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时，秀芬正盯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两滴，数得比护士换液还认真。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遗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纸角被揉得发毛——上面写着，她要把攒了二十六年的积蓄全捐给儿童福利院。

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时，秀芬正盯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两滴，数得比护士换液还认真。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遗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纸角被揉得发毛——上面写着，她要把攒了二十六年的积蓄全捐给儿童福利院。

"老周，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监护仪的滴答声里，秀芬的手搭过来，凉得像片刚从雪地里捡的银杏叶。我碰了碰她手背，没躲开，倒像是在等我攥紧。

"记得97年冬天不？"她的声音轻得像吹过窗棂的风，"你妹来借三千盖房那会儿。"

我鼻头突然发酸。那年妹夫家刚批下宅基地，妹妹抹着泪在门口站了三回。秀芬黑着脸把存折拍在饭桌上："要借先还前年那五千。"妹妹哭着走后，我翻出藏在旧皮鞋里的私房钱塞过去，结果被她堵在厨房，锅铲敲得铁锅叮当响："老周你当我是算盘精？"也就是那天，她从抽屉里抽出两个蓝皮账本："往后各算各的，省得落个刻薄名声。"

"那三千块，我后来还是给了。"秀芬突然笑了，眼尾的皱纹里浸着水光。她转动左手的银镯子——结婚时花八十块买的，现在磨得能照见人影，"你当月奖金少了三百，我就知道你垫上了。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另一本账。"

我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小本子，边角都起了毛。上面密密麻麻记着：97.11.15 电费32.5 各付16.25；03.9.1 女儿学费4800 各付2400；18.3.7 秀芬住院押金10000 我付5000......

"你这本，算的是公平。"她的手指抚过我掌心的老茧，粗糙的纹路蹭得我心尖发颤，"我那本......"话没说完就咳起来，我忙给她拍背，瞥见床头柜上她的旧毛衣，毛线团里露出半本泛黄的日记本。

翻到第一页是97年12月12日："老周加班到十点，我煮了萝卜炖排骨。他皱着眉说汤咸了，可我偷偷数了，他喝了三碗。棉鞋开胶了也不说，明天去菜市场买双新的，就说是超市促销。"

01年女儿发烧那页，字迹被眼泪晕开了："老周半夜背她去医院，我攥着缴费单在窗口站了十分钟，最后还是自己付了全款。他蹲在走廊抽烟，头发被风刮得像团乱草，像极了女儿捡的那只流浪猫。"

10年我妈住院那页洇了好大一片："医生说要三万手术费，老周在楼梯间打电话借钱，声音抖得像筛糠。我把米缸底下的两万取了，跟他说是我妈给的养老钱。他抱着我哭，说等有钱了要给我买金镯子。"

"上个月收拾衣柜，翻出你藏在旧衬衫里的存折了。"秀芬突然说，"存了十万，密码是我生日。"

我猛地抬头。去年她体检报告出来时，我整宿整宿睡不着，白天跑工地搬砖，晚上骑电动车送外卖，小伙子们都笑我："周叔比我们还能熬。"存折藏进衬衫时，我摸了摸她的银镯子，想着等钱攒够了，先给她换金的。

"你看，咱们俩都在藏。"她从枕头下摸出红布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本存折，"我买菜专挑打折的，加班总吃泡面，不是防着你。是想着哪天你病了，或者闺女要买房......"眼泪砸在红布上，晕开个小水洼，"可现在才明白，账算得太清楚，人心就凉了。"

监护仪突然叫得急，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冲进来。我被挤到墙角，看着他们给秀芬戴氧气罩。她的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我挤过去攥住，指尖还带着体温。她嘴唇动了动，我凑到耳边："那笔钱......捐了吧。就当......我替咱们，把那些没说出口的......都还了。"

女儿是在秀芬闭眼前冲进病房的，脸上挂着泪："妈上个月带我去福利院，说那些孩子像小嫩芽，得有人往根上浇水。"她递来个铁盒，里面是秀芬的记账本，最后一页字迹歪歪扭扭："老周买的金镯子，戴了两天就收起来了——太沉，硌得慌。可每次拿出来看，都觉得手腕暖乎乎的，像他冬天给我捂手那会儿。"

现在夕阳漫进窗户，把遗嘱上的字染成橘红色。床头柜上摆着我刚买的金镯子，内壁刻着"92.5.18"——我们结婚的日子。

走廊传来护士推治疗车的声响，我摸着秀芬的银镯子，突然想起92年结婚那天。我们挤在十平米的筒子楼里，她蹲在公共水池边洗我的蓝布工装，水溅在镯子上，闪着细碎的光。她仰着头说："银镯子好，越戴越亮堂。"

抽屉里还躺着秀芬没吃完的药，我数了数，正好二十六年——从我们开始AA那年算起。

如果时间能倒回97年冬天，我大概会搂住她的肩说："钱的事咱们商量着来，你别什么都自己扛。"可生活没有如果，只有这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根细针，扎得人心尖发疼。

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算得那么清，现在会不会......还能一起在厨房拌萝卜汤？

来源：娱乐笑料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