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记得国承新先生的捐赠仪式是简朴的,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了。淄博市档案馆里,光阴仿佛比别处流淌得缓慢些。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与油墨混合的、沉静的气味,那是岁月被妥善保管后散发出的安宁。当副馆长毕研一将那份捐赠证书郑重地交到国承新先生手中时,我忽然觉得,这薄薄一纸证书,
水流云在
记得国承新先生的捐赠仪式是简朴的,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了。淄博市档案馆里,光阴仿佛比别处流淌得缓慢些。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与油墨混合的、沉静的气味,那是岁月被妥善保管后散发出的安宁。当副馆长毕研一将那份捐赠证书郑重地交到国承新先生手中时,我忽然觉得,这薄薄一纸证书,其分量远胜于他那些厚重的著作。它像一枚宁静的句号,为一个长达半个世纪的书写者,轻轻地圈上了终点,又像一枚种子,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悄然埋藏进一座城市的集体记忆里,等待未来的萌发。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即将被档案馆珍藏的物件上:十六本日记,微微泛黄卷边,里面该藏着多少个深夜的沉思与黎明的振奋?七件获奖证书的原件,红绒封皮或许已有些褪色,但它们曾是怎样的荣耀与肯定。还有那些手稿,字迹或工整、或潦草,是思绪奔涌时不及修饰的痕迹。最令我动容的,是那一盘磁带和九盘采访录像。我想象着,当未来的研究者按下播放键,一个鲜活的声音便会穿越时空的壁垒,在这静谧的馆内响起,那不仅是知识,更是有温度的生命律动。
我与国先生相识二十余载,他的形象,总与“废寝忘食”四个字相连。于我而言,他更像一位在时间田垄上永不疲倦的耕耘者。别人休闲散步,赏玩风景,于他,却是构思作品的良机。他的创作,不是正襟危坐的仪式,而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生命流淌。他曾有诗句:“夜夜做的读书梦,醒来满眼都是诗。”这哪里是诗,这分明是他灵魂的常态。他将文学当成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恋,心甘情愿地“为伊消得人憔悴”。读他的评论集,见文稿末尾常标注着写作时辰,有凌晨的清寒,有正午的炽热,更有彻夜不眠后、窗边透出的第一缕微光。那不只是时间的刻度,那是生命与文字交融时,迸发出的星火。
他的根,深植于淄博这片土地。他的散文集名曰《风从故乡来》,诗集里流淌着《风流孝妇河》。他的笔,记录的何尝只是个人的悲欢?那是孝妇河畔追梦人,用一字一句,为这座城市的变迁刻下文学的碑文。他写企业联播,写齐都心声,他将对脚下土地深沉的爱,化作了最朴实无华的记录。如今,他将这一切悉数捐出,正是一种赤子之心的回归。他说,这是一位有着五十年党龄的老党员,在百年党庆时的特殊纪念。而我更深切地感到,这是一个儿子,将毕生心血捧还给了孕育他的大地母亲。
此番捐赠后,他又陆续出版了三卷本《找回流失的岁月》。这书名,本身就充满了与时间对话的哲思。卷一读《毛泽东选集》的感悟,是信仰的灯塔,照亮他半世纪的路;卷二摘录的古今中外名人名言,是他博采众长、充盈自我的见证;卷三的风雨人生录,则是一位农村青年成长为文人志士的鲜活图谱。这五十年,他何曾真正“流失”过岁月?他是将每一寸光阴都擦拭得锃亮,然后精心收藏。流逝的,是青春的皮囊;找回的,是精神的矿藏。
那次仪式结束,众人散去。我曾独自在档案馆外站了好久。夕阳的余晖,为这座存放记忆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想,从此,国承新先生生命的一部分,便不再仅仅属于他自己了。他的十六本日记、他的手稿、他那些带着思绪温度的文字,将在这里,与这座城市更久远的历史并列安睡。它们会成为未来某一天,一个好奇的年轻人了解二十、二十一世纪之交一位淄博文人精神世界的窗口。
水流云在,语出杜甫《倦夜》诗,国先生的一本散文集恰巧以此为名。此刻想来,竟是无比的贴切。个人的生命如流水般逝去,但精神与创造,却如天边的云彩,留下了一抹动人的痕迹。水已流远,而云,正定格在故乡的天空里。
来源:真言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