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婆婆周凤英系着围裙从厨房小跑出来,脸上堆着罕见的热情笑容:“心怡可算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妈特意给你炖了当归乌鸡汤,好好补补身子!”
飞机落地时,天色已晚。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心中五味杂陈。
离家整整一年,外派的日子总算结束。
推开家门那刻,浓郁的汤香扑面而来。
婆婆周凤英系着围裙从厨房小跑出来,脸上堆着罕见的热情笑容:“心怡可算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妈特意给你炖了当归乌鸡汤,好好补补身子!”
我一时怔住。
五年来婆媳关系始终“相敬如冰”,尤其因一直未孕,她对我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般殷勤待遇,实属破天荒。
丈夫李伟接过行李,眼神闪烁,低声说了句:“回来了,累了吧?”未等我细想他那不对劲的神情,婆婆已殷勤拉我入座。
那碗汤炖得金黄清亮,药材与鸡肉的香气交织。"快喝快喝,凉了就腥了,”婆婆把汤勺塞我手里,目光灼灼,“这可是托人从老家买的土乌鸡,炖了四个钟头,就等你回来好好补补。"
奔波整日,我又累又饿,心中疑虑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冲淡几分。
我笑着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正要送入口中——
“婶婶!别喝!”
带着哭腔的童声猛地炸响!六岁的小侄子李小军如炮弹般从房里冲出,一把撞在我胳膊上!
咣当一声!白瓷汤碗应声而碎,滚烫汤汁四处飞溅,我的手腕顿时红了一片。
满室皆惊。
婆婆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骤沉,伸手要抓小军:“死孩子发什么疯!看我不打你!”
小军却死死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婶婶别喝……不能喝……”
我顾不上手上灼痛,忙蹲身抱住他发抖的小身子:“小军不哭,告诉婶婶,怎么了?”
孩子哭得直打嗝,小脸憋得通红,清澈眼中满是恐惧与急切。
他抽噎着,用尽力气喊出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奶奶……奶奶说……这汤是给……给不下蛋的母鸡喝的!哇……”
“不下蛋的母鸡”——
六字如毒冰锥,狠狠扎进我心口,瞬间冻僵我所有表情。
餐厅死寂。
我缓缓抬头,看向婆婆周凤英。
她的脸先煞白,后涨成猪肝色,眼神慌乱躲闪,嘴唇哆嗦着欲辩无言。
丈夫李伟站在一旁,面色同样难看。
他下意识向前半步,似要挡在母亲身前,却又尴尬停住,最后艰难吐出两字:“心怡……”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结婚五年的男人。
看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慌乱、愧疚,及一丝……默认。
顷刻间,我全明白了。
这碗浓香补汤,根本不是关怀,而是最恶毒的诅咒与羞辱。
我风尘仆仆归来的家,迎接我的非是温暖,而是早备好的尖刀。
我的心沉到谷底,血液却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小军仍在我怀中无助哭泣,滚烫泪水浸湿我衣襟。
我紧搂住这唯一以最纯粹方式保护了我的孩子,目光从面色惨白的婆婆移向眼神闪躲的丈夫。
世间声响仿佛尽数消失,唯剩我冰冷至极的声音,一字一句问道:“不下蛋的母鸡?妈,李伟,你们谁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我那冰冷质问如巨石砸入死水潭,激起的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婆婆周凤英的脸由红转青,嘴唇哆嗦得更厉害,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最后猛地扭头冲小军厉喝:“小孩子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那种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竟真伸手要抓小军。
我立即将吓得更往我怀里缩的孩子护紧,猛地起身直视婆婆:“妈!六岁孩子能编出这种话?您敢对着灯发誓,从没说过‘不下蛋的母鸡’这六字?从没指过我?”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碴挤出。
婆婆被我逼问噎住,发誓她自然不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面色难看至极。
她憋了半晌,突然跌坐一旁椅上,拍腿嚎哭:“老天爷啊!我跳黄河也洗不清了!辛辛苦苦炖汤还炖出罪过来了!我这当妈的就这般不招人待见,小孩子胡说就定我的罪了啊……”
她一哭二闹架势摆出,李伟立刻如找主心骨,上前扶住他妈肩头,皱眉看我,语气带不易察觉的埋怨与和稀泥企图:“心怡!少说两句!妈也是一片好心,小军才多大,定是听错或外头学来的话,你怎能当真?看把妈气的!”
我好笑看他,心底冰凉蔓延四肢百骸。
这就是我丈夫。
每每与他妈有风吹草动,他永远如此。
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非对错,永远第一时间站他妈那边,以“孝顺”与“息事宁人”捆绑我,要求我忍让退步。
“我听错?”我指地上狼藉汤渍与碎瓷片,手腕烫处火辣辣疼,却不及心里万分之一,“李伟,你看着我眼睛说,你妈从未因孩子事给过我脸色?从未暗示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你摸良心说!”
李伟眼神闪烁更厉害,根本不敢与我对视,声低却强撑:“那……皆是气话,当不得真……妈年纪大了,你让让怎么了……”
“让让?”我几乎笑出眼泪,“我让得还不够多?”
积压五年的委屈心酸此刻再难压制,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
“结婚第一年,她催生,我理解,配合检查吃药,你说让我忍。"
“第二年,她到处打听偏方,不管多苦药汁端来,我喝了,你说让我忍。"
“第三年,她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我听了,你说老人习惯,让我忍。"
“第四年,她将你堂弟家满月孩抱来,明里暗里说我没用,我忍了,你还让我忍!”
声不受控拔高,带剧烈颤抖:“如今!我出差一年好不容易回来!她炖了这碗藏刀子汤!被六岁孩子揭穿!你还让我忍?李伟!我是你老婆!非你家传宗接代工具!更非可随意践踏尊严的出气筒!”
我几乎吼出末几句,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发黑。
小军被我吓到,紧抓我衣角小声哭:“婶婶……别生气……”
婆婆干嚎也被我爆发吓停,她瞪眼瞧我,似未料一向逆来顺受媳妇敢这般撕破脸。
李伟更彻底愣住,张嘴无言。
餐厅唯剩我粗重喘息与小军细微啜泣。
空气弥漫汤汁冷却油腻味与彻底撕裂破碎感。
我看眼前熟悉又陌生男人,看那永远将我当外人婆婆,心死如灰。
我深吸气,极力冷静,声依旧冰冷彻骨:“李伟,今日事,不说清楚,没完。"
我拉起小军手,不再看那对母子,转身往客房走。
“心怡!去哪儿!”李伟身后急喊。
我不回头,冷冷丢下句:“在得应有道歉前,我们需冷静。
还有,管好你妈,别再近小军,否则我不保证做出什么。"
进客房,关门,隔绝外头一切。
我靠门板,全身力气似抽干,缓缓滑坐地上。
小军乖巧站面前,小手擦我脸上泪,自己眼泪却掉更凶:“婶婶……对不起……我不该打翻碗……可……可奶奶真那么说了……她说你……光占窝不下蛋……说你是……”
孩子学她恶毒形容词,却因年小记不全,但那几关键词如刀子再捅我心口。
我紧抱他,泪终决堤。
在这令人窒息家,唯一予我温暖真相的,竟是六岁孩子。
哭不知多久,情绪渐平。
我给小军擦脸,自己收拾一番。
看镜中眼红肿、面色苍白自己,念头前所未有清晰坚定。
忍让换不来尊重,妥协换不来和平。
有些事,必须了断。
我取手机,翻到几乎未拨号码——公公号码。
婆婆周凤英所以嚣张,很大因公公常年外做生意,家事几乎不管。
但我知道,公公明事理,且极重家族颜面。
我编长短信,未添油加醋,只平静客观陈述今日事,包括小军复述原话,及李伟态度。
短信末写道:“爸,知您忙,本不该扰。
但我认为,此事已触我底线尊严。
若您觉李家可允此言行存,请您明示,我知后该怎么做。"
短信发送成功。
我知道,这短信将如投入平静湖面石子,很快激起千层浪。
而我,不再是从前那只默默承受赵心怡。
短信发后,房间静闻心跳。
小军哭累,靠我身边迷糊睡去,小脸挂泪珠。
我轻拍他,心里如压巨石,沉甸喘不过气。
五年画面幕幕闪回。
初见婆婆周凤英,她拉我手笑显亲切,问家境工作,眼底带审视。
婚礼上,她接我父母红包,嘴角笑却低声对亲戚说:“彩礼要多了,看她身子骨不知好生养。"
婚后第一年,每次家庭聚会,话题总莫名拐到谁家媳妇生胖小子,谁家女儿怀二胎,然后所有人目光若有似无落我肚子。
第二年,她始源源不断弄来各种偏方药材,熬成黑乎乎诡异汤水逼我喝下,美其名曰“调理身体”,我不喝便“不识好歹”、“不想为老李家传宗接代”。
第三年,她甚至瞒我,找“大师”算命,回来看我眼神变,带嫌弃认命,在家唉声叹气,指桑骂槐次数愈多。
第四年,堂弟家孩子满月,她抱怀里不撒手,当所有亲戚面说:“哎呦我的大胖孙子呦,奶奶心头肉哦,若你大伯母能争气点,奶奶死也瞑目。"当时所有人目光如针扎我身,李伟坐旁低头玩手机,一声不吭。
还有无数次,她厨房故意将碗筷摔响,嘴念“娶个祖宗回来”、“占茅坑不拉屎”。
每次我忍不反驳,李伟总及时出现拉我,以近乎哀求语气说:“心怡,那是我妈,她年纪大思想旧,你别与她一般见识,忍忍就过去,咱们关起门过好自己日子。"
我就这般忍了又忍,让了又让,甚至始怀疑是否真我问题,是否真对不起李家。
工作愈拼命,想也许事业成就能弥补,故当公司有需长期外派重要项目时,我几乎抢报名。
我以为离开一年,距离能产生美,缓和矛盾。
我以为我付出他们能见。
可我错了。
大错特错。
我退让忍耐,在他们眼非善良孝顺,而是软弱可欺。
他们早给我贴“不会下蛋的母鸡”标签,并心安理得践踏我尊严。
今日这碗汤,不过撕开最后遮羞布。
手机突然震动,将我自痛苦回忆拉回现实。
公公回短信!内容短,语气透前所未有凝重:“知了。
明下午到家。
这事我处理。"
短短十几字,我却仿佛感电话那头公公压抑怒火。
公公极传统重脸面男人,他可不管家鸡毛蒜皮,但绝不许这种难登大雅之堂恶毒话语摆台面,尤被小孩揭穿,简直打整个李家脸。
我心稍安定,至少,在这家,我还有可能找到能说理人。
“叩叩叩——”轻微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李伟压低声:“心怡,开门,我们谈谈好吗?”
我看门板,一动不动,心冷如铁。
“心怡,知你生气,是我不好,我没处理好……”他声带疲惫懊悔,“妈……妈她也知错了,她就那么个人,嘴坏心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又这套说辞。
嘴坏心不坏?若心不坏,怎会用那般恶毒话形容自己儿媳?怎会精心炖这碗汤,带假笑逼我喝下?
我不开门,只冷冷对门外说:“李伟,我不想谈。
在爸回来前,在我们之间问题未彻底解决前,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谈。"
门外沉默片刻,我听他沉重呼吸声。
“心怡,我们是夫妻啊……非要闹这般吗?”
“夫妻?”我忍不冷笑,“你扪心自问,你真把我当并肩夫妻了?还是只附属品,生育工具?在你妈一次次羞辱我时,你站我这边过一次吗?李伟,我心里伤,非你一句‘谈一谈’能抹平。"
门外再无声音传来。
我不知他无言以对,还是觉我不可理喻。
我靠门,慢慢坐地上,抱膝盖。
泪又一次不争气流下,但这次非纯粹委屈伤心,更多心寒与破釜沉舟决绝。
这一夜,我几乎未合眼。
次早,我牵小军出客房时,婆婆周凤英坐客厅沙发,眼肿如核桃,看我们出,眼神复杂瞥一眼,立刻又低头,手拿抹布心不在焉擦茶几。
餐桌摆简单早餐,白粥咸菜。
李伟坐桌边,看我,立刻站起,脸带小心翼翼讨好:“心怡,吃早餐吧。"
我不语,也不看他们,径直带小军进卫生间洗漱。
餐桌气氛压抑让人窒息。
我默默喂小军喝粥,自己一口不吃。
婆婆几次偷偷看我,欲言又止。
李伟试图找话题,皆被我冰冷眼神堵回。
就在这时,我手机响,公司人事部打来。
我接电话:“喂,王经理?”
“心怡啊,回来了?这次项目完成非常漂亮!总公司那边都点名表扬!给你记大功!”王经理声热情洋溢,“按公司规定,这次项目奖金十五万,已走财务流程,最晚下周打你工资卡。
另,考虑你出色表现能力,公司决定晋升你为项目部副总监,任命通知下午发邮件公示!恭喜啊!”
“谢谢王经理,我会继续努力。"我平静挂电话,心里却无太多喜悦。
若以前,我定兴奋与家人分享这好消息。
但现在,只觉讽刺。
婆婆虽竖耳听,但未听太清,撇嘴嘀咕一句:“一天到晚忙工作,何用,女人家最重要还是生儿育女……”
李伟大概听一些,惊讶看我:“心怡,公司给你发奖金了?还要升职?”
我不答,放勺,看小军吃完最后一口粥,拿纸巾给他擦嘴。
婆婆一听“奖金”与“升职”,眼亮一下,但马上又故作不屑扭头,只眼神里控制不住露一丝算计。
我知她想什么,无非觉我钱即李伟钱,李伟钱即李家钱。
她永远不会真正尊重我这个人,只看得见我带来实际利益。
下午三点,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
公公李建国风尘仆仆推门而入,脸色阴沉得滴水。
公公李建国进门那刻,屋里空气瞬间凝固。
他穿深色西装,身材高大,常年经商带不怒自威气场。
此刻他板脸,目光如炬,先扫一眼局促不安站起婆婆周凤英,又看紧张喊"爸"的李伟,最后视线落我与躲我身边小军身。
我将小军往身后稍稍拢,平静喊一声:"爸,您回来了。"
公公将公文包放玄关柜,未换鞋,直接走客厅沙发主位坐,声低沉:"都过来,坐下说。"
婆婆磨蹭走,挨沙发边缘坐,头几乎埋胸口。
李伟也紧张坐过。
我拉小军,坐侧面单人沙发。
"小军,"公公声放缓些,但对孩子依然充满压迫感,"到爷爷这里来。"
小军害怕抓紧我手。
我轻轻松开,低声鼓励他:"去吧,爷爷问什么,就说什么,别怕。"
小军一步一挪走公公面前。
公公看他:"昨天,跟你婶婶说话,再说一遍给爷爷听听。"
小军怯生生回头看我,我给他鼓励眼神。
他吸吸鼻子,小声地,断断续续重复:"奶奶...奶奶炖汤...说...说给不下蛋的母鸡喝的...让婶婶喝..."
孩子记忆可能有点碎片化,但核心意思表达清清楚楚。
公公脸色越来越黑,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他看婆婆,声冷得吓人:"周凤英!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婆婆浑身一抖,猛抬头,眼泪瞬间下来,开始她表演:"建国!我冤枉啊!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我就是炖了汤想给心怡补补身子,小孩子不懂事,听差了胡说八道啊!你怎么能不信我信一个孩子的话!"
"闭嘴!"公公猛一拍茶几,砰一声巨响,吓婆婆和李伟同时一哆嗦。"孩子才六岁!他能编出这种话?'不下蛋的母鸡'!这种混账话不是从你嘴里出来的,还能是从哪儿来的!我们老李家脸都被你丢尽了!"公公气得胸口起伏,"我早就跟你说过,孩子们事少掺和!生不生什么时候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倒好,背着我搞这些名堂!还被人当面戳穿!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婆婆被吼得不敢再狡辩,只捂脸呜呜哭。
李伟在一旁坐立难安,忍不住开口:"爸,您别生气,妈她...她也是一时糊涂,心怡这不是也没喝吗...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算了?"公公猛转向李伟,眼神锐利,"李伟!你还有脸说算了!你是怎么当人家丈夫的?你妈说这种混账话,你做丈夫的不制止不表态,事后还想和稀泥?你老婆在外辛苦工作一年,回来就受这种侮辱,你一句'算了'就完了?你的担当呢!"
李伟被骂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不敢看他爸。
公公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压下怒火,他转向我,语气缓和许多,带明显歉意:"心怡,这件事,是你妈混蛋,是我管教无方,也是李伟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爸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我没想到公公会把姿态放这么低,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鼻子有些酸。"爸,我..."我刚想开口。
婆婆却像被踩尾巴一样尖叫起来:"李建国!你给她赔不是?我才是你老婆!你为了个外人这么骂我?她嫁到我们李家五年了,蛋都没下一个!我说错了吗?她就是只不下蛋的鸡!我说说怎么了!我还不能说了?"
她似乎被公公道歉刺激得失去理智,彻底撕破脸,把心里最恶毒想法全都吼出来。"你给我住口!"公公暴怒,猛站起身,指她手指都在发抖。
李伟也吓坏,赶紧拉住他妈:"妈!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彻底冷心。
原来这才是她最真实想法,根深蒂固,从未改变。
之前任何掩饰狡辩,在此刻都显无比可笑。
我看这场闹剧,看暴怒公公,看歇斯底里婆婆,看无能尴尬丈夫,突然觉无比疲惫,也无比清醒。
这个家,从根子上就烂了。
公公道歉基于家族颜面,而非真正理解我痛苦。
婆婆恶毒发自内心,无可更改。
丈夫懦弱偏袒,早已让我失望透顶。
我缓缓站起身,所有情绪沉淀下来,只剩冰冷平静。
我看公公,一字一句清晰说:"爸,谢谢您主持公道。
但您也看到了,有些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道歉解决不了问题。"我又看李伟,眼神里再无往日温度期待:"李伟,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像颗炸弹,瞬间炸懵所有人。
连哭闹婆婆都愣住,难以置信看我。
李伟猛抬头,脸色煞白:"心怡!你胡说什么!就因为这点事你要离婚?"
"这点事?"我看他,觉无比荒谬,"李伟,在你眼里,你妻子人格尊严被你母亲肆意践踏,只是'这点事'?五年了,我受够了,也忍够了。
这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想了很久的决定。"
公公也急:"心怡!你别冲动!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我会让你妈给你道歉!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离婚这种话不能轻易说!"
"爸,"我打断他,语气坚决,"您的保证,约束不了妈的心。
而李伟的态度,我也早已看清。
我不想后半生都活在'不下蛋的母鸡'这标签下,活在无休止忍让委屈里。
我还年轻,我有我工作人生。
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说完,不再看他们震惊慌乱难以置信各种表情,转身进客房,开始收拾自己行李。
门外传来公公怒吼、婆婆尖利哭叫、李伟焦急劝说。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心从未如此清晰坚定。
快速收拾好几件衣物用品,我拉行李箱开门。
李伟堵门口,眼通红,带哀求:"心怡,别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平静看他:"李伟,让开。""我不让!我们不能离婚!"他抓我行李箱拉杆。"夫妻感情破裂,无法继续共同生活,"我用力抽回拉杆,声冷硬,"法律会支持我的。
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我会起诉。"
我拉行李箱,毅然决然走向大门。
经客厅时,公公颓然坐沙发,仿佛一下子老许多。
婆婆则用混合怨恨一丝慌乱复杂眼神瞪我。
我不停留,拧开大门把手。"心怡!"李伟身后绝望喊一声。
我不回头。
阳光有些刺眼,我深吸门外新鲜空气,拉行李箱,一步步离开这让我压抑五年地方。
手机口袋震动,我取出看,是银行APP推送通知。"您尾号XXXX账户于X月X日15:28完成转账存入人民币150,000.00元,当前余额..."项目奖金,到账了。
我看那串数字,心底忽生一股前所未有力量底气。
世界很大,离开他们,我只会活得更好。
但我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以婆婆周凤英性格,以李伟优柔寡断,他们绝不会轻易同意离婚。
尤其,当某些他们不知道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时...
我暂在公司附近租一居室公寓。
搬出来日子,前所未有清净,也伴深夜难免孤寂心伤。
毕竟五年感情,不是说放就能立刻彻底放下。
李伟给我打很多电话,发很多微信。
从一开始愤怒质问"你怎么这么绝情",到后来苦苦哀求"老婆我错了,回来吧",再到最后无奈"心怡,我们好好谈谈,就算离婚也要见面说清楚吧"。
我很少回复,偶尔回一句,也只催他商量协议离婚具体事宜。
婆婆周凤英也破天荒给我打几次电话,语气别扭生硬,说什么"家和万事兴"、"我以后不说你了行了吧"、"赶紧回来别让人看笑话"。
甚至有一次,她竟暗示:"你现在升职加薪了,翅膀硬了是吧?别忘了你可是我们李家媳妇!"我直接挂电话,把她和李伟电话号码都拉黑名单。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
我把所有精力投入新岗位工作,副总监责任更重,项目更多,忙起来常忘时间,也好,没那么多空闲舔舐伤口。
期间,我独自去一趟医院,拿回一份至关重要检查报告。
看报告单上结论,我坐医院走廊长椅,沉默许久,心里五味杂陈,有荒谬,有愤怒,更有一种近乎冰冷释然。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它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所有困扰我多年死结。
也让我更加坚定离婚决心,并且,我知道,我手里掌握绝对主动权。
一周后,李伟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直接到我公司楼下堵我。
他看起来憔悴很多,胡子拉碴,西装也有些皱。"心怡,我们谈谈。"他挡我面前,语气带一丝疲惫固执。
我不想在公司门口拉扯,影响不好,便带他去隔壁咖啡厅。
落座后,他看我,眼神复杂:"心怡,你就真的这么铁了心要离?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我搅拌眼前咖啡,语气平静:"李伟,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挽回可能吗?在你妈说出那种话之后,在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之后?"
他痛苦抓抓头发:"我知道,是我妈不对,是我没用!可...可那毕竟是我妈啊!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为了你跟她断绝关系吗?"看,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问题只是在他妈身上,而他只是无辜被夹中间左右为难。
我放咖啡勺,抬眼看他:"李伟,问题从来不只是妈。
是你,是你一次次选择性失明失聪,是你默许甚至纵容她对我伤害。
夫妻一体,你从来没有真正站我这边过。"
他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最终颓然垮下肩膀。"好,就算要离,"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很大决心,"财产怎么分?房子是婚前我家买的,贷款是我爸妈在还。
你的存款和奖金..."果然。
涉及实际利益,他立刻露出算计一面。
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样子,以前深情为难,不过是粉饰太平伪装。
我看他,忽觉有些可笑。"李伟,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商量财产怎么分的。"他愣一下:"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从随身带包,取出那份医院出具检查报告,轻轻推他面前。"在讨论离婚前,我觉得有件事,你有知情权。"
他疑惑拿起那份报告,低头看去。
起初他表情茫然,但随着他看清上面文字结论,他脸色一点点变。
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惨白慌乱。
他猛抬头看我,嘴唇哆嗦,眼睛瞪老大:"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从哪里弄来假报告?心怡!你想干什么!"
他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我平静迎他慌乱失措目光,声不大,却每字像重锤砸他心上:"市人民医院检查报告,盖公章,你有任何怀疑,可以现在就去核实,或者,我们换一家更权威机构,你再亲自去做一次检查,也可以。"
他像被抽干所有力气,拿报告手抖厉害,报告纸簌簌作响。
他死死盯那份报告,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穿洞。
咖啡厅里悠扬音乐声仿佛离我们很远。
阳光透玻璃窗照他惨白脸上,细密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来。
他整个人像被瞬间击垮,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明明..."
我看他这副失魂落魄样子,心里没太多报复快感,反涌起一种巨大悲凉荒谬。
折磨我五年,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承受无数白眼羞辱"罪魁祸首",原来根本就不是我!那份白纸黑字检查报告,像一面照妖镜,瞬间照出所有扭曲真相,也彻底颠覆李伟和他母亲一直以认知指责。
我拿回那份报告,小心放回包。
这不仅仅是一份医学证明,更是我找回清白尊严武器。
李伟依旧沉浸巨大冲击中,无法回神。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李伟,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离婚事了。
不过,谈的方式和内容,恐怕要和你们最初预想,不太一样了。""哦,对了,"我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你有必要把这份报告,也给你母亲周凤英女士看一看。
让她也清楚一下,到底谁才是那只'不下蛋的母鸡'。"
说完,我不再看他惨无人色脸,转身离开。
走到咖啡厅门口,我还能感受到他那道震惊慌乱无法置信目光死死盯我背影。
我知道,这份报告,将会在这个家里,掀起一场远比一碗打翻汤更猛烈惊涛骇浪。
而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个一直自诩李家功臣、把一切罪责都推我头上婆婆,来品尝什么是自食其果滋味了。
离开咖啡厅后,我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公寓。
我知道,那份报告足以在李伟和婆婆之间引爆一颗原子弹。
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心情,也等待他们反应。
果然,不到两小时,我手机就开始被各种陌生号码疯狂轰炸。
响一声就挂断,或者接起来就是婆婆周凤英歇斯底里哭嚎咒骂。"赵心怡!你个毒妇!你从哪里弄来假东西!你想害死我儿子!害死我们李家是不是!""天杀的!你不得好死!你伪造这种东西!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说我儿子有问题!明明就是你肚子不争气!"她声尖利刺耳,充满绝望疯狂拒不承认顽固。
我平静听着,甚至懒得反驳,直接挂断,然后把这新号码再次拉黑。
她显然是用遍亲戚手机给我打,我就一个个拉黑。
到最后,她大概发现所有号码都被屏蔽,消停一阵。
但我知道,这绝非结束。
晚上八点多,门铃被按震天响。
透猫眼,我看到李伟和他母亲站门外,婆婆周凤英眼红肿,头发凌乱,完全没往日刻意维持体面,像疯婆子。
李伟站她身后,脸色依旧难看,眼神里带一种复杂颓丧最后一丝挣扎。"赵心怡!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婆婆用力捶打门板。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但只开一条缝,安全链还挂着。"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我声没有任何情绪。
婆婆一看到我,立刻想挤进来,却被门链挡住,她隔门缝死死瞪我,扬手里那张报告复印件(显然李伟给她看了):"这东西!你说是真的?你放屁!我儿子壮实得很!怎么可能有问题!一定是你!是你这几年乱吃药把身体吃坏了!现在想赖到我儿子头上!你好毒的心啊!"我看她因愤怒恐惧扭曲脸,只觉可悲可笑。"妈,"我甚至懒得叫她阿姨,沿用以前称呼,却充满讽刺,"报告是市人民医院出的,上面有公章。
您如果不信,大可以明天就带着您儿子去北京、去上海,找任何您觉得权威医院再检查一次。
费用,我可以出于人道主义,帮你们出一半。""你!"她被我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手指颤抖指我,"就算...就算这报告是真的!那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染了什么脏病传染给我儿子!才让他这样的!"这一刻,我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和她理论耐心。
人无耻愚昧,果然是没有下限的。
我看一直沉默李伟,他听到他妈这句话时,眉头紧紧皱起,似乎也觉得太过分,但却未出声制止。
我心冷到极致。"周凤英女士,"我连名带姓叫她,语气冰冷,"请注意您的言辞。
任何没有证据污蔑,我都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权利。
至于您儿子问题,报告写很清楚,是先天性精子活力重度不足,导致极难自然受孕。
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瞬间煞白脸,和李伟猛然抬起、写满震惊眼(看来他之前并没完全理解报告医学含义,或者他妈没让他仔细看)。"换句话说,"我一字一顿,清晰给予他们最后一击,"这病,他生来就有。
这五年,别说是我,就算你给他娶个天仙回来,她也怀不上你们李家孩子。
你们李家香火艰难这个锅,我赵心怡不背了。"
"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婆婆周凤英脑海里炸开。
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干干净净,身体摇晃一下,要不是李伟及时扶住,她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像被抽走所有精气神,眼神空洞,嘴唇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个一直被她用来攻击我、羞辱我最恶毒武器,原来从一开始,就握她自己儿子手里,甚至可能就来源于他们李家遗传!这巨大荒谬讽刺,彻底击垮她。
李伟扶他妈,脸色也是灰败不堪,他看我,眼神里充满前所未有痛苦羞愧,还有一丝哀求。"心怡...别说了...求你了..."他声沙哑不堪。
我看他,看这个我曾经爱过期待过男人,心里只剩一片平静荒芜。"李伟,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我关上门,隔绝门外那对母子可能带来所有纷扰。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我知道,从医学逻辑上,我已经赢得彻底胜利。
但从情感现实层面,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们绝不会轻易接受这事实,更不会轻易同意我提出离婚条件。
尤其是关于财产分割。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哭泣忍耐赵心怡了。
我手里握着,不仅仅是那份医学报告。
第二天是周末,我难得睡懒觉。
阳光透窗帘缝隙洒进来,暖洋洋。
手机很安静,不再有疯狂陌生来电轰炸。
看来昨晚我那最后一击,效果显著。
我慢悠悠起床,给自己做份早餐,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一些东西。
我知道,平静只是暂时。
李伟和他母亲,在经历最初震惊崩溃无法接受后,一定会想办法反扑。
他们可能会试图否认报告真实性,可能会胡搅蛮缠,也可能会打感情牌,甚至可能会在财产分割上更加刁难。
果然,下午时候,我接到李伟姑姑电话。
这位姑姑,以前见面时还算客气,但我知道,她骨子里和她嫂子周凤英是一类人,极其看重家族利益面子。"心怡啊,我是姑姑,"她声带一种刻意亲和,"听说...你和李伟闹别扭了?还说要离婚?哎呀,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绊绊很正常嘛,何必闹到这一步呢?你婆婆那个人就是嘴坏,心不坏的,你都忍了五年了,再忍忍就过去了嘛..."看,又是这一套。
我安静听着,未打断她。
她絮絮叨叨说半天,见我不接话,终于图穷匕见:"那个...我听你婆婆说,你还弄了份什么检查报告?心怡啊,不是姑姑说你,这种家丑怎么能外扬呢?李伟是个男人,要面子的!你这弄得他多难堪?以后还怎么见人?听姑姑一句劝,赶紧把那报告撕了,就当没这回事,回来跟李伟好好过。
他以后肯定不敢再让你受委屈了..."我简直要气笑。
到这个时候,他们想依然不是道歉弥补,而是如何捂住盖子,如何维持他们可笑颜面,甚至还想让我继续回去"忍"?我平静打断她:"姑姑,谢谢您好意。
但这件事,已经不是忍不忍的问题了。
报告是真的,离婚也是我的最终决定。
至于李伟面子,在他和他母亲一次次践踏我尊严时,就已经被他们自己丢光了,用不着我来维护。"姑姑被我噎一下,语气顿时有些不好听:"心怡!你怎么这么说话!好歹是一家人!你就非要闹得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处?离了婚的女人,名声就好听了?""我的名声,不劳您费心。"我声冷下来,"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不等她再说什么,我直接结束通话。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婆婆周凤英绝不会甘心,她一定会发动所有能发动亲戚轮番给我施压,用所谓"情面"、"道理"来绑架我。
果然,接下来几天,我又陆续接到李伟舅舅、表姨等人电话,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劝和、指责我狠心、让我为李伟前途着想、甚至暗示我如果非要离婚就净身出户,免得大家脸上难看。
我应对得越来越熟练,态度也越来越强硬。
对于所有劝和,我只回一句:"离婚心意已决,无需再劝。"对于所有指责威胁,我直接亮出底线:"协议离婚,财产依法分割。
若不同意,法庭见。
我不介意把这份报告作为证据提交给法院,让法官所有人都评评理。"我一提到"法庭"和"证据",对方通常就会气急败坏骂几句,然后讪讪挂电话。
他们怕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为了息事宁人什么委屈都能咽下去赵心怡了。
期间,李伟也给我发过几条很长微信。
不再是哀求,而是带一种近乎绝望愤怒指责。
他说我狠心,说我把事情做绝,毁了他,毁了这个家。
他说他没想到我是这样冷酷无情女人。
我看这些文字,心里一片麻木。
看,这就是人性。
当他处于强势时,他可以无视你痛苦。
当他处于弱势时,他就会反过来指责你冷酷无情。
他永远不会真正反思自己造成了多大伤害。
我没有回复他任何一条信息。
所有情绪言语都是多余的,现在只剩下最实际问题需要解决。
一周后,我正式委托律师,向李伟发出离婚协议草案。
协议里,我明确要求依法分割我们婚后共同财产,包括我的存款、奖金,以及婚后共同偿还那部分房贷所对应房屋增值部分。
我给出条件公平合理,甚至没过多计较精神损失,只想快刀斩乱麻,彻底脱离这场噩梦。
律师告诉我,李伟收到协议后,反应很大,尤其是对他母亲周凤英而言,让她拿出钱来,简直像在割她的肉。
他们试图讨价还价,要求我放弃婚后财产分割,甚至异想天开提出要我赔偿所谓"青春损失费"。
我的律师直接拒绝,并明确告知对方,如果无法协议离婚,我们将立即提起诉讼,并将相关医学证明作为证据提交,届时李伟病情将在法庭记录中留下痕迹。
这一招击中他们死穴。
他们最怕就是丢脸,怕事情闹大,怕人尽皆知。
最终,在律师几轮磋商下,李伟那边终于妥协,同意我提出财产分割方案。
虽然过程恶心,但结果总算差强人意。
签协议前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公寓窗边,看城市万家灯火。
心里没太多喜悦,也没悲伤,只是一种巨大尘埃落定疲惫,和一种重获新生轻松。
五年婚姻,像一场漫长压抑噩梦。
如今,终于要醒了。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即将彻底结束的时候,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人,找到了我。
他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一份意外的支持,更揭开了一个隐藏更深、关乎我未来命运的巨大秘密...
来找我的人,是我的公公李建国。
这让我非常意外。
自从那次他回家主持公道,却被我最终提出离婚弄得措手不及之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
我原以为,在我和他儿子、妻子闹到如此地步之后,他即便不明着怪我,也绝不会再想见到我。
但他还是来了,就在我准备去和李伟签离婚协议的前一天晚上。
他站在我公寓门口,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疲惫和仿佛一瞬间老去的沧桑。"心怡,方便进去坐坐吗?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谈谈。"他的语气很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公寓很小,我们只能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相对坐下。
他环顾了一下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出租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轻轻叹了口气:"委屈你了。"我给他倒了杯水,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来找我,绝不是为了说一句"委屈你了"这么简单。
果然,他沉默了片刻,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似乎在斟酌措辞。"心怡,"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着我,"首先,我代表李家,再次向你道歉。
为我妻子的愚昧和恶毒,为我儿子的懦弱和无能,也为我自己的失察和疏于管教,向你郑重道歉。
这五年,让你受尽了委屈,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他的道歉比上一次更加正式和沉重,带着一种深刻的反省。
我有些动容,但依旧保持沉默,等待着他的下文。"离婚协议,我看过了。"他继续说道,"你提出的条件,很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宽容。
我会督促李伟,明天准时去签字,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他或许是来替李伟和他妻子做说客,或者是来为财产分割讨价还价的。"谢谢爸。"我低声说。
他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别叫我爸了,我受之有愧。"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那份报告……我也详细问过医生了。
情况……我都了解了。
说起来,真是天大的讽刺和报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些话需要极大的力气:"心怡,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错不在你。
是周凤英她……她被自己那套老旧观念逼疯了,害人害己,也害了李伟,更毁了你和他的婚姻。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们母子咎由自取。"我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不留情面。
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和触动,远比我想象的要大。"您……也别太难过。"我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他摇摇头:"难过解决不了问题。
我今天来,除了道歉,还有两件事。"他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第一,我知道周凤英和她那些亲戚这几天没少骚扰你,给你施加压力。
我向你保证,从今天起,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李家的任何人,都不会再敢来找你麻烦。
这一点,我李建国还是能做到的。"这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承诺,让我心里安定不少。"第二,"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心怡,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必须告诉你,经过这件事,我反而更看清了你。"我微微一怔。"你这孩子,坚韧、明事理、有骨气、也有能力。"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赏,"在外能把工作做得那么出色,在内……受了这么多委屈,最后还能保持理智,用合法合理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权益,没有变得偏激疯狂,很难得。"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虽然你和李伟的缘分尽了,不能再做一家人。"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认真和诚恳,"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断绝和李家所有的联系。
当然,我指的不是周凤英和李伟那边。"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我是指,和我,以及和我的公司之间。"我惊讶地抬起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公公的公司规模不小,和我所在的行业虽然不同,但也没什么交集。
他看着我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我的公司,这几年一直在尝试拓展新业务板块,其中一块正好和你现在从事的领域以及你之前外派负责的项目方向高度契合。
我仔细研究过你负责的那个项目,完成得非常漂亮,业内评价很高。"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所以,心怡,我以公司董事长的身份,正式且真诚地邀请你,在离婚手续办妥之后,能否考虑加入我的公司,负责开拓这块新业务?职位和薪酬,绝对会让你满意。
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人品。"我彻底愣住了。
这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发展!前公公,在我即将和他儿子离婚的当口,不是来挽留或为难,而是来……挖角?邀请我去他的公司工作?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看着我震惊且迟疑的表情,李建国苦笑了一下:"我知道这很突然,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甚至怀疑我的动机。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纯粹是出于商业考量和对人才的尊重。
你和李伟的婚姻结束,是我们李家的损失,但我希望这不会埋没一个优秀的人才。
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你可以慢慢考虑,不必立刻回复我。"他站起身,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私人号码,考虑清楚了,随时打给我。"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却真诚:"心怡,抛开那些不愉快,我是真的欣赏你。
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无论你是否接受我的邀请,我都祝你以后一切顺利。"说完,他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那张做工精良的名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公公的这个提议,完全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
我原本打算离婚后,彻底脱离与李家有关的一切,在新公司好好发展,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现在……去前公公的公司工作?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在走钢丝!一旦答应,势必会再次卷入李家的漩涡之中,虽然公公保证了,但婆婆周凤英和李伟会怎么想?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可另一方面,这又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机会。
更高的职位,更广阔的的平台,更能施展我能力的空间,以及……或许还有一种向前夫和他母亲证明我价值的隐秘快感?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
这份意想不到的邀请,究竟是走出泥潭后的崭新机遇,还是一个隐藏着更大风险的陷阱?我的未来,似乎又充满了新的变数……
那一夜,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公公李建国的邀请,权衡着利弊得失。
理智告诉我,这很危险。
情感上,我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
第二天,我还是准时去了律师事务所。
李伟已经在那里了,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窝深陷,看到我时,眼神躲闪,带着羞愧和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婆婆周凤英没有来,想必是没脸来,或者是被公公强行按住了。
签字的过程很顺利,双方律师确认了所有条款。
在最后落笔前,李伟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心怡……对不起……还有……祝你以后幸福。"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向我道歉。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波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也保重。"签完字,按完手印,看着那份正式生效的离婚协议,我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
一段错误的婚姻,至此,画上了句号。
走出律师事务所,阳光刺眼。
李伟快步离开,背影仓促,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我站在路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空气。
虽然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但至少,我摆脱了过去的枷锁。
回到公寓,我看着桌上李建国留下的那张名片,陷入了沉思。
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窗边,冷静地分析。
去李建国的公司,好处显而易见:更高的职位title(他承诺直接给我总监职位),更大的权限,更丰厚的薪酬,以及一个从零开始搭建业务板块的挑战和成就感,这对我职业履历将是极好的镀金。
而且,他公司的平台和资源,确实比我现在的公司更优渥。
但风险同样巨大:如何面对曾经的婆婆?虽然公公保证她不会来公司,但真的能避免吗?公司里的员工会怎么看待我这个"空降"的前儿媳?会不会有流言蜚语?工作和李家错综复杂的关系纠缠在一起,真的能理清吗?如果业务开展不顺利,会不会被人诟病是"关系户"?更重要的是,我真的准备好,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和李家产生关联吗?我思考了很久。
最终,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我的价值应该由我的能力和业绩来决定,而不是由我前妻的身份来决定。
如果因为害怕可能的非议和困难,就放弃一个难得的发展机会,那我和过去那个一味忍让、退缩的赵心怡又有什么区别?我已经重生了一次,不应该再被过去的阴影束缚。
我要凭自己的实力,在那里站稳脚跟,赢得尊重。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场向过去告别的仪式,一场证明自我的战役。
想通了这一点,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建国留下的那个私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喂,心怡?"他的声音似乎并不意外。"李董,"我用了正式的称呼,表明我的态度,"我考虑好了。
我接受您的邀请。"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他欣慰而沉稳的声音:"很好!我很高兴你做出了这个决定。
欢迎加入!具体待遇和合同细节,我的助理会尽快联系你。
等你处理完离职交接,随时可以过来报到。""谢谢李董给我这个机会,我会用业绩证明您的选择没有错。"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挂了电话,我感到一阵轻松和前所未有的斗志。
我很快向现在的公司提出了离职,按照流程进行工作交接。
王经理很意外,极力挽留,但我去意已决。
一个月后,我正式办完了所有手续,离开了这家我奋斗了好几年的公司,虽有不舍,但更多是对未来的期待。
入职李建国公司的前一天,我特意去做了发型,买了一套剪裁得体的新西装。
我要以一个全新的、专业的形象出现在那里。
第一天报到,李建国亲自带我去了新事业部,召开了简单的部门见面会。
他只简单介绍我是他高薪聘请来的专业人才,负责开拓新业务,只字未提我和他的私人关系。
员工们看我的眼神有好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礼貌。
我的办公室很大,窗外视野开阔。
坐在崭新的办公桌后,我知道,挑战才刚刚开始。
我必须尽快熟悉业务,组建团队,拿出成绩。
我几乎投入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期间,我听说婆婆周凤英得知我去她丈夫公司上班后,在家里大闹了一场,据说还气得病了一场。
但被李建国狠狠压了下去,严令禁止她靠近公司半步,否则就彻底断绝经济来源。
李伟似乎彻底消沉了下去,请了长假,据说经常一个人待着,不见外人。
这些消息,都是从一些旁人口中零星听到的,我听了,心里并无太多涟漪。
他们的生活,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目标:把这份新工作做好,做到极致。
功夫不负有心人。
半年后,我负责的新业务板块成功打开了市场,签下了几个重要订单,实现了盈利,赢得了公司上下的一致认可。
那些最初可能带着异样眼光看我的人,也渐渐被我的能力和拼劲折服,开始真心实意地叫我一声"赵总"。
李建国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扬我。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源于自我的实现,而非任何人的认可或施舍。
一天下班后,李建国约我一起吃饭,说是庆祝项目成功。
饭桌上,他心情很好,聊了很多公司未来的规划。
最后,他放下酒杯,看着我,十分感慨地说:"心怡,说实话,当初邀请你,我一方面是惜才,另一方面,也确实存了点私心,觉得这样或许能弥补一点李家对你的亏欠。"他顿了顿,真诚地说:"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根本不是李家在弥补你,而是你,在用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反哺公司,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和回报。
我应该谢谢你。"我笑了笑,坦然接受了他的夸奖:"李董,您过奖了。
我只是做了我份内的工作。"那一刻,我知道,我真正地站了起来。
不是作为李家的前儿媳,而是作为赵心怡本人,赢得了属于我的尊严和地位。
吃完饭,我独自开车回家。
摇下车窗,晚风拂面,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温热和自由气息。
等红灯时,我无意间看向路边,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李伟。
他一个人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背影显得格外寥落和失意。
我没有停留,绿灯亮起,缓缓踩下油门。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里。
我的目光看向前方,道路宽阔,灯火通明。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真正开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年底。
公司年会盛大举行,我作为新晋的业绩功臣和部门总监,自然成了焦点之一。
台上正在表演热闹的节目,台下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我端着酒杯,和几位同事闲聊着,偶尔有下属过来敬酒,言语间充满了尊重和钦佩。
这种靠自身能力赢得的感觉,踏实而充盈。"心怡。"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回头,是李建国。
他今天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意。"李董。""来来来,给你介绍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他热情地引着我走向主桌那边,"这几位老总对我们新业务很感兴趣,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我落落大方地跟着他,与那几位老总寒暄、交换名片、谈论行业前景,言谈举止自信从容。
我能感觉到他们欣赏的目光,这种欣赏是针对我赵心怡个人的能力和气场,与我是谁的谁毫无关系。
李建国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欣慰。
应酬了一圈,我稍微有些累了,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透气。
冬夜的空气清冷,却让人头脑清醒。
城市璀璨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浩瀚而充满生机。
我靠着栏杆,轻轻晃着杯中的酒,回想这一年,仿佛过了半生那么长。
从那个被一句"不下蛋的母鸡"打入地狱的家庭主妇,到如今在职场独当一面的总监。
其中的辛酸、挣扎、痛苦和抉择,只有我自己知道。
但我很庆幸,我最终选择了勇敢地打破枷锁,并且抓住了那个看似风险重重却蕴含转机的机会。"一个人躲在这里享受成就感?"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是公司研发部的总监徐辉,一位海归博士,技术大牛,平时工作中有不少交集,为人风趣幽默,能力很强。"徐总监,"我笑了笑,"出来透口气而已。"他走到我旁边,同样靠在栏杆上:"刚才看你侃侃而谈的样子,很有魅力。
李董挖到你这块宝,真是赚大了。""徐总监过奖了,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我客气地回应,心里却因为他的直白夸奖微微一动。
徐辉比我大两岁,离异,没有孩子,是公司里很多单身女性关注的对象。
但他似乎一直以工作为重,没什么绯闻。
我们平时因为项目合作,接触比较多,我欣赏他的专业和头脑,他好像也对我的干练和果决颇有好感。
但之前一直忙于工作和处理离婚的烂摊子,我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只是本职工作吗?"他侧头看我,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我觉得你做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出色。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他的语气很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晚风吹起我的发丝,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我看着他,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或许,新的生活,也应该包括新的可能?"谢谢。"我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这时,宴会厅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邀请李董上台致辞。"走吧,该进去了。"我直起身。"好。"徐辉很自然地和我并肩走回宴会厅。
年会结束后,我婉拒了同事续摊的邀请,准备叫代驾回家。
徐辉跟了出来:"我也叫了代驾,一起等吧。"站在酒店门口,寒风吹来,我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
他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羊绒围巾解下来,递给我:"披上吧,有点冷。"我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
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对女同事献殷勤的人。"放心,没别的意思,只是绅士风度。"他笑着补充道,眼神坦荡。
我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柔软的触感裹住脖颈,确实暖和了很多。"谢谢。""不客气。"他看着我,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赵心怡,我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但我觉得,人总要向前看。
未来还很长,值得更好的风景……和更好的人。"我的心轻轻一跳。
代驾的车这时到了。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帮我拉开车门,微笑着说:"路上小心。
年后那个新项目的技术方案,我们再详细讨论。""好,年后见。"我坐进车里,冲他挥挥手。
车子驶离酒店,我看着后视镜里他站在原地挥手的身影,心里第一次对"年后"这个词,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期待。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微信消息。
我点开,是徐辉发来的:"围巾不用急着还。"我低头看了看脖子上柔软的灰色羊绒围巾,忍不住笑了。
或许,幸福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它总会以另一种方式,悄然来到你的身边。
而最重要的,是你要有勇气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车窗外的夜景飞速掠过,璀璨而温暖。
我知道,属于赵心怡的人生,终于真正地、灿烂地开始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