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还找了些年纪大了,没有铺子愿意要的老师傅,每月给上一两钱的工钱即可。
京中豪门贵族多开善庄,逢年过节施粥出去,彰显恩德与慈悲。
所以我娘这家有些偏僻的小庄子并不显眼。
她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或者上不起学堂的穷苦孩子。
无论是男是女,无论资质如何,都可以来这里上学。
还找了些年纪大了,没有铺子愿意要的老师傅,每月给上一两钱的工钱即可。
所有人的三餐免费,想要住宿的就只是大通铺。
即便这样,对于那些平日里只能寻得片瓦遮身的乞儿来说,已经是近乎天堂般的存在了。
学生长大了,想要谋生路的可以自行离开。
学而有成的,还可以留下任教。
还有一部分人,被我妈塞进了自家府里做活,花匠杂役账房管事,我掰着手指算了算,不禁咋舌,家里的实际权柄大概都被我妈掌握了十之八九。
不愧是我娘,发动群众力量的能力相当有一套。
还有一部分学成的,已经被她送出京,开了分校。
这几年的学生也要有个几千人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娘说,她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一点火种,点燃星火。
20.
我拿过我娘的分校图与账本。
细细翻看了几页。
「娘,你有没有想过,分校一开,你藏在善庄之后的想法就会暴露出来?」
我心头有些发紧,「除了王嬷嬷外,还有几人知道你的身份?」
「如果传出去的话,在世人眼里,你抛头露面,又私立学堂。不说朝廷,就是程家就能治你的罪。到时候各种大大的帽子扣下来,你可怎么办啊?」
我娘四平八稳,「那又如何?」
看她的样子,我更急了,「官府如果发现了你的企图,是会杀头的。」
我娘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
「那你……」我急得挑眉。
「上辈子,我做的事也是会杀头的,但总要有人去做,不然岂不是要亡国?」
「而且,听了你的故事,不是更证明那是值得的吗?」
21.
「我听你爹说,南边的沿海城市,有很多坐船来的金发碧眼人。」
「他们在请求和我们通商。」
我心下一沉。
「王朝腐败、故步自封、叛乱四起,再走下去,还是我们之前的老路。」
我娘抬头隔窗看向旁边屋子里,那些一脸朝气的孩子。
「我不希望这里的人、这片土地,再承受一遍那样的痛苦。」
「哪怕我做的事情依旧是徒劳无功,但哪怕只改变一点点呢?」
我娘的杏仁眼亮晶晶的。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有些心慌。
「娘,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娘收回目光,看向我。
「中华儿女多奇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22.
我怔了半晌,明白了她的想法。
手脚变得冰凉。
我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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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但又觉得心口有些热。
我娘叹了口气。
她告诉我,她带我来这里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她太孤单,没人能懂她,直到终于遇到我,这个和她来自同一片时空的灵魂。
她说她原本只想教我一些进步思想,这样不至于在未来蹉跎一生。
但现在看来不用了。
这样就很好了。
至于这里——
「锦儿,这是娘要做的事,和你无关。」我娘认真地说道。
23.
只是,真的能无关吗?
24.
回来后,我就一头躲进了我的小院里。
我想了一宿。
我在想,要不我还是就这样吧。
就当今天没去过那里。
我好好地认命,挑一个差不多的人家嫁过去。
不就是侍奉公婆,绵延子嗣嘛。
忍一忍就过去了。
老公讨小妾,我就当看不见。
本来也没什么感情。
起码有人伺候,吃喝不愁。
就这样过完一生吧。
就当上辈子的新中国是场梦,解放什么的,太ŧû⁸遥远了。
我就是个生在和平年代的小弱鸡。
我没什么战斗经验。
也没有我娘那一代人的理想和信念。
放弃吧。
算了吧。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梦里我好像真的就这么嫁人了,还生了个女儿。
女儿拉着我的手想要出去玩儿,但下一秒那只手就被砍断了。
鲜血糊了我一脸。
我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女儿的脸变成了李家小姐的脸。
她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25.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了我娘的房门。
我抱着一摞纸,冲着我娘笑了笑。
「你好,陈什茉同志。程锦向您报到。」
26.
我娘拿着我写的东西看了又看。
「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
我笑了笑,告诉我娘,这是公式。
我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没有放弃成为大女主的梦想。
但我担心等我长到能接女主剧本的时候,我已经把我会的都忘光了。
高考完一个暑假就能让我把知识都还给老师。
何况要十几年。
所以等我能拿笔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偷地默写。
我是工科生,记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公式、方程式、经典图纸以及我能背下来的理论知识。
还有穿越女必备的火药、肥皂等等。
甚至我能想起来的古诗词、流行歌、古言小说的套路也记了一沓子纸。
我已经把什么叫作穿越小说给我娘讲过了。
她拿着那张宅斗指南笑个不停。
我气得喘了口粗气,站到凳子上,「陈什茉同志,你这是在嘲笑我的劳动成果!」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叩门声。
「夫人,老太太在主院等您。」
27.
我立刻缩进了我娘的背后。
来寻人的是我祖母房里最不苟言笑的嬷嬷,我大声喧哗怕又要去被训。
我娘看了我一眼,眼中嫌弃的意味毫不掩饰。
整了整衣衫,便出门去了。
片刻后,带回来一个消息。
我爹又要去平乱了。
我娘从主院回来便立刻着手为他准备行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娘掉马了。
我总觉得我娘收拾东西时的背影透着那么些许愉快。
毕竟,我爹这一走,一年半载能回来都算快的。
府前,我爹上了马。
几个姨娘和姐弟妹们期期艾艾地凑到他身边,叮嘱他早日平安回来。
我爹应了几声,抬头瞅见站在台阶上的我和我娘,皱了皱眉。
不知想起什么,面色缓和了几分。
「锦儿的婚事我有数,不用急着应付那些说媒的。」
顿了顿,又说,「锦儿还小,再多养几年也无妨。」
我娘淡笑应下,声音依旧柔柔的像团棉花,却听不出情绪。
我扯了张笑脸,走到我爹跟前,行了个万福。
「爹,祝您得胜回来。」
我爹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粗粗地说了句,「没事别总缠着你娘胡闹,在家里好好绣你的嫁妆。」
说罢,策马而去。
28.
我爹不在,我和我娘的教育事业发展地更肆无忌惮。
就这样,我成了学堂里的新老师。
我先偷偷教几个信得过的人,再由他们作为先生在学堂里向外传授。
我和我娘约定。
目前学堂只免费教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认字,资质好些的可以进到下个阶段,接受基础物理与数学的课程,慢慢启发民智。
为了保留革命火种,课堂内容暂时绝不涉及任何思想理念。
我娘回了趟娘家,我外祖父和几位舅舅都是文官,虽然不大,但也有些门生。且最好名誉。
不知她怎么说的,反正这公益学堂的事儿算是过了名路。
又是善举,渐渐也有了些名声。
我和我娘有时出入也不必太遮遮掩掩。
日子一天天地过,倒真有不少人慕名来求学。
毕竟我设置的几个物理小实验,还挺新奇的。
29.
我第一次见到裴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绝不是普通人。
他虽穿着布衣,言谈也极为平和近人。
但依旧掩不下满身的气度。
旁边人告诉我,他来得最晚,却学得最好。
很会举一反三,有的时候连先生都被问住了。
我心下了然。
原来,前两天傅先生拿回来问我的问题,是他提出来的。
我抬眼看向他,或许是目光太过明显。
他也偏头朝我看了看,点头致意。
30.
回家的路上,我娘叫车夫去飞云楼停一下。
我最喜欢吃那儿的桃花酥。
车夫下去采买,我娘摸了摸我的头,「锦儿,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刚才下学,我去找傅先生问了那人的名讳,叫作陈一。
我心下一阵无语,这个假名也太假了。
他明显是个大人物,却愿意同那些市井贫民挤一张桌子上学。
若要打探消息,着下人来就是了。
我不觉得学堂有什么值得他这般上心的地方。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却在这时,车外一阵女声传来。
「你一个庶出的下贱胚子,竟敢以下犯上,果然是小娘养的不懂规矩!」
31.
这话说得极粗鄙。
我娘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里虽然礼教森严,嫡庶有别。
但实际上,世家大户最重颜面,刻薄庶子庶女是要闹笑话的,很少有人天天会把嫡庶之分摆在口上。
再说连着几任皇帝都不是皇后嫡出,没谁会想着去碰这个霉头。
「你以为你穿金戴银就能掩盖你那卑贱的出身,攀上高枝?你自己拎不清身份,我身为嫡姐却不得不教你规矩,今日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话音落了,传来少许啜泣之声。
「大概是哪家的王公贵女,打马长街,如此气派。」我娘眉眼间带了嘲讽,我知她最讨厌这种封建至极的出身论。
我抿了抿唇。
那女孩儿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之前被如此羞辱,怕是回去就要投井了。
车夫买齐东西,驱使马车向程府驶去。
我挑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
只看得一个盛气凌人的红衣背影。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方才那话中的感觉十分熟悉。
32.
第二天,夫子又拿来了几张纸。
有些惭愧地说,这依旧是那个叫陈一的学生提出来的。
但他不会回答。
我垂目看向纸上的最后几个问题。
心里有了答案。
为了启发思考,我利用学堂传播了一些故事。
用最白话的文字,以寓言、传说的形式写的故事。
我把飞梭织布机写进了织女的传说。
把蒸汽机说成是太阳神的泪滴。
把杂交水稻说成是神农的技法。
还有很多很多。
其实,有些我也不太懂,但我只需要点明一个大概的样子与方向。
因为我需要做的,就是一个引子。
在意识形态与生产力都不与工业革命匹配的时候,我不会揠苗助长地直接把成品摆在他们面前。
但是等他们有意识去创造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些引子也许会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而这纸上的最后几行,全部都是针对织布机的改造还有冶铁相关的疑问。
不是凭空探讨,而是已经落在实处的疑问。
很明显,叫陈一的这个人,已经开始实践。
我细细地算着。
开授课程不过四个月,故事传播开来不过三个月。
能敏锐地从故事中得到启发。
能立刻将课堂上的原理应用。
并有能力着手改良,有能力反复试错。
这个陈一究竟是何身份。
我握着纸张的指尖有些发凉。
我面上不显,依旧提笔写了回答交给夫子。
33.
转天一早,我就去了学堂。
下学后,我抬步走向夫子休息时用的茶堂,陈一果然在那里。
很多年后,我再回忆今天的场景,已经有些模糊。
但是裴弈站在桃花树下,花瓣满肩,少年意气的模样倒依然清晰。
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
34.
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猜他早就知道这家学堂的「老师」另有其人,但是没想到是会像我这么小。
「敢问,这位……小先生可能为在下解惑?」他端正地行了一礼。
我侧身避过。
「解惑不敢当。」我粗着嗓子道。
此人背景深不可测,有财力有人力,连冶钢也能说试就试,若想算计我,我应当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所以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公子提的问题不难解答,只是在下想问一句,公子志在何处呢?」
他抖开纸张,指着上面的字。
「小先生高才,寥寥几句可值万金。想必开设学堂是为天下生民立命,陈某愚钝,但也愿与君同道。」
「也许我的道,并非你的道呢?」我定定地看向他。
「京城富户竞豪奢,可我走过乡野僻壤,食不饱、穿不暖者大有人在。每逢冷冬年份,一家人把所有的布料都盖在身上,也要被冻死。」
「若逢天灾人祸,辛苦一年的收成还抵不上税收,多数无米下锅。」
「诚如公子所说,这几个故事可值万金。可这万金却不是我想要的。」
他听后,眸色深了深。
我知他听懂了。
如果他只是想通过我,帮助他造机器、增粮产、炼钢铁发财,而不是受用于民。
那我宁可自毁长城。
「民生多艰,公子生于云端之上,怎会懂得。」
他叹了口气,「陈某懂得。」
我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我抬眼看他。
他却又重复了一遍,「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我懂得。」
他格外认真地看着我。
告诉我,他不知道我为何懂这些,他不想也不会追问。
只是如果真的有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的办法,是天下生民之幸。
他冲我深深一拜,抬起头来说道,「请小先生赐教。」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透出的感觉我也很熟悉。
我在我娘的眼睛里看到过。
我想了想。
点了头。
35.
就这样,他不戳破我的女儿身。
我也不追问他的身份。
就当是我们只是暂时同行的搭档。
我把他送来的改良到一半的织布机重新画了份图纸,虽然离真正的飞梭织布机还是有些差距。
但足以将效率提升几倍了。
果然,一月后他送来了几匹成品。
还特别高兴地告诉我,以前几个织工需要半天才能织完的布匹,现在一个人一个时辰就可以做完了。
只要能够推广开来,不出几年。
也许真的能够人人穿暖。
36.
入秋后,我祖母上山礼佛,家中更松快了些。
我与陈一在学堂接头,他给我反馈实际使用中的问题,我给他调整图纸。
来得勤了,一来二去也与这一批学生熟了些。
有个同学打趣,说我身子骨也太瘦弱了些,他发了工钱,真应该给我买两斤大骨补补。
他在附近的一处餐馆当帮厨,下了工有空会过来听学。
他Ṱṻ₆说得兴起,下意识地就伸手过来搭我的肩膀。
却被陈一架住。
他不觉有他,絮叨了几句就转身忙别的去了。
我回头看向他,无声地感谢他替我解围。
他耳尖儿红了点,但没有再多说。
只是告诉我,他请了百十来个有经验的老农,在试验我的杂交水稻。如果顺利的话,明年第二季稻子出来,就能进行初步的选种了。
37.
我爹已经走了七个月,据说平叛的形势不太好。
祖母日日在上山替他祈福,过年也没回来。
府中的除夕过得有些冷清。
祭完祖后,我娘便让各房自己回院守岁,也更自在些。
我在我娘的屋子里赖着。
陈一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她见了陈一一面,觉得这人真的很适合被组织发展。便也随我去了。
她自己则更忙。
学院里,我负责专业知识,而我娘则负责发展群众。
这方面,我很相信她的宣传能力。
就算哪天哪里举起了赤旗,我都不足为奇。
过了子时,领了压岁钱的我满意的回院。
我坐在镜前,打算藏一下我的小金库。
却发现一支簪子正压在我的妆台前。
那簪子造型很是特别。
顶上用黄玉雕了谷穗,并不如何精致,但每粒稻子都圆鼓鼓的。
簪下有一张纸。
「老去又逢新岁月,春来更有好花枝。」
38.
年节过后,学堂重新开课。
有一些学员不来了,但更多的还是留下。
开年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陈一下意识伸手想替我拂去肩头的雪花。
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手有些顿住。
「簪子不好看吗?怎么不戴?」
声音里似有些戚戚。
「嗯……」我偏头想了想,「挺好看的,就是和我不太合适。」
他笑了笑,如朗月入怀,「那下次,给你带个合适的。」
我没回答他。
远处,相熟的几个学生在招呼我俩,他们偷偷带了酒,要赶着正月没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好容易熬到下学,便迫不及待地围坐一圈。
陈一依旧是尽力地将我与那些汉子隔开,有些凛冽的松香味儿钻进我的鼻孔。
酒还是那位在餐馆帮厨的大哥带来的。
因着在这儿学了算术,他已经成了账房。
工钱也涨了,算是学子里比较宽裕的。
打了街头最便宜的烧刀子,就着两碟花生米,一桌子人就开始侃起了大山。
我侧头看了看陈一,他正笑着给几个年长点的拜年。
酒入喉头,一点也看不出他对这酒有任何一丁点的嫌弃。
我更是佩服。
相处久了,我对他也有了些了解。
虽然还不清楚他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但是年幼时他好似过得很是辛苦。
他说过,他认野菜的本事就是在小时候练出来的。
长大后,似乎又去了边疆几年,常给我讲些风土人情。
大概就因为是这样,所以才养成了他「离经叛道」、「痴迷科学」的性子。
酒至酣处,一个人神秘兮兮地开口。
「我听我在侯府当差的姐夫说,镇国公家的小姐自从去年落水后,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有些笨笨的,可是突然会了好多东西。」
「我也听说了!那小姐变得可厉害了,将镇国公一家子庶子庶女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整个镇国公家都归她说的算!」
39.
从学堂回来后,我赶紧和府中的嬷嬷们打听这位镇国公家的女儿。
这才知晓,镇国公嫡女谢思华,这小半年已经名扬京城。
现在已经被人称为京城第一才女。
嬷嬷绞尽脑汁才想起来,她还写了个什么词,还起了个词牌名。
叫水调歌头。
听着这个名字,我心下一沉。
突然明白,那天我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位王公贵女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40.
我找到我娘,告诉她,这位谢思华小姐可能是和我一个年代穿过来的。
一开始我娘还有些兴奋,可听说她就是那天在酒楼前惩罚庶女的那位后,又有些沉默。
「总之,咱们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我心想,理是这个理。
但不知为何,这心里总有些惴惴的不踏实。
41.
又过了三月,春稻已经种下去了,据陈一说,长势很好。
织布机他换了个名义,把功劳推在了别人身上,京城和附近几个大城已经开始投入生产了。
他还说,要不我也找个山庙上个香。
借机带我去转转。
我心里有些期待。
这一年,虽然可以经常出来走动。
但规矩还是多,且要处处换装隐藏。
所走的地方,只是多了个学院罢了。
真的好想出去玩儿。
42.
我和我娘说了这事。
我娘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我刚要说就当我开玩笑的吧,她却笑着同意了。
我连忙收拾了下,想去学堂找陈一商量。
但连院子都没出去。
我家被一队官兵围了。
领头的说,我和我娘裹挟聚众,散播邪理邪法。
学院已被查封,我们两个人也被扔进了大狱。
43.
狱中很冷,又很潮。
冷意顺着潮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我娘扯了外裳把我的脚裹上,我又把她的脚也放进来。
相对而坐。
「陈什茉同志,咱俩翻车了。」冻得我声音有点抖。
我娘往我身边凑了凑,「锦儿,别怕。」
「我说同志,看不起谁呢?」我哼哼了两句。
「锦儿,娘自有安排,一定能保你安全。如果有人来救,你就赶紧和他们走,不用管娘。」我娘附在我耳边悄声说。
我一听,登时就急了眼,「陈什茉同志!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让我叛变革命啊!」
「不行!绝对不行!要走一起走!」
我娘一把按住我,紧接着又把我死死地抱在怀里。
「我是你的同志,但我也是你娘!娘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听话。」,我娘的杏仁眼红红的,像护崽的小兔子。
「娘。」我趴在我娘的怀里,尽力地忍耐哭声。
我娘的手在我的后背上轻拍,就像小时候我睡不着时那样。
「娘上辈子,是为保家卫国而死,这辈子,依旧是为了理想战斗而死。娘不后悔,真的。」
「但是锦儿,你比娘有本事,你得出去。」
我张口就要反驳。
我娘一板脸,学着我平时的语气,「程锦同志,组织现在是在命令你。你要服从命令,听指挥!」
我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是。」
44.
夜深了,我嚼着送来的凉米饭,依旧窝在我娘跟前。
「娘,这事情来得太快了。」我咬了咬嘴唇,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咱们也没教什么,怎么就会被扣了呢?」
嘎吱一声,远处的狱门被推开。
狱卒点头哈腰地簇拥着一人进来。
那人鬓边的步摇叮当回答了我的问题。
来的人果然是她。
镇国公家的嫡女,谢思华。现在的太子妃。
45.
她挥退了狱卒站在我的身前。
隔着栏杆,满身华服,高高在上。
监狱里的味道腐败难闻,她拿出手帕厌恶地按在鼻前。
「奇变偶不变。」
46.
我差点被我的口水呛死。
我真应该像我娘那样,直接给她来一套社会主义组合拳。
但看她的样子,怕是不想和我叙旧。
「符号看象限。」我无奈地回答。
谢思华得到了她满意的答案,微笑了起来,「看来是没抓错。」
她俯下身,把手穿过栏杆,拨开我脸上散下来的头发。
「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她脸上有些警惕,「要不是抓了你,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起身,她拿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扔到了地上。
「说吧,你这么能耐,办学堂办得风生水起,到底想引起谁的注意?」
「我查过你了,一个中郎将家的嫡女,却这般不安分,是嫌弃去你家提亲的几个伯府门第太低?」
我无语。
是真的无语。
「我说你好歹九年义务教育也念完了吧,怎么来到这儿了,满脑子就只剩下嫡庶神教、抢男人害女人、斗这个斗那个的?」
谢思华脸色一白,怒气上涌,「呵,说得好听,你折腾了这么久,目标是谁?太子?楚王?」
随即脸上又浮上一丝得意,「我现在可是太子妃,你想做什么也没有任何机会。」
「收起你那雌竞脑袋吧,没人要和你抢男人。」
「你以为,本宫会信?」
我投降,「行了行了,大不了你划花我的脸。」我把我娘推到前面,「又或者,你把我娘救出去吧,她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人,被我糊弄才会一起办学堂。」
我死死地扣住我娘的手,不让她说话,其实我心里紧张极了。
从谢思华的态度就能看出,她不可能给我留活路。
我之所以还能好好和她说话,就是想给我娘搏一线生机。
「哈哈哈,笑死,别说你娘,你们学堂里的那些贱民一个也别想跑。」谢思华面目有些狰狞。
听了这话,我的心直接凉透了。
「你太天真了,还启发民智,动摇国本?」
「我好不容易斗倒了那么多人,成为太子妃,马上就会成为皇后,我儿子则是下一任的皇帝。」
「我不可能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破坏这一切。」
「毕竟,手握大女主剧本的人只能有一个,对吗?」谢思华自信一笑。
她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在我的脚下,「看在都是老乡的份上,赏你一瓶毒药,总比被砍首来得体面些。」说完,转身离去。
47.
她走后,我娘心情有点低落。
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轻声安慰,「嗐,我们新中国的人才不都像她那样呢。」
半晌后,我娘点了点头,「也对,俺们那个时候也有汉奸。」
我笑得肚子有些疼。
48.
我和我娘缩在角落里。
不知道为什么,谢思华来闹过一通后,我害怕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现在还真有点英勇就义的悲壮。
就是有点后悔,也不知道学堂里的人,还有我编的教材还能不能留下来。
49.
外面好像突然乱了起来。
监狱里巴掌大的窗户透进来好多火光。
到处都是人的叫喊声,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吧嗒一声,狱门再次开启。
这次进来的人好像有好几个,脚步粗重,我似乎都能听见盔甲与铁器相撞的声音。
我的手心顿时变得汗津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娘死死地护在我的身前。
突然,寒凉的刀光划过我的视线。
牢舍的锁被猛地砍断。
那人走了进来,我借着透进来的光仔细辨认。
有些不可置信。
「爹?!」
50.
我和我娘出了牢舍,在狱卒休息的地方稍微落脚。
狱卒已经被打昏了。
我爹的兵被他遣散了回去,各自逃命。
而我爹则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神经质地念叨着。
一年多没见,他黑了好多,也精瘦了不少,这副模样看起来更奇怪。
「完了完了,这次肯定死定了。」
「我劫了大狱,劫了大狱啊!」
「不光打了败仗,我还带着兵,到处乱闯。我还把守卫砍了,然后还……」他的视线在我和我娘身上定格。
突然带了哭腔,「这次真的得全家一起死了!」
他猛地来了一声凄厉的号叫,让他的公鸭嗓变得更难听。
我有些忍不住,喊了句,「爹,你这……」
他突然看向我,指着我娘,「你娘就是个没良心的,老子知道,她压根就不把程家当她的自己家。」
「老子无论回不回去住,还是讨小老婆,还是不停地生儿子,她都没感觉。」
「她一直看不上老子是个大老粗,她就是看不上老子……」
我想劝劝他别伤心,我娘不是看不上你,她是平等地看不上每个人。
可他又号上了,Ŧŭ̀₂「可是我放不下啊!呜呜呜呜。」
我娘有些无奈,「你当着孩子的面瞎说啥呢?」
「老子没瞎说!你敢说不是!」
我娘沉默了,没有答话。
「呃,爹,要不咱们先去个别的地方?」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以为还有地方可去啊!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我看着窗外还不停晃动的火把影子,有些疑问。
「爹,这么大动静,都是您弄出来的?」
「啊不是,其实今晚老子进城的时候就发现,城里已经乱起来了,不然我也不会……」
我爹突然噤声,我娘又抓住了我的手。
这座牢狱又来人了。
51.
这次脚步声更密集,人更多。
我爹用袖子擦了把眼睛,缓缓抽出刀,迎向通道那侧。
脚步很快四散。
「程锦!程锦你在哪儿?!」任谁都能听出声音里的急切与担忧。
我心头一怔,陈一?
52.
陈一已经冲到我面前,我爹那一刀也没能砍下去。
因为他已经看清他的长相。
陈一的面色有些苍白,眼梢微红。
鬓发也有几缕散落,衣襟前更是破了个大口子。
他双手握拳垂落身侧,又到底没忍住,抬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程锦你没事吧?」
和他同声响起的还有我爹的声音,「八皇子?」
我瞪大了眼睛。
他脸上闪过些愧疚,冲着我爹点了点头。
他那样聪明,环顾了遍四周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陈一啊不,裴弈回头对我轻声说,「你先去寻个落脚处,若我还能回来,就去找你。若回不来,你就带着他们去北疆。」
他挥了挥手,身后走出了四个精壮的死士。
「八皇子,皇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爹夯声问起了情况。
「楚王掀起了反旗,正在与太子对峙。」
我爹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那应该赶紧去驰援太子殿下。」
裴弈本来转身欲走,回头却突然瞥见了我爹身上的甲胄。
「中郎将今日是率部下归京的?」
我爹忙不迭地称是,又想起自己带兵劫狱的事,有些心虚。
连忙用眼神瞄我。
裴弈只当看不见,「时势迫人,中郎将可愿随我去分一杯羹?」
53.
我爹跟着裴弈走了,也是,除了裴弈赢以外,我家根本没有别的活路。
我猜他为了将功赎罪肯定会拼杀特别狠。
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我没有跟裴弈留给我的人走,我娘安排的接应就在大狱外面。
若是没有今晚的Ṫū́⁹变故,闯狱救人的就是他们。
我们到了城西的一处庄子暂歇。
而城里的厮杀声,直到第三天才平息。
晚霞照亮京城,只是不知那红云是不是鲜血染红的。
我以为我娘会有些不适。
可她只是平静地对我说,无论是更迭朝代还是变法革命,哪有不流血的。
我再次感叹,论心理素质,我不如我娘太多啊。
接下来,全城禁严,我和我娘乐得在庄子里继续避避风头。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了,我只记得那天风冷得,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爹敲开了庄子的门。
54.
我没有回家。
而是被几个宫侍领进了皇城。
和我娘分开前,她对我说,不要受任何事情影响,跟随自己的心就好。
无论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我。
但我心想,要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55.
我被领到了宫内的星渊阁。
这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建筑。
若站在星渊阁最顶层的墙边,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宫侍示意我上去之后,便远远地退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裴弈就站在那墙边,一身明黄。
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行礼。
走到他旁边站下。
他很是高兴,回头看我,眸子里都是星光。
「还好,我真怕经历这一遭,你会怕我。」
我抿了抿唇,「是有些怕的。」
裴弈笑了笑,「当初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要是告诉你我是皇子,你可还会教我那些吗?」
想起我们俩曾经像特务接头一样传递图纸的时候,我也忍不住笑了。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你还记得当初我向你问过的,盛世该是何般景色吗?」
那是今年新春刚过,我们在善庄偷偷喝酒的那一天。
烧刀子真的很烈,喝到最后,桌上还清醒的人只有没喝的我和裴弈。
他随口向我问道,「小丫头,你说的这些东西都造出来后,就能迎来盛世了吗?」
我看着他似醉非醉的样子,心神也有些松了,半真半假地开始讲起了前世的模样。
我以为他醉了,没想到这人记到了现在。
裴弈不再看我,而是看向了远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天下万物都在脚下。
「现在还不是,但是很快就会看到了。」他迎着风,平静地说道。
这一刻,我才真的觉得他已经是一位帝王了。
「我,我的后代,都会为了你说的那个场景而努力。」
「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并肩看吗?」
56.
他目光澄澈,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天光之下,任我揣摩。
我看着他的脸,似乎还和当时在学堂里第一次见他一样。
翩翩好少年。
差一点,我就要心动了。
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退后一步。
「民女不才,只会教书,愿尽微薄之力,为陛下谋取人才。」
我低下头行礼,却瞥见他的手有些抖。
他沉默了许久。
但终究是平静了下来。
「好。」
57.
我随宫侍出宫,走到宫墙外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裴弈依旧站在城墙之上。
也在万人之上。
有些萧索,也有些遥不可及。
我不再看他,回头出宫。
方才其实有几句话,我没有和他说。
想要达到理想中的盛世,绝不能依靠皇权,靠几道高高在上的圣旨。
也不是简单的启民智,重科学就能办到的。
那将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彻底变革。
58.
我和我娘的案子没有了下文,我俩回到了程府。
但周围人看向我和我娘的眼神终究是不同了。
直到一封圣旨送进府中,肯定了我爹的从龙之功,擢升他为骠骑将军。
圣旨中,提及了我和我娘忠勇思辨。
这四个字一出,整个世间再也没有人敢拿我和我娘被扣押的事情说事。
59.
夏初的一场倾盆大雨过后。
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裴弈确实是个好皇帝,他登基半年来恩威并行,朝野清明,政令畅通无阻。
他依照当时在学堂里,我与他说过的那样,谨慎与外国通商,全国设立新式学堂,鼓励发明,轻徭薄税,批准女户,准许女子独立成户、读书入仕。
当年的善庄也早Ťû₈已恢复,裴弈当年护住了善庄里的所有人。
待地上的雨水快干透的时候,我和我娘收拾好了行装。
我背着包裹,带了三名可靠的家丁站在堂前等她。
她去和我爹道别。
屋内,本该因着加官晋爵而意气风发的我爹,不知为何背有些驼了。
「留在京城,也能做你想做的事。」我爹的声音有些闷,但比那夜的哭喊好听多了。
「本不同道,何必同行?」我娘平视他的眼睛,声音还是像团棉花。
大概是春雨还有些寒,他弯腰咳嗽了起来。
咳到再也没有抬头看我娘一眼。
最终,我娘冲他行了个万福,转身向我走来。
我回头看了眼被屋檐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然后走了出去。
我和我娘会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也许永远没有落脚的那一天。
但是,所有我们播下火种的地方。
都会有星星之火,深深根植于沃土之下。
只待某一天,猛然长成参天大树。
60.
行到京城外郊,我与我娘找了个路边茶铺歇脚。
听旁边的食客谈到,说这是附近生意最好的茶铺。
颇有野趣。
上茶的女郎温柔恬静。
我却注意到,她缺了一只手。
我猛地抬头向她看去,她却有些诧异地回望。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我急忙收回目光。
女郎上完茶后,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好似被酸汁浸过,酸涩得有些发胀。
眼前也有些模糊。
匆匆喝了茶,便招呼我娘往外走。
而这时,我的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进来。
我低头看去。
那是两条手帕。
一条是兰花的,一条是梅花的。
(全文完)
番外:
我叫裴弈。
是位皇子,排行第八。
七岁开蒙之前,我生活在宫里最偏僻破败的宫室。
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就连小太监都能欺负我。
用他们的话说,我的生母是个极卑贱的人。只是偶然得到皇上垂怜,才有机会生下我。
我的生母卑贱,我自然也卑贱。
我还小,但我也很生气。
我的娘亲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哪里卑贱?而我,和他们所有人一样,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又有哪里不同?
我不服。
所以经常和他们打架。
每次都是头破血流的。
后来,我要开蒙上学,才出了这座宫殿。
外面的生活果然好很多。
有好多吃不完的白米饭和白馒头。
还有各种我没见过的菜肴。
我偷偷藏了两个馒头放在胸口,回去带给我娘亲吃。
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饭。
我的哥哥们指着我狂笑。
紧接着,我就被夫子罚跪。
他们都说我不懂礼节,毫无皇子做派,果然上不得台面。
我有些委屈,不是罚跪很累,而是我不懂他们,更不懂自己为何受罚。
什么叫作礼节,我听都没听过,也不认识这两个字。
我不懂为什么多吃两口饭就上不得台面。
晚上,我回去找娘亲。
却发现,她死了。
那两个白馒头,最后她也没吃上。
后来我就搬出了那里,他们找了另一个女人,让我叫她母妃。说以后她就是我娘。
我又不懂了,所以又挨打了。
总之,后来我挨了很多的打,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等长到十五的时候,我拿了秋猎的第一名。
没有得到夸奖和封赏。
反而被我父皇遣到了北疆。
这次我懂,一个出身卑贱的皇子怎么敢压过他喜爱的太子和楚王呢?
去北疆正好,反正我也不愿意见他们。
我临行前,一直照顾我的嬷嬷哭着对我说,北疆民风不开化,刁民甚多,不知礼且粗鄙不堪,我去了那里,真是受罪。
我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皇城里,才是真受罪。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
北疆的风真的好冷。
气候严酷,又经常有敌来犯。
可谓是Ṭûₒ民不聊生。
我想帮他们,却没有办法。
我写过折子,可是都石沉大海。
我想着京城里的雕Ṭü₀梁画栋,第一次生出想把他们全砸了的想法。
可是想砸,也是需要实力的。
我突然觉得来北疆也挺好。
起码,方便我做很多事。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在北疆一边吹着风,一边做自己的事情。
五年期满,我被召回京城。
太子与楚王此时已经势成水火,但依旧没谁想要招安我。
毕竟我还是他们眼里的那个卑贱之人啊。
回来后,我听府里人说最近有个善庄很有名,我原本以为是哪个贵族又想出来的沽名钓誉的方法。
直到,我看到了那几页的寓言故事。
我当时想,难道我的运气真的这么好?真的能有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办法?
我立刻换了衣服,去那善庄里当了学生。
上过几次课后,我更加欣喜若狂,我确信我的运气真的很好,那绝不是什么传说故事,而是能实现的技术。
我一边偷偷实践,一边通过各种手段去找那善庄真正的主人。
可是我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姑娘。
我承认我刚开始接触她的时候,确实存了功利心。
但是,只要她那双大眼睛看向我,我就能找回初心。
因为我不想让她眼睛里的光灭了。
她心里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我要守护她。
——
后来,我终于赢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我压抑着心里的想念,飞速地理清朝纲,然后把她接进宫来见面。
头一天晚上,我高兴得都没睡着觉。
盛世的画卷在我心底慢慢勾画,而那画卷里怎么样都有她。
可是,她在城墙上拒绝我了。
就像我没有勇气说破一样,她也只是淡淡地行礼。
那一刻,我真的想不管不顾地把她留下。
但我忍了又忍,我还想做个好人。
这皇城我不想待,让她走出去,也很好。
登基十载,这十年里,我发行每一道政令的时候,都很谨慎。
因为我总会想,无论她在哪儿,她总能听到的。
我不想让她失望。
这一年,我知道她回了京城。
没错,我很无耻地派了密探在她身边。
虽然我的初心是想保护她的安全,但我还是忍不住探听她去的每一个地方。
而现在,她和我就在同一座城里。
我再也忍不住,微服出宫见了她。
她有些瘦了,人长得也更高了。
更漂亮了,大眼睛还是一闪一闪的。
我藏在树后,贪恋地看着她,一刻都不想错过。
这样状态的我,怎么能藏得住踪迹?
果然,她离开前,冲着我的方向招了招手。
然后转身离去,和当年一样潇洒。
真是气人啊。
我抬步,走到她刚才站的地方。
那台阶上放着一袋稻米种子,里面还插着当年我送给她的那支黄玉簪。
作者署名:栗子多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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