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没有夏雨的骤悍,也不似春雨的缠绵,这秋日的雨,下得格外有分寸。它不急着倾泻,也不甘于细微,只是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屋檐与窗棂,那声音,清冽而圆润,像是无数颗温润的玉珠,错错落落地滚落在玉盘里。索性放下手边一切,就在窗边闲坐半日。什么都不必想,也什么都可想,天地间仿
窗外,秋雨正喃喃自语。
没有夏雨的骤悍,也不似春雨的缠绵,这秋日的雨,下得格外有分寸。它不急着倾泻,也不甘于细微,只是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屋檐与窗棂,那声音,清冽而圆润,像是无数颗温润的玉珠,错错落落地滚落在玉盘里。索性放下手边一切,就在窗边闲坐半日。什么都不必想,也什么都可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件事——安心地,做这个雨天的客人。
视线穿过朦胧的玻璃,院中的老树,叶子已黄了大半。雨水洗过,那黄色便不是干枯的,而是润泽的,像上好的宣纸被淡淡的藤黄浸染开。偶尔有一两片叶,恋恋不舍地辞了枝头,在雨帘中悠悠地打个旋,那般从容,仿佛不是凋零,而是赴一场期待已久的、与大地的约会。这般静观,心也跟着那落叶,缓缓地沉静下来。
光有景致,似乎还缺了些什么。于是,俯身点燃一枚香篆。看那青烟初时一缕,旋即袅袅娜娜地升腾起来,在空中舒卷出千万种无可名状的姿态,最终弥散满室。那不是浓艳的香气,是檀木混合着些许不知名草本的清芬,幽远澹泊,丝丝缕缕地沁入呼吸之间。雨声是听觉的,落叶是视觉的,而此刻,这香气便成了嗅觉的依托,将飘忽的闲情稍稍锚定。
既是品茗,煮水便不可将就。泥炉上的小壶,初时静默,继而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与窗外的雨声唱和。待到壶心如涌泉连珠,水面如松风涧水,便是水沸之时了。烫盏,置茶,高冲低斟。热水注入的刹那,蜷曲的茶叶舒展开来,一股清锐的香气猛地被激发出来,与炉中沉静的檀香交织,却又泾渭分明。
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化开,留下喉间一片甘润的暖意。恰在此时,顺手捞起案头一本翻旧了的闲书,或许是《陶庵梦忆》,或许是《闲情偶寄》,都不打紧,无非是些古人的清言小品,正合这般散淡的心境。读几行,便抿一口茶,望一眼雨,字句间的趣味与眼前的实景常常莫名地契合起来。读到“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不禁莞尔,我这爱雨爱茶的毛病,算不也算得一癖?
雨声,书香,茶烟,炉香,交织成一个无形无影的结界,将尘嚣远远地隔开。浑身的筋骨都仿佛舒展开了,一种深切的舒适,从指尖蔓延到发梢。这舒适,并非慵懒,而是心神的高度安顿与自在。
原来,真正的闲情,并非无所事事,而是心有所寄。它是在雨声中找回被喧嚣淹没的听觉,在茶香里辨认被麻木钝化的味觉,在翻书的指间,触摸到时光从容的纹理。这半日的“虚度”,恰是对生命最深情的滋养。
不觉间,雨声渐稀,天光微亮。炉火已熄,茶温尚存。这一场与秋雨的约会,也将散去。然而无妨,心中已被这半日的清闲洗涤得澄澈明净。起身推窗,一股带着泥土与草木清气的凉风涌入,精神为之一振。方才的闲坐,已将这雨日的清寂,酿成了可供往后漫漫时日里,慢慢回味的、内里的光。
来源:拾器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