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走出金辉商业广场的办公楼时，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震惊。
那天走出金辉商业广场的办公楼时，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震惊。
“李班长，您还记得这个水壶吗？”坐在面试官位置上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上面还有当年我用刺刀刻下的“李铁军”三个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记忆瞬间回到了1999年那个雨夜。
那个哭着喊妈妈的新兵蛋子，我背着他在泥泞中跋涉了三公里才回到营地。
现在，他西装革履地坐在我面前，成了我的面试官。
“小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点点头，但表情依旧冷淡：“现在请叫我陈经理。李班长，关于这份工作...”
01
2003年5月的那个早晨，我又一次拖着略瘸的左腿走进了人才市场。这已经是我退伍后的第四个月了，家里的积蓄快要见底，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外套，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不是因为帅气，而是因为寒酸。其他求职者大多穿着整洁的衬衫西裤，拿着复印得工工整整的简历，而我的简历是用家里那台二手打印机打出来的，纸张都有些泛黄。
“喂，那个瘸腿的，你来干什么的？”一个工地包工头指着我问道。
我走过去，递上简历：“师傅，我想应聘工地安全员。”
他接过简历看了两眼，皱起眉头：“部队出身？那倒不错。不过你这腿...”
“小伤，不影响工作。”我连忙解释。
“算了算了，工地上爬高爬低的，你这样不合适。”包工头把简历还给我，转身就走了。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个月里重复了无数遍。有时候是因为腿伤，有时候是因为学历，有时候是因为没有相关经验。35岁的年纪，在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里，我这种只有高中学历的退伍军人，真的找不到立足之地了吗？
回到家里，妻子小芳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开门声，她立刻迎了出来。
“怎么样？有消息吗？”她的眼中满含期待。
我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根两块钱一包的劣质香烟。这种烟辣嗓子，但便宜，一包能抽两天。
“铁军，要不我去找份工作吧。”小芳坐在我旁边，轻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
“不行！”我马上拒绝了，“你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能去工作？再等等，我肯定能找到的。”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部队里学到的那些本事，在这个和平年代的城市里好像都用不上。我会使用各种枪械，会格斗，会野外生存，但现在的雇主要的是会电脑，会外语，会处理人际关系。
第二天，我照例来到人才市场。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墙上的一张招聘启事吸引了我的注意：“金辉商业广场安保公司招聘安保队员，要求：身体健康，有责任心，有军队经历者优先。薪资面议，包食宿。”
我的眼睛一亮。这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有军队经历者优先”这样的条件。我赶紧记下了地址和联系方式。
金辉商业广场我知道，是这个城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刚开业不到两年，生意火爆。如果能在那里工作，薪水应该不会太差。
回家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芳。她高兴得直拍手：“太好了！这个工作多适合你啊！”
我也很兴奋，当晚就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拿出来熨平。这套西装还是结婚时买的，已经穿了五年，有些旧了，但好歹比军装外套正式一些。
第三天一早，我洗了澡，刮了胡子，穿上西装，照着镜子整理了好几遍。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左腿的伤让我走路时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金辉商业广场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十八层的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站在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大厅。
安保公司的办公室在十二楼。电梯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这种豪华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是第一次进这么高档的写字楼，生怕自己的粗手笨脚弄坏了什么东西。
走出电梯，我按照指示找到了安保公司的接待前台。一个年轻的女孩看了我的简历，让我在等候区坐下。
等候区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个个西装笔挺，精神抖擞。我坐在角落里，忽然觉得自己的西装是那么土气，走路的姿势是那么引人注目。
“哎，你看那个大叔，腿还瘸了呢。”
“就是，都这样了还来应聘安保，不是闹笑话吗？”
“估计是没工作很久了吧，看那西装，都过时好几年了。”
几个年轻人的窃窃私语传到我耳中，我的脸有些发烫。我想站起来离开，但想到家里的小芳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我又坐了回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轮到我了。
“李铁军，是吧？”前台女孩叫着我的名字，“陈经理让你进去。”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推开门，我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低头看我的简历。
这个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比我小好几岁，却已经坐在了经理的位置上。我不禁感叹这个社会变化得真快。
“坐吧。”他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02
我坐下后，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奇怪，这张脸有些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铁军，35岁，1996年入伍，2002年退伍，军衔班长。”他念着我简历上的内容，“有什么特长吗？”
“报告...不对，陈经理，我在部队主要负责新兵训练和安全保卫工作。格斗、射击、警戒都有经验。”我有些紧张，差点说成了“报告”。
“嗯。”他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对安保工作有什么理解？”
“我觉得安保工作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我按照在部队里学到的标准答案回答。
他皱了皱眉：“这个答案太空泛了。现代安保工作不光要有责任心，还需要沟通能力，处理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甚至还要懂一些法律知识。”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退伍？”他又问。
这个问题让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我摸了摸左腿：“1999年执行边境任务时受了伤，虽然不影响正常生活，但不能再从事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了。”
听到“1999年边境任务”这几个字，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受伤是在什么情况下？”他问得很仔细。
我回忆着那段往事：“当时我们连队接到命令，要去营救被困的侦察小组。途中遇到敌人伏击，我为了掩护新兵撤退，被弹片击中了左腿。”
“新兵？”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还记得那个新兵的名字吗？”
“记得，叫陈志华。那孩子才十九岁，是个大学生，刚入伍三个月。当时吓坏了，一直在哭，还喊妈妈。最后是我背着他走了三公里才回到营地。”说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现在想起来，那孩子应该也快三十了吧，不知道在哪里工作。”
陈经理的手在桌子上轻轻颤抖着。他看着我，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李先生，”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角落，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您还记得这个水壶吗？”
我抬头一看，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那是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李铁军”三个字——那是我当年用刺刀刻上去的。
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雨夜。1999年6月15日，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班长！班长！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女朋友呢！”十九岁的陈志华哭得像个孩子，紧紧抱着我的腰。
“别废话！跟着我跑！”我一边开枪掩护，一边拉着他往后撤。
敌人的火力很猛，我们这个五人小组已经被打散了。陈志华是我们连队刚分来的新兵，大学生，文化水平高，但心理素质不行，一遇到危险就腿软。
“哒哒哒！”一串子弹从我们头顶飞过，陈志华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起来！快起来！”我拉他，但他就是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枚手榴弹在我们旁边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把我们都掀翻了，我感觉左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鲜血直流。
“班长！班长！你受伤了！”陈志华这才清醒过来，扶着我站起身。
“没事，皮外伤。”我咬着牙，“现在必须撤退，敌人的增援快到了。”
我们开始往回跑，但我的腿伤越来越重，跑不快了。陈志华虽然害怕，但这时候倒是没有丢下我，一直搀扶着我。
走到半路，我实在走不动了。大雨倾盆而下，我们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班长，要不你休息一下？”陈志华建议。
“不行，必须马上回到营地。你的水壶给我。”我接过他的水壶，用刺刀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我走不动了，你就拿着这个水壶回去，告诉连长，就说我李铁军没有给部队丢脸。”
“班长，你说什么呢？我们一起回去！”陈志华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
“听我的！你还年轻，不能死在这里。”
03
说完，我就感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在野战医院了。医生告诉我，是陈志华背着我走了剩下的两公里路程。这个平时文文弱弱的大学生，居然在关键时刻爆发了惊人的力量。
“那个小兵呢？”我问护士。
“他没事，已经回连队了。不过一直念叨着要来看你，被连长拦住了。”
后来我才知道，陈志华背着我走那两公里的时候，一直在自言自语：“班长，你不能死，你还没有教完我怎么当兵呢。”
一年后，陈志华退伍了。临走的时候，他来看我，把那个刻着我名字的水壶还给了我。
“班长，我把它洗得很干净，一直带在身边。”他说，“我要回去上大学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小陈，真的是你？”我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是我，班长。”陈志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陈志华。”
我想站起来，但腿有些发软。这个当年哭着喊妈妈的新兵蛋子，现在竟然成了我的面试官。
“你...你现在是经理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陈志华重新坐回椅子上，但态度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退伍后我回到大学继续读书，毕业后进了这家安保公司，现在负责整个华东区的业务。”
我点点头，心情很复杂。这个我曾经救过的孩子，现在已经成功了，而我这个当年的班长，却成了他手下的求职者。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几分钟，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陈志华开口了：“班长，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我不想让他看出我的窘迫，“退伍后结了婚，妻子现在怀孕了。”
“那太好了。”他笑了笑，但笑容有些勉强，“关于这份工作...”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会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而录用我吗？
“班长，我必须实话实说。”陈志华的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现在的安保工作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面对的客户都是高端商场的顾客，需要的不只是武力，更多的是服务意识和沟通能力。”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而且，”他继续说道，“你的腿伤可能会影响工作效率。我们的安保人员经常需要在商场里巡逻，一天要走很多路。”
“小陈...不对，陈经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知道我的条件不如别人，但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妻子下个月就要生了，我不能没有收入。”
陈志华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班长，你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这里毕竟是生意场。我有责任为公司挑选最合适的员工。”
我明白了，他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破坏他的职业原则。说实话，我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当年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成功的商人，而我还停留在过去。
“我理解。”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谢谢你能给我这次面试的机会。”
“等等。”陈志华叫住了我，“班长，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是有条件的。”
我回过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试用期三个月，工资比正式员工低百分之二十。如果三个月内你能证明自己，我就给你转正。”他的语气很正式，听不出任何私人感情。
虽然条件苛刻，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接受。”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好。明天早上八点来公司报到，有人会安排你的工作。”陈志华站起身，伸出手，“班长，希望你能胜任这份工作。”
我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很冷，也很有力。这双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新兵蛋子的手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复杂。既有找到工作的喜悦，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04
在电梯里，陈志华忽然追了上来。
“班长。”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件事我想说清楚。”
电梯门关上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当年的事，我一直记得。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那里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现在...”
“我明白。”我打断了他，“小陈，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个水壶我一直带着，它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他看着电梯的数字跳动，“但是班长，这个世界变得很快。有时候，感情和现实是两回事。”
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了。
“班长，好好干。我相信你能证明自己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
我站在电梯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会变的，包括我自己。
当年那个哭着喊妈妈的新兵，现在成了精明的商人；而我这个曾经的班长，现在只是一个需要他施舍工作机会的中年人。
但这就是生活，不是吗？
走出金辉商业广场，我深深吸了一口城市的空气。虽然这份工作来得不容易，但至少我有工作了。小芳和孩子不用再为生活担心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小芳？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太好了！在哪里？”
“金辉商业广场，做安保。”
“薪水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刚开始可能少一点，但会慢慢涨的。”
“没关系，有工作就好。铁军，你真棒！”
听着妻子兴奋的声音，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没有告诉她面试官是谁，也没有说那些复杂的情感。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可能更好。
第二天早上，我准时来到公司报到。人事部给我分配了制服，安排了岗位。我的工作是在商场一楼大厅巡逻，处理一些日常的安全问题。
第一天上班，我很认真。虽然腿有些不方便，但我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我帮助迷路的顾客找路，处理小偷小摸的问题，维持商场的秩序。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逐渐适应了这份工作。虽然没有部队里那么刺激，但至少很稳定。
有一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我在巡逻时遇到了陈志华。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正在和几个外国客人谈生意。
看到我，他点了点头，但没有走过来说话。我也很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会改变的。当年的救命恩情永远存在，但现在的社会地位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地相处。
他是经理，我是员工；他是成功人士，我是普通工人。这就是现实。
一个月后，小芳生了个儿子。我请假在医院陪了她三天。孩子很健康，小芳也恢复得不错。
“铁军，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小芳抱着儿子说。
我想了想：“就叫李向前吧。希望他能一直向前，不要像爸爸一样走弯路。”
“李向前，好名字。”小芳笑着说，“我们的儿子将来一定比我们强。”
是的，我希望儿子能比我强，希望他不要经历我这样的困顿和无奈。
三个月的试用期很快就过去了。我的工作表现还算不错，虽然腿脚不太方便，但胜在责任心强，处理问题稳重。
最后一天，人事部通知我去陈志华办公室谈话。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陈志华正在看一份报告。
“坐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李铁军，这三个月你的工作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客户投诉为零，同事评价也不错。”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还是觉得你在沟通能力方面有所欠缺。特别是面对一些年轻客户的时候，你的方式过于严肃了。”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考虑到你的责任心和工作态度，我决定给你转正。”他看着我说道，“工资按照正式员工标准发放，另外每月有三百元的绩效奖金。”
05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谢谢！谢谢陈经理！”
“别谢我。”他的表情依然严肃，“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不过，我要提醒你，转正只是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希望你能继续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我会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心情无比激动。我终于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一份可以养活家人的工作。
当天晚上，我买了一瓶白酒和一些菜，和小芳一起庆祝。
“铁军，你真的做到了。”小芳抱着孩子，眼中满是自豪，“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这才刚开始呢。”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后我要更加努力，要让你和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梦里，我又回到了1999年的那个雨夜，但这次，我和陈志华都平安地回到了营地。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两年。我在金辉商业广场工作得很稳定，工资也涨了几次。小向前已经会走路了，每天都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两年里，我和陈志华的关系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工作上，他是我的上级，我是他的下属；私人关系上，我们偶尔会点头打招呼，但从来不深聊。
我知道这样的关系对我们都好。他有他的成功事业，我有我的平凡生活。当年的救命恩情已经通过这份工作得到了回报，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来源：秋风侃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