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风从山谷里灌进来，吹得我西装的衣角猎猎作响，也把那点仅存的体温一并卷走了。

雨丝很细，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打在伞面上，发出一种沉闷的、沙沙的声响。

空气里全是泥土和青草被雨水浸泡过的味道，有点腥，又有点冷。

我站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墓碑是冰的，照片也是冰的。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暖，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可我伸出手，只能摸到一片刺骨的凉。

风从山谷里灌进来，吹得我西装的衣角猎猎作响，也把那点仅存的体温一并卷走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声音很远，又很近，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但我不想理会。

这个世界，没有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再陪她待一会儿。

就一会儿。

助理小王撑着另一把伞，站在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不敢过来，也不敢走。他知道我的脾气。

这三年，每个月的今天，我都会来这里。

风雨无阻。

他们都说，我是疯了。

一个身价百亿的集团总裁，活得像个孤魂野鬼。

可他们不懂。

钱能买来一切，却买不回一个人的心跳，买不回她靠在我怀里时，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的手指划过墓碑上她的名字，一笔一画，都像是刻在我的心上。

苏晴。

我的晴天。

我的全世界。

现在，我的天，塌了。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视线都开始模糊。

我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我准备弯腰，把那束快要被雨打烂的白玫瑰放下时，我听到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大概是哪个同样可怜的家伙，也来看望他生命里逝去的光吧。

但那脚步声，停在了我的身后。

很近。

近到我能闻到一股……很陌生的，带着点奶味和旧衣服上阳光味道的气息。

这味道，和这片阴冷肃穆的墓地格格不入。

然后，一个怯生生的，像小奶猫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问……”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鼓起巨大的勇气。

“……你是……爸爸吗？”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风停了，雨住了，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

我猛地转过身。

身后站着两个小女孩。

一模一样。

穿着洗得发白的粉色连衣裙，扎着两个同样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脚上是沾满泥点的小白鞋。

她们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黑葡萄，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

太像了。

像得让我心口发疼。

那简直就是苏晴的眼睛，一模一样。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爸爸？

她们在叫谁？

我环顾四周，这片墓区，除了我和不远处的小王，再没有别人。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女孩，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她的小手紧紧攥着另一个女孩的手，手心里，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

她把那只攥紧的小手举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摊开。

手心里躺着一个被捏得有些褶皱的信封。

信封已经泛黄了，边角都起了毛。

“妈妈说，如果有一天，我们找不到她了，就来这里，把这封信交给你。”

“她说，你就是我们的爸爸。”

小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uca的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进我的心脏。

妈妈？

她们的妈妈是谁？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回了那块冰冷的墓碑上。

苏晴。

不。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晴晴她……她三年前就走了。

而且，我们没有孩子。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在他快要成型的时候，没了。

那是一场意外。

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也是晴晴心里永远的疤。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医生说，我们这辈子，可能都很难再有孩子了。

为了这件事，我们痛苦了很久很久。

可现在，这两个孩子……

她们说，她们的妈妈，让她们来这里找我。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手里的伞。

小王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

“陈总，这……”

我没有理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就是一片干净的，被岁月染黄的空白。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骗局。

一个荒唐的，恶劣的骗局。

可我的心，却在疯狂地叫嚣着，让我去看看。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那个念头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颤抖着伸出手，从那个孩子温热的小手里，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很轻，却又重如千斤。

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我展开信纸。

熟悉的字迹，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

是晴晴的字。

娟秀，清丽，带着一点小小的勾，每一个字，都像是她的人，温柔又倔强。

我见过这字迹千百遍。

在我送她的书的扉页上，在我们家的冰箱贴上，在我生日时她写给我的卡片上……

我绝不会认错。

信的开头，只有三个字。

【阿彦，】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已经三年了。

整整三年，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对不起，原谅我骗了你这么多年。】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请你，一定要耐心地看完。】

【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们公司面临最大危机的那一次，你被人陷害，差点身败名裂。那段时间，你每天都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看着，心都碎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

【我欣喜若狂，我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是来拯救你的天使。】

【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就收到了匿名的威胁。】

【他们说，如果我不让你放弃那个项目，他们就要对我，对我们未出生的孩子下手。】

【我怕了。】

【阿彦，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我不是怕他们对我怎么样，我是怕我们的孩子，会受到一点点伤害。】

【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一定会为了我们，不顾一切。可那个时候，公司是你全部的心血，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毁掉你的一切。】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自私又残忍的决定。】

【我联合了我的主治医生，伪造了一份流产的诊断报告。】

【我记得那天，你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你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阿彦，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后来，我借口说想回老家散散心，其实是躲起来，偷偷地生下了她们。】

【是的，她们。】

【是一对双胞胎。】

【上天对我那么好，一下子给了我两个小天使。】

【大的叫念念，小的叫思思。】

【合起来，就是“念念不忘，思君如故”。】

【阿彦，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把她们托付给了我远在乡下的一个远房姨妈，那是一个很淳朴善良的人，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好照顾她们。】

-

雨水打在信纸上，晕开了一片片墨迹，就像我此刻模糊的视线。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

流产……是假的？

孩子……没有掉？

还是一对双胞胎？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我死死地攥着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继续往下看。

【我本来想着，等你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风平浪静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可是，我没等到那一天。】

【我的身体，在生下她们之后，就垮了。】

【医生说，是产后大出血留下的后遗症，加上我思虑过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不敢告诉你。】

【我怕你担心，更怕你……会恨我。】

【恨我骗了你，恨我让你错过了女儿们五年的成长。】

【所以，我只能继续瞒着你。】

【我每个月都会偷偷去看她们，给她们买漂亮的裙子，好吃的糖果。】

【她们很乖，很懂事，长得……很像你，尤其是那双眼睛。】

【每次看到她们，我就觉得，我的人生，是完整的。】

【阿彦，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很不公平。】

【你承受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又承受了失去我的痛苦。】

【而我，却自私地，把我们生命里最美好的礼物，藏了起来。】

【请你原谅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愿意认她们……】

【我也理解。】

【我留了一笔钱，足够她们平安长大。】

【只是，她们就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好痛。】

【阿彦，我的阿彦，你那么好，那么善良。】

【你会喜欢她们的，对不对？】

【她们是我们的女儿啊。】

【是我们爱情的延续。】

【替我，好好爱她们。】

【把我们欠她们的，都补回来。】

【告诉她们，妈妈不是不要她们，妈妈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看着她们。】

【信的最后，是我姨妈的地址和电话。】

【去找她吧，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勿念。】

【爱你的，晴晴。】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很短，却像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我手里的伞，“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雨水瞬间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可我感觉不到冷。

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而来的……悔恨。

我这个混蛋！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五年前，我记得。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事业的最低谷，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说她怀孕了，我高兴得像个傻子，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可没过多久，她就出事了。

那天我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孩子……没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没有哭，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抱着她，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觉得天都塌了。

我怪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和孩子。

从那以后，她的话就变得很少，常常一个人发呆。

我以为她是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里，想尽了一切办法逗她开心。

给她买最好的补品，带她去全世界旅游。

可她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

我带她看遍了名医，都说她是心病，郁结于心，药石无医。

直到三年前，她在一个午后，靠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再也没有醒来。

我以为，她是因为思念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才郁郁而终。

我恨了自己整整三年。

我以为是我，是我当年的无能，才让她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她不是因为失去而痛苦。

她是因为……欺骗。

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所有的一切。

怀孕的辛苦，生产的危险，对我的愧疚，对女儿的思念……

这些东西，像一座座大山，压垮了她。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爱她的人。

我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爸爸……？”

那个怯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根针，扎进我麻木的神经。

我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两个小小的身影，就站在我面前。

她们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小脸冻得有些发白。

但她们没有躲，也没有退缩。

那两双酷似苏晴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眼神里，有害怕，有好奇，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我无法呼吸。

这是我的女儿。

我和晴晴的女儿。

她们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却让她们，在没有父亲的角落里，长到了五岁。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我算什么父亲？

我算什么丈夫？

我蹲下身，想去摸摸她们的脸，手却抖得不听使唤。

我的视线，已经被泪水彻底模糊。

我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

“念念……思思……”

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名字。

每念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

听到我叫出她们的名字，那个胆子大一点的女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爸爸，你认识我们？”

另一个女孩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补充道：“妈妈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什么都知道。”

最厉害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

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

我伸出手，终于，轻轻地碰了碰她们冰凉的小脸。

触感那么真实。

不是梦。

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两个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搂进怀里。

“对不起……”

“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我的声音嘶哑，破碎，不成调。

怀里的小身体，先是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我感觉到，有两双小手，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她们的身上，很凉。

可我却觉得，像是抱住了两个小小的太阳。

温暖了我这颗，已经冰封了三年的心。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直到小王把伞重新撑到我们头顶，轻声提醒我：“陈总，下雨了，孩子会着凉的。”

我才如梦初醒。

我松开她们，看着她们冻得发紫的小嘴唇，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把她们两个紧紧地裹在里面。

外套上，还残留着我的体温。

“走，跟爸爸回家。”

我说。

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坚定的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两个小家伙大概是累了，也可能是被今天发生的一切吓到了。

她们依偎在一起，靠在后座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的样子，也一模一样。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地颤动。

我透过后视镜，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们。

怎么也看不够。

这是我的女儿。

我的。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脏，又酸又胀。

车子开进了我那栋空旷得像城堡一样的别墅。

管家李婶迎了出来，看到我怀里抱着两个孩子，脸上露出了和我助理小王同款的震惊表情。

“先生，这……”

“我的女儿。”

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骄傲。

我把她们抱进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和苏晴的床上。

那张床，很大，很软。

苏晴走后，我再也没有睡过。

每天晚上，我都是在书房的沙发上，和衣而眠。

因为我怕。

我怕躺在这张床上，闻到空气里残留的，属于她的气息，会让我发疯。

可现在，我不怕了。

因为，她们来了。

带着她的气息，她的血脉，她的眼睛，重新回到了我的生命里。

我让李婶去给她们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李婶是我家的老人了，从我父母那一辈就在。

她看着我长大，也看着我和苏晴相爱。

苏晴走后，她比谁都难过。

此刻，她看着床上的两个孩子，眼圈红了。

“像，太像了……”她喃喃自语，“简直和夫人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

太像了。

我坐在床边，贪婪地看着她们的睡颜。

我错过了她们的出生，错过了她们第一次翻身，第一次长牙，第一次开口叫“妈妈”。

我错过了整整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反复切割，鲜血淋漓。

晴晴，你为什么那么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算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么多？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信上留下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对面是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

“喂，你找谁？”

“您好，我是陈彦，苏晴的……爱人。”

我说出“爱人”两个字的时候，喉咙哽了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你都知道了？”

“是。”

“孩子们……她们还好吗？”

“她们很好，现在在我身边，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哽咽。

“我……我对不起你们啊……晴晴那孩子，她不让我说……她说，不能给你添麻烦……”

“她……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从这位远房姨妈的口中，拼凑出了苏晴那五年的，另一段人生。

她确实是躲在乡下生下的孩子。

姨妈说，生产那天，大出血，差点就没抢救过来。

九死一生。

生下孩子后，她没待几天就走了。

她说，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要回去陪着我。

她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姨妈。

她说，这些钱，是给孩子们的。

她每个月，都会偷偷跑回乡下看孩子。

每次来，都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漂亮的衣服，好玩的玩具，还有各种各样的营养品。

她会抱着孩子，亲了又亲，怎么也亲不够。

她会给她们讲故事，教她们认字，唱儿歌。

姨妈说，每次晴晴来的时候，那两个孩子都开心得像过年。

可每次晴晴要走的时候，她们都会抱着她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晴晴也哭。

她总是背着孩子，偷偷地抹眼泪。

姨妈劝她，干脆把事情都告诉我。

她说，不行。

她说，阿彦正在关键时期，不能分心。

她说，等一切都好了，就好了。

可她没等到那一天。

她最后一次去看孩子，是在她去世前的一个月。

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脸色蜡黄，走路都打晃。

她抱着两个孩子，说了很多很多话。

她告诉她们，妈妈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旅行了，会很久很久回不来。

她让她们要听姨婆的话，要乖，要好好吃饭。

她把那封信，交给了念念。

她告诉念念，如果有一天，妈妈真的不见了，就带着妹妹，去城里最大的那个墓地，找到一块刻着“苏晴”两个字的墓碑。

把信，交给那个，每年都会来看妈妈的，穿西装的叔叔。

她说，那个叔叔，就是爸爸。

挂掉电话，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的晴晴。

我的傻姑娘。

她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了下去。

却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我们。

她用她柔弱的肩膀，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而我，却心安理得地，躲在她的羽翼下，一无所知。

床上的两个小家伙，动了一下。

思思揉了揉眼睛，醒了。

她看到我，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和害怕。

她下意识地往姐姐身边缩了缩。

我连忙收起自己所有的悲伤，努力挤出一个，我认为最温柔的笑容。

“醒了？饿不饿？爸爸让李奶奶给你们做了好吃的。”

“爸爸……”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糯。

这一声“爸爸”，让我所有的防备，瞬间土崩瓦解。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嗯，爸爸在。”

念念也被吵醒了。

她比妹妹要镇定一些。

她坐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大眼睛里写满了警惕。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说，“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

“家？”

念念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在她们小小的世界里，家，就是乡下那个小小的院子，和那个慈祥的姨婆。

而我，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自称是“爸爸”的陌生人。

我能理解她们的害怕和不安。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让李婶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都是一些很清淡的，适合孩子吃的。

小米粥，小笼包，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两个小家伙大概是真的饿了，看到吃的，眼睛都亮了。

她们很懂事，自己爬下床，走到桌子边。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小口小口地吃，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看着她们，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这五年，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姨妈家里的条件，肯定不会太好。

她们是不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东西？

是不是，也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柔软的衣服？

我欠她们的，太多了。

多到，我不知道该从何补起。

吃完饭，李婶带她们去洗澡。

我走进我的衣帽间。

这里面，一半是我的衣服，另一半，是苏晴的。

她走后，我让人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我拉开一个抽屉。

里面放着一些……小孩子的衣服。

粉色的，蓝色的，还有一些可爱的卡通图案。

都是苏晴以前买的。

在我们那个孩子还没掉的时候，她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

她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喜欢。

后来，孩子没了，这些衣服，就成了我们心里的一根刺。

我本想把它们都扔掉，是苏晴拦住了我。

她说，留个念想吧。

现在我才明白。

这些衣服，她根本就不是为了留个念想。

她是为念念和思思准备的。

我拿出两件粉色的睡裙，上面印着可爱的小兔子。

这是她们的妈妈，亲手为她们挑选的。

当李婶带着洗得香喷喷的两个小家伙出来时，我把睡裙递给了她们。

“看，这是妈妈给你们买的。”

念念和思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们接过睡裙，小手在上面摸了又摸，脸上是那种，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礼物时的表情。

“妈妈……”

念念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水汪汪的。

“妈妈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我重复着苏晴信里的话。

“她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看着念念和思思，慢慢长大。”

思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指了指窗外。

“是那颗，最亮的星星吗？”

“是。”我点头，“就是那颗最亮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书房。

我让李婶在主卧里，又加了两张小小的儿童床。

就放在我的大床旁边。

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两个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一夜无眠。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回放着我和苏晴的过去。

那些甜蜜的，争吵的，幸福的，痛苦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最后，都定格在她苍白的，沉睡的脸上。

晴晴，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她们很可爱，很乖。

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

我会把我们欠她们的，加倍地，补回来。

我会让她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第二天，我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会议。

我带着念念和思思，去了商场。

我给她们买了很多很多东西。

从衣服鞋子，到书包玩具，几乎搬空了半个儿童区。

两个小家伙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不敢要。

后来，在我的鼓励下，才慢慢放开了。

她们会指着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小声地问我：“爸爸，可以吗？”

“可以。”

我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回答。

“只要你们喜欢，爸爸都给你们买。”

我看着她们脸上，绽放出那种纯粹的，开心的笑容。

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

钱，第一次让我觉得，是这么有用的东西。

它可以买来女儿的笑容。

这就够了。

从商场出来，我带她们去了一家很有名的亲子餐厅。

餐厅里，有很多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有爸爸妈妈陪着。

他们会跟爸爸撒娇，会跟妈妈要抱抱。

念念和思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别人，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我心里一痛。

我走过去，把思思抱到我的腿上。

“思思，想不想吃那个冰淇淋？”

思思看了看那个五颜六色的冰淇淋，舔了舔嘴唇，却摇了摇头。

“姨婆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凉的。”

我愣了一下。

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她们被教得很好。

懂事，有礼貌，不骄纵。

这都是晴晴的功劳。

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姨妈的功劳。

我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今天爸爸在，可以吃一个。”

我给她们一人点了一个冰淇淋。

她们拿着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得格外珍惜。

念念吃了一口，然后把勺子递到我嘴边。

“爸爸，你吃。”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我张开嘴，吃下了那口冰淇淇。

很甜。

甜到了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她们。

我学着给她们扎辫子，虽然总是扎得歪歪扭扭。

我学着给她们讲睡前故事，虽然总是讲得磕磕巴巴。

我学着带她们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玩碰碰车。

我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人，在她们面前，却笨拙得像个新手。

但我乐在其中。

我开始了解她们的喜好。

念念喜欢画画，她的画里，总是有蓝天，白云，还有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妈妈。

思思喜欢跳舞，她会穿着我给她买的公主裙，在客厅里，一圈一圈地转个不停。

她们的性格，也和她们的名字一样。

念念安静，内敛，心思细腻，像晴晴。

思思活泼，开朗，像个小太阳，像……年轻时的我。

她们的到来，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阴霾密布的世界。

我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开始有了烟火气。

客厅里，散落着她们的玩具。

墙上，贴着她们画的画。

空气里，飘荡着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再失眠了。

每天晚上，听着她们的呼吸声，我都能睡得很安稳。

我甚至，开始做梦了。

我梦见了晴晴。

她就站在一片开满了栀子花的原野上，穿着白色的长裙，对我笑。

她说，阿彦，谢谢你。

我醒来的时候，枕边湿了一片。

我知道，她没有走远。

她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联系了姨妈，把她接到了城里。

我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就在我别墅的旁边。

我想让她安度晚年。

也是为了，让念念和思思，能时常看到她。

姨妈是个很朴实的老人。

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晴晴那孩子，没照顾好她。”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告诉她，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相反，是我，是我们陈家，欠了她的。

我从姨妈那里，拿到了很多晴晴留下的东西。

一些她和孩子们的合影。

照片上，她抱着两个小小的婴儿，笑得一脸幸福。

还有一些，她写的日记。

日记里，记录了她所有的思念和挣扎。

【今天，念念会叫妈妈了。我好想让阿彦也听一听。】

【今天，思思长了第一颗牙。她笑起来的样子，和阿彦一模一样。】

【今天，阿彦给我打电话，说他很想我。我也好想他。我想告诉他一切，可我不能。】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怕我等不到和他坦白的那一天。如果我走了，我的念念和思...】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捧着那本日记本，哭得像个傻子。

我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副总。

我告诉他，从现在开始，我的人生，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当一个好爸爸。

我给念念和思思，办了最好的幼儿园。

开学第一天，我亲自送她们去。

看着她们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站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她们了，才舍得离开。

下午放学，我又早早地等在门口。

当念念和思思，像两只小蝴蝶一样，从学校里飞奔出来，扑进我怀里的时候。

我听到了周围家长们羡慕的声音。

“你看那家的爸爸，长得又帅，对孩子又好。”

“是啊，他家的双胞胎女儿，真可爱。”

我抱着她们，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的幸福感。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

周末，我带着她们，又去了一次墓地。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的左手，牵着念念。

右手，牵着思思。

我们一起，站在了苏晴的墓碑前。

我把一束最新鲜的栀子花，放在了碑前。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晴晴，我带女儿们来看你了。”

我轻声说。

“她们很乖，很可爱，和你一样。”

念念和思思，也学着我的样子，把手里的小雏菊，放在了妈妈的照片前。

“妈妈，我们来看你了。”

“妈妈，我和妹妹都很想你。”

“爸爸对我们很好，你放心吧。”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空旷的墓园里。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乌云散去，阳光正好。

一缕金色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了苏晴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她，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我知道，她在看着我们。

她在为我们，感到高兴。

我蹲下身，把两个女儿，再次紧紧地搂在怀里。

“走，爸爸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

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牵着她们的手，转身，向着阳光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长长的，被拉长的影子。

一个大的，两个小的。

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会遇到很多困难。

学着如何做一个单亲爸爸，学着如何填补她们生命里缺失的母爱。

但这都不要紧。

因为，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的生命里，有了她们。

这两个，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是晴晴用她的生命，为我留下的，最美的延续。

晴晴，你放心。

我会带着你那一份爱，好好地，爱她们。

我会告诉她们，她们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勇敢的女人。

我会让她们，在爱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们会好好的。

我们一家人，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即使，你不在我们身边。

但你，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在每一个，星光闪烁的夜晚里。

在念念的画里。

在思思的舞步里。

也在我，永不停止的，思念里。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