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雷声劈下来的时候,达玛拉正把鹿奶子倒进桦皮桶,一道白光把松林照成刺眼的白纸,她家林克就被钉在那纸中央,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焦印,像被天神按了个戳。
雷声劈下来的时候,达玛拉正把鹿奶子倒进桦皮桶,一道白光把松林照成刺眼的白纸,她家林克就被钉在那纸中央,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焦印,像被天神按了个戳。
那天没下雨,彩虹倒是挂得老高,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像被谁舔没了,达玛拉蹲在地上,一句话没说,眼泪砸进桶里,鹿奶泛起一圈圈黑纹。
乌力楞的老人讲,雷是雷神路过收的“口供”,专挑心思干净的人,免得脏了路。
林克枪法准、酒量差、笑窝深,唯一的心事就是月底给媳妇换块绣满芍药的红布。
雷神倒不客气,直接带走了他。
尼都萨满那天没穿羽衣,披了林克平时巡山用的鹿皮褂子,鼓面敲得比心跳都乱。
杀第五头驯鹿的时候,他小声嘟囔:“兄弟,路上雪厚,给你挑个大的。
”鹿血泼在火堆上,火苗蹿老高,像替林克抽最后一根烟。
达玛拉半夜给灵床换松枝,忽然发现林克别在腰上的酒壶空了——那是她早上刚灌的,她怔了半天,笑了:“原来你也怕上路冷。
”这一笑,倒把旁边的女人全吓哭了。
葬礼后第七天,按规矩得“指路”。
孩子们举着松明子往河西走,一路撒黑麦。
轮到小儿子,他把手里的麦粒全撒进河里,喊:“阿爸,坐船别坐马,马太慢!
”一句话让全队人破防,萨满的鼓都漏了半拍。
日子还得锯。
冬天来之前,达玛拉把林克的猎枪挂在门口,枪托刻着小两口的名字,她每天摸一遍,木刺扎进指腹也不拔,权当牵手。
有年轻猎手想接枪去巡山,被她一句“枪冷了会走火”软软地顶回去。
可真正冷的,是彩虹再没出现过。
老人说,彩虹是水神和雷神握手的影子,闹别扭了就散了。
达玛拉偏不信邪,逢晴天就在河边坐,把林克的酒壶灌满山泉,壶嘴对着天,学他仰头喝,一口下去全洒衣领里,冷得直哆嗦,也笑:“你那边酒淡,记得兑泉。
”
第三年,儿子也能扛枪了,第一只狍子打到后,他学父亲把最好的里脊挂在最高的松杈上。
达玛拉背过身抹泪,嘴里骂:“小崽子浪费肉!
”可晚上她把肉割成条,风干成丝,用油纸包了一摞,悄悄塞进儿子的干粮袋——那是林克教她的“男人路上零嘴”。
又过了几年,山外通电,修塔的小伙子在林克出事的地方竖了根避雷针,说雷公再来就劈铁不劈人。
达玛拉没吭声,第二天早起,把那杆老枪擦得锃亮,搬到塔下擦枪油,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林克,你教娃别靠树,现在树也学会躲雷了。
”
那天夜里雷声轰隆隆,达玛拉在帐篷里睁眼到天亮。
雨过天晴,她掀开门帘,一道彩虹弯得像老朋友的胳膊,从山那头直伸到灵床遗址,颜色浓得要滴墨。
她拎起酒壶,拧开盖,对着彩虹慢慢倒,酒水被阳光切成七色。
“看,我说它会回来吧。
”她冲空空的对面举杯,“下次别挑爱笑的人,挑树就行。
”
来源:浩渺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