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从出差的地方回来后,取了妻子的快递,打开一看,心里满是震惊。
1.
我从出差的地方回来后,取了妻子的快递,打开一看,心里满是震惊。
那是妻子白婉和她白月光顾明朗的婚纱照,照片里两人柔情蜜意,爱意满满。
点开手机朋友圈,顾明朗发了一条视频动态。
“今天你是我最美的新娘,我会用余生守护你!”
视频里白婉穿着洁白的婚纱,眼中含泪与顾明朗相拥,嘴里念叨着:
“明朗,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这辈子我已没有遗憾!”
随后顾明朗又很快删除了。
关掉手机,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打印出离婚协议。
晚上,白婉略显疲倦地回到家,看到我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
“老公,你不是明天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我指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说:
“婚纱照拍得不错,求婚仪式也挺有特点,我还以为今晚你们就圆房了呢?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白婉瞬间瞪大双眼,嘴角微微颤动。
“老公,你别误会,我只是帮顾明朗完成一个心愿,他得了绝症,活不过三年了,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我扔过去一份离婚协议,平淡地讲:
“我理解呀,为了不让你们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签字离婚吧,我给你们腾位置。”
白婉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她咬着牙把离婚协议撕碎,皱眉说道: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也了解我的为人,你就不能懂事些吗?离婚?我不同意!”
我摇摇头,提起行李箱准备离开,突然看见白婉脸色阴沉,从手包里拿出一支注射针。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她犹豫了片刻,然后狠狠把针头扎进我的胳膊。
我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含糊地问:
“白婉,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白婉眼睛通红,但神情固执地说:
“这是我新研发的失忆药水,不会损伤你的脑垂体,只会让你忘掉这段记忆,本来打算过段时间给你打的,咱妈也同意了,没想到被你提前发现了,所以我也没办法。”
“老公,你也别多想,我只嫁给他三年,满足他的心愿,三年后你的药效就会消失,要等我,余生我会好好爱你。”
2.
三年过去,我从精神病院里走了出来。
我失忆后说话语无伦次,被白婉和亲妈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三年,我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
白婉和我妈在精神病院门口等着我。
白婉双眼泛红,嘴角微微抖动着说:
“老公,你终于好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你想起我了吧?”
她又轻轻推了推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太太:
“妈,你看看,你儿子回来了,开心不?”
我妈冷漠地摇了摇头,指着我说:
“他是精神病,他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明朗!”
“明朗在哪儿呢?今天不是你们结婚纪念日吗?我要和你们一起纪念。”
白婉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接着对我勉强一笑说:
“老公,咱妈有点糊涂了,有时清醒,有时犯病,你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仔细打量了她们一番,然后说:
“我计较什么?看她那衰老的样子,离死不远了,我不会在意。”
白婉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一向孝顺的我,竟说出这么忤逆的话。
“老公,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疯了吗?她可是你亲妈啊!”
我妈也突然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妈!我看你是在精神病院待惯了吧?”
她又扭头对白婉说:
“婉婉,我们回去找明朗,他才是我儿子,我不认眼前这个混蛋,让他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我表情依旧冷淡,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白婉见我没有道歉的意思,疑惑地说:
“老公,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最孝顺的吗?你快跟妈说点好话,她就原谅你了。”
我看了眼她手指上的婚戒,然后淡淡地说:
“我不认识你们,也不会跟你们走。”
白婉愣住了,她抿了抿嘴唇,狼狈地摘下婚戒,紧紧握在手里。
她尴尬地笑着说:
“你在开玩笑吗?老公,我们是夫妻呀,你还没想起之前的事吗?”
“你之前头部受过伤,现在已经康复了,你还记得我是你妻子吗?”
我摇了摇头,白婉皱了皱眉。
但她还是固执地把我拉上了车,带回了一处住所。
刚一进屋,突然看到白婉慌张地拿下一张婚纱照,然后放到一个角落里。
房子里还有好多婴儿用品。
身后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白婉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跑出门外。
就在我要转头的时候,我妈突然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后用麻绳死死地绑住了我的手脚。
她冷笑着说:
“今天是我儿子和儿媳的结婚纪念日,也是我孙子百天的好日子,你这个多余的人,就在这儿老老实实躺着吧。”
我在精神病院的三年里,对被捆手捆脚有着强烈的恐惧。瞅见老太太那凶狠的神情,我也高声叫嚷道:
“松开我,你这老家伙,我没病,我绝对没有精神病,我要弄死你!”我妈妈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惧怕,紧接着赶忙离开了。
我使劲地挣扎着,手腕都被蹭出了血印,在床上闹腾个不停,头疼得好似要炸开。
最终我陷入了昏迷。
3.
再度睁开双眼时,我身处医院的病房里,眼前有位面容和善的老太太,满脸忧虑地瞅着我。
看到我苏醒过来,她微微绽出笑容:
“这孩子总算醒了,我是刚搬来的邻居,听到你房间传出很大的求救声,就报了警,你叫我赵姨就行。”
“多谢您,赵姨。”
我嗓音干涩地说道,随后看向门口的两名小警察。
一名警察开口讲道:
“王志,你和白婉已经离婚,你也在精神病院里待了三年,你不能再跑到别人家里闹事,也不许再去打扰别人生活,懂吗?”
另一名警察也叹气说道:
“白婉也已经有孩子了,他们一家人过得挺幸福,所以你不该回来,还跑到她家里把自己绑起来,这样做很危险。”
我点头示意,见我神情有点迷茫。
一名警察又递过来一份离婚协议。
“这是你们当时的离婚协议,已经生效了,所以白婉才和顾明朗领了证。”
我眯起眼睛瞧了瞧,正是我当年给白婉的那份,她当时还把它撕烂了,没想到后来她又给粘好了。
我向警察道了谢,表明不会再去白婉家。
赵姨见我可怜,就把我带回了她家中。
她退休前是医院的教授,一辈子都没有子女,老伴也早早去世了,不过她心态十分乐观。
晚上给我煮了一碗面条,还炖了红烧肉。
她一边给我夹菜,一边慈爱地看着我说道:
“人这一辈子,啥事都别太钻牛角尖,那些情情爱爱,想开了就没事,短短几十年,心情畅快才是最重要的!”
我点头,向她讲述了我的故事。
她叹息着,然后轻抚我的头说道:
“就在这住着吧,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有时候遗忘很可怕,但有时能遗忘,也是一种解脱。”
之后的几天,我帮她整理学术论文,也从中得到了乐趣。
这天,赵姨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让我去买几身衣服,我们来到了商场。
白婉的电话打过来了。
我直接挂断,她又连续打来。
接听后,传来她带着歉意的声音:
“老公,你不在家去哪了?这几天我和妈去了趟农村老家,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我心想,这都快一周时间了,才想起我。
要不是赵姨救了我,我可能就死在床上了。
我平淡地说道:
“我不认识你,以后别再来烦我。”
然后挂断电话,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挽着赵姨的胳膊,在商场里走走逛逛。
逛了一上午,突然看到了他们一家几口人。
白婉,我妈,顾明朗和一个小婴儿。
他们说说笑笑,真像一家人。
白婉也看到了我,她愣住了,想躲开,却已经迎面撞上了。
她眼神中带着慌张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公,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有出声,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白婉扯了扯我妈的手臂,一脸愧疚地说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妈把你绑在床上了,我替她向你道个歉,可不可以?”
我紧紧抿住嘴唇回应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根本就不晓得她是谁,总不能让她给我跪地磕头吧?她年纪那么大了,要是在我面前再出什么事,我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我妈脸色刹那间变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面色惨白如纸。
顾明朗抱着婴儿站了出来,他皱着眉头讲道:
“王志,你这样说话可就有点过分了吧?她可是你亲妈!就算你失忆了,也得尊重老人的感受吧?都怪我,非要跑去海南过结婚纪念日,耽搁了好几天,你要是有气,往我身上撒。”
白婉脸色变了,她才刚跟我说回的是农村老家,没想到顾明朗把他们去海南的事儿给讲出来了。
我没理会顾明朗,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
“请问你是谁?”
顾明朗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白婉挡在顾明朗身前,眼见旁边围的人越来越多,也轻声劝道:
“老公,你别再闹了,妈不是故意的,明朗也是出于好心来劝你,你赶紧跟我们回家吧,行不行?”
我笑了,提高音量说道:
“不好意思,我失忆了,可以记不得你们了,你说你是我老婆,她是我妈,那这个男人是谁?他怀里抱着的婴儿又是哪家的孩子?”
4.
好几个人刹那间愣住了,商场里其他的人也围拢过来,窃窃私语。
“这关系怎会这般混乱?这年头做那种遭人唾弃的女人,还带着全家老小来认亲夫?”
“到底是男方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人,还是被蒙在鼓里做接盘侠的呀?”
“孩子不是亲生的?来历不明的孩子能上户口不?”
顾明朗的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变得僵硬,襁褓里的婴儿好似被这喧闹的声音吓得够呛。
哭了起来。
白婉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惨白得如同一张被揉搓过的纸。
她慌乱地去安抚顾明朗怀里的孩子,又猛地抬头看向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剩满眼的祈求与狼狈。
就在这时,我名义上的“亲妈”走了过来。
她直接扬起手臂要打我:
“小混蛋!我没你这个儿子,由着你胡言乱语!”
可就在她的手快打到我脸的瞬间,被一只温暖却格外有力的手挡住了。
赵姨站在我身前,满脸愤怒地说:
“干什么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野打人,你还有点长辈的样子吗?”
我妈的手腕被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她大口喘着粗气,怨恨地瞪着赵姨说:
“你算老几?我教训我儿子用得着你管?”
“你儿子?”
赵姨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诞的笑话,她不但没松手,反而往前迈了一步说:
“把他当成精神病送进医院的是谁?把他绑在床上差点饿死的是谁?现在倒想起你是他亲妈了?把亲儿子当垃圾一样扔掉,眼巴巴地去捧着你那个‘新儿子’一家,就为了人家给你抱了个假孙子?”
赵姨的声音带着嘲讽:
“你自己问问自己,你配当妈吗?!你的心早就偏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老太太愣住了,脸色从通红迅速变得像死灰一样衰败。
顾明朗见她状态不好,赶忙带着她离开。
白婉落在最后,她似乎想朝我走来,犹豫了一会儿去追顾明朗了。
5.
我和赵姨一起回到了家。
晚餐结束后,我慢步走向阳台,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刚站稳,就清晰地听到隔壁阳台传来的谈话声——是白婉和顾明朗。
我下意识地退到阴影里。
白婉的声音有点低沉,叹息着说:
“今天我特意查看了实验数据和临床记录,老公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可他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呢?我有点担心。”
顾明朗的声音传来,低沉中带着一丝委屈:
“婉婉,我也为他发愁,你看看他在商场那样子,真的挺可怕的,连你都认不出来了,他以前那么爱你。”
白婉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轻松地说:
“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研制出恢复记忆的药剂了,明天我就去找他,给他打一针,只要一针下去,他的记忆就能恢复到最初,他就能想起我了!”
阳台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明天?
打一针?
恢复记忆?
我眯起眼睛,心想这样也好,如果扎完针我还是没恢复记忆,那白婉就会死心了,就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可顾明朗的声音带着迟疑:
“明天?这么快?那我和孩子怎么办?孩子还这么小,身边不能没有妈妈啊。”
“孩子?”
白婉的声音透出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
“明朗,你忘了?这孩子是试管婴儿,是我为了实现承诺,满足你当父亲的愿望才生下来的,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你,现在我的愿望是回到我老公身边,王志他会理解我的,他会原谅我,也会接受这个意外。”
白婉突然问:
“对了,咱们去海南这几天,我没见你吃药呢?你的病好点了吗?三年前你说已经到晚期了,我看现在恢复得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顾明朗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特别虚弱,还带着压抑的咳嗽:
“咳咳,婉婉,我本不想瞒你,但最近复查,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我只是想多陪你一段时间,多看看孩子长大一点,我怕等不到孩子会叫爸爸的那天了。”
然而白婉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明朗,我答应你,你要是真的走了,我和王志会照顾好孩子,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我已经对老公亏欠太多了,明天我就给他打针,我要让老公想起我。”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隔壁只传来顾明朗沉重的呼吸声。
6.
第二天早晨,一阵敲门声响起,站在门外的,是白婉和我的亲生母亲。
白婉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眼神中透着一种如放下重担般的轻松,就连嘴角都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公。”
她的声音极为轻快,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来帮你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这时赵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对白婉说:
“其实我作为外人,本不该插手你们的家事,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我以前在医院工作,托一个学生查到了顾明朗的病例,他根本就没···”
赵姨话没说完,白婉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注射器,直接扎进我的胳膊,然后把药剂注射进去。
“嘶——”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冰凉的液体瞬间涌进血管,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你干什么!”
赵姨瞪大双眼,直接把白婉推开。
白婉已经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脸上那种轻松的感觉越发明显,还带着期待与笃定。
她没看赵姨,眼睛亮晶晶地只看着我说道:
“好了!老公!这是能恢复记忆的药,很快!很快你就能想起我,想起我们过去的日子了!”
我皱着眉,活动了一下被扎的手臂,看着那个小小的针眼,随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她。
一秒,两秒,三秒···
白婉脸上的轻松与期待开始凝固。
接着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又强装镇定地说道:
“时间到了,你肯定都想起来了吧?我和妈接你回家,嗯,回家。”
我没有出声,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她。
“老公?”
她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声音里的轻快消失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画面闪过?”
我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没有。”
“没有?”
白婉的声音陡然提高,那点轻松彻底消失不见,被慌乱取代。
7.
她朝着前面迈进了一步,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怎么会不存在呢?你再仔细感受感受,是不是需要一些时间?”
“没错,药效需要一些时间来扩散!你等等!你看着我!看看我这张脸!有印象吗?”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太稳定。
“没有想起来。”
我清楚地重复着,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还是不认识你。”
“不可能!”
白婉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轻松与期待被巨大的恐慌彻底撕裂。
她瞪大了双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我的药不可能没效果,我反复做过试验的,剂量、成分都精确计算过的,你怎么还没回想起来?”
她完全慌了神,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在我脸上疯狂寻找着任何一点恢复的迹象,却只看到一片陌生的平静。
“够了!白婉!”
赵姨一步跨到我面前说道:
“你看清楚!他没有任何反应!你的药水能让他忘掉三年来的痛苦吗?记忆不是你的试验品!”
“不,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药效需要时间,对,需要时间!”
白婉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慌乱地在赵姨和我之间游移。
那份笃定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彻底的手忙脚乱。
她还绕过赵姨来抓我的手:
“老公,你再等一下,我就在这儿!一个小时!不,就等半个小时!好不好?肯定能想起来的!妈也等你找回记忆呢。”
我亲妈站在门口,她眼里一开始也带着一些期待的神情,但渐渐地也开始慌张起来。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
“儿子,你是不是在生妈的气?不愿意记起以前的事?”
我笑了笑,走到赵姨身边,对我亲妈说道:
“老太太,你认错人了,你儿子是顾明朗,而我妈姓赵。”
我妈嘴角抖了抖,震惊地看着我。
我在她们绝望的目光中,猛地把门关上了。
“老公!开门!求求你再等一下!就一会儿。”
门外传来白婉带着哭腔的拍门声。
赵姨走过来,担忧地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她捡起地上顾明朗的病例。
开门送了出去。
8.
夜晚时分,隔壁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顾明朗好像刚刚下班回来,白婉马上质问道:
“顾明朗!你倒是开口说句话!为什么要骗我?!”
“病历是假的?化验单也是假的?就连医生都是你找来演戏的?!你根本就没病!什么白血病晚期活不过三年,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一直在欺骗我!”
紧接着是顾明朗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虚弱和委屈,反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强硬,甚至还带着些不耐烦:
“是!我就是骗你了,那又如何?婉婉,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太爱你?从大学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王志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能拥有你?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认清自己真心的机会!”
“爱我?用绝症来束缚我就是你所谓的爱?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愧疚了三年!为了你那‘最后的心愿’,我···”
白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背叛了自己的婚姻!给我老公注射了失忆药!还为你生了试管婴儿,我以为真的实现了你的遗愿!结果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你毁了我的全部!”
“我毁了你?”
顾明朗的声音也提高了,充满了嘲讽:
“白婉,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当初答应我的求婚,穿上婚纱的时候,难道不是你自己点头同意的?你看到王志发现真相时崩溃的样子,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暗自高兴?没有那种‘终于摆脱束缚’的畅快?你不过是借着成全我的名义,满足你那颗不安分的心罢了!现在还装什么受害者?!”
“而且,你要是不爱我,为什么把离婚协议粘贴好签了字?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混蛋!”
白婉的声音带着绝望,似乎传来了推搡的动静。
婴儿也开始哭起来,那声音尖锐得让人心里烦躁。
我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婉婉!你先别和明朗吵!你告诉我,你那能恢复记忆的药呢?为什么对我儿子没效果?!”
顾明朗嘲讽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你儿子?老太太,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亲妈,会亲手把自己亲儿子当成精神病送进那种地方?一关就是三年?你告诉我,有这样的亲妈吗?!”
老太太好像被重重地抽了一下,声音瞬间停住,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顾明朗的嘲讽像毒汁一样,继续不停地往外冒:
“王志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不肯认你?你心里没点数吗?就因为在他心里,你早就不是那个值得他孝顺的亲妈了!你在他心里,就是个把他推向绝境的帮凶!而我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虚假:
“我只是在几年前说几句好听的哄你,再花点小钱买点东西送你,你就把我当亲儿子了?老太太,你这样的‘亲妈’,可真是又便宜又好哄啊!”
“你,你!”
老太太的声音抖得厉害。
“够了!”“顾明朗!”
白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然而顾明朗明显已经不顾及情面了,声音愈发肆无忌惮:
“够了?怎么可能够?老太太,您可听好了,王志这辈子都不会再认您这个妈了!他对您的恨意,就跟恨我一样强烈!您现在能指望的‘儿子’,就只有我!所以,您那点养老钱,还有这房子,赶快想清楚要留给谁!您宝贝孙子可是我的孩子!”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要我的亲儿子。”
老太太的声音完全崩溃了。
“我错了,志儿,妈后悔了,妈真的做错了。”
她慌慌张张地哭着叫嚷起来。
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那种在精神病院被束缚时熟悉的、想要冲破一切束缚的烦躁感觉隐隐浮现出来。
再看赵姨,她眉头紧锁,显然也被隔壁的喧闹声搅得无法安静下来。
“赵姨,隔壁太吵了,走,咱们出去吃点夜宵。”
赵姨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同意。
我们穿上外套,把房门打开。
白婉尖锐的叫骂声、顾明朗提高的嗓音、老太太神经质的追问声、婴儿凄厉的哭喊声,清晰刺耳。
我们仿佛没听见,径直朝着电梯走去。
外面的夜风带着初夏的丝丝凉意,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憋闷。空气变得清爽许多。
我们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干净的路边粥店,点了两碗热乎乎的砂锅粥,几碟清爽的小菜。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食物的香气缓缓飘起,周围是轻声交谈的食客,氛围安宁平和。
赵姨给我盛了一碗粥,慈爱地说:“多吃点,暖暖胃。”
我点点头,舀起一勺软糯的白粥送进嘴里。
温热的米香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甜味。
隔壁那些疯狂的争吵、欺骗、贪婪和哭闹,好像都被这温暖的烟火气息隔绝在了另一个遥远又混乱的世界。
“味道不错。”
我抬起头,冲赵姨笑了笑,眼底一片清澈:
“妈,吃完我们回家。”
“好,回家。”
赵姨也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9.
第二天早上,白婉再度找上门来,她今日的状态比昨天早上更差。
脸色白得像纸,一点血色都没有,眼下是深深的青黑色,头发有点乱,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最明显的是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却亮得出奇。
我打开门,没打算让她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里看着她。
“老公。”
她几乎立刻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容僵硬又勉强,嘴角微微抽动着。
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挺大的纸箱,指关节因为用力都泛白了。
“别叫我老公,什么事?”
我的声音平稳,没有一点起伏。
白婉好像被这冷淡刺了一下,但她马上又把那个僵硬的笑容扯得更大了些,带着一种像献宝一样的急切,把怀里的箱子往前递了递:
“你看!我给你带来了!我们的东西!我们的回忆!”
她不等我回应,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反应,就自顾自地蹲下身子,直接在门口的走廊里打开了纸箱。
里面的东西被她一件件带着病态的虔诚拿出来,堆放在冰冷的地砖上。
有厚厚的一叠照片。
从我们甜蜜的恋爱阶段,到盛大的婚礼现场,再到婚后的一些生活照。
照片里的她笑容灿烂,依偎在“我”怀里,背景是阳光、海滩或是温馨的家。
还有一对廉价的马克杯,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卡通小人,写着“老公”“老婆”。
一个褪色的毛绒玩具,据说是我们初次约会夹娃娃的战利品。
甚至还有一本贴满电影票根和旅游车票的纪念册。
“你看!你看看啊老公!”
白婉仰着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双手捧起几张照片,急切地伸向我说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去海边!那天风很大,你抱着我,还记得吗?浪差点把我卷走,你吓坏了!”
“还有这个杯子!是你第一次发工资给我买的礼物!虽说很便宜,但我用了很久很久。”
“这只小熊!记得吗?夹了十几次才夹到的!你说它像我一样倔。”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带着神经质的颤抖,眼神在我冷漠的脸庞和地上的“回忆”之间疯狂游移,想要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然而,我只是平静地垂眼看着地上那一堆承载着“王志”过往的物件,眼神就像看着一堆和我毫无关系的杂物。
那些灿烂的笑容,那些亲密的瞬间,没在我心底激起任何波澜,好像在看一部平淡纪录片里陌生人的故事。
白婉的声音突然停了。
她捧着照片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彻底破碎了,只剩下恐慌和难以置信。
“为什么没反应?”
她喃喃自语,随后猛地抬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缠住我,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尖锐的质问:
“老公,你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存心不想记起?!是不是因为恨我才这样?!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老公,讲啊!快和我说!”
我微微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她的质问,而是这场景实在吵闹得过分。
我的语气仍旧平静:
“没发火。”
“没特意。”
“没恨意。”
“只是想不起来。”
每句简短的话语犹如尖锐的冰针,精准无误地刺破她最后的幻想。
白婉仿佛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拿着照片的手无力地垂落,照片散落一地。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身形,眼神里偏执的光芒消逝了,只剩下空洞的绝望与深深的迷茫。
“想不起来,只是想不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反复念叨,好似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开门的声音。
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被争吵声吸引,摸索着走了出来。
“志儿。”
她声音颤抖地开口,嗓音沙哑又破碎,带着哭腔:
“志儿,想起来了吗?想起妈妈了吗?妈妈错了,真的错了。”
10.
旁边的赵姨忍不住了,带着几分愤懑说道:
“你们到底有没有个限度?我真心希望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你们知道吗?他在你们亲手签字、亲手送去的那个所谓‘治病’的地方,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你们了解‘电休克治疗’吗?那可不是电影里演的那般简单!他们把他绑在硬邦邦的铁床上,嘴里塞着防止咬断舌头的橡胶牙垫!电极片紧紧压在太阳穴上!”
“清醒过来后,头痛欲裂,记忆紊乱,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这样的‘治疗’,他一周起码得‘体验’三次!整整三年啊!你们能想象那种灵魂被一次次扯裂、大脑被搅得一团糟的感觉吗?!”
白婉和我妈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赵姨的控诉宛如冰冷的重锤,一下比一下沉:
“你知道‘强制喂药’和‘强制注射’吗?眼神迷离,口水直流,连大小便都无法自控!尊严?在那种地方,连狗都不如!”
白婉的手用力抓着冰冷的地面,指甲断了渗出血丝她也浑然不觉。
老太太也停止了哭嚎,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呆滞的恐惧。
她们似乎记起,我曾通过电话向她们求救过。
但她们是如何回答的呢?
“习惯了就好了。”
赵姨最后叹着气说:
“你们现在知道了!现在还敢,还有脸,求他‘想起来’吗?!”
白婉完全瘫倒在地上,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躯壳。
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会是这样,明朗说老公在里面挺好的,我真羞愧,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白婉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也彻底被吓傻了,缩在墙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原始的恐惧,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念叨:
“志儿疼,妈心疼。”
我平静地移开目光,对赵姨说:
“妈,关门吧。”
厚重的防盗门缓缓关上,门外是令人窒息的悔恨,门内是让人感到轻松的宁静。
11.
仅仅过了一夜,白婉又出现了。
这次她没敲门,好似一个幽灵,守在我跟赵姨下楼肯定会路过的单元门口。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旧裙子——那仿佛是照片里“王志”曾称赞过的一条。
头发依旧凌乱,眼下乌青越发浓重,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直到我的身影出现。
她猛地抬起头,没像昨天那样急切地扑过来,也没再抱着一堆“回忆”来讨好。
她只是生硬地挪动脚步,挡在了我的面前。
“老公。”
声音沙哑干涩,犹如砂纸摩擦木头。
“老公,你跟我走好吗?求求你了。”
她伸出手,不是来拉我,而是固执地指向小区大门的方向。
赵姨想说些什么,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
接着平静地看着白婉那双麻木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第一站是她单位外面的图书馆。
她指着一个座位,声音带着惆怅:
“这儿,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说话的地方,你说窗外那棵树像我,看着柔弱,根却扎得很深。”
她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就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想起来了吗?”
我看了一眼那个再平常不过的座位,摇了摇头:“不记得。”
白婉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再次生硬地转身,走向下一个“坐标”。
第二站是市中心一家老旧的咖啡馆。
这里生意冷清,只有角落里坐着一对低声交谈的情侣。
白婉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面一个卡座坐下。
卡座的皮质沙发已经磨损得很严重。
“卡布奇诺不加糖,拿铁多一份浓缩。”
她点单的声音有些颤抖,试探着问我:
“这是我们最爱的味道,有印象吗?”
我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拿铁,浓郁的苦味在舌尖散开。
我放下杯子,迎着她期待的目光,再次清楚地回答:
“没有印象。”
白婉放在腿上的手猛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玩偶,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第三站,是我和白婉曾经住过三年的老旧小区。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与油烟混合的味道。
白婉停在三楼东户的门前。
她没有钥匙,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要进去。
她只是伸出手,颤抖着,近乎神经质般抚摸着那扇老旧防盗门粗糙冰冷的铁皮。
“家。”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飘散的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虚幻:
“我们的家。我每天下班,你都做好饭等我,就在这张小餐桌上,你说最喜欢看我吃饭的样子,你说只要我在,哪里都是家。”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我。
这一回,她的眼神里连那丝微弱的波动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彻底的空洞和茫然,深得看不见底。
“老公,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我明晰且镇定地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不好意思,忘记了。”
她既没落泪,也没叫嚷,更没质问,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再发出。
站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动不动。
12.
自那之后的每一天,白婉都会跑来问我是否想起过她,而我的回应一直都是未曾想起。
数月过去,她整个人完全垮掉了。
白婉再度寻到了我。
仅仅数月时间,她明显瘦了许多。
在她身后,站着满心忧虑不安的我的母亲。
“老公,我知道你没忘!你绝不可能全忘光!你只是恨我!恨我们!是不是这样?!”
她眼中带着不甘说道:
“是顾明朗!全都是顾明朗那个恶魔!是他欺骗了我!也欺骗了妈!”
“顾明朗佯装生病!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自己活不长了!还说他爱我爱到快死了!他利用我的善良!利用我的愧疚!是他给我洗脑!是他逼我那么做的!”
“还有妈!妈当时糊涂了!她也被顾明朗骗住了!顾明朗天天哄着她,给她买各种物件,还喊她妈!她就真的信了!是顾明朗暗示她,说你有病,说送你去‘治病’是为你好!我们都被他骗了!我们都是受害者!老公!我们都被他害得好惨!”
她扑过来,想抓住我的手,我平静地侧身躲开了。
她扑了个空,身体晃了一下,却毫不在意,只是抬头望着我。
泪水滑落,声音带着卑微:
“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老公!我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你看在我也是被欺骗的份上,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我这一回!就这一回!行不行?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离开这儿!带着妈!我们一家三口,不,四口!还有宝宝!我们重新开始!求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身后的老太太似乎被“重新开始”这几个字触动了,浑浊的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跟着喃喃说道:“志儿,回家。”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婚,已经离了。”
“你和顾明朗,已经结婚了。”
“孩子,也已经出生了。”
“我,也把所有的事都忘掉了。”
“就这么算了吧。”
“彼此,都不要再互相打搅了。”
每一个简短的语句,就好像一块块冰冷的大石头,精准无误地砸向白婉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不!”
白婉绝望地哭喊起来。
“好!好!好!你逼我!不肯原谅我!觉得我有罪!”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也不再理会身旁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太太。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消失在了昏暗楼道的尽头。
我和赵姨默默地关上了门。
当天晚上,隔壁又传来了争吵声。
顾明朗惊恐地喊道:
“白婉!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拿的什么东西?!”
“啊——!!” 老太太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不要!白婉!住手!啊——!”
顾明朗的怒吼变成了痛苦的闷哼。杂乱的打斗声、尖叫声以及重物倒地声交织在一起,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随后,一切都陷入了死寂。
紧接着又过了一阵子,好像有医护人员赶过来了。
我跟赵姨站在门内,透过猫眼望向外面。
走廊里一片凌乱,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风暴侵袭。隔壁的门半掩着,里面寂静无声。
就在这个时刻,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来自白婉。
内容十分简短,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明朗,妈,还有我,都注射了失忆药,这次是真的‘忘’了。孩子已送去福利院,我把他们也送到该去的地方了,你自由了,抱歉。”
邮件下方,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市精神病院那幢阴森大楼的入口。
照片里,三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被几个身着白大褂的护工推着往里面走——正是顾明朗、老太太,还有白婉本人!
照片里的白婉,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一种怪异的、如解脱般的平静笑容,眼神却空洞得犹如深渊,直直地盯着镜头。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封邮件和照片,手指划过屏幕,彻底删除。
“妈。”
我神色平静地转身,对一脸惊愕的赵姨说道:
“隔壁安静了。”
赵姨沉默了几秒,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嗯,安静了,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咔哒。”
门锁落下,将门外所有的疯狂与终结都隔绝开来。
门内,只剩下新一天开启时的平静。
13.
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十分宁静。
早晨醒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赵姨在厨房弄饭菜的声音。再也不用听到隔壁传来的哭闹和争吵声了。
我回到岗位开始干活。
办公室的位置空了三年,堆满了文件还落了一层灰。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估计都知道我的经历了。
我没放在心上。
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工作。那些报表、数据还有流程,手刚碰到键盘,脑子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手指就自己动起来了。
处理速度比三年前更快,质量也更好。工作就是工作,现在是为自己做,心里特别踏实。
下班后,我去了以前那家模型工作室。
钥匙有点生锈了,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屋里满是灰尘,工具、零件还有没做完的高达模型,都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塑料的味道,很熟悉。
我拿起一个零件,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痕。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好多画面:半夜在这儿修模型的场景,成功组装时的高兴劲儿,我全想起来了。
但这种感觉就像翻看一本旧书,虽然知道书里写了什么,心里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拿起刻刀,手稳得像石头,几下就把零件修好了。
手艺没生疏。修模型就像修复时光,动作熟练,内心平静。
和赵姨住在一起的日子,生活简单又朴实。
赵姨真的很不错。
她从来不问我记不记得,只是默默地把一切都照顾得很好。
饭菜一直都是热乎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花儿也养得生机勃勃。
晚上我们在家,她织毛衣,我看书或者摆弄模型。
聊天都是些平常的小事,像天气、买菜、电视节目还有工作里的小事情。
不谈过去,这样挺好的。
其实,从走出精神病院那天起,我就全都想起来了。
过去的种种,不管是好是坏,都涌上心头:
白婉以前的笑容,老太太的唠叨,顾明朗假装好人的样子。
接着就是被绑在床上勒出的血印,电击时浑身抽搐,小黑屋里又脏又暗,还有那张白婉签字的住院单。
清楚得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
想起来又能怎样?只会更痛苦。
白婉的背叛,老太太的糊涂和帮忙,顾明朗的算计,再加上那根本不是人过的三年。
这些搅和在一起,就像一座活生生的地狱。
过去的“王志”还有他在乎的一切,早就被他们亲手毁掉了。
所以,我选择继续“忘掉”。
这不是装傻,是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
白婉哭也好,老太太后悔也罢,拿着那些旧东西想勾起回忆也好,我冷若冰霜不是假装,是真的不想理。
只要我稍微有点“记得”的样子,他们肯定又会来纠缠,用“赎罪”当借口,继续扰乱我的生活。
我不需要他们道歉,没用。
我也不要他们补偿,太假了。我愈发不想再瞧见他们。
那是他们自行选定的结局。
“你真的能够跨越这道难关吗?”
某个周末的午后,赵姨整理物品之际翻出一张旧照片,那是我和白婉在樱花树下拍摄的,两人笑得甚是憨傻。
她拿着照片,迟疑许久才轻声向我发问,眼中满是忧虑。我看了看照片。
那两张面孔熟悉,却感觉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心里毫无触动,犹如一潭静止的水。
“并非是过去了。”
我放下手中的模型零件,接过照片,手指在光面纸上划了一道,看向赵姨。
“是舍弃了。”
我随意把照片放到一边,又抓起工具修理模型,语气平淡:
“连同那个叫‘王志’的往昔的我,一同扔掉,干干净净。”
赵姨望着我,没再出声。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照片塞进一个旧盒子的最底层,再也没拿出来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工作越发顺利,还升了职。
模型工作室成了我放松身心的地方,摆满了修好的旧模型以及新制作的。
与赵姨一同生活,简单又安逸,小屋里充满生活气息,有人陪伴。
阳台上的绿萝长得很好,叶子油亮发光。
周末清晨,我有时会骑车出去转转。
也会去图书馆待着看书。
外面的世界喧闹嘈杂,但我这儿很安静,由我自己掌控。
没了白婉要死要活的纠缠,没了老太太稀里糊涂的念叨,没了顾明朗暗地里使坏,就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时间慢慢冲淡了。
呼吸都顺畅,踩在地上都觉得安稳。
原来,把那些缠人的烂藤蔓斩断,把废墟清理干净,我的这片地上才能晒到太阳,长出新的东西。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儿子,任何人的丈夫,任何人的仇人。
我就是我。一个从地狱爬出来,自己把过去抹去,然后在这片干净的土地上,重新学会呼吸、走路、好好生活的人。
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正好照在桌上未完成的模型零件上,有点反光。我拿起刻刀,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外面再怎么吵,都与我没关系了。
门关着,里面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
完。
来源:灵灵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