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夫人端坐在童枝对面,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轻敲着茶几上的支票。她眼角的细纹被贵妇霜抚平,珍珠耳钉在吊灯下散发着冷光,脸上的轻蔑显而易见。
京圈太子母亲:五千万,离开我儿子,没听第二个条件,我拿钱就走
“五千万,一周之内出国,永远离开我儿子。”
谢夫人端坐在童枝对面,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轻敲着茶几上的支票。她眼角的细纹被贵妇霜抚平,珍珠耳钉在吊灯下散发着冷光,脸上的轻蔑显而易见。
若是从前,童枝定会眼眶泛红,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反驳道:“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
可如今,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睫毛在眼下投下淡影,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轻声说:“好。”
谢夫人明显一愣,随即端起骨瓷杯,抿了口茶。杯沿在她唇上留下淡红印子,接着冷笑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
她把“自知之明”四个字咬得极重,尾音带着得意上扬,目光扫过童枝褪色的针织衫,似在确认什么。
童枝垂眸,指尖触到支票边缘的毛糙,那数字在眼底晃动。她没说话,攥着支票转身离开。
回到别墅时,天已全黑。玄关的水晶灯未开,地板映出她单薄的影子。
这房子太大了,上周她找厨房绕了三圈。佣人们欲言又止的眼神,让她心里更慌。
茶几上,那张合照很是熟悉。边角磨得起了毛,谢裴泽搂着她的腰,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寒冬的雪。
她指腹蹭过照片里谢裴泽的眉骨,照片背面还留着他的字迹:“和宝宝的第一天”。忽然,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雨幕如灰墙,路灯在积水里碎成星子。她在巷子口看见谢裴泽靠在生锈的垃圾桶旁,西装裤腿浸透泥水,雨水混着血水从发梢滴进领口,眼神涣散如雾。
“你是谁?”她声音颤抖,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纸巾,要给他擦脸。
“我……不记得了。”他茫然摇头,睫毛挂着水珠,说话气息发虚,雨水混着血水从发梢滴落。
她扶着他踩过满地水洼,他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肩上,就这样把失忆的他带回了家。
那是三十平米的老破小,墙皮剥落处露出泛黄报纸,窗台上两盆绿萝快枯死,暖气片滋滋响着冒白汽,勉强挤下两人。
水管在厨房漏水,接水的铝盆叮叮当当响。冬天,要盖三床外婆留下、带着樟脑丸味的被子才能取暖。
可就是在这连墙皮都掉的地方,滋生出比别墅水晶灯更温暖的爱。
他们相依为命,他学会煮她爱吃的番茄鸡蛋面,她帮他补破了洞的毛衣,成了彼此的命。
她加班到十点,他就蹲在便利店门口台阶上等三小时,手里攥着热豆浆,耳朵冻得通红,只为送她回家。
她生理期疼得直冒冷汗,他整夜不睡,手焐热了贴在她肚子上,轻声哼着跑调的歌,枕头被她攥得皱巴巴。
他瞒着她一天打五份工。早上去菜市场搬菜,中午在快餐店端盘子,晚上去工地扛水泥,只为给她买那条她看了三次都没舍得买、装在褪色丝绒盒里的项链。
唯一让她吃不消的,是他每晚都要缠着她恩爱。
她推他胸口,推不动,耳尖红得滴血,床单被角皱成一团。她红着脸求饶,他咬着她的耳垂低笑,呼吸带着薄荷糖的甜:“宝宝,太爱你了才会这样。”
最相爱的那年,他拉着她去纹身店。墙上贴满彩色图案,纹身机嗡嗡作响。他在锁骨处纹上她的名字。
纹身师问他怕不怕疼,他看着她笑。她攥着他的手直发抖,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手背。他用拇指给她擦泪:“疼才好啊,这样才不会忘了最爱的人。”
她以为日子会永远甜如蜜,连吵架都带着糖霜味。
直到那天早上,他突然抱着头喊疼,冷汗浸透睡衣,嘴里念着“谢裴泽”“京北谢家”,恢复了记忆。
她手里的早餐盘掉在地上,煎蛋滚到沙发底下。这时她才知道,他不是流落街头的穷小子,而是京北谢家太子爷,手握半个金融圈的豪门继承人。
当年,他被商业对手买通司机,刹车失灵的轿车撞上路栏,他被甩出车外滚进巷子,这才车祸失忆。
恢复身份后,谢裴泽带她住进两千平的别墅。佣人排成两列鞠躬,她站在玄关手足无措,光是洗手间就比原来的家大十倍。
可他像变了个人,从前总爱揉她头发,现在…… 从前,吃饭时他会给她夹菜。现在,却连碰都不碰她一下,只顾着看手机。
他身着她叫不出牌子的高级定制西装,手表在洗手台上散发着冷光。他整日谈论着上亿的合作项目,整夜整夜不回家。
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说着“裴泽今天有应酬”。她把他的西装熨烫得平整如新,没有一丝褶皱。然而,佣人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却让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
那天,手机推送弹窗突然跳出。当时她正端着汤碗,汤洒在了真丝睡裙上。娱乐头条全是他和林氏千金林晚棠的绯闻。
照片里,林晚棠的钻石耳坠闪耀夺目。谢裴泽为她拉开车门,袖扣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和从前哄她时一模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
评论区里,满是“谢家太子和林氏千金才是门当户对”“童枝不过是穷时候的玩物”这样的言论。
她坐在窗边,看了一夜的月亮。月亮宛如一枚冰冷的银币,窗玻璃上凝结着水汽。她用手指在上面画着圈,终于明白了一切。
曾经那个会冒着风雪接她下班的谢裴泽,那个会搬砖为她买项链的谢裴泽,那个会在锁骨纹上她名字的谢裴泽,早在恢复记忆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如今的谢家太子爷,与她之间仿佛隔着银河与尘埃的距离。
他的世界里,有红酒会、董事会和私人飞机。而她的世界,只有空荡荡的别墅、冰冷的汤羹和未读的消息。
就像月亮无法触及尘埃,他这样的人,注定要与同样耀眼的人相配。林晚棠会三种外语,能弹奏肖邦夜曲,笑起来宛如一幅油画。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那天,谢夫人来访。她突然想通了,强求来的爱,比冬天的冷水还要冰冷。
不如放手吧。她把他的衬衫收进衣柜最里面,删掉了手机里所有他的照片,还用纹身贴盖住了自己锁骨上的纹身。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呼吸都变得轻松了几分。
这一晚,别墅依旧空荡荡的。客厅的水晶灯把四壁照得发白,落地钟的滴答声格外响亮,谢裴泽还是没有回来。
童枝没有像以往那样等到凌晨。她裹紧被子,早早睡了。她换了新的枕头,还把闹钟定在了六点。
天一亮,她就去了签证中心。工作人员敲着键盘,打印机沙沙作响,窗口贴满了办理须知。她走了加急通道,一周内签证和护照就能办好。
走出签证中心时,已近正午。太阳明晃晃的,柏油路面泛着热气。她眯着眼睛,找了一家餐厅。
她推开餐厅的门,玻璃门撞得门铃叮当响。空调风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的脚步停住了。靠窗的位置上,谢裴泽正用印着金色花纹的餐厅纸巾,轻轻擦拭林晚棠嘴角的奶油。
那温柔的眼神,能融化三九天的寒冰,和从前在出租屋给她擦面条汤时一模一样。
童枝站在原地,喉咙发紧,指尖发冷,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转身想离开,却不小心碰倒了门口那盆叶子蔫蔫的发财树。花盆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泥土撒了一地。
谢裴泽听到响声,抬眸望去。原本温软的目光瞬间冻结,眉峰微微皱起。看到童枝后,他眼底的温度骤然消失。
他的皮鞋跟敲击着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走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薄唇轻启,嗓音低沉而冷冽:“你跟踪我?”
话还没到嘴边,他先开了口,声线冷得像浸了冰:“网上那些绯闻照,我不是早跟你解释过?不过是谈商业合作,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童枝张了张嘴,舌尖抵着上颚,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解释的话堵在嗓眼里,发不出声音。
谢夫人昨日的话,突然在她耳边炸响:“裴泽和晚棠的婚事是两家早定的,他心里头啊,最属意晚棠……”
所谓的商业合作,莫非是联姻的前奏?
林晚棠踩着细高跟走了过来,指尖轻轻搭在谢裴泽的臂弯,声音甜得像浸了蜜:“裴泽,别这么凶呀,难得遇见,一起坐会儿?”
童枝刚要摇头,林晚棠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直接拽着她往那桌走去。
童枝被按在椅子上,脊背绷得笔直,正对着谢裴泽冷硬如石雕的脸。
林晚棠将皮质菜单推到她跟前,指节敲了敲印着烫金花纹的封面:“童小姐尝尝?这家法餐可是出了名的正宗。”
童枝盯着菜单上歪歪扭扭的法文,如同看天书一般,后颈渐渐发烫。她连开胃菜和主菜都分不清。
她用指尖抵着菜单边缘,轻轻推了回去。童枝冷淡回应:“我不饿。”
林晚棠盛了一碗海鲜汤,瓷勺轻碰碗沿,发出悦耳声响。她笑着劝道:“吃不下饭,喝点汤也好,这汤可鲜了。”
童枝看着汤里半透明的虾仁,胃里一阵抽痛。曾经,谢裴泽把她海鲜过敏的事记得比谁都清楚。
她海鲜过敏严重时,浑身会起满红疹。
童枝刚要拒绝,谢裴泽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蓝白相间的来电显示格外刺眼。
他起身接电话,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宛如悬崖边的青松,透着一股清冷。
那身西装,童枝在《时尚周刊》上见过,价格高昂,能买下她老家整条巷子。
林晚棠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快尝尝,你平时哪有机会吃这么名贵的东西?”
童枝猛地抬头,对上林晚棠弯弯的眼尾,那笑意如刀,刺痛了她的眼眶。
林晚棠轻敲水晶杯,话里带刺:“你不会以为和裴泽谈过恋爱,就能进谢家大门吧?要不是他失忆,你这种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人,连给他系鞋带都不配。”
童枝攥紧亚麻餐巾,指节泛白,餐巾在掌心拧成一团。
她虽穷,但尊严不容践踏。她咬着牙说:“林小姐,我和你素不相识,你……”
“哎呀!”
林晚棠突然尖叫,抬手一推,海鲜汤翻倒,滚烫的汤汁泼在她手背上,也溅到童枝手上。
谢裴泽快步回来,抓住林晚棠的手腕,紧张地问:“怎么了?”
林晚棠眼眶泛红,抽抽搭搭地说:“没事……是我不好,被童小姐撞见和你吃饭,她作为你女朋友,生气也正常……”
谢裴泽转头看向童枝,眉头紧皱:“童枝,我解释过多少回了?你非要闹?”
“我没有,是她……”
“够了!”谢裴泽打断她,声音冰冷:“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说完,谢裴泽扶起林晚棠,大步离开,看都没看童枝一眼。
林晚棠伏在他肩头,偏头看向童枝,嘴角的笑如带刺的玫瑰。
童枝站在原地,颤抖着伸出手,手背红得像虾,水泡渐渐鼓起。
水泡薄皮下的疼痛,如千万根细针在扎。
可谢裴泽眼里只有林晚棠手背上的淡红。
他走得决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曾经,谢裴泽最是疼她。
三年前她做饭烫了手,他急得眼眶发红,跑遍三条街买药。回来时额头满是汗,一边上药一边轻声问:“枝枝,疼不疼?”
那时,他眼里全是她。
如今,他眼里再无她的身影。
童枝独自回家。
回家后,她找出医药箱,对着镜子给自己消毒、上药、包扎。
伤口刺痛,如蚂蚁啃噬。
上楼时,她瞥见客厅角落的三角钢琴,琴盖半掩,落满灰尘。
那是谢裴泽恢复记忆后买的,说要教她弹《致爱丽丝》。
可如今,琴盖上的灰尘能印出手掌印。
他们的感情,早已蒙尘。
童枝眼眶发热,走进卧室收拾行李。
衣服、证件、银行卡,她一件件放进箱子,动作缓慢,像是在与过去告别。
收拾到一半,卧室门被猛地推开。
谢裴泽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歪在锁骨处,略显狼狈。
他看着行李箱,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收拾东西。”童枝低头叠衬衫,声音平静。
谢裴泽走近,身上带着林晚棠用的“月光”香水味。
他突然抓住童枝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倒抽冷气。
“就因为我和晚棠吃饭,你就要离家出走?晚棠都没计较,你还耍脾气?”谢裴泽不耐烦地说。
童枝仰起脸,看着谢裴泽紧皱的眉头,说:“我和晚棠无冤无仇,是她故意……”
谢裴泽打断她:“你别狡辩了,我都看见了,你太任性了。” “懂事?”这个词如同生锈的刀尖,猛地扎进童枝左胸。
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白衬衫,指尖用力掐进棉质衣料,指节泛起青白之色,布料在掌心被拧成皱巴巴的一团。
童枝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连行李箱的轮子都被她擦得锃亮,就等着明天搬去郊区的出租屋。她在心里质问,自己还要怎么懂事?
“说话!”谢裴泽突然提高声调,皮鞋跟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童枝抿紧嘴唇,转身将最后一件毛衣塞进箱子,把拉链拉得死死的。
她垂着的后颈好似一堵无声的墙,这彻底激恼了谢裴泽。
“行,看你能闹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他便甩门而去,实木门撞在门套上发出闷响,震得童枝耳鼓嗡嗡作响,心口也跟着发颤。
第二天天刚亮,童枝踩着木楼梯下楼,就看到林晚棠蜷缩在米色沙发里,发梢垂落在谢裴泽肩头,两人正有说有笑。
林晚棠穿了条雪纺白裙,领口绣着淡粉蔷薇,眉尾用细笔描了点红,显得既清纯又娇俏。
听见脚步声,林晚棠立刻直起身子,甜笑着迎上来:“童小姐醒啦?我爸妈非说裴泽得陪我去今天的拍卖会,你可别往心里去呀。”
童枝扫了谢裴泽一眼,只见他低头捏着袖扣,金属扣环在指腹转了两圈,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没多想。”童枝的声音轻如飘在空气中的羽毛,“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谢裴泽捏着袖扣的手顿住了,眉心拧成一个小疙瘩。
他刚要开口说话,林晚棠已经挽住童枝的胳膊:“童小姐一起去吧?反正你今天也没别的安排。”
童枝刚要摇头拒绝,林晚棠的手就缠了上来,那温热的触感好似一块膏药。
她被半推半拽地出了门,塞进轿车后座。
拍卖厅里,水晶灯把穹顶照得透亮,红丝绒座椅上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人。
谢裴泽坐在第一排,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号码牌,每举一次,就有钻石项链、百达翡丽手表被递到林晚棠怀里。
林晚棠歪着头,发香混着香水味往谢裴泽颈间钻,每说一句话都要把脸贴过去,这让童枝看得喉头发紧。
“裴泽,给童小姐也挑两件吧?”林晚棠捏着刚拍的珍珠耳环,偏头笑着说。
谢裴泽转着手中的号码牌,声音冰冷:“不用,她用不惯。”
林晚棠睫毛忽闪,等谢裴泽低头看拍品册时,冲童枝挑了下眉,嘴角勾出得意的弧度。
童枝盯着拍卖册上的烫金花纹,指甲盖蹭过纸张,凉意从指腹蔓延到心口。
她心想,是用不惯,还是根本不配?
在谢裴泽眼里,她大概永远是巷子里捡垃圾的小丫头,就算现在穿了他买的裙子,骨子里也沾着煤渣,配不上这些亮闪闪的玩意儿。
不过没关系,等明天搬出去,他们之间,就真的没关系了。
童枝缩在后排角落,看着谢裴泽举牌的手,觉得那动作就像在挥苍蝇;看着林晚棠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直到工作人员托着红丝绒托盘上台,上面躺着一枚翡翠手镯。
童枝呼吸一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是奶奶的镯子!
三年前,谢裴泽为了给她买生日蛋糕,跑去工地扛水泥,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血把工地的黄沙都染红了。
为了凑手术费,她翻出奶奶临终塞给她的木盒,把这只绿得像春天的镯子卖给了当铺。
等她攒够钱去当铺时,老板说镯子早被客人买走了。
她跑遍七十二条街的古董店,玻璃柜里摆满了金的银的,就是没再见过这只镯子。
可现在,它就这么明晃晃地躺在红丝绒上,如同奶奶临终前摸她头发的手。
童枝心跳到了喉咙口,鬼使神差地举起号码牌。
“一百万。”
林晚棠转头看向她,眼睛先是瞪圆,又立刻弯成月牙,随即举牌:“三百万。”
“四百万!”童枝大声喊道。
“五百万!”林晚棠不甘示弱。
两人举牌的手好似在打拍子,谢裴泽皱着眉,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两圈。
最后,他抬了抬下巴,对拍卖师点了点头。
拍卖师敲下木槌时,报出的数字让全场倒抽冷气。
“恭喜谢先生!”拍卖师声音拔高。
全场的议论声中,谢裴泽侧过身,把号码牌往桌上一扔:“你喜欢,就送你。”
童枝手里的号码牌“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她盯着工作人员把红丝绒盒捧到林晚棠面前。晚棠脸上挂着笑容,缓缓伸出手。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盒盖,便突然惊呼一声:“哎呀!”
只见那翡翠镯子从盒子里滑落出来,“啪”的一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瞬间裂成了两半。
那一刻,童枝的耳朵里嗡鸣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镯子碎裂的脆响。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冲过去,一把推开林晚棠,然后蹲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去捡那些绿莹莹的碎片。
谢裴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林晚棠,转头看向童枝,声音冰冷得像结了冰:“童枝,你干什么?”
童枝红着双眼,抬头看向谢裴泽,声音颤抖着说:“我能做什么?这可是我奶奶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啊!你当年明明亲口说过,要是哪天在外面见到它,无论如何都会帮我拍回来的,不是吗?”
“可现在呢?你连这点承诺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对不对?”
谢裴泽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峰微挑,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林晚棠泛泪的眼尾时,他的眼神又迅速沉了下去。
“这么多年的事情,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他扯了扯领带,声音冷得像浸了冰碴子,“再说晚棠又不是故意碰掉的,你怎么能动手推人呢?”
林晚棠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西装袖口,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地说:“裴泽哥,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得太近……”
谢裴泽垂眸,轻轻替她抹掉脸颊上的泪水,指腹轻轻蹭过她泛红的眼尾,温柔地说:“不关你的事。”
他转头看向童枝,喉结滚动了两下,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镯子我会找最好的师傅修,你别再闹了。”
话音刚落,他便揽着林晚棠的肩膀,将两截断镯收进西装内袋,皮鞋叩着大理石地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拍卖厅。
童枝望着那两道交叠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胸腔里仿佛被人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拍卖会散场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密匝匝的雨丝。
她站在玻璃幕墙下,看着谢裴泽那辆黑色迈巴赫碾过积水,后车窗映出林晚棠靠在他肩头的侧影。
会场在城郊,她盯着手机叫车软件上“附近无车”的提示,等了足足半小时。
雨越下越大,她咬了咬牙,踩着细高跟冲进了雨幕。
回到公寓时,左脚后跟的丝袜已经被血浸透。
她扶着玄关柜脱鞋,血泡破了的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瘫在沙发上时,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真丝裙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四年前的暴雨夜,谢裴泽背着她在积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那时他刚创业,兜里只剩二十块钱,却不肯让她沾一点水,焦急地说:“枝枝再忍忍,前面路口就有诊所。”
他的白衬衫贴在后背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她手背,而她贴着他后颈的脸,却比怀里的暖水袋还热。
可现在呢?他开着百万豪车,副驾驶坐着林晚棠,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而她却在雨里走了三公里,裤脚全是泥点。
她抹掉脚背上的血,随便套了件睡裙就钻进了被子。
她不敢细想今天发生的事,一想起,喉咙就像塞了把碎玻璃。
其实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京圈最有权势的谢总,只是那个和她挤在十平米出租屋,会在她痛经时煮红糖姜茶,笑着喊她“小枝枝”的谢裴泽。
可那个谢裴泽,早在创业成功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眼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头,她闭紧双眼,把呜咽声全闷在被子里。
第二天中午,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她。
谢裴泽站在卧室门口,藏青色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面无表情地说:“晚上谢家有个家宴,跟我一起去。”
童枝盯着他袖扣上的钻石,眼神有些发愣——那是去年她送的生日礼物。
她不想在彻底离开前再节外生枝,沉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换衣服时,她扶着衣柜门揉了揉肿起来的脚踝,挑了件素色真丝裙,把后脚跟的创可贴仔细藏进袜子里。
半小时后,黑色轿车停在谢家别墅门口。
玄关的水晶灯把整间客厅照得亮堂堂的。
童枝刚跨进门槛,就看见林晚棠坐在米白色真皮沙发上,香奈儿套装上的珍珠胸针闪着柔和的光。
她正拉着谢夫人的手,娇声说道:“阿姨您上次说的那家法国餐厅,我让裴泽哥订了位置……”
谢夫人抬头看见儿子,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却像没看见童枝似的,直接挽住谢裴泽的胳膊,笑着说:“晚棠等你老半天了。” 红着眼尾的童枝,抬头却撞进一双平静的眼睛。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童小姐也来了呀?”林晚棠站起身,指尖轻轻搭在谢裴泽胳膊上,笑着说道,“快坐下,别客气。”
谢夫人这才扫了童枝一眼,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冷声道:“既然来了,就安分点,别给我们谢家丢人。”
童枝不自觉地捏了捏裙角,然后走到离沙发最远的单人椅上坐下。
晚餐时,谢夫人和林晚棠聊起上周慈善晚会上的珠宝。
谢父和谢裴泽则讨论着新楼盘的规划。
没有一个人往童枝的碗里夹一筷子菜。
“现在的小姑娘啊,就爱攀附权贵。”谢夫人夹起一块鳕鱼,说道。
“哪像晚棠,知根知底的,多好。”
“就是,门当户对才是正道。”林晚棠舀了一勺汤,笑着说,“我和裴泽哥从小一起长大,连他小时候尿过床我都知道。”
这些话,童枝已经听了不下二十次。
最开始,谢裴泽会愤怒地摔筷子,大声说:“妈,你说够了没?”
后来,变成了皱着眉劝:“妈,少说两句。”
而现在——
他正微笑着给林晚棠递纸巾,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意。
童枝喝了一口汤,滚烫的汤汁烫得喉咙生疼,可她的心却比冰箱里的冰块还要凉。
回家路上,林晚棠自然地坐进副驾驶,把后车门留给了童枝。
车载音响播放着林晚棠最爱的爵士音乐,她侧过身和谢裴泽说话,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肩膀:“裴泽哥,刚才阿姨说的那串珍珠项链……”
童枝望着窗外倒退的霓虹灯,玻璃上的雨痕把灯光拉成了模糊的色块。
她突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雨夜,谢裴泽背着她经过路灯时,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就像一块化不开的糖。
可现在呢?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截没修的翡翠镯,凉丝丝的,就像谢裴泽现在看她的眼神。
深冬的风裹着雪粒子往领口钻,谢裴泽跨在那辆掉漆的二手自行车上,后架载着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童枝。
她冻得鼻尖通红,把冰凉的手指从他外套下摆伸进去,贴在他温热的腰腹上,嘟囔着:“泽哥,你毛衣扎人。”
他低头轻笑,车把微微晃了晃:“等我攒够钱买轿车,给你装个暖风机,保证比现在舒服。”
如今,他的轿车就停在楼下,可副驾驶却坐着林晚棠。
突然,刺目的远光灯劈了过来,童枝下意识地抓紧安全带。
只见一辆货车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撞向右侧——
“咔嚓!”
在金属扭曲的声响中,谢裴泽整个人扑过去,胳膊圈住林晚棠的头,将她往怀里按。
童枝被冲击力甩得撞上挡风玻璃,额角传来刺痛,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肋骨撞在座椅上的闷响,比心跳声还要清晰。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在生死关头见分晓。
……
再睁眼时,消毒水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额头上缠着纱布,脚踝疼得像被火钳子夹着,动一动就牵扯得后腰发疼。
她刚扶着床头坐起来,病房门“咔嗒”一声被推开。
谢夫人踩着细高跟走进来,珍珠耳坠在吊灯下晃出冷光:“童小姐,我上周不是让你收拾东西出国吗?”
童枝攥紧被角,说道:“手续卡在公证处了,等签证下来我就走。”
“走得越远越好。”她垂眼盯着被单的褶皱,轻声说,“去他找不到的地方。”
谢夫人扯了扯嘴角:“最好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门又被推开。
谢裴泽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问道:“谁要走?”
童枝睫毛微微颤动:“伯母来看我,我说不碍事,让她先回去了。”
谢夫人立刻堆出笑容:“裴泽你来得正好,我公司还有急事,先走了。”
门合上的瞬间,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吊瓶滴水的声音。
谢裴泽走到床边,手指蹭了蹭后颈,解释道:“那天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
童枝盯着他的喉结,轻声说:“我知道。”
“你不生气?”
“不生气。”
他弯腰想碰她的脸,她侧过脑袋:“我累了,林小姐还在隔壁,你去看看她吧。”
说完,她闭上眼,背对着他。
她听见他站了很久,最后是门轻轻掩上的声音。
接下来的三天,谢裴泽每天上午十点都会准时出现。
他搬把椅子坐在窗边看文件,偶尔抬头问:“疼吗?”
童枝摇了摇头。
可每次从浅眠中醒来,床边只剩下一把空椅子,走廊里飘着护士的闲聊—— “隔壁VIP房那个姑娘可真有福,男朋友守了她一整晚呢。”
“听说那还是谢氏太子爷,不仅长得帅,还特别贴心。”
童枝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酸涩,她拉过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
出院那天,谢裴泽开着一辆黑色轿车等在楼下。
童枝扶着墙,脚步缓慢地挪到车边。她刚要去拉后车门,却看见林晚棠坐在副驾,脖子上系着她从前用过的米色丝巾。林晚棠笑着开口:“童小姐不介意吧?我坐车尾会晕。”
谢裴泽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解释道:“晚棠刚拆完线。”
童枝默默拉开后门,说道:“不介意。”
她缩在车的角落,透过后视镜,看到谢裴泽正给林晚棠调座椅。那动作,比从前给她调时还要轻柔。
车停在了一座有玫瑰拱门的别墅前,童枝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参加陈老的金婚宴。
“谢少今天带了两位女伴呀?”
“穿白裙那个是童枝吧?听说她住过城中村呢。”
“还是林小姐和谢少般配,两家都是做珠宝生意的。”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童枝的心里。她端着香槟杯,退到了阳台。
谢裴泽全程都跟在林晚棠身边。他给林晚棠剥虾时,指甲缝里还留着上午看文件留下的钢笔印,这和从前给她剥虾时一模一样。
“童小姐,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林晚棠突然挽住童枝的胳膊,指甲狠狠地掐进她的腕骨。
不等童枝拒绝,她就被拉到一群穿着香奈儿的名媛中间。林晚棠介绍道:“这是裴泽的……朋友童枝。”
紧接着,林晚棠用流利的德语和名媛们聊起了柏林时装周。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和谢裴泽看她时一模一样。众人交谈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林晚棠眼尾微弯,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用德语聊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童枝垂着脑袋,站在水晶吊灯下。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真丝裙摆,听不懂的德语像一团乱麻,把她困在了孤岛上。
“童小姐?”林晚棠忽然转过脸,涂着豆沙色甲油的手指轻点桌面,用中文问道,“你觉得呢?”
“什么?”童枝茫然地抬头,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啊,抱歉,忘了你不会德语。”林晚棠捂着嘴笑起来,珍珠耳坠在颈侧摇晃。她转头对周围人解释,“童小姐没学过外语,大家多担待。”
周围立刻响起几不可闻的轻笑,像细针一样,顺着后颈爬上童枝的耳尖。
“没关系,慢慢学嘛。”林晚棠覆上童枝的手背,指腹蹭过她腕间褪色的红绳,语气就像哄幼儿园小孩。
童枝低头盯着地毯上的暗纹,月牙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软肉里。
周围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有嘲讽的刺,也有怜悯的钝。她站在中间,连呼吸都像是吞了碎玻璃,喉咙生疼。
就在这时,穿银灰色西装的宴会主人举起香槟杯。清脆的碰杯声让全场安静下来。
“接下来是情侣钢琴合奏环节,”他笑着说,“表现最默契的一对,将获得卡地亚新出的蓝气球珠宝套组。”
“那套珠宝好漂亮!”林晚棠眼睛倏地亮起来,指尖揪着谢裴泽西装袖口的暗纹,声音甜腻地说,“裴泽,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你和童小姐帮我赢回来好不好?”
周围的名媛们捂着嘴笑出声:“晚棠,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吗?童小姐连德语都不怎么会,哪会弹钢琴这种贵圈玩意儿?”
“要我说,还是你和谢少一起上吧。”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孩晃着酒杯,眼尾扫过童枝。
林晚棠仰起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问道:“可以吗?”
谢裴泽淡淡点头:“可以。”
林晚棠歪头瞥了童枝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小弧度:“那我就借裴泽用用啦。”
两人踩着红毯走上舞台,谢裴泽替林晚棠撩起裙摆。指尖相触的瞬间,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
林晚棠的指尖在象牙白琴键上跳跃,谢裴泽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两人的影子在琴盖上重叠,真像一对情侣。
宾客们的赞叹声此起彼伏,而童枝却被几个染着金发的女孩围在了角落。
“童枝,瞧见没?这才叫郎才女貌。”卷发女孩捏着香槟杯,嘲讽道,“你连德语都不会,钢琴更是没碰过,土得掉渣,也配和谢少站一块儿?识相的就赶紧滚。”
“听说你以前住城西贫民窟?”另一个女孩皱着鼻子,嫌弃地说,“那种老鼠乱窜的地方,也亏你住得下去,浑身都是穷酸味。”
“穷丫头还想攀高枝?”卷发女孩嗤笑。 “哟,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呢!”
一个女孩尖着嗓子嗤笑,那声音如同碎玻璃般,直直扎进童枝的耳膜。
童枝气得攥紧了裙摆,猛地转身。
可还没等她站稳,一只细高跟突然伸过来,勾住了她的脚腕。
她身体一歪,踉跄着向前扑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大理石地面上。
钻心的疼瞬间从腿部蔓延开来。
还没等她挣扎着爬起来,一只红色细高跟“咔嗒”一声,精准地踩在了她伸出的手腕上。
“哎呀,没瞧见你在这儿呢。”踩人的女孩故意挑了挑眉,那鞋跟还在童枝手背上碾了碾,阴阳怪气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啦。”
“咔”的一声脆响。
童枝疼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舞台,只见谢裴泽正温柔地低头,替林晚棠翻着乐谱。
童枝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只能用发红的眼睛,绝望地望向谢裴泽。
谢裴泽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果真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而,仅仅只是一眼。
随后,他便迅速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地替林晚棠翻乐谱,仿佛根本不认识童枝。
童枝咬着嘴唇,咸涩的血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她强忍着,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的思绪飘回到三年前。那时,她在超市打工,不小心被货架划破了手指。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口子,谢裴泽却翘掉了下午重要的会议,开着车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他紧紧攥着她的手,非要带她去诊所。
医生说“不用包扎”,可他还是买了最贵的医用胶布。
他守在床边整整一整夜,每隔半小时就伸手摸一摸她的额头。
可如今,她的手腕被人踩得咔嗒作响,谢裴泽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她。
谢裴泽抬头看向林晚棠,两人相视一笑,那模样,倒真像童话里幸福的王子和公主。
“呃啊——!”
红色鞋跟又用力碾了碾。
童枝清楚地听见腕骨碎裂的声音,就像踩碎了一把玻璃弹珠。
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眼前的灯光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浸在水里的月亮。
在意识逐渐消散前,她听见钢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如雷般的掌声。
……
童枝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医生正在和谢裴泽交代病情:“谢总,童小姐的腕骨呈粉碎性骨折,即便痊愈也会留下永久性损伤,再也提不起重物,十指连心,接下来一个月她都会疼得夜不能寐,一定要派人好好看护。”
童枝脸色骤然惨白。
她下意识抬手去够床头的水杯,腕骨处突然传来锥心的疼,手一松,杯子“啪”地摔在地上。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让医生和谢裴泽同时回头。
医生叹了口气离开后,谢裴泽连忙走到床边,给她重新倒了病房床头柜上,玻璃杯里的水浮着几丝热气,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他指尖捏着杯沿递过去,指节因用力泛白,喉结在绷紧的脖颈间上下滚动两下,才哑着嗓子开口:“抱歉,我当时在弹琴,没看到你摔倒。还疼吗?”
童枝垂眼盯着杯底晃动的倒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钢琴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谢裴泽低头调试琴键,眼尾带着笑,目光温柔得能浸出水,全落在坐在他身侧的林晚棠身上。
是没看到,还是根本不在意?
她缓缓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钝痛,一字一顿道:“我要报警。”
谢裴泽握着杯身的手顿住,杯底在床头柜上磕出轻响:“什么?”
童枝抬起裹着石膏的右手,腕骨处的纱布渗着淡红血渍,眼眶泛着水光,却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医生说我这手以后提不了重物,难道不该让推我的人负责?”
谢裴泽眉心皱成川字,伸手想碰她的石膏,又在半空中收了回去:“不过是不能干粗活,现在有我在,你不用再碰那些。”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放软:“推你的是晚棠的朋友,你要追究,晚棠面子上不好看。非得闹到警局吗?”
童枝咬着嘴唇,尝到铁锈味才惊觉咬破了皮。
所以她的疼,比不过林晚棠的难堪?
“我一定要报警。”
谢裴泽沉默片刻,从西装内袋抽出支票簿,钢笔尖在纸页上敲了两下:“既然你坚持,我替他们赔。”
钢笔尖刮过支票纸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刀尖划过童枝的神经。
他写下第一个数字时,她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更深,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见她盯着支票不说话,他误以为嫌少,撕了重写,数字从五百万跳到两千万,又加到五千万。
“这样呢?”他推过新写的支票。
童枝望着不断攀升的数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谢裴泽浑身滴着水冲进门,把冻得发抖的她搂进怀里,发梢的水顺着脖子流进她衣领:“枝枝,等我赚够一个亿,咱们就换大房子,你不用再挤公交,不用再洗冷水澡。”
现在他真的赚到了,只是这张轻飘飘的支票,不是为了让她住大房子,而是让她咽下被推下楼梯的疼。
“一个亿,够吗?”他又递来新支票,金额栏写着“100,000,000”。
童枝颤抖着接过,突然笑出声。
笑声卡在喉咙里,眼泪跟着砸在支票上,墨字被晕染成模糊的一团。
“够了。”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谢裴泽,你当年说的一个亿,终于到了。”
谢裴泽愣住,眉心又皱起来,显然没听懂她的话。
他怎么会懂呢?
那个会在寒夜里把她冰冷的脚捂在怀里的谢裴泽,那个会把最后一块面包塞给她自己啃馒头的谢裴泽,早就死了。
死在他第一次为林晚棠推掉约会的晚上,死在他第一次说“晚棠需要我”的时刻,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之后的半个月,谢裴泽再没出现。
每天上午十点,穿黑西装的助理准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不同的礼盒——今天是雕牌红丝绒燕窝,昨天是同仁堂精装冬虫夏草,前天是日本进口胶原蛋白口服液。
“谢总说最近项目忙。”助理把礼盒放在床头柜,垂眼盯着自己的皮鞋尖,“让您好好养伤。”
童枝望着堆成小山的礼盒,烫金logo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像极了谢裴泽现在的生活——光鲜,昂贵,却没一点温度。
助理关门离开后,她点开手机,林晚棠的朋友圈跳了出来。
照片里林晚棠歪着头贴在谢裴泽肩头,海水漫过两人脚面,谢裴泽西装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
配文是:“谢谢某人百忙之中抽空陪我看海~”
童枝盯着照片里谢裴泽微扬的嘴角,直到眼睛涩得发疼。
原来他说的“忙”,是忙着带林晚棠去马尔代夫。
正要退出朋友圈,一条短信弹出来:
【尊敬的童女士,您的加拿大签证已通过,护照将于明日送达,请凭身份证领取。】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终于,要结束了。
不用再守着空餐桌热第三遍饭菜,不用再在深夜对着天花板数他晚归的次数,不用再忍受谢夫人“攀高枝”的冷笑。
最重要的是——
终于能放过那个攥着回忆不肯松手的自己。
第二天中午,童枝办了出院手续,打车去签证中心取回护照和机票。
回到别墅时,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谢裴泽穿着深灰西装站在落地窗前,林晚棠穿着鹅黄连衣裙倚着沙发,几个保镖正往客房搬带香奈儿logo的行李箱。
两人听见动静,同时转头看过来。谢裴泽垂眼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指节微微蜷起又松开:“晚棠父母去了瑞士滑雪,她一个人住公寓怕黑,来这边住段日子。谢林两家是三代世交,最近又在谈新楼盘合作,我理应多照应些。”
童枝站在楼梯转角,发梢扫过冰凉的墙皮。
其实他不必说这些的。
从今天上午在民政局拿到离婚证起,他们便再无瓜葛。
她应了声“知道”,转身往二楼走。
“童小姐等等!”林晚棠从客厅沙发上探出身,指尖转着张烫金歌剧票,“今晚国家大剧院有《卡门》,我和裴泽要去看,你要不要一起?”
谢裴泽低头划拉手机日程表,头也不抬:“她手腕烫伤还没好,在家歇着吧。再说,这种西洋歌剧,她向来不感兴趣。”
童枝扶着楼梯扶手的手顿住,指甲深深掐进木纹里。她侧过脸,嘴角扯出个比纸还薄的笑:“是,我确实看不懂。”
林晚棠挎上香奈儿手袋,晃了晃手机:“那我们先走啦,裴泽说看完请我吃法餐呢。”
玄关传来关门声时,阿姨提着整理好的行李箱从卧室出来:“小姐,东西都收好了,要现在叫车吗?”
童枝站在卧室中央,阳光透过纱帘斜照进来。
飘窗上的多肉蔫了片叶子,是去年春天她和谢裴泽在花市挑的。
床头还堆着未拆封的乐高城堡,是他说等项目忙完陪她拼的。
茶几上的相框里,谢裴泽穿着白衬衫,她窝在他肩头笑,背景是去年冬天的雪。
她伸手抚过照片里他的眉眼,指腹触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又猛地将相框倒扣。
铜钥匙磕在玄关檀木柜上,发出轻响,像极了三年前暴雨夜他按响门铃时的动静。
她最后看了眼客厅水晶灯,轻轻带上了门。
三年前那个雷劈得震天响的夜,她在巷口垃圾桶旁捡到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强撑着说“我没事”。
三年后的今天,她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电梯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身后别墅的灯光渐次熄灭,像颗滑落的星子,没入了深不见底的夜空。
同一时间,国家大剧院舞台上,卡门正唱着《爱情像一只自由鸟》。
谢裴泽靠在天鹅绒座椅上,小提琴声在耳边嗡鸣,他盯着舞台上旋转的红裙,却想起童枝上次看芭蕾时眼里的光——那时她举着爆米花说“这个女主演跳得真好”,他敷衍应了声,现在连她具体说了什么都记不清。
幕间休息时,他摸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读消息。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从胃里往上涌,他突然站起身,西装外套滑落在地。
林晚棠踮脚去拉他衣袖,被他不动声色避开:“我有点事,让司机送你回去。”
“裴泽!”她追到大门口,“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了?”
谢裴泽站在台阶上,夜风吹得他后颈发凉。他回头看了眼林晚棠,张了张嘴,最终只说:“抱歉。”
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街角,他拦了辆网约车:“去云栖别墅。”
玄关感应灯次第亮起,照出满地空落落的白。
“枝枝?”他喊了一声,回音撞在水晶灯上,碎成细小的光斑。
没人应。
他走向卧室,飘窗上的多肉不见了。
走进衣帽间,原本挂着她连衣裙的半排衣架空了。
卫生间里,草莓味牙膏、粉色发带、带蝴蝶结的漱口杯,全没了。
他翻遍床头柜抽屉,那盒她总忘带的胃药也不见了。
最后他蹲在客厅,把倒扣的相框翻过来——照片里的自己还在笑,可照片外的人,已经走了。
她走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在一起三年,相依为命了三年,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样深厚,她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吭的就独自离开了?
来源:元宇sW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