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若是寻常人家的主母,怕是早就将这等狐媚子赶出去了。”我娘常这般叹道。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最窝囊那年,贵妃说了我一句矫情。
当天夜里,我就拿着绳子准备吊死在她床头。
好在她及时发现,哭着把我救了下来。
后来,宫里新来的美人骂我蠢笨如猪。
我不语,只是默默掏绳子。
贵妃不语,只是一味地扇巴掌。
“本宫都不敢骂她,你算什么东西?”
1
我家这窝囊的性子,竟是祖上传下来的。
长姐及笄那年,嫁与了平阳侯世子。
本以为得了个好归宿,谁料次年,那世子便将外室领回了府中。
那外室有了身孕,便仗着腹中之子,在府上肆意妄为,作威作福。
“若是寻常人家的主母,怕是早就将这等狐媚子赶出去了。”我娘常这般叹道。
可长姐却是个软和性子,只会哭哭啼啼地伺候那外室坐月子。
“姐姐,你何苦如此委屈自己?”我曾这般劝她。
长姐却只是抹着泪道:“杳杳,你不懂,这世道,女子难啊。”
可惜她自幼被爹娘娇养,哪里懂得这些后宅手段,一不小心,竟将人给伺候死了。
一连三四个妾侍,皆因她“悉心照料”而亡。
自此,京中女子个个视平阳侯府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后来平阳侯世子出门,五米之内,就连蚊子都是公的,生怕沾了晦气。
二姐夫倒是个好脾气的,可惜上头的婆母却是个难缠的。
“杳杳,你二姐姐在那府上,怕是不好过。”阿娘常这般与我念叨。
那婆母后宅手段层出不穷,暗地里对我二姐姐使了个遍。
二姐姐却只会窝窝囊囊地受着,从不反抗。
“二姐姐,你何苦如此?”我曾这般问她。
二姐姐却只是傻傻地笑着,将嫁妆里那些名贵的补品汤药,讨好似的送进她婆母的肚子里。
“只要婆母身体好,我便安心了。”她这般说道。
可惜那坏心眼的婆母是个没福气的,年前自己在院里摔了一跤,中风瘫痪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二姐姐急得团团转。
京中人人都说我二姐姐贤良淑德,竟不计前嫌亲自伺候瘫痪在床的婆母。
“娶妻当娶秦家女。”这话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就连宫里都听闻了我秦家女的好名声。
今年开春,一道进宫的旨意便下来了。
“秦家三女名门毓秀,德容兼备。性行温良,淑慎恭俭,特擢选入宫。”宣旨的公公这般说道。
不巧,我就是那个秦家三女。
我进宫那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一连下了几日的春雨,天空终于放了晴,宛如水洗过一般。
“我们杳杳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就算进了宫也会顺顺利利的。”阿娘看着天空,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我乖巧地点头,还想说些什么。
“三小姐,该上路了。”宫里来接人的嬷嬷又催了。
我被半推搡着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好似我的心跳。
“杳杳,到了宫里,可要小心啊。”阿娘红着眼冲我摆手。
“杳杳,爹爹……爹爹等你回来。”阿爹背过身不肯看我,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却干涩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以后见面再说吧。
院子里那棵杏树刚抽出了嫩芽,风轻轻一吹,细小的枝桠晃啊晃的。
“这次结的杏子,一定又大又甜。”我望着那棵树,喃喃自语。
“可惜今年吃不到了。”我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2
此次入宫者,除却我,尚有两位世家小姐。
我素日里极少出门,所识之人寥寥无几,故而并不识得她们。
只知晓,其中一位乃翰林院王学士之孙女王琇,另一位则是虎威军沈统领之妹沈春荣。
初入宫的头三个月,我等是见不到皇上的,唯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嬷嬷教导我等规矩。
“姑娘们,这宫中规矩繁多,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嬷嬷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嬷嬷。”我们齐声应道。
宫中规矩委实不少,吃东西需细嚼慢咽,吃饭之时不得言语,再美味的菜肴,最多亦只能夹三次。
是以,刚入宫那两日,我每日皆觉腹中饥饿。
“这规矩也忒多了些,何时才能吃饱哟。”我小声嘀咕着。
王琇不愧为大学士之孙女,学起规矩来极快。
“王姑娘,你学得这般快,着实厉害。”我忍不住赞叹道。
“过奖了。”王琇微微一笑。
只是她身子骨委实不太好,明明都已开春,却仍穿得厚厚的,整日拿着手炉。
走两步便要歇一会儿,说三句话便要咳两声。
“王姑娘,你这身子可得好好调养调养。”我关切地说道。
“多谢关心,我这身子自幼便如此,习惯了。”王琇轻声说道。
我着实怕她一个不留神便香消玉殒了。
相比之下,沈春荣与王琇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用我阿娘的话来说,便是这姑娘太过莽撞了。
因在我等窝窝囊囊忍饥挨饿之时,沈春荣竟直接来了一出火烧锦绣宫。
“沈小主,你这是要干啥呀!”守夜的宫女惊呼道。
好在守夜的宫女发现得及时,最后仅烧坏了两颗土豆。
“沈小主,奴婢有没有说过,屋子里不准烤土豆!”掌事姑姑拼命压住额头跳起的青筋,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按理说,我等这些进宫的世家小姐,日后指不定谁便有大好前程,嬷嬷们是不敢将人开罪得太狠的。
可见沈春荣着实将掌事姑姑气得不轻。
“姑姑,我不过就是想烤个土豆吃嘛。”沈春荣一脸天真无辜地说道,颇有些缺心眼。
“那烤红薯可以吗?”沈春荣眨巴着眼睛问道。
“不行!”掌事姑姑斩钉截铁地说道。
“烤苹果呢?”沈春荣仍不死心地问道。
“也不行!”掌事姑姑眉头紧皱。
“烤梨呢?”沈春荣继续问道。
“什么都不行,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还请小主……莫要再胡闹了。”掌事姑姑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她不是没脾气了,而是没招了。
沈春荣点点头,有些不甘地交出了她的火石。
掌事姑姑走后,屋子里突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王琇继续安安静静地看书。
“唉,这土豆都烤成这般模样了,还能吃吗?”沈春荣低着头,眼神颇有些哀怨地盯着那两颗被烤成焦炭似的土豆。
正在她思考这玩意吃了会不会死人的时候,我小心地凑到她身前。
“沈姐姐,你看。”我掌心摊开,里面是一颗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糖。
“这是?”沈春荣一脸疑惑。
“小时候我不开心,阿娘都是用桂花糖哄我的,你尝尝。”我笑着说道。
果然,沈春荣看见糖,眼睛亮了一下。
“这糖看着真好吃。”沈春荣眼睛圆溜溜的,像极了幼时长姐送我的那只小兔子。
我见状松了口气,刚准备走,她突然伸手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
“秦杳是吧?”沈春荣大声说道。
“是,沈姐姐。”我应道。
“你放心,以后在这宫里我罩着你。”沈春荣拍着胸脯说道。
“谢谢沈姐姐,你人真好。”我闻言眼睛弯了弯。
“哼,幼稚。”王琇闻言放下书,低低说了一句。
话音落下,我们三个人的肚子突然都齐齐咕噜了一声。
“哎呀,我这肚子也饿了。”我捂着肚子说道。
“我的也是。”沈春荣也说道。
“看来大家都饿了。”王琇说道。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最后不知道是谁率先笑了出来。
“哈哈哈。”那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引来了守夜的宫女,我们这才用手捂着嘴。
“姑娘们,夜深了,莫要喧哗。”守夜的宫女说道。
可是笑意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昨天姑姑讲各宫主子住处的时候,我悄悄把御膳房的位置记了下来。”沈春荣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和王琇。
“我们要不要去御膳房弄点吃的?”沈春荣兴奋地说道。
“这样会不会不好啊?”我平日里窝囊惯了,有些担心。
“怕什么,有我在呢。”沈春荣拍着胸脯说道。
王琇却一把抓过我和沈春荣的手。
“干就完了!”王琇豪气干云地说道。
3
后宫之事,倒也不似那话本子里描摹得那般不堪。
时光匆匆,一转眼,三个月便如白驹过隙般过去了。
我自那小小的锦绣宫搬了出来,踏入了韶华宫。
听闻这韶华宫里住着的,乃是贵妃娘娘。
“姐姐,你可听说这贵妃娘娘的性子?”我小心翼翼地向一同入宫的姐妹问道。
“自然听闻过,说她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呢。”姐妹压低声音回我。
最是嚣张的那一年,有新进宫的秀女,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裙。
“你可知后来如何?”那姐妹又问我。
“如何?”我紧张地追问。
“她直接就赐了那秀女一丈红。”姐妹一脸惊恐地说道。
“听说那年韶华宫的枫叶,格外的红。”我喃喃自语,只觉后背发凉。
我吓极了,心中满是惶恐。
按理说,贵妃娘娘这样的身份,我这样低的位分,是不配与她同住的。
“可惜啊,其他宫里都住满了。”掌事姑姑一脸无奈地对我说道。
“王琇身子弱,沈春荣又是个没脑子的。”掌事姑姑继续说道,“想来想去,还是你谨小慎微最适合。”
我心中暗自叫苦,都快哭出来了。
“姑姑,您看不出来,我也没什么脑子吗?”我小声嘀咕道。
这韶华宫极大,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贵妃娘娘不爱出门,也不用我去请安。
“你只需记住,没事不要来烦娘娘。”贵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前来嘱咐我道。
所以,即便我与贵妃娘娘住在同一屋檐下,竟一次都没见过。
“这倒也省了不少事。”我暗自庆幸道。
皇上最近公务繁忙,很少来后宫。
“咱们这些个妃嫔,倒也清闲了许多。”我对王琇和沈春荣说道。
我没事就溜出来,与王琇她们两个聚聚。
“咱们去哪儿聚呢?”沈春荣问道。
“御花园西北角那里有个凉亭,位置偏,但是风景很好,人也少。”我提议道。
“好啊,就去那儿。”王琇附和道。
没事我们总在那里喝茶吃点心。
王琇跟沈春荣一起住在德妃娘娘的芳华殿。
“你们可听说德妃娘娘如何?”我好奇地问道。
“听她们说,德妃娘娘是个很好的人,温和良善,说话永远都是轻声细语的模样。”沈春荣一脸羡慕地说道。
“听得我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向往。”我感叹道。
正想着呢,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争吵。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探出脑袋去瞧。
就看见一个粉裙女子,右手捂着脸,眼眶红红地跪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为何跪地?”我疑惑地问道。
一旁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而站着的女子,一袭石榴红蹙金双绣罗裙,裙摆绣满缠枝莲纹,金线在日光下泛着细碎光泽,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凰鸟。
“这衣饰,当真是华贵无比。”我赞叹道。
头上梳着飞天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翡翠薄片与东珠串成的坠子随动作轻晃。
“这步摇,也是极美的。”沈春荣小声说道。
可这样金贵的衣饰珠宝,放在那样一张脸上都失了三分颜色。
我从未见过那样美艳动人的一张脸,就连眼角那颗泪痣都自带三分风情。
“好美啊……”沈春荣都看呆了,我甚至听见了她偷偷咽口水的声音。
“什么人?”有耳尖的嬷嬷看过来,大声喝道。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完了。
“若是猜得没错,这等天人之姿,怕眼前人便是那位传言中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了。”我小声说道。
4
我双膝一软,直直跪于青石地面,将头深深埋下,似要将自己隐入这方寸之地。
目光所及,唯有一双赤金云纹鞋映入眼帘,那鞋面上嵌着的东珠,莹润光亮,恰似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鞋上流苏轻晃,一抖一抖的,每一下都似敲在我的心头,让我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未几,那鞋子的主人款步走至我身前,稳稳站定。
“抬起头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我依着那声音的方向缓缓抬头,抬眼间,正对上一双漠然无波的眼眸,那眼神,仿佛能将人看穿。
贵妃微微俯身,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慢慢挑起我的下巴。
那微凉的指尖触上肌肤,我浑身一激灵,忍不住微微战栗。
她似是察觉到我身体的颤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兴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你很怕本宫?”
我张了张嘴,本想说“我不怕的”,可话未出口,眼泪却先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直直砸到贵妃的手指上。
她眉头一皱,突然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即甩开手,低声嘟囔道:
“真是矫情。”
言罢,贵妃便带着一众宫人,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待贵妃走远,王琇和沈春荣这才站起身来,后怕地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可吓死我了。”王琇拍着胸口说道。
“是啊,这贵妃的气场,着实吓人。”沈春荣也附和道。
只有我还愣愣地跪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贵妃说的那句“矫情”。
“她果然不喜欢我。”我喃喃自语道,“要不然为什么只说我不说别人。”
沈春荣见状,忙上前一把将我扶起来,关切道:“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王琇也凑过来,用帕子轻轻给我擦脸,柔声道:“别往心里去,兴许贵妃只是随口一说。”
这时,刚刚被打的粉裙子宫妃见没人理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盯着我,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完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得罪了贵妃,等死吧你。”她挑了挑眉,眼神中满是嘲讽。
她那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仿佛刚刚被打的不是她一般。
我见她又这般说,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
王琇见状,忙拿帕子一把捂住我的嘴,轻声说道:“别哭,别让她看了笑话。”
沈春荣挡在我面前,双手叉腰,学着那女人的语气,幸灾乐祸道:
“你刚刚也得罪了贵妃,那岂不是快死了?”
说着,她夸张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故作惊讶道:
“这位娘娘,您可要快点准备好棺椁才是啊。”
那美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春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她只能冷笑一声,放下句:“你给我等着。”便愤然离去。
只是那背影,多少带着几分狼狈,全无之前的得意之色。
王琇看着那美人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说道: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万一惹来麻烦怎么办?”
沈春荣倒是不屑一笑,满不在乎道:
“看她的穿着打扮,位分跟我们差不多,就算得罪了又能怎样?”
“倒是贵妃……”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她应该没有那么小心眼吧?”
这话一出,我们三个都沉默下来,各自心中都有些忐忑。
还未进宫的时候,我就听过这位贵妃的名头。
“听闻这贵妃,端得上是一个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之人。”我轻声说道。
5
我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踱回寝宫的。
王琇立于我身前,苦口婆心劝道:“秦贵人,您还是尽早去向贵妃娘娘赔个不是吧。最好能挑个众人都在的时辰,如此一来,贵妃娘娘纵是心中不悦,为了颜面,也会假意原谅您的。”
我垂首,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实在是怯懦得很。”
此后数日,我龟缩于寝宫之中,连门都不敢迈出半步。
直至实在无计可施。
我咬着唇,暗自思忖:“要不……干脆如书中那般,以死谢罪算了。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着实难熬。”
于是,在一个乌云蔽月、狂风呼啸的夜晚,我偷偷摸摸地潜入了贵妃的寝宫。
有人问我:“为何选在晚上?”
我缩了缩脖子,嗫嚅道:“白天……我实在是不敢出门呐。”
刚踏入寝宫,一股清幽的茉莉香扑鼻而来,令人心神一荡。
我抬眼望去,只见贵妃睡得极不安稳,那双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有万千愁绪萦绕。
我四处寻觅,终是找了一根最为结实的房梁。
又取来一块粉色的缎面绸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其扔了上去。
我搬来一张板凳,颤颤巍巍地站了上去,刚把脖子套进绸子里。
不料,竟与床上被惊醒的贵妃四目相对。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惊呼道:“鬼啊!!!!”
我被吓得浑身一颤,一个没站稳,直接踩空。
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我在半空中扑腾了许久。
贵妃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奔过来,一把将我抱住。
她急声道:“秦贵人,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心中暗叹:“事实证明,上吊绝不能选太漂亮的绸子。只因那太漂亮的,往往都不结实。”
下一秒,只听“嘶啦”一声,绸布应声而断。
贵妃似是恼怒至极,我低垂着头,不敢言语半句。
只瞧见她那双绣着红鲤的鞋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似是在表达着主人的不满。
终于,她在我身前站定。
贵妃缓缓蹲下身来,伸手将我的脑袋轻轻掰正,让我能直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挑眉问道:“秦贵人,本宫实在是想不通啊。”
“就因为本宫骂了你一句矫情,你便要自尽?”
我面露惭色,低声道:“我……我想跟您道歉来着。”
贵妃闻言,几乎被气笑了。
“然后呢?别告诉本宫,你刚刚是在玩秋千。”
我心中暗道:“我是真想上吊来着。之前长姐被欺负了,回家哭诉时,总说她还不如去死。二姐性子烈些,总爱说大不了就是个死。如今我想着,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贵妃无语至极,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我的脑袋。
“你长姐和二姐姐,一个阴一个损。”
“一家子都是扮猪吃老虎的鬼精,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小包子。”
说着,她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嚯,小脸也软乎乎的,像极了包子。”
我满心疑惑,眨巴着眼睛问道:“贵妃娘娘,您……您认识我姐姐?”
贵妃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对,死对头来着。”
“小丫头,落在我手里,你可要惨了哦。”
6
近日,这后宫之中可出了件稀罕事儿。
那向来慵懒的贵妃,竟突然勤快了起来。
每日卯时,便差人来唤我去请安。
我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无奈地前往。
“哟,秦贵人,可来啦。”贵妃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道。
我忙福身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只见那贵妃,虽强撑着精神,可眼底的困倦却藏也藏不住。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打着哈欠,却依旧乐此不疲地要我请安。
有一日,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在贵妃面前跪下。
“给娘娘请安……”话未说完,我便直接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待我醒来,发现贵妃竟也歪在榻上睡着了。
我心中暗自好笑,却也不敢出声。
后来,贵妃自己也觉着这样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秦贵人,本宫瞧着这般折腾,倒是颇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贵妃揉着眉心道。
我忙点头:“娘娘所言极是,这般着实辛苦。”
贵妃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这请安之事,便作罢吧。”
我心中暗喜,正欲谢恩,却听贵妃又道:
“秦贵人,你莫要得意得太早。”
“先皇后病故后,这后位一直空悬。”
“等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再立个皇后,那你还是要早起请安的。”
我闻言,忙双手合十,语气虔诚地道:
“菩萨啊菩萨,小女子别无所求,只盼皇上一辈子都不要立皇后了。”
贵妃闻言,轻轻锤了下我的脑壳,嗔道:
“真是没规矩,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跟贵妃混熟了以后,我这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每日饭点,便雷打不动地前往贵妃宫中蹭饭。
“贵妃娘娘,今日可有甚好吃的?”我笑嘻嘻地问道。
贵妃白了我一眼:“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挑时候。”
“不过,既然来了,便一同用膳吧。”
我心中大喜,忙在桌前坐下。
只见那桌上,竟摆满了十六道佳肴。
而我这个贵人的品阶,每日一顿却只有四个菜。
我不禁感叹:“怪不得话本子里的女人都要争宠呢。”
“也没人告诉我位分大吃得这么好啊。”
贵妃闻言,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实在。”
“不过,这后宫之中,争宠可不止为了这口吃的。”
在贵妃宫中蹭饭的日子,当真是快乐无比。
每日与贵妃谈天说地,倒也逍遥自在。
然而,这老天爷似乎见不得人快乐。
近日,皇上终于空了下来,开始继续忙碌他的子嗣大业。
这一日,皇上宣我侍寝。
我闻言,心中大惊,忙抱着贵妃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
“娘娘,娘娘救我!”我泣不成声地道。
贵妃那新做的石青色缎面织金宫装,都被我揉得皱成了一团。
贵妃有些嫌弃地甩开我,走到那宣旨的太监面前。
“你去请皇上来,就说本宫近日心口疼得厉害。”贵妃娇蛮地道。
那太监忙应了声喏,匆匆离去。
贵妃这才把我拽起来,道:“笨蛋,哭成这样子,若是让有心人看见怎么办?”
“好了别哭了,你年岁还轻,害怕是正常的。”
“多大点事,本宫还是尚且能护一护的。”
那一刻,贵妃在我心中,比那祠堂里供奉的菩萨娘娘还要厉害几分。
7
贵妃果真是宠冠六宫之人呐。
只一句心口疼,便轻轻松松将皇上请至了跟前。
那皇上约莫三十多岁模样,身形劲瘦,面容威严。
瞧着他,我不禁忆起了阿爹。
阿爹若是不笑,那神情亦是这般凶煞。
正思索间,忽觉皇上那目光似利箭一般,直直落在我身上。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这是?”
贵妃忙挽过皇上的手臂,娇嗔着道:
“皇上,您可还记得?这便是前些日子进宫的秦贵人呀。”
“她年岁尚小,又没个轻重,这宫里的规矩到现在也没学明白,可真是让臣妾好一阵头疼呢。”
皇上那深沉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许久,半晌才缓缓丢下一句:
“既然如此,那便请嬷嬷再教她几个月规矩吧,莫要冲撞了贵妃才好。”
贵妃听闻,笑着轻轻捶了一下皇上的胸口,而后冷冷看向我,道:
“秦贵人,还不谢恩?”
我赶忙跪下,谁料跪得太急,差点一个踉跄把自己绊倒。
皇上见状,失望地移开视线,道:
“还真是没规矩。”
贵妃见此,娇笑着环住皇上的腰,道:
“皇上,臣妾近日也有好些规矩生疏了呢,您教教臣妾可好?”
皇上闻言,哈哈一笑,一把抱起贵妃,径直进了屋。
我独自一人跪在地上,许久之后,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才过来把我扶起。
她看着我,轻声道:
“秦贵人,日后您怕是再难有恩宠了。”
“您当真不后悔?”
我张了张嘴,本想说我不后悔的。
可之后发生的事,却让我不得不后悔起来。
进宫之时,我还需掰着指头数日子,一晃眼,两年光景便匆匆过去了。
沈春荣升了嫔位,王琇也封了妃。
只有我,依旧是个无宠的贵人。
而贵妃呢,盛宠依旧不衰,只是她越发不爱笑了。
有时候,她会静静地坐在院外,望着那株海棠,就那么呆呆地坐上一整天。
这时候,我便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
我轻声问道:“娘娘,您在看什么呀?”
贵妃却只是微微摇头,并不言语。
我虽不知贵妃在看什么,但我在看花、看云、看墙边伸着懒腰的狸奴。
更多的时候,我是在看着身边这艳若桃李的贵妃。
美人如花隔云端,光是这般看着,便能让我欣赏一整天。
可这毕竟是皇宫呐,是哪怕在话本子里都被写成龙潭虎穴的皇宫,又怎可能一直这般平静下去呢。
这日,宫中传言纷纷。
原来皇帝下江南时,带回了个美人。
我好奇地拉住一个小宫女,问道:“这美人究竟是何模样呀?”
小宫女神秘兮兮地道:“听人说是江南府的艺妓呢,一手琵琶绝活冠绝江南。”
“这不,美人一来就被封了妃位,皇上还将空置许久的玲珑阁赐给了她呢。”
8
这事儿,可着实震惊了整个后宫。
“听闻那珍妃娘娘极为得宠,咱们且去瞧瞧究竟是何等人物。”好些人借着送礼的由头,纷纷往玲珑阁涌去,欲打探这位珍妃娘娘的虚实。
我亦随着众人一同去了,可那玲珑阁门前,人挤得满满当当,好似那春日里争奇斗艳的花儿,层层叠叠。
“这许多人,如何挤得进去哟。”我踮着脚,左顾右盼,终究是没挤得进去。
无奈之下,我只得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正数着,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抬头一看,竟是王琇。
她小腹微微隆起,似藏着一颗珍贵的明珠,身上穿着厚厚的狐裘,可身子却越发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王琇歪着脑袋看我,语气温柔似那春日里的微风:“杳杳,怎么不进去?”
我仰着头看去,只见她面色比刚进宫时还要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态,心中不禁一阵心疼,忙握住她的手:“人太多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天这样冷,王姐姐你赶紧进屋吧,莫要冻着了。”我关切地说道。
她轻轻笑了笑:“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说着,她缓缓回头去看。
明明日头高悬,阳光洒在身上还带着丝丝暖意,可天空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那雪花像被揉碎的棉絮,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人的身上,只留下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凉意。
王琇看着被微风卷起四散零落的雪花,喃喃出声:“要变天了。”
时光匆匆,冬天很快就来了。
“皇上最近啊,可真是痴迷那位江南来的珍妃,很少去别的宫里走动了。”宫女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腊八那天,恰是沈春荣的生辰。
“今日是春荣的生辰,咱们几个难得又聚在了一起,可得好好热闹热闹。”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德妃娘娘最近在吃斋念佛,面前只放了盘素菜,神色淡然。
贵妃瞧见,嫌弃地撇撇嘴:“你这人,二十出头,却活得跟我家老太君似的。”
“不对,我家老太君可不会天天啃草。”说着,她夹起一块东坡肉,在德妃面前晃了晃,然后一口塞进了自己嘴巴,还故意吧唧吧唧嘴。
德妃转了转手上的佛珠,低声说了句:“幼稚。”
沈春荣挨桌地倒酒,走到王琇面前时,贴心地换了杯热茶:“淑妃姐姐,您如今怀着身子,可不能饮酒,这杯热茶给您。”
“淑妃过完年就差不多该生了吧?就是不知道是位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呢?”德妃笑着问道,只是眼神中多了些莫名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当今圣上尚无子嗣,王琇若是诞下皇子,那便是长子,这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说起肚子里的孩子,王琇眼中满是慈爱,轻轻摸了摸小腹:“是男是女,嫔妾都欢喜。”
沈春荣朝着天上拜了拜:“老天爷,我今年的生辰愿望就是要保佑王姐姐这一胎顺顺利利的。”
王琇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傻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春荣俏皮地笑了笑:“才不是呢,我阿爹说了,愿望就要大声说出来,越大声越好,这样满天神佛才都能听到。”
说着,她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希望我在意的人,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似乎还觉得不够,她直接吩咐小太监搬来梯子放在德妃娘娘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然后提起裙子,三两步爬了上去。
“喂,你听见了吗?愿你余生,平安喜乐。”她的声音穿过风,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也重重地砸在心头。
德妃无奈地笑:“这丫头,还是这副皮猴子的性子,净胡闹。”
贵妃笑着接过话茬:“你瞧她们,多鲜活啊……”
“若是阿瑾也在……”话落,两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她们说的阿瑾是谁,是那位早就亡故的先皇后。
9
我曾有幸,远远地见过一次先皇后。
彼时,她尚非皇后,乃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
上京城中的世家小姐们,素来爱办些个宴会。
幼时,母亲与长姐也曾携我赴过几次。
记忆最为深刻的那次,乃是安庆公主所办的一场秋猎。
“安庆公主?可是那位曾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公主?”我曾仰头问母亲。
母亲点头笑道:“正是,她如今虽年过半百,却依旧风风火火,精神抖擞。”
京中诸多女子,皆崇拜她。
然她却不喜世家小姐们那副矫揉造作之态,是以,诸多世家千金讨好于她,皆吃了闭门羹。
那日,她竟难得办了场宴会。
“母亲,这宴会,可与往常不同?”我拽着母亲的衣袖问。
母亲轻笑:“自是不同,京中能叫上名号的闺秀,皆来了。”
结果,她们谁也没想到,这宴会非是喝茶赏花,亦非弹琴吟诗,而是要骑马射猎。
“这……这可如何是好?”好几个世家小姐窃窃私语,踟蹰着不敢上前。
推来搡去间,只站出来了四位世家千金。
“瞧那穿鹅黄衣裳的,乃是如今的贵妃。”我指着其中一人对长姐道。
长姐点头:“那穿水蓝衣裳的,乃是如今的德妃。”
“还有一个,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我补道。
而最终夺得魁首的那个,正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亦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崔姐姐,好生厉害!”我忍不住拍手叫好。
我永远都记得她那日的惊鸿一箭。
小孩子的崇拜,总是来得既快又坚定。
那日,我偷偷跑到崔瑾姐姐面前,仰着瓷白的小脸看她。
“崔姐姐,杳杳日后也要做个像你这样的人。”我脆生生地道。
她当时一身红衣,肆意张扬,然语气却十分温柔。
“哦?为何要像姐姐呢?”崔瑾蹲下身子,同我平视,很认真地问我,“杳杳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当时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我想做一个可以每天吃吃喝喝,很快乐的人。”我道,“可是长姐说,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这样。”
崔瑾闻言,笑着摸摸我头上的两个小团子。
“才没有呢,杳杳这个想法很棒哦。”她道。
“没有人规定我们必须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继续道,“就像花园里的花,有人要做花中之王的牡丹,但也要允许有人做向阳而生的葵花。”
“成为一个快乐的人,是很厉害的一件事,”她鼓励我道,“杳杳要努力哦。”
“嗯!”我重重地点头,“杳杳一定会很认真很努力地快乐的!”
可是崔姐姐,我如今怎么越来越不爱笑了呢?
10
御花园内,梅花灼灼盛开,香气馥郁。
我满心欢喜,拉着贵妃的手,娇声道:“娘娘,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咱们一同去看看罢。”
贵妃近日颇为嗜睡,整日里都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慵慵懒懒的,恰似一只娇软的猫儿。
她被我磨得没了法子,轻叹一声:“你这小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罢,只能慢吞吞地跟在我身后。
我欢快地踩着那还未彻底化透的雪花,像只欢脱的小鹿,小跑着往御花园奔去。
身后传来贵妃略带嗔怪的声音:“慢点,那花又不会长腿跑了。”
刚靠近御花园,便听见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只见一个宫妃打扮、长相清纯的美人,正对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宫女发火,柳眉倒竖,满脸怒容。
她瞧见我,眼睛一亮,突然把我叫住:“喂,你,说你呢,给本宫过来。”
我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她颐指气使道:“本宫的雪球跑到树上下不来了,你去给本宫抓下来。”
我仰头看去,就见梅花树上有只雪白的狸奴,浑身雪白如雪,几乎要同树上的积雪融为一体了。
许是看见有人在看它,小家伙喵呜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娇软可爱。
那美人双手叉腰,大声道:“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啊,本宫的雪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我这人一向性子软,闻言只得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听话地爬了树,缓缓朝着小家伙靠近。
就在我要碰到小家伙的时候,底下的美人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啊!你小心点,别伤着本宫的雪球!”
小家伙受了惊,突然伸出爪子抓了我一下。
我手上一疼,却担心它掉下去,忍着疼抓住它,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那美人接过猫,连一声谢都没有,反而用很嫌弃的眼神看我,撇嘴道:“连只猫都抓不住,真是蠢笨如猪。”
下一秒,就听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什么人敢在御花园放肆?”
是贵妃。
她冲我招招手,柔声道:“杳杳,过来。”
我委屈巴巴地走到她身边,眼眶泛红,眼神中全是:可怜、委屈、想死……
那美人显然也认出了贵妃,脸色一变,刚准备躬身行礼,只听啪得一声。
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芙蓉面上。
贵妃冷声道:“本宫都不敢骂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美人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啊!你敢打我?”
贵妃挑眉,冷冷道:“你个小小妃嫔,本宫难道打不得吗?”
我站在一旁,心想:这样嚣张又是个新面孔,想来就是那位最近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珍妃娘娘了。
珍妃狠狠瞪了贵妃一眼,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本宫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
贵妃喝道:“站住,本宫让你走了吗?”
珍妃停下脚步,回头怒道:“你还想怎样?”
贵妃冷笑一声:“这宫里难道没人教珍妃规矩吗?到底是破落出身,真是没规矩。”
珍妃脸色涨红,怒道:“你……你休要侮辱本宫!”
贵妃轻哼一声:“罢了,本宫今日得闲,就好好教教珍妃规矩。”
白日里罚了珍妃,晚上皇上就气冲冲地找了过来。
我担心地看着贵妃,轻声道:“娘娘,皇上来了,您……”
她回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道:“无妨,莫要担心。”
皇上大步走进,怒道:“贵妃真是好大的胆子?”
贵妃盈盈下拜,柔声道:“恕臣妾愚昧,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皇上冷声道:“你白日里罚了珍妃?还打了她!”
贵妃闻言,顿时落下泪来,泣声道:“珍妃那样的出身,平日里言行粗鄙无状也就罢了,可进了宫代表的就是皇家的脸面,臣妾也是为皇上考虑,没想到皇上竟会因此责怪臣妾。”
皇上闻言,语气也软了几分,只是说出的话仍带着警告:“珍妃天真烂漫,朕带她回来时便答应她可以不守规矩无拘无束,你日后莫要再罚她。”
皇上走后,贵妃立马收起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冷冷一笑:“皇上真是年纪大了,拿了颗鱼目当珍珠呢。”
我闻言,心头一颤,轻声道:“娘娘,您这话……”
白日里见珍妃我就发觉了。
我凑近贵妃,低声道:“娘娘,她那副相貌同皇后年轻时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贵妃微微点头,轻声道:“一个是被风雨捶打不停寻求庇护的娇弱小白花,一个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任由风吹雨打却依旧顽强盛开的花。”
贵妃无奈地摆摆手,似乎是倦了,轻声道:“便由着他们去吧。”
“这人世间的情爱啊,杳杳,我情愿你一辈子都别体会。”
我心中暗叹,轻声道:“可是娘娘啊,我们早就成了局中人,脱不开身的。”
11
王琇不慎摔了一跤,腹中胎儿竟因此早产。
待我匆匆赶至时,屋外已然围拢了一大圈人,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这究竟是怎生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我焦急地问道。
沈春荣闻言,那双哭得猩红的眼眸蓦地朝我看来,手指颤抖地指向一人,声音中满是狠厉:
“都是她,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是她指使她养的猫撞了王姐姐!”
她所指之人,正是珍妃。
此刻的珍妃,正紧紧抱着那只狸奴的尸体,脸色苍白如纸。
听见沈春荣的指控,她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辩解道:
“才不是!雪球平日里温顺得很,根本不可能突然发狂。若不是有人惊吓了它,它又怎会……”
“猫是你养的,当时你最了解它的性情。它如何会受惊,如何会攻击人,还不是由你一张嘴说了算?!”沈春荣厉声打断她。
“够了!都别吵了!如今淑妃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德妃适时出声,安抚地拍了拍沈春荣的后背,示意她冷静下来。
沈春荣转过头,目光紧紧盯着屋内,双手合十,不住地低声祈祷。
人在无助之时,总是喜欢将希望寄托于神佛。
只可惜,神佛太过忙碌,终究庇佑不了所有诚心之人。
王姐姐身子本就孱弱,此次又受了如此惊吓,难产了一天一夜,最终只生下一个死胎。
而她自己,也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
皇上闻讯赶来时,王姐姐像是回光返照般,突然撑起身子,死死抓住皇上的袖口。
“皇上……臣妾求您……求您给臣妾一份恩典。”她艰难地说道。
“臣妾……想回家……”
自十五岁入宫以来,她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这座皇城虽然富丽堂皇,却太过冰冷。
只是,自古以来便没有后妃能归家的先例。
一旦进了宫,生是皇家的人,死也只能是皇家的鬼。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皇上对珍妃只是口头训斥了一番,便草草了事。
沈春荣气冲冲地要去找皇上理论,却被德妃拦下了。
德妃轻声安抚了沈春荣几句,她竟真的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阴沉如水。
我们三人一同进宫,她又和王琇分在一处,平日里关系最为要好。
如今王琇惨死,沈春荣自然难以接受。
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便整夜地守在她身旁。
有一日半夜,她突然坐起身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杳杳,你想不想吃烤土豆?”她兴奋地问道。
说着,她便起身穿衣,拉着我偷偷溜进了御膳房。
就像当年一般。
我们三人偷偷溜进御膳房,将土豆用木棍一穿,往灶火堆里一扔。
烤出来的土豆香酥软烂,美味无比。
沈春荣迫不及待地去拿,却被烫得龇牙咧嘴。
“哎呀,烫死我了!”她惊呼道。
只是这次,王琇不会一边嫌弃她笨手笨脚,一边又抓过她的手轻轻吹着了。
好不容易等土豆凉了凉。
沈春荣吃了一口,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土豆怎么这么难吃啊……杳杳……怎么会这么难吃啊?”她哽咽着问道。
我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难吃就不吃了好不好?”
“我们不吃了好不好?”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脸上沾了灰,笑起来既滑稽又带着几分心酸。
“要吃光才行,要是让王琇那个老古板看见我们浪费食物,一定会掐着腰说一堆文绉绉的大道理。”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说着,她便大口大口地吃着,混着眼泪。
直到我尝到咸湿的口感,才发觉我不知何时也已泪流满面。
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座金色的皇城,是真的会吞噬人的。
12
珍妃竟中毒了,只见她面色惨白如纸,口中一直在呕着鲜血,那场景触目惊心。
“快,快传太医!”我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众人皆慌作一团,不多时,太医匆匆赶来。
而那凶手,竟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竟是沈春荣!
“沈春荣,你怎会做出如此之事!”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朝着她吼道。
皇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当即用雷霆手段处死了她。
待我赶过去的时候,只瞧见宫人们正一桶接着一桶地冲洗地上的血迹。
“这血可真是难洗啊。”一个宫人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也不知这沈小主怎就如此糊涂。”另一个宫人附和道。
一桶水又一桶水浇下去,那深红色的血迹慢慢变成淡粉色,最后竟彻底消失不见。
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好似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似的。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宫,一进门,就看见连鞋袜都顾不上穿的贵妃。
她猛地抱住我,一下下抚摸着我的后背,轻声说道:
“杳杳,想哭就哭出来吧,莫要憋坏了自己。”
可是我哭不出来啊,只觉心中堵得慌。
“我为何不再厉害一点,若我厉害些,沈春荣做决定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瞒着我了。”我喃喃自语道,满心都是后悔。
“唉,这也是命啊。”贵妃轻叹一声。
可是,沈春荣的命却没能换来珍妃的命。
不知是那毒太过猛烈,还是其他缘故,珍妃的毒虽解了,却也元气大伤。
太医说,要以人血做药引子,方能彻底治愈珍妃。
“以人血做药引子?这可行吗?”我皱着眉头问道。
“目前也只能如此一试了。”太医无奈地说道。
这时,是德妃主动站了出来。
“本宫愿献血救珍妃妹妹。”德妃一脸决然地说道。
“德妃娘娘大义。”众人纷纷称赞道。
她用一碗血,换来了那空置已久的皇后之位。
“这德妃,平日里看着与世无争,没想到竟如此有心机。”我小声对贵妃说道。
“这宫中之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呢。”贵妃幽幽说道。
我这时才知道,这宫里看似最与世无争的,才是最狠辣的一个。
德妃册封皇后那天,原本晴空万里的日子,突然间狂风骤雨呼啸而至。
“这天气怎的如此怪异,莫不是不祥之兆?”一个宫人小声嘀咕道。
“休要胡言乱语!”另一个宫人呵斥道。
仪式不得不暂时告停。
此后接连三个月都没有好日子,不是狂风就是暴雨。
“这德妃娘娘怕是心中恼怒得很呢。”我笑着对贵妃说道。
“那是自然,这皇后之位来得如此波折,她岂能不气。”贵妃说道。
听说德妃气得砸了四五个花瓶。
“这德妃,也太沉不住气了。”我撇撇嘴说道。
“权利一旦唾手可得,那人心的贪婪便会无尽滋长,她……等不及三个月的。”贵妃意味深长地说道。
13
珍妃自那场大病初愈后,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愈发地羸弱起来。
皇上瞧着,心疼得紧,竟是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
我满心困惑,忍不住问道:
“为何皇上会对珍妃这般好?”
贵妃闻言,冷笑一声:
“你觉得他对珍妃好?哼,不过是场自以为是的深情戏码罢了。”
“先皇后在世之时,他不懂得珍惜,如今人死了,倒是对着一个替身深情上了,真是可笑至极。”
贵妃摆摆手,似是懒得再提及他们之事。
转而,她目光如炬,审视地看着我: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抬头,目光越过重重宫墙,盯着德妃院子里那棵梧桐树。
光秃秃的枝桠上,只剩下零星几片叶子,在凛冽的风中,倔强又狼狈地舒展着。
“借一场东风。”我轻声道。
皇上入冬后,便染上了风寒,身子一直不见好。
如今,他膝下无子,朝廷中的那些心思,便都活络了起来。
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便是那睿王。
他出身显贵,为人亦是谦逊有礼。
听说,近日来去他府上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这睿王,倒是会做人。”我轻声嘀咕道。
“可是,他竟一概不见,倒是真有几分清风朗月、淡泊名利之意。”身旁的宫女附和道。
不过私下里,却有人见他与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太监密会。
我们的德妃娘娘,终于……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贵妃有孕的消息,如风一般传了出来。
她这一胎,关乎社稷,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
有人想让她活,自然也有人想让她死。
德妃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沉得住气。
“既然如此,不如给她一个机会。”我心中暗自思量。
贵妃借着要为皇上祈福的名义,去了那清幽的鸿恩寺。
寺庙内,清幽宁静,倒是个很好的埋骨之地。
鸿恩寺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
寺内,烛火摇曳,晃得人眼神明灭不定。
贵妃跪在地上,手指捻着佛珠,一下又一下,模样虔诚至极。
只是不知何时,屋里已经围满了黑衣刺客。
剑光森然,却并不急着动手,仿佛在看一只将死的困兽。
“德妃娘娘,既然已经来了,不妨便出来吧。”我高声道。
“我很奇怪,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德妃缓步走来,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和。
“娘娘,您机关算尽,利用了所有人,却唯独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我缓缓说道。
“您本想着利用那只狸奴,达到一石二鸟的谋算,既陷害了珍妃,又绝了皇上的子嗣。”
“可是,您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纵容珍妃。”
“于是,您就想到了利用沈春荣,让她做您的出头鸟。”
“可是,沈春荣她并不傻,她从小在虎威军长大,兵法谋算,她比您懂。”
“她早就看穿了您的谋算,只是……甘愿做您的棋子罢了。”
“因为她相信,我会为她报仇的。”
“她更想利用自己的死……作为扳倒您的……最后一根稻草。”
德妃闻言,笑了。
“本宫倒是小瞧了你,不过眼下,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她挑衅道。
我环视一圈,眼神平和:
“娘娘您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她问道。
“事在人为。”我坚定道。
说着,原本背对着我们的贵妃突然转过身,露出的却是一张男子的脸。
“杀了她!”我高声喝道。
德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伪装成贵妃的男子,从腰间抽出软剑,与此同时,数十名锦衣卫冲了进来。
最后走进来的是满脸怒气的皇上。
德妃颓然地跌倒在地,痴痴地笑了起来。
“是本宫心急了。”她喃喃自语。
“秦贵人,你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她恨恨道。
我歪头看她,故作无辜:
“娘娘您说什么呢?嫔妾听不懂。”
“嫔妾不过是替贵妃来山上祈福,您突然带人杀进来,可把嫔妾吓坏了。”
德妃站起来,最后只恨恨地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十载夫妻情分,您为何就看不到嫔妾呢?明明一开始……是我们先认识的。”
皇上冷冷地看着她:
“朕情愿从未认识你这个毒妇!”
德妃闻言,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是毒妇又怎样?就是我这个毒妇,害死了你最心爱的崔瑾。”
“她可真蠢啊,轻信了我这个毒妇,最后还死在我这个毒妇手里。”
“对了,也是我这个毒妇,给你的珍妃下了药,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哈哈哈哈”
话落,身后突然传来匕首破风声。
珍妃发髻凌乱地冲出来,匕首直直插进德妃心口。
“毒妇,你竟然敢害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我杀了你!”珍妃怒吼道。
德妃瞪大了眼睛,脑袋缓缓转向皇上:
“萧怀远,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欠我的,我在地狱等着你!”
14
德妃香消玉殒之后,皇上竟从隐秘之处寻出了她与睿王暗中勾结、意图谋反的铁证。
有此铁证在手,皇上轻而易举地便将睿王扳倒,昔日威风凛凛的睿王,就此跌落尘埃。
宫中似是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可这平静之下,又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珍妃得知自己再无孕育子嗣的可能后,精神愈发地不正常起来。
整日里疯言疯语,时而哭时而笑,全无往日半分端庄模样。
“皇上……皇上不会不要我的……”珍妃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呵,还做着那等美梦呢。”一旁的宫女小声嘀咕道。
疯言疯语久了,皇上自然也就对她厌弃至极。
“帝王情爱,不过如过眼云烟,哪有长久的呢?”我轻声对身旁的宫女说道,“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罢了。”
那宫女点头称是:“娘娘所言极是,这宫中的情爱,最是靠不住。”
至于贵妃的孩子,自然是个幌子,是个假象。
那日,皇上轻轻摸着贵妃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禁感慨道:
“贵妃啊,我们若是真能有一个孩子,那该多好啊。”
贵妃闻言,娇笑一声,可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冷意:
“皇上莫不是忘了,当年的绝嗣汤,可是您亲手喂臣妾喝下的。”
皇上听闻此言,面色一僵,随即沉默不语。
宫中又添了许多新人,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
窗外的梧桐,经历了寒冬的洗礼,如今又重新枝叶繁茂起来,郁郁葱葱。
我就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静静地看着她们所有人在这后宫之中挣扎求生。
有人看破了这红尘俗世,早早地远离了这纷扰之地,去寻那心中的宁静。
“这宫中,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啊。”一位出宫的妃嫔感叹道。
“是啊,能离开便是福气。”另一位附和道。
也有人自诩清醒,以为能看透这宫中的一切,却不知早已深陷泥淖之中,半点不由自己。
“我定能在这宫中闯出一片天地。”一位新入宫的妃嫔信心满满地说道。
“妹妹还是太天真了,这宫中,岂是那般容易的。”一位年长的妃嫔劝道。
有人戴了千百层面具,在众人面前扮演着各种角色,机关算尽,只为那一丝宠爱与地位。
“我定要让皇上只宠我一人。”一位妃嫔对着镜子精心梳妆,眼中满是算计。
“哼,就凭你?”另一位妃嫔不屑道。
也有人凭着一腔热忱,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我定要争得那荣华富贵。”一位妃嫔坚定地说道。
“妹妹这般冲动,怕是会吃大亏的。”一位好心的妃嫔提醒道。
进宫第三十二年,我依旧是个无宠的贵人,在这深宫之中默默度日。
曾盛宠一时的贵妃拉着我的手,笑着打趣道:
“杳杳啊,你老了。”
我闻言,伸手慢慢抚上她鬓角的白发,轻轻往里藏了藏,笑道:
“贵妃倒是依旧风华绝代,半点不见老呢。”
她笑笑,眼神看向院内的海棠,那海棠花开得正艳,似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可惜啊,不能再护着你了。”贵妃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不舍。
话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进宫第三十二年,我失去了在这宫里最后的朋友,心中的悲痛难以言表。
同年冬月,皇上病重,躺在龙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
“许是报应吧。”我轻声说道,“他子嗣稀薄,如今只有两子一女。”
那两个年幼的皇子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机关算尽,斗得不可开交。
“这皇位,定是我的。”大皇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就你也配?”二皇子不屑道。
宫中无时无刻不在死人,血腥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三个月后,大皇子登基,遵了先帝遗诏,让后妃殉葬。
年轻的姑娘们哭天抹泪,哭声震天。
“我不想死啊……皇上饶命啊……”一位姑娘哭喊道。
“这命运,为何如此不公……”另一位姑娘抽泣道。
我抬眼望去,心中一片平静。
旁边有个姑娘抽抽搭搭地问我:
“娘娘,您不怕死吗?”
我只是笑,不说话,心中却道:怎么会怕呢?我终于能再见到她们了。
恍惚间,眼前好像有道光,那光温暖而明亮。
裹着厚厚狐裘的王琇嗔怪地看着正胡闹的沈春荣,笑道:
“春荣,你又调皮了。”
“姐姐,我就玩一会儿嘛。”沈春荣撒娇道。
穿着艳红色宫装的贵妃坐在庭下,怀里抱着只和她一样慵懒的狸奴,轻轻抚摸着。
“这狸奴,倒是乖巧。”贵妃笑道。
她们看见我,笑着冲我招手。
“杳杳,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好久了。”
我笑着朝她们跑过去,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快乐时光。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来源:霜霜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