关到达敦煌，再深入新疆和田。与朋友一起自驾，她常常是蹭车的那一个。“我后来还去了很多地方，比如景德镇、山海关，感觉到中国疆土之大，踩在上面就很踏实。”今年她想再“往上走走”，至于去哪儿，“先保密”。

“我有一种你从哪里来的，再回到哪里去看看的感觉，似乎很多地方都有过关于我的故事。”比风景更奇妙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内心体验，杨幂称为“溯源”。“你去到一个地方，明明这辈子没来过，但又觉得很熟悉，就像有的人你见到他的第一眼，确实不认识，但就是觉得很有眼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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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辽阔苍莽的戈壁，杨幂并非单纯震撼，而是一种抽离式的惊奇——仿佛闯进了一个宏大而精美的游戏副本。“之前是不是有大妖怪在这打过仗？是不是留下了很多宝贝？”她觉得天地好看得“特别假”，像无比逼真的绿幕制作，或是精心抠图的产物，逼真到让人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从飞机的舷窗向下望，看到那些连绵起伏、样貌相似的山丘，她会觉得那是某个“程序员工作量太大”后的杰作：“我觉得，程序员那天累了，就复制粘贴了好多一样的山。他觉得反正也没人住，就先这样，后期再改。”结果程序员忘了改，这个偷懒的临时方案，就这样被人类意外窥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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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魔鬼城那些诡谲雄奇的雅丹地貌，在她看来，像是一个充满传奇的战场遗迹。“大魔怪打架的时候，留下来一些法器，被封印在那儿了。”杨幂兴致勃勃，构建脑海中的大世界：“时间长了，管这里的人觉得有一个法器立在这儿实在不方便，不如变成石头的形状，隐藏外观，长期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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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奇妙的世界观里，现实与缥缈的边界温柔地模糊了。她并不将自己视为绝对主角，而是更倾向于一种充满互动性的“相对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大家互为别人的NPC（非玩家角色的简称）。“学校门口卖早点的阿姨，她有可能是个NPC，每天跟你说同样的话，可能你点她两三次，她会换一句话，然后又从第一句开始重复。”

这些“NPC”的存在，构成了生活里稳定而温暖的背景音。有的负责新手指引，只陪你走这一段路。“等你出了新手村，或是你到了某个节点，他就走了，又继续跟别人说着那些指引。”杨幂解释着自己的想法：“你已经被带出来了，带着装备和技能，前往下一个副本。”

这场人间游戏里，杨幂也进行了一次悄无声息的“程序更新”。过去，她严格遵守一条“初始设定”，除工作需要以外，每天到点必须睡觉。拍完《生万物》后她意识到，这是人给自己定的条条框框。于是她亲手拆除这个设定，没有“几点必须睡”的焦虑，才能无所顾忌地踏上旅程。她不再被自己写的代码所困，真正成为了手握地图、随心探索的人。

和大鹏合作电影《长安的荔枝》时，杨幂发现，他俩是这条“脑洞小径”的同路人，他们在五岁时，都怀疑过关于世界的同一个问题。“我俩都爱看脱口秀，他前一天在综艺里看到的演员，第二天就在超市碰到了——就像一个预先写好的剧本，为了让你第二天碰到他，前面先垫写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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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幂在影片中的表现，同样收获好评。她饰演李夫人郑玉婷，这个角色出场次数不多，却至关重要。影片后半段，她的一场哭戏让所有人动容。“我第一天拍就是那场木棉花的哭戏，当时襄阳在下雨，很冷。”郑玉婷是让李善德最终回到长安的动因和精神支柱，杨幂觉得：“荔枝很重要，木棉花也很重要。”

“《长安的荔枝》的小说，是我在拍《生万物》马子围村的时候看的。那场戏拍了半个多月，有很多配演、群演的戏，那里又没信号。休息的时候，想放空一下自己，抽离一下换换脑子的时候，我就看小说。”那时剧本还在持续完善，杨幂给大鹏提了不少建议，不仅是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其他角色的。

两个人的合作缘分，来自陈可辛执导的电影《酱园弄·悬案》。杨幂饰演监狱大姐大王许梅，大鹏演锁匠何慧贤，此时两人并没有对手戏。影片在第7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展演时，大鹏看过电影，想邀请杨幂一起合作。“他当时在弄《长安的荔枝》，跟我说要不合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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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园弄》是2023年末开机的，比《生万物》还早一些，但杨幂对创作过程记得很清楚。她为王许梅构建了详细的前史，至今说起来都如数家珍：她家庭背景不错，读过书，有文化，家道中落后，被迫用识文断字的本事在风月场中谋生。这也成了她悲剧的引线，因协助机要秘书马宏飞逃离上海，被日伪政府视为背叛者。

准备角色时，杨幂精准捕捉到这个女人身上最致命的矛盾，并进行合理的化解：“她已经不相信男人了，但这个人的出现还是让她觉得，也许可以再试一次。”潜藏的善意与孤注一掷的信任，将自己拖入了深渊。入狱后的无数夜晚，王许梅都在懊悔中辗转。“她恨自己怎么就信了这个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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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幂的匠心不止于此。王许梅的被子底下藏着一沓旧报纸，那是她与外界仅存的微弱连接，杨幂为这些“看不见”的报纸设计了内容。“王许梅每天会看处决名单，每一次翻阅，心都悬在嗓子眼——既怕看到那个名字，证明他已不在人世；又怕看不到，证明他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王许梅也剪生活菜谱，过去的报纸中缝常刊登菜谱，这个坚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将其剪下收藏。这是她在绝境中为自己预留的生路与希望，梦想着出狱后能凭此开个小餐馆，当老板娘，把日子重新过起来。这些未曾被镜头直接捕捉到的细腻设想，让角色不再只是一个扁平的悲剧符号。她有恨、有怕、有悔，在逼仄的牢房里，拼命向着生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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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角色的储备越充分，表演的手段就越灵活。王许梅行刑前捶肚子的动作，也是杨幂的突发奇想。她依然顽强地挣扎到最后一刻，心想着“万一能证明我怀孕了，是不是就能活着”，另一方面，她也充满对自己的懊悔：“怎么又相信了一个人呢？我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走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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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创作过程里，还是要感谢我的一位‘老朋友’，就是《哈尔滨一九四四》中的女特务关雪。我那时候刚离开关雪不久，她和王许梅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我也很知道在汪伪政府的背景下，上海提篮桥监狱的人是什么状况。就是一斤米掺着三斤沙子，吃饭永远不可能吃饱，她的衣服、鞋一定是不合体的，可能是上一个女囚留下来的，有什么穿什么。”

从《酱园弄》《长安的荔枝》到《生万物》，杨幂今年收获颇丰，她的用心和付出被观众认可。当问及这是否算是一份丰厚的生日礼物时，她绕开了“是”与“不是”的答案，深入剖析了本质——最有意义的礼物，并非来自他人的馈赠，而是自我内在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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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幂觉得，人的内在像一个复杂的精密仪器，某些关节和零件会因长久不用而悄然锈蚀、卡顿。外在的声浪与刺激，即便再汹涌，若无法触动核心，也只是隔靴搔痒。“当你开始运转的时候，一些曾经锈掉的零件发出清脆的声音，你知道它重新启动了，那是我喜欢的礼物。你遇到一些事，见到一些人，踩在一片土地上，获得的那些灵感与感悟，都是有意义的礼物。”

由此想到，这一切就像《生万物》的剧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一个道法自然的过程”。杨幂找到的不仅是一个个角色的灵魂，更重要的，是找到了通往自我深处的路径。未来何往？答案不在他处，正在那一声声“零件”重新咬合的清脆回响中，生生不息，万物生长。

监制/MIX WEI

摄影/许闯TRUNK XU

艺人统筹/JOYCE WANG

造型/CASSIE LIU

文字统筹/陈柏言CHICO CHAN

撰文/陈晶

化妆/何磊

发型/李志辉

美甲/陈一

制片/刘晨希Poppy Liu

美术/橡皮山工坊@LL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