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十二岁,眼角细纹得眯眼才看得清,西装领口的褶皱是今早赶地铁时压的 —— 昨天加班到十点,熨烫机还摆在玄关没拆箱。领带倒是系得端正,毕竟上周总监刚说 “技术部也要注意形象”。
地铁玻璃窗映出张脸时,我正盯着手机里没写完的策划案。
三十二岁,眼角细纹得眯眼才看得清,西装领口的褶皱是今早赶地铁时压的 —— 昨天加班到十点,熨烫机还摆在玄关没拆箱。领带倒是系得端正,毕竟上周总监刚说 “技术部也要注意形象”。
这张脸很熟,又很陌生。像楼下便利店微波炉热过三次的饭团,外壳还是完整的,内里早没了刚出炉的韧劲。
突然就想起十八岁那个通宵。网吧烟味混着泡面香,我盯着屏幕上闪烁的 “组队成功”,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队里的 “风行者” 说他是高三党,高考完要去西藏骑行,我跟他约好到时候帮他写旅行 APP 的代码。
凌晨三点,我们溜出去买泡面,站在便利店门口看天慢慢亮起来。橘红色的光漫过电线杆,我咬着泡面叉子想,未来肯定比这日出还亮。
“您好,借过一下。” 穿校服的小姑娘碰了碰我的胳膊,背着的书包上挂着玲娜贝儿挂件。地铁到站,人潮涌过来,我下意识把公文包往怀里拢了拢 —— 里面除了策划案,还有昨晚没吃完的半盒寿司,是公司楼下日式料理店的,四十块钱一份,比十八岁时的泡面贵十倍,却没那么香了。
上周在电梯里碰见大学室友阿哲。他穿的西装跟我是同个商务品牌,领口沾着点咖啡渍,发际线退到了额角三指处。“还写代码呢?”
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 “市场部经理”,我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弯腰收到了他的名片。
我们笑着说 “有空喝茶”,电梯到一楼时,他突然说:“还记得毕业那晚吗?你说要写改变世界的代码。” 我盯着他的咖啡渍,没敢接话。
现在我确实还在写代码,只是代码里全是 “优化外卖配送路径”“提升用户下单转化率”。
前天下单奶茶,备注 “多放珍珠,骑手师傅注意安全”,系统却自动弹出 “备注过长,已精简为‘多放珍珠’”。
我盯着屏幕愣了半天 —— 原来我写的算法,连一句关心都容不下。
那天技术部通宵修服务器,凌晨四点我站在公司落地窗前,看见楼下骑手的电动车亮着灯,像一串移动的星星。
手机突然震了,“你生日快到了,今年能回来吃碗长寿面吗?” 我翻了翻日历,才想起自己下个月就三十三了。
十八岁时总盼着生日,提前半个月就跟同学约好去 KTV,现在连自己的生日都要靠母亲提醒。
请假回老家那天,母亲从衣柜顶上翻出个纸箱,里面全是我的旧东西。泛黄的篮球服上还印着 “高三(2)班”,旁边放着个破旧的 MP3,按开机键居然还能响,里面是周杰伦的《晴天》。
“你小时候最爱抱着篮球跑,” 母亲擦着 MP3 屏幕,“有次摔破了膝盖,还笑着说‘没事,明天还能打’。” 我摸着篮球服上起球的布料,突然想起上周跟同事打球,跑两步就喘得不行,同事还笑我 “老了”。
其实我知道,那个爱打篮球的少年早就没了。
他死在第一次为了保住工作,改了三遍代码却没敢说 “这方案不合理” 的时候;死在跟客户吃饭,喝到吐还要说 “您说得对” 的时候;死在昨天整理旧物,把写满代码灵感的笔记本扔进垃圾桶的时候。
离家那天天下雨,母亲往我行李箱里塞了罐腌萝卜,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在外面别总吃外卖,” 她帮我拉上拉链,“记得按时吃饭。”
这话她十年前也说过,只是那时候她会偷偷抹眼泪,现在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身进高铁站时,雨水打在眼镜上,模糊了视线,才发现自己也哭了。
高铁飞驰,窗外的树往后退,像被风吹走的回忆。我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屏幕里的人眼神疲惫,却带着点刻意的稳重 —— 这是公司需要的样子,是母亲放心的样子,却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偶尔在凌晨三点改方案时,在应酬完独自等代驾时,在听到便利店播放《晴天》时,我会突然想起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总说三十岁很老,说要征服世界,说永远不会变成 “无聊的大人”。可现在我走到了他说的 “未来”,却把他弄丢了。
高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我把手机揣进兜里,拎起行李箱走进人群。出站口的玻璃门上,映出无数张相似的脸 —— 疲惫却认真,成熟却迷茫。
我们都一样,把那个闪着光的少年,永远留在了过去。
在所有失去的人里面,我最怀念自己。
来源:望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