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冷清空旷的办事大厅里,最后一对办理完离婚手续的夫妻身影,渐渐消失在玻璃门外。
下午五点半,民政局。
冷清空旷的办事大厅里,最后一对办理完离婚手续的夫妻身影,渐渐消失在玻璃门外。
一位工作人员缓步走到程宥宥身边,目光里带着几分同情,轻声提醒道:“你好,我们准备下班了,你等的人……还没到吗?”
程宥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份结婚登记申请表,纸张的边缘已被她无意识地捏得微微卷曲变形。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黄昏的寂静:“稍等,我最后再打一次电话。”
她慢慢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通话记录界面清晰可见——整整十二通未接来电,每一通,都固执地拨向了同一个名字:顾晏承。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然而,这最后一通电话的命运,如同之前的十二次一样,被对方冰冷地拒接了。
程宥宥沉默地合上手机,嘴唇翕动了一下,低低地道了声“抱歉”,随即转身,离开了这个承载着她最后一丝期待的地方。
当民政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的瞬间,她的脚步蓦然顿住。
就那么静静地伫立了片刻,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用力,一下、两下,将那份承载着幻想的结婚申请表撕得粉碎。
被撕裂的纸片,如同冬日里绝望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进一旁的垃圾桶。
这是顾晏承第三次,在约定登记结婚的日子,将她独自遗弃在这里。而这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她确实深爱过顾晏承,刻骨铭心。可她并非没有自尊、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顾晏承,爱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她在心底,无声地划下了句点。
坐上出租车,程宥宥百无聊赖地划开了手机屏幕,点进朋友圈。
刷新后的第一条动态,便来自她和顾晏承的共同好友:【喜得故人归,欢心无以言。欢迎可欣回国,未来可期!】
配图里,那个让她焦灼等待、电话打爆也联系不上的顾晏承,赫然在座。
而他身侧,亲昵依偎着的,正是谭可欣。
谭可欣,是他的初恋,是他的青梅竹马。
同时,也是程宥宥曾经……最好的朋友。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可如今谭可欣悄然回国,却唯独将她排除在外。
程宥宥凝视着那张照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指尖,平静地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手机尚未放下,微信提示音便清脆响起,是上司发来的消息:【华航的跨境并购案,由你全权负责跟进。】
程宥宥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
她迅速回复了一个‘好’字,随即抬头对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麻烦改道去德庆会计事务所。”
华航的案子涉及上亿资金,与其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独自舔舐伤口,她宁愿一头扎进事务所,用工作填满自己。
时间在键盘敲击和文件翻阅中悄然流逝,直到晚上十点,城市的霓虹早已点亮了夜空。
程宥宥才揉着酸涩的脖颈,从事务所走出来,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推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样的场景,程宥宥早已习以为常。
她简单洗漱完毕,便准备上床休息。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程宥宥无奈起身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只见顾晏承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几乎完全倚靠在谭可欣的身上,摇摇欲坠。
这一幕,像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进程宥宥的心口,让她骤然缩紧。
她沉默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谭可欣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谭可欣笑着回应,语气自然地仿佛只是寻常问候,“今天我的接风宴,你怎么没来呀?”
谭可欣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一袭洁白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气质温婉。
程宥宥尽量维持着平常的语气:“今天,原本是我和顾晏承去领证的日子。”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谭可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歉疚的神情:“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你们了。”
“没关系,”程宥宥的语气异常平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她瞥了一眼人事不省的顾晏承,心平气和地想:反正这婚,她也不打算结了。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要进来坐坐吗?”她问道。
谭可欣微微一怔,随即客气地婉拒:“不了,我刚回国,杂事还很多。晏承就麻烦你照顾了。”
“他喝醉后第二天容易头疼,明早你记得给他煮点醒酒茶,多放点蜂蜜……”话说到一半,谭可欣突然顿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现在你才是他女朋友,这些你应该都清楚的吧?”
谭可欣的话语,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程宥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程宥宥当然清楚。在她暗恋顾晏承的漫长十年里,关于他的一切细枝末节,她都早已烂熟于心。
程宥宥没有失态,反而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真没想到,当初为了一个国外研究所的offer,就能毫不犹豫抛弃顾晏承的人,对他的这些小习惯,倒是记得如此清楚,也是难得。”
谭可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程宥宥关上门,费力地将高大的顾晏承半拖半扶地弄进卧室。
她走进卫生间,用温水打湿毛巾,拧干。回到床边,刚将温热的毛巾覆上顾晏承的额头,他却猛地睁开了眼。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滚烫的吻便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程宥宥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顾晏承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挣脱。
昏黄的床头灯下,两道身影在凌乱的被褥间紧紧纠缠。
混乱中,程宥宥的指甲无意识地划过顾晏承劲瘦的背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顾晏承吃痛地闷哼一声,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地低语:“可欣,别闹……”
程宥宥的身体骤然僵住。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几乎让她窒息。她无力地闭上双眼,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风暴平息后,程宥宥看了一眼身旁陷入沉睡的顾晏承,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
她的手急切地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索着,终于找到那盒避孕药,迅速抠出一粒,干咽了下去。
胃里很快翻腾起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渐渐地,那痛感变得麻木,她再也支撑不住,就那样躺在顾晏承身边,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
闹钟尖锐的铃声划破清晨的宁静,程宥宥瞬间惊醒。
她转头看向身侧,床铺早已空无一人。
她迅速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当她洗漱完毕出来时,正好撞上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顾晏承。
他身姿挺拔,一身剪裁得体的高级西服衬得他愈发清俊。他的眼底平静无波,目光淡淡扫过她,语气疏离:“记得吃药。”
程宥宥的脚步顿在原地。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但她没有解释自己早已吃过,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行。”
她明白,他从来就不期待,甚至抗拒与她有孩子。
而如今,她也早已不再奢望。
顾晏承得到回应,转身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地补充:“昨天临时有事,忘了和你去领证。等过几天有空,我们再去一趟。”
这已经是程宥宥第三次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忘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机械地回应:“好,等你时间。”
她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让顾晏承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程宥宥一到事务所,便径直走向行政主管的办公室。
她对主管说:“我的婚假申请,不用批了。”
行政主管惊讶地看着她:“怎么回事?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婚礼改期了?”
程宥宥摇了摇头:“不是改期,是我不结了。”
看着主管诧异的神情,她又递过去一份文件:“另外,我已经申请调去德国分部常驻,下个月就出发。”
行政主管更加惊讶了,反复确认:“你确定吗?德国那边你没有任何基础,过去相当于一切从零开始。”
程宥宥微微一笑,眼神却异常坚定:“国内一级高管的职位已经饱和了。我想要往上走,不破釜沉舟,重新开始,怎么行?”
从行政主管办公室出来,程宥宥回到自己的工位。
她翻开厚重的卷宗,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工作中。
等到处理完手头的事务,窗外夜色已深,指针指向了晚上九点。
程宥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推开门,却看见顾晏承正专注地在平板电脑上写着什么。他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
看到程宥宥回来,顾晏承合上平板,平静地看向她:“可欣回国了,你知道吗?”
“知道。”程宥宥冷静地与他对视,“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就是她送你回来的。”
顾晏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绕开了这个话题,语气如常地说:“过几天是可欣的生日,她想邀请你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程宥宥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她想邀请我,为什么要由你来转达?”
顾晏承语气坦然:“她现在在我的研究所担任助理研究员,今天顺便跟我提了一句。”
程宥宥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掠过一丝清晰的嘲讽。
她清楚地记得,五年前谭可欣决定出国时,顾晏承曾斩钉截铁地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与她共事。
如今人一回来,那些掷地有声的誓言,便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程宥宥懒得去翻这些陈年旧账,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结束了这场对话。
几天后,谭可欣生日当天。
顾晏承一大清早便不见了踪影。
程宥宥洗漱完毕,走进衣帽间准备换衣服。
目光扫过衣柜里挂满的白色衣裙,她突然有些怔忡。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这些年,她爱得如此卑微,竟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谭可欣偏爱白色,她便也下意识地购置了满柜子的白裙。可她内心深处真正热爱的,是那抹耀眼的、充满生命力的红色。
如今,她既已决心离开,那么改变,就从这身衣服开始吧。
程宥宥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了一条五年前的旧裙子——那是一条火红色的鱼尾裙。
裙子妥帖地勾勒出她依旧姣好的腰身曲线。
她看着镜中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将一头直发利落地挽起,然后,为自己涂上了一抹鲜艳的大红唇色。
中午,程宥宥准时抵达约定的私人会所。
她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什么?可欣,你还真请了程宥宥?你请她来干什么呀?她能听得懂我们聊什么吗?”
紧接着是另一个附和的声音:“就是啊,她不过是个普通211的本科生,我们在座的哪个不是清北毕业,至少也是个硕士。要不是看在顾教授的面子上,她连我们这个圈子的门槛都够不着。”
“晏承,”一个男声带着戏谑响起,“现在可欣也回来了,你给句痛快话,可欣和程宥宥,你到底选谁?”
程宥宥的脚步在门外停住了。
她当然知道顾晏承的这个精英圈子,向来不欢迎她。
顾晏承是国内理论物理学界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是清北最年轻的教授。他的同事、朋友们自诩为高级知识分子,骨子里带着一种优越感,总觉得她的学历背景配不上他,认为她远不如谭可欣,不配站在顾晏承身边。
平心而论,程宥宥从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但过去为了顾晏承,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些社交关系,面对刻意的刁难,也多是能忍则忍。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再继续忍耐下去。
程宥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吸入肺腑,借此汲取力量。她猛地推开包厢厚重的门扉,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了进去。
包厢内原本喧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脸上却不见丝毫背后议论被撞破的尴尬与羞愧。
其中一个男人甚至嬉皮笑脸地率先开口,语气轻佻:“哟,小薇来了啊?我们刚才正开玩笑呢……”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意味不明的低笑声,程宥宥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清晰可见的讥诮弧度。
她声音清冷,如同碎冰撞击:“是挺好笑的。只是不知道,你辛苦一年挣的工资加起来,有没有我一个月拿的奖金多?怎么就能活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包厢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过去总是默默承受调侃、从不还击的人,竟会说出如此锋利的话语。
方才说话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纷呈。
一直沉默的顾晏承此刻终于抬眼,目光淡淡地扫过程宥宥,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程宥宥,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程宥宥的视线也迎了上去,落在顾晏承身上。
别人肆意开她玩笑时,他置若罔闻。
她稍作反击,他便立刻站出来“主持公道”。
其实,他和这些人,骨子里想的并无二致。
他始终介怀她的学历,心底认定她比不上谭可欣。
他大概觉得,和她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屈就……
想到这里,程宥宥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烦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恰在此时,谭可欣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故作姿态地打着圆场:“哎呀,大家别往心里去,宥宥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性子直,火气大。”
这话听着温婉,实则茶香四溢。
若是从前,程宥宥定会按捺不住,当场与谭可欣争执起来。
但奇怪的是,自从心底决定放下顾晏承后,她对谭可欣这些小心思,竟也失去了计较的兴致。
程宥宥只是冷笑一声,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语气带着点自嘲:“是啊,谁让我天生脾气大呢。”
谭可欣显然没料到程宥宥会是这般反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程宥宥落座后好一阵子,包厢里凝固的气氛才重新开始流动,人们小心翼翼地重新交谈起来。
有人故意拔高了嗓门,话里有话:“老陈,听说你这次接手的可是国家级重点课题,研究经费得有几千万吧?”
“那可不,不像某些人,赚的……哼,谁知道干不干净!”
程宥宥懒得理会这些阴阳怪气,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这次聚会之后,便与这些人彻底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她看向对这番指桑骂槐依旧漠然置之的顾晏承,一股深切的悲凉感悄然从心底蔓延开来。
开席后不久,谭可欣刚伸筷子夹起一块香辣鸡翅。
顾晏承的眉头立刻紧紧蹙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不能吃辣的,胃不要了?”
顾晏承在生活琐事上向来一窍不通,过去全靠程宥宥写满提示的便利贴提醒他穿衣吃饭。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生活白痴”,却能将谭可欣的饮食习惯记得如此清晰。
程宥宥本就没什么胃口,目睹这一幕,更是觉得眼前精致的菜肴索然无味,彻底放下了筷子。
聚会散场时,顾晏承抢先去前台结了账。
他和谭可欣并肩走在前面,程宥宥则默默地跟在几步之外。
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程宥宥恍惚间想起,在谭可欣出国之前,他们三人似乎总是这样相处——顾晏承的目光永远追随着谭可欣,而她像个影子般缀在后面。
后来谭可欣远走异国,程宥宥才成为了顾晏承的女朋友。
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走进了顾晏承的生活中心。
可如今谭可欣一朝归来,一切仿佛瞬间被按下了倒带键,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三人走到酒店门口,顾晏承停下脚步,认真地询问谭可欣:“有人来接你吗?”
谭可欣轻轻点头,声音温软:“嗯,我哥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车便稳稳停在酒店门口。车门打开,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兴奋地扑向谭可欣,清脆地喊道:“姑姑!生日快乐!”
紧接着,小男孩的目光转向顾晏承,带着亲昵的撒娇意味:“姑父!你都好久没来看我啦!”
“姑父”二字如同惊雷,在程宥宥耳边炸响,她瞬间僵在原地。
顾晏承下意识地飞快瞥了程宥宥一眼,随即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
他转而嘱咐谭可欣:“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谭可欣温顺地点头应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程宥宥,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宣告:看到了吗?我和顾晏承之间,有着你永远无法企及的羁绊。
车子缓缓驶离。顾晏承这才转过身,对程宥宥说了句:“走吧。”
程宥宥在原地顿了一下,才迈步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上了车,车厢内一片沉默。顾晏承启动车子,目视前方,开口解释道:“以前和那孩子关系处得挺好,没想到可欣没跟他说明我们已经分手的事。”
车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程宥宥只能看到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神情模糊不清。
程宥宥咀嚼着他的解释,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明明当时只要他开口澄清一句“我不是姑父”,就能轻易化解误会。
他当时选择沉默,现在却来向她解释……
你说,这好不好笑?
程宥宥扭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流光。
顾晏承没有得到回应,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那身鲜艳夺目的红裙,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眉头立刻紧紧拧起,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的神色,语气生硬地命令道:“还有,以后别再穿这种红裙子,难看。”
程宥宥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忍不住在心里自问:究竟是这红裙穿在我身上真的难看,还是……顾晏承只喜欢我穿得像谭可欣那样素淡?
程宥宥闭上双眼,选择了沉默。
顾晏承见她毫无反应,脸色也沉了下来,抿紧嘴唇,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道路,一路无言。
回到家中,程宥宥径直走向书房。
她即将前往德国,必须抓紧时间学好德语。
所幸她早年有些德语基础,如今重新拾起,倒也不算太过吃力。
她没有刻意避开顾晏承学习,但他也从未过问一句,对她正在做什么,似乎完全漠不关心。
第二天,华航项目的合作意向书正式签署,第一阶段目标达成。
程宥宥顺势举办了一场庆祝酒会,邀请了众多金融圈内的同仁。
酒会气氛热烈,宾主尽欢。程宥宥心情极佳,也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喝得醉意醺然。
好友兰峙渊看着瘫在沙发上的程宥宥,眉头紧锁,语气担忧地问周围的人:“你们也不拦着点?真让她喝成这样。现在怎么办?”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主意。
“程宥宥有男朋友吗?”
“好像没有吧?要不……给那个谁一个机会?他不是一直挺喜欢程宥宥的,让他送她回家?”
兰峙渊轻轻“啧”了一声,正打算亲自送程宥宥回去,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晏承”。
兰峙渊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顺手按下了免提。
一个声线清冷、带着明显疏离感的男声立刻从听筒里传出:
“程宥宥,你在哪?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虽然语气冷淡,但这熟稔的口吻已然暴露了他的身份。
程宥宥竟然真的有男朋友!
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只有兰峙渊,为这男人话语里透出的冷漠皱紧了眉头,他对着手机说道:“你好,我是程宥宥的同事,她现在喝醉了,你能来接她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男人的声线骤然变得更加冰冷,仿佛淬了寒霜:“地址。”
有人连忙报上地址,电话随即被对方挂断。
同事们更加惊诧,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好几年了,从来没听程宥宥提过她有男朋友啊?”
“是啊,她加班那么多回,也从没见过有人来接她下班……”
唯有兰峙渊,望着沙发上醉眼朦胧、双颊绯红的程宥宥,莫名地叹了口气。
顾晏承赶到会场时,程宥宥的酒劲已经散去大半,正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发呆。
顾晏承走到她面前,她只是抬起迷蒙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顾晏承的目光飞快而仔细地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问:“有必要吗?”
有必要为了一个工作,把自己灌成这副模样?
程宥宥脑子还有些迷糊,却下意识地想反驳“当然有必要”。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顾晏承语气中的不悦,便没有顶嘴,只是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声音软糯:“我们回家吧。”
顾晏承胸口莫名地堵了一下,他转头跟旁边一直打量他的兰峙渊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俯身将程宥宥打横抱起,带离了会场。
一上车,程宥宥便在副驾驶座上沉沉睡去。
顾晏承不经意地侧目看了一眼。
注意到她风衣里穿着的是简洁的白色衬衣,紧锁的眉头竟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果然,这样顺眼多了。
至少比那刺眼的红色好,没那么……招摇了。
回到家,顾晏承将程宥宥带进浴室,本想用湿毛巾让她清醒一下,却被她迷迷糊糊地拽住了领带,一把拉了下去。
带着酒气的、毫无章法的吻胡乱地落在他脸上、喉结上。
顾晏承眸色骤然转深,翻涌起浓重的欲色,终于按捺不住,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回去……
激情退却,一切重归平静。
程宥宥浑身酸软地趴在床上,脑子虽已清醒,身体却连翻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顾晏承慢条斯理地从浴室出来,大约是得到了餍足,眉眼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
看到屏幕上跳动着“谭可欣”的名字,他立刻接起电话。
只听谭可欣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晏承!怎么办?我做菜的时候不小心,锅烧起来了!现在火好大!”
顾晏承脸色猛地一变,语气急促:“别慌!我马上过来!”
他匆匆挂断电话,迅速开始换衣服。瞥见程宥宥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找了个借口:“研究所那边有急事,我得立刻过去一趟,今晚不用等我。”
说完,他甚至没等程宥宥有任何反应,便飞快地换好衣服,拉开门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响,偌大的屋子瞬间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程宥宥始终一言未发,只是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才刚有过最亲密的接触,肌肤相亲的余温尚存,他却能如此迫不及待地奔向另一个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
程宥宥自己的手机也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赫然也是——谭可欣。
程宥宥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
她觉得,这是谭可欣在向她示威,给她一个下马威。
刺耳的铃声固执地响个不停。
她犹豫了片刻,指尖微微发凉,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紧接着,谭可欣那饱含深情的、带着哽咽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晏承,我们和好吧。”
谭可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继续说道:“你还爱我的,对不对?否则,我一个电话,你怎么会立刻从程宥宥身边赶过来……”
程宥宥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顾晏承那略显沙哑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还是无比清晰地穿透听筒,钻进了程宥宥的耳朵里:
“是,我确实……还爱你。”
下一秒,电话被对方挂断。
冰冷的手机屏幕光,映照出程宥宥一张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的脸。
这一刻,程宥宥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了什么而伤心。
是该为了谭可欣一个电话,顾晏承就能毫不犹豫地抛下刚刚温存的她而伤心?
还是该为了即使谭可欣当初在爱情与前程之间选择了后者,顾晏承却依然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接纳她而伤心?
程宥宥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件她本以为早已尘封的往事,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深处。
那是谭可欣远赴异国的第一年。
那一年,顾晏承的名字首次镌刻在物理界的至高荣誉殿堂。
程宥宥满心雀跃,手捧鲜花,怀揣着惊喜,悄悄潜入颁奖典礼的后台,想要第一时间将祝福送给顾晏承。
然而,脚步尚未靠近,几句清晰的对话便钻入她的耳中。
一个同学的声音带着调侃:“你和可欣合作的项目拿了大奖,这不正是飞去国外把她追回来的好时机?你可别告诉我,以后就打算和程宥宥这么过下去了。说真的,程宥宥除了那张脸能看,其他方面,哪点配得上你?”
空气凝固了片刻,顾晏承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回应:“……我会考虑的。”
次日,顾晏承便对程宥宥编织了一个谎言:“我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一周后回来。”
即便那时程宥宥的身份已是顾晏承名正言顺的女友,她依旧缺乏勇气,不敢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你是不是……要去见谭可欣?”
她不敢问,恐惧一旦问出口,这段关系便会瞬间崩塌。
程宥宥眼眶泛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等你回来。”
程宥宥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周,终于盼到顾晏承归国。
那晚,向来滴酒不沾的顾晏承罕见地醉得不省人事。
他将沉重的头颅倚靠在程宥宥单薄的肩膀上,醉眼迷蒙,话语含糊不清:“宥宥……以后……以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程宥宥记得,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紧紧拥抱着他,许下承诺:“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句承诺,她坚守了整整五年。
程宥宥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终能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未曾想,在那一天降临之前,她已先一步耗尽了所有心力。
此刻,程宥宥的眼眶再次微微泛红,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顾晏承,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她决定离开他。
他的爱,她再也不愿奢求。
翌日清晨,程宥宥准时出现在事务所。
她得知德国总部的领导今日抵京考察。
考察行程结束后,领导竟兴致突发,提议去攀登长城。
作为即将外派德国的员工,程宥宥只得随行。
艰难攀爬了几个小时,才勉强抵达半程。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休息,一瓶矿泉水突然递到眼前。
程宥宥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顾晏承的身影!
她瞬间懵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顾晏承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水。
程宥宥缓过气来,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晏承并未直接回答,反而侧身向身旁一位陌生男子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程宥宥。”
接着,他又转向程宥宥介绍:“这位是山东省来的研究员,陈非。”
程宥宥伸出手,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你好。”
陈非热情地回握,笑容爽朗:“好啊,老顾,你小子藏得够深啊!女朋友这么漂亮,真是便宜你了!对了,弟妹在哪儿高就啊?”
顾晏承明显一怔,随即含糊其辞:“哦,在一个小事务所。”
程宥宥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她心里明镜似的,顾晏承根本不清楚她具体在哪家单位任职。在一起五年,她从未更换过工作,但这对他而言,重要吗?
程宥宥于是主动补充道:“我在德庆事务所工作。”
陈非闻言一惊,猛地捶了顾晏承一拳:“你这家伙,也太谦虚了吧!德庆啊!那可是世界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要是德庆都算小事务所,那国内还有哪家敢称大?”
顾晏承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眼神复杂地瞥了程宥宥一眼,陷入了沉默。
陈非没多想,充满干劲地说:“我先去前面探探路,你们俩快点跟上来啊!”
顾晏承应了一声,陈非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只剩下顾晏承和程宥宥两人,沉默地沿着古老的城墙缓缓前行。
顾晏承侧脸线条紧绷,不知在思索什么。程宥宥轻轻叹了口气,索性开门见山:“我在德庆事务所工作,职位是基金经理人。主要负责基金相关的投资与管理工作。”
顾晏承低垂着眼睫,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疏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程宥宥神色平静,认真地回答:“这样下次你再向别人介绍我时,就可以说得更具体些。而不只是‘我女朋友程宥宥’,后面便再无下文。”
她不仅仅是顾晏承的女朋友,她更拥有自己独立的社会身份和价值。
顾晏承皱起眉头,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悦:“我们的工作领域天差地别。我怎么可能了解什么德庆事务所?”
程宥宥沉默片刻,随后扯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是啊,我们就像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笑容转瞬即逝,她抬眼望向正前方,看到领导正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好了,不说了,我得过去跟领导打个招呼。”
程宥宥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登上瞭望台,程宥宥走到领导身边。
领导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身后的顾晏承,问道:“你男朋友?”
程宥宥点点头:“是。”
领导半开玩笑地问:“舍得一个人去德国?不带上他一起?”
这时,顾晏承也走到了她身侧,静静地眺望着远方层叠的山峦。
他的侧脸轮廓深邃,与五年前相比,似乎并无太大变化。
程宥宥轻轻笑了一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她知道顾晏承不懂德语,于是便当着他的面,用德语坦然地回答:“舍得。”
从长城下来后,程宥宥妥善送别了一众领导。
她转过身,却只看到陈非一人。
陈非指着旁边的商店说:“老顾进去买水了。”
程宥宥点了点头。
陈非是个健谈的人,自来熟地和她聊起来:“我这次来北京,爬长城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市星空馆的分馆——深空科普艺术馆的开馆测试。这可是你男朋友呕心沥血五年的项目,明天就正式开馆了,你肯定会来捧场的吧?”
程宥宥想起之前无意瞥见顾晏承打开市星空馆的网页,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他没跟我提过这件事。而且,我明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恐怕走不开。”
陈非一愣,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门票,大大咧咧地塞给她:“哎呀,他肯定是忙忘了!你是他女朋友,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缺席呢?”
程宥宥接过门票,神情有些异样。
顾晏承买水回来,顺手递给她一瓶,随口问道:“陈非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程宥宥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程宥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顾晏承起床后便开始忙碌。
他翻找出那套只有在领奖等重要场合才会穿的高级定制西装,一丝不苟地整理着领带和袖口,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容光焕发。
那郑重的模样,仿佛是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今天有事,可能会晚点回来。”
临出门时,顾晏承才像是忽然想起,匆匆丢下这么一句。
显而易见,他丝毫没有邀请她出席开幕式的打算。
程宥宥心口微微一痛,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好,祝你今天开馆顺利。”
顾晏承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话未说完,他的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他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将未竟的话语抛诸脑后,语气变得异常温和体贴:“你到了?这么快?我还想着早点过去接你……”
电话那头传来谭可欣清冷的声音,听不真切。
家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声音。
程宥宥从包里拿出那张门票,凝视了许久。
最终,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把我下午的会议推迟,我有事去不了了。”
下午两点,程宥宥步入崭新的星空馆。
距离她上次踏足这里,已经整整过去了五年。
上一次来,是因为顾晏承要在旧星空馆向谭可欣告白。
那时,程宥宥只是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旁观者,无人知晓,那场盛大告白的布景,正是出自她亲手布置。
那么今天呢?
如此隆重的开幕式,是否也会有它专属的女主角?
开幕式已经开始,程宥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灯光骤然亮起,聚焦在舞台中央,顾晏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上去。
他身形高大挺拔,步履间自带一股不凡气势,引得台下不少女观众窃窃私语。
顾晏承接过主持人的话筒,侃侃而谈:“这座以深空为主题的科普艺术馆,是由北京市与我们深空探测实验室携手打造的深空探测科普项目。”
“为了这个项目,我倾注了整整五年的心血。”
他说着,目光精准地投向台下的谭可欣,语气里多了一丝磁性与温柔:
“曾经,我和一个人约定过,要一同去探寻宇宙的奥秘。”
“可惜,我们错过了整整五年。”
“这座艺术馆,是我为她精心准备的重逢礼物。”
“谭可欣,谢谢你今天能来。”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被这深情的一幕深深打动。
唯有程宥宥,如同被钉在原地,呆呆地伫立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之中。
她失神地望着顾晏承,看着他将谭可欣温柔地牵上舞台。
两人在璀璨夺目的聚光灯下,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
程宥宥再也无法忍受,转身欲走,却迎面撞上了陈非。
陈非脸上写满了尴尬与无措,他望了望台上仍在相拥的两人,又看向程宥宥,嘴唇翕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程宥宥却已平静地绕过他,默默转身离去,仿佛从未踏足此地。
她走出星空馆,径直返回事务所。
早知如此,她真该把那场会议开完。
工作结束后,程宥宥驱车回家。
刚停好车,便看见小区楼下昏黄的路灯旁。
顾晏承与谭可欣宛如一对璧人,正悠闲地并肩散步。
程宥宥忽然想起,谭可欣回国后的住所,正是顾晏承帮忙张罗的。
就在他们家隔壁单元楼。
程宥宥缓缓走近,两人的对话清晰地飘入耳中。
只听谭可欣语带羞涩:“谢谢你送的礼物,我特别喜欢。”
顾晏承的声音温柔得像拂过树梢的晚风:“你喜欢就好。”
两人慢慢踱步至楼下,到了分别的时刻。
顾晏承驻足,目送谭可欣上楼。
谭可欣却站着没动,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说道:“这么晚了,还麻烦你送我回家,真是不好意思。”
“要是程宥宥知道了,又该跟你闹别扭了吧。”
顾晏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谭可欣正暗自得意,程宥宥清冷的声音却突然从旁边传来。
“我不介意。”
程宥宥从旁边的树影下走出,神色平静地看着谭可欣。
“朋友之间,互相送送,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谭可欣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我多虑了。”
程宥宥看了顾晏承一眼,便径直向前走去。
很快,顾晏承跟了上来,一路沉默,没有半句解释。
程宥宥刚踏进家门,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点开一看,“这周五,哥几个给你办个欢送趴,必须到场,不许放鸽子!”
程宥宥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正在客厅的顾晏承,轻声问道:“这周五,我有个朋友聚会,你要一起来吗?”
顾晏承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这似乎是程宥宥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参加属于她自己的社交活动。
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他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下意识地便点了头:“好,我会去的。”
转眼到了聚会当天。
程宥宥一下班便准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朋友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不舍:“宥宥,你这一去德国,咱们以后想见面可就难了,真舍不得你走。”
程宥宥心头一暖,真诚地笑了笑,伸手回抱了对方:“别担心,等我在德国站稳脚跟,闯出点名堂,就把你接过去玩。”
好友这才破涕为笑。
兰峙渊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你男朋友也要来?人呢?”
程宥宥正要开口解释,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我们没迟到吧?”
程宥宥循声回头望去,呼吸瞬间一窒。
顾晏承是来了,可他身边,赫然还站着谭可欣。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顾晏承神色自若地解释道:“可欣听说我们要聚会,也想过来凑个热闹,你不介意吧?”
程宥宥唇边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当然介意,但人都已经站在这里了,总不能直接赶出去。
“进来吧,别客气,就当自己人。”程宥宥只能这样说道。
这顿原本温馨的欢送饭,吃得异常别扭。
顾晏承当着程宥宥所有朋友的面,自然而然地给谭可欣添饭夹菜。
“给,你最喜欢的土豆炖排骨。”他语气熟稔。
兰峙渊终于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顾晏承,你女朋友够不着喜欢的菜,你也给她夹点呗?”
顾晏承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竟有些不知所措。
程宥宥心里明镜似的,他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她尴尬地笑了笑,伸手转动桌上的玻璃转盘。
一顿饭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兰峙渊显然不甘心,又提议道:“吃饱喝足,转场去隔壁桌游馆杀两盘狼人杀怎么样?”
程宥宥微微一怔。
她明白兰峙渊是想替她找补,挽回些颜面。可她明天就要和顾晏承摊牌分手了,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她刚想婉拒,却见顾晏承已经点了点头。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转移到了隔壁的桌游馆。
兰峙渊兴致高昂,自告奋勇担任上帝(主持人)。
他熟练地洗牌、发牌,笑着招呼大家:“都闭上眼睛哈,游戏开始了!”
众人依言闭上了眼睛。
游戏进程推进得很快。
几轮发言和投票下来,场上的局势逐渐明朗。
原来,场上潜伏着两只狼人。
顾晏承抽到了预言家的身份牌,凭借冷静的分析和敏锐的直觉,成功揪出了第一只狼。
此刻,场上还剩最后一只狼人未被找出。
程宥宥则抽到了女巫牌,她适时公开身份,巧妙地运用了解毒剂,成功存活到了最终轮。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最终场上只剩下他们三人对峙。
答案呼之欲出——谭可欣就是那只隐藏的狼人。
程宥宥眼神坚定地看向顾晏承,认真说道:“你查验过我的身份,我是好人。只要你和我一起把票投给谭可欣,这局我们就赢了。”
谭可欣眼见身份暴露,辩解已是徒劳。
她眼珠一转,干脆使出了撒娇的招数,声音又软又糯:“晏承~我真的不是狼啦,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嘛?”
兰峙渊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少废话,赶紧投票!”
程宥宥和谭可欣毫不意外地互相指向对方,随即,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掌握关键一票的顾晏承。
顾晏承沉默了片刻,顶着众人或期待或疑惑的目光。
他面色沉凝,最终沉声道:“我投程宥宥是狼。”
程宥宥猛地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好友已经忍不住冷笑出声:“呵,这游戏还有意思吗?干脆以后都别玩了,直接靠撒娇定胜负得了!”
谭可欣被这么一说,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楚楚可怜地望了顾晏承一眼,又看向众人,声音带着委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针对。既然你们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她转身就冲出了桌游馆。
顾晏承当即站起身,冷冷地看向程宥宥,语气带着责备:“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说完,他抬脚就要去追谭可欣。
程宥宥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别走。”
周围都是她的朋友,如果顾晏承就这样追着谭可欣离开,她将陷入何等尴尬的境地?
顾晏承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最终,他还是用力挣脱了她的手,语气客气而疏离:“今晚的单算我的,大家随意。”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追了出去。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抛下程宥宥,去追谭可欣。
程宥宥呆呆地望着顾晏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凉,悲凉之感弥漫开来。
包厢内陷入一片沉寂。
兰峙渊满脸歉意地走过来:“对不起啊,宥宥,我真没想到最后会搞成这样……”
程宥宥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事,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想替我出口气。但今天本来就是为我送行的,少了他们,咱们反而更自在,能好好说说话,不是吗?”
灯光下,她的眼眶红得惊人。
她却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都高兴点!我离开是奔向新生活的好事。你们得祝福我啊,就祝我……”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眼中含着泪光,声音却异常清晰:“祝我离开之后,前程似锦,所愿皆能得偿!”
众人对视一眼,眼眶也都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们纷纷举起酒杯,清脆地碰撞在一起!
“祝你,前程似锦,所愿皆所得!”
聚会散场,程宥宥回到家,手机便收到了航空公司发来的出票信息。
【尊敬的程宥宥女士,您所预定的由北京飞往德国的华薇7399航班,将于2025年1月24日17:20准时起飞,祝您旅途平安。】
后天。
1月24日,这便是她正式与顾晏承告别的日子。
程宥宥不愿再多想,索性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收拾的过程中,顾晏承回来了。
他对桌游馆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程宥宥也没有主动提起。
只是,顾晏承明明看见她在收拾行李,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视而不见。
“你先忙,我睡了。”他丢下这么一句。
他既不关心程宥宥在收拾什么,也不知道是笃定了程宥宥绝不会真的离开他,所以有恃无恐。
还是即便知道她要走,也毫不在意。
程宥宥默默地整理着衣物,忽然从压箱底的旧包里,翻出了两张被遗忘的剧场盲盒兑换券。
她记得这是几个月前,她和顾晏承在剧场门口参加活动抽奖得到的,可以凭券免费观看一场戏剧。
他们当时兴致勃勃地约好要一起去,结果后来谭可欣回国,这件事便被彻底抛在了脑后。
程宥宥扬起手中的票券,回头叫住了正要进卧室的顾晏承:“我们明天去把这个券用掉吧。”
顾晏承脚步未停,随口应道:“行。”
程宥宥于是将票券仔细收好,放在了客厅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看完这场戏剧,他们之间,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第二天,程宥宥和顾晏承来到剧场。
当天上演的,恰好是改编自张爱玲经典小说的戏剧——《红玫瑰与白玫瑰》。
剧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桥段,莫过于男主角那段充满哲思与无奈的自白。
他站在舞台中央,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程宥宥看到这一段时,完全沉浸其中。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眼神里充满了哀伤与共鸣。
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了剧情。
在她看来,谭可欣无疑就是顾晏承生命里那朵圣洁无瑕、可望而不可即的“白玫瑰”。
而她自己呢……
程宥宥情不自禁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顾晏承。
昏暗的剧场里,顾晏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回复着消息。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清晰地映照出“可欣”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程宥宥的心口,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谭可欣的消息弹了出来:“你在干嘛呀?我好无聊哦,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顾晏承迅速回复:“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回完消息,他似乎察觉到程宥宥的目光,抬起头,迎上她平静无波的脸庞。
他满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这戏不好看吗?”
程宥宥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没什么。”
说完,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舞台。
心里却默默地想:或许自己,连那墙上惹人厌弃的蚊子血都算不上……
一股尖锐的痛楚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
戏剧落幕,散场的灯光亮起。
两人随着人流缓缓走出剧院大门。
程宥宥心里清楚,顾晏承步履匆匆,是为了赶去赴谭可欣的约。
可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带着一丝最后的期盼:“我们……回家吃饭吧?我给你买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顾晏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不了,我待会儿还有事。”
程宥宥急切地挽留,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就一顿饭,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其实,她只是想和顾晏承安安静静地吃最后一顿饭,为这段长达五年的感情,画上一个有始有终的句点。
然而顾晏承依旧拒绝。
他的目光清冷而寡淡,与过去五年里的任何一个普通日子并无二致。
他语气平淡地说:“下次吧,等我有空了,一定陪你。”
这一刻,程宥宥心中最后一丝执念,如同紧绷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她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释然地对他说:
“好,我知道了。”
她看着顾晏承转身离开,只见他迫不及待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程宥宥轻声开口:“没有下次了,顾晏承。”
回到家后,程宥宥约好的上门取件员准时到了门口。
她把所有带不到德国的衣服都仔细地打包好,寄回了父母家。
接着,她又把两人的照片、情侣物件都收拾起来,毫不犹豫地丢到了垃圾堆里。
离开前,她拿出便利贴,准备给顾晏承留下分手礼物。
她在冰箱上贴了一张便利贴,认真地写道:“蔬菜最好在三天内吃完,牛肉我给你放在冷冻区了,要吃记得提前拿出来解冻。”
她又在洗衣机上贴了一张:“你的羊毛衫、西装不能放洗衣机里洗,得拿去干洗店,不同颜色的更不能放在一起洗。”
然后在阳台上也贴了一张:“窗台上的绿植至少一周浇一次水,不然会干死的。”
……
等到停笔的时候,整个屋子不知不觉都贴满了黄色的便利贴。
程宥宥呆呆地看着这些便利贴。
这五年,就是这样一张张便利贴,记下了她爱顾晏承的点点滴滴。
而顾晏承对她的爱,也像对待这些便利贴一样,看过就撕掉。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爱他了。
便利贴只剩最后一张,程宥宥在上面写下了最后一句话:“顾晏承,分手快乐。”
她把这张便利贴贴在了顾晏承的平板上。
一切都结束了。
程宥宥拎着行李箱,缓缓走出了这个她住了五年的“家”。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锁也落了,再没有任何回音。
来源:小高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