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1年夏末的香港,热浪已经烘烤得人喘不过气。万国殡仪馆门前人山人海——不是哪个富商的终宴,不是哪个名门的老太太落幕,而是一口价值1.5万港币的楠木大棺材,惹得千名男女守护相送,沿街肃穆。谁那么大排场?那是杜月笙,冷嗖嗖地躺在自己挑选的棺木里了。昔年上海滩的
1951年夏末的香港,热浪已经烘烤得人喘不过气。万国殡仪馆门前人山人海——不是哪个富商的终宴,不是哪个名门的老太太落幕,而是一口价值1.5万港币的楠木大棺材,惹得千名男女守护相送,沿街肃穆。谁那么大排场?那是杜月笙,冷嗖嗖地躺在自己挑选的棺木里了。昔年上海滩的“土皇帝”、杜老板,这一次真成了过去式。细想起来,命运兜兜转转,世事无常,就算呼风唤雨一辈子,能到头还不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棺材。
说他晚景凄凉,倒没什么夸张成分。杜月笙后来退到了香港,吵吵嚷嚷的世界变得陌生,权势早就成了谈资。电视里新闻一播,他便皱眉,生怕又牵连起什么旧事。那些年,他的躯壳像打铁过度的壶——外面没看见裂纹,可里面早已千疮百孔。上了年纪的人,最怕深夜传来的电话铃,或是谣言里带点真。杜老板明白,时日无多,心事也压了下来。他说:“先到台湾入土,将来要是能回老家,再回来。”——可他该有预感,这份愿景大约是黄粱一梦。
说到杜月笙,外面人看他“八面玲珑”,可他最挂心的,却只有一个老伙计陆京士。说来也巧,两个本事人,在上海最乱的那些年结了命,陆京士从邮局辞了差事,一心跟着杜月笙起家。不是一桩风花雪月的友谊,也不是街头巷尾那种“过命交情”,但他们真有几十年死心塌地的信任。青帮打上上海名头,有陆京士撑腰底子,才立得稳脚。
轮到生死关头,杜月笙心底盘桓的,不是哪个亲生的,也不是旧日那个女人,而是想见陆京士一面。世道已变,陆京士那会儿在台湾,消息一传来,他拢着大衣就往香港赶。可惜天不凑巧,那几天台风登陆,暴雨浇得机场都乱套。八月初的香港,街头湿漉漉的,空气里都是海腥气。陆京士本打算一号到,结果机票耽搁,人被困住。他一边扒着报纸上的天气预报看,一边盯着电话,生怕一点错漏。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病房里灯光昏黄。杜月笙一天天颓唐下来——你说他再精明不外乎个老人家。这时候身边的人都捏着一把汗,也没谁能劝得动他。杜月笙盯着天花板,半天叹一口气:“陆京士要是今天不来,我怕是撑不了几天……”这句话越过众人眼神,砸出了风雨夜的无助。只有经历过衰老的人,才晓得希望与失望其实都需要力气。
八月一日一整天,杜月笙连点稀饭都吃不下,人蔫蔫的,偶尔还焦躁。他睡的时候,身边人轮流守着,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天亮了点,雨势小了些,香港和台北之间终于有一班飞机放行。只是那票难抢得很,多数乘客都前些天积压下来了。杜家的管事很精明,心想别轻易让老爷子知道——要万一落空,怕他受不住。
命运像跟人闹着玩。就快到中午,厨房忙着收拾碗筷,有个电话来了。电话那头,是机场工作人员:“陆先生下飞机了。”杜月笙听见,差点把手里的点心都顺着嘴角掉下去,他不顾身子虚弱,在家人的搀扶下往门口蹭,不肯耽误分秒。那一刻,你真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什么青帮大亨——就是个等老友归来的病人罢了。
等到门外传来一身雨气的陆京士,家里静了三秒。两个人,谁都讲不出逻辑完整的欢迎辞,也没有多少寒暄。杜月笙拉着陆京士的手,像是攥住了最后一点热度。桌上刚摆好饭菜,杜月笙努力想表现得像个好主家,手一抖,饭碗碎了,谁也没开腔。后来有人捡起碎片,“碎碎平安”,可这气氛,谁都知道心里挂着一根弦。
杜月笙那天之后,基本没怎么离过病榻。最亲近的,也就两人一直守着他:一个是陆京士,另一个是孟小冬。孟小冬啊,曲艺界的名伶,人情走到尽头,是她在洗衣煎药。别人都说杜老板有多少福气,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这病体留给孟小冬,委屈得很。
其实孟小冬最后跟杜月笙结婚的那次,场面并不风光——他经济早不似前些年阔绰,可婚礼该有的还是有。女儿、儿子都来磕了头。曾经那些老夫人们享足了荣华,到头来,是孟小冬陪着他熬过最难的夜。她有时候默不作声,有时候忍不住掉泪。杜月笙见她静静坐在床头,也不知怎么哄,就低声说一句“对不住你”。
这辈子豪赌惯了,可最重要的承诺,竟是临了才办妥。孟小冬自知,他心里有愧,可还是把家照看得体体面面。两个人,像上海旧式戏台上的一对晚景夫妻,一个撑着身体,一个撑着脸皮。
杜月笙曾有一阵以为身体见好,老友情谊、老女人陪伴,还有机会再聚一聚。那年七月,吴开先来家做客,他难得主动理了发,换身衣裳下楼迎人。霎时仿佛又是上海滩的老日子,两人碰杯畅饮。说笑间,吴开先一句“你胖了不少”,空气突兀一静。杜月笙摸摸自己脸,声音闷闷的,“可能是肿吧。”其实心里早凉了半截。有时候老友不经意的一句话,恰恰最难受。
饭局散了之后,他勉强回房休息。这一觉睡过去,再起来,腿怎么都不听使唤了。医生查不出大毛病,也只能安慰,劝他养着。可熟悉杜月笙的都知道,老虎弯了腰,那是心里有数了。
七月二十九号天未亮,杜月笙叫家人发电报,比往常还要急。他给陆京士口述,只有“病危速来”四个字。此后几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末日的气息。 每个人都有话想说,谁也不敢说出口,时间像粘稠的糖浆一样难熬。
到最后一两天,他哮喘越发重了,药碗接着药碗下肚,声音都发哑。叫一声“京士”,叫一声“妈咪”,有人赶紧递水,有人掖被角。家里的那口旧钟滴滴答答地走,像在倒数什么。
8月4日,杜月笙忽然精神好了些,把氧气罩也摘了下来。旁人见状,反而心里一凉,这哪里是什么转机,明眼人都知道,是回光返照。他清了清嗓子,支使屋里所有人都出去。末了,只留陆京士在身边。告知后事,说得干脆:“长袍马褂,气派的棺材,不留香港,葬台湾,等能回上海再迁回去。” 说着话执着依旧,却没有再多一分贪恋这个世界。
1951年8月16号,杜月笙没有等来自己的64岁生辰——就这么在药汤和夕阳里走完了。两年后,家人把他送去了台北,墓碑上还刻着蒋介石的八个字:“义节聿昭”,这很够体面了。
可是他那魂牵梦绕的上海,没能给他最后一片土。十里洋场的人烟、老家的青砖小巷,他就算穷尽势力也回不去了。
想当年,杜月笙是水果摊起家的,最后红遍大上海。会算账,也会打人,能请军统喝茶,也能给小贩开路。凡是旧上海乱世里的人,都知道:既有酒席上的风光,也有巷尾的刀光。只是,这种人,再能呼风唤雨,最后也抵不过命运的手笔。
有时候,真觉得命运这东西,呼啸如风,别说你是杜月笙,谁都得低头。老上海写满了这样的人和这样没能如愿的故事——终究热闹落幕,只剩一页遗憾,和一口静悄悄的棺材。
来源:多才钢琴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