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封年薪百万的 offer,在我邮箱里躺了不到十秒钟,就被我拖进了垃圾箱,永久删除。
那封年薪百万的 offer,在我邮箱里躺了不到十秒钟,就被我拖进了垃圾箱,永久删除。
窗外,北京深秋的冷风正刮得树梢呜呜作响。屋里,妻子晓岚在客厅打电话,为了下个月的房贷,声音都有些发紧。我能听到她说:“您放心,下周肯定能凑齐……”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心脏跳得像刚跑完一千米。不是激动,是后怕。
屏幕上还残留着那个叫 Linda 的HR的头像,笑容亲切,背景是看起来很高档的办公室。就在十分钟前,她还在微信上恭喜我通过了最终测试,说我是他们团队最需要的人才。
骗子很高明,他精准地为我,一个失业一整年的五十岁老家伙,量身定做了一个完美的梦。
而我,差点就信了。
一年前,我还不是这副鬼样子。
那时候我是“陈总”,是大厂技术委员会的委员,是带队啃下过“星尘计划”硬骨头的资深架构师。我最风光的一次,是年会上老板亲自给我颁的“总裁特别奖”。我记得那天,他拍着我的肩膀,对着台下上千号人说:“陈默这样的技术骨干,就是我们公司的定海神针。”
我当时信了。我觉得凭我这二十多年的经验,这份履历,怎么着也能干到退休。
结果,“优化”的浪潮打过来的时候,我这根“神针”第一个被拍在了沙滩上。HR跟我谈话的时候,话说的很客气,说公司感谢我多年的贡献,但是业务要调整,架构要升级,年轻人更能适应公司的发展节奏。
说白了,就是嫌我老了,也嫌我贵了。
失业第一天,我还挺有底气,觉得凭我的资TAO路,找份工作不是分分钟的事?结果,现实把我这张老脸抽得啪啪响。
一年,整整一年。我投出去的简历,算上那些已读不回的,怕是有三百多封。只换来两次面试。一次,对面坐着个能当我儿子的年轻人,管我叫“陈老师”,客客气气地问了我几个关于云原生的问题,然后说:“您的经验很宝贵,但我们可能更需要熟悉这套技术栈的。”我听懂了,我的经验,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堆落了灰的古董。
另一次,猎头把我推过去,跟对方技术负责人聊得倒还行。可最后HR一进来,听完我的薪资期望,脸上的微笑就变得很有礼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的那点骄傲,就这么被一点点磨没了。
为了不断供,也为了不让自己在家里彻底闲成一个废物,我开始琢磨现在最火的AIGC。凭我的技术底子,玩转那几个模型不算难。我开了几个账号,录视频,写教程,教别人怎么用AI画画,怎么写文案。
搞了半年,粉丝倒是攒了小几万,一堆年轻人在评论区叫我“陈老师”、“默神”,请教我怎么变现。
这事儿最讽刺的地方就在这。我教别人怎么一个月赚三万,我自己的账号,扣掉买各种工具的钱,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三四千。
那天下午,我又录完一条“AI绘图,普通人月入过万的保姆级教程”。关掉录制软件,听着客厅里晓岚那通发愁的电话,我感觉自己像个巨大的空心气球,看起来光鲜亮丽,一戳就破。
我麻木地打开招聘网站,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全是“算法工程师”、“增长黑客”、“用户体验设计师”,那些我熟悉又陌生的词儿。我点开“投递记录”,一长串灰色的“不合适”,刺得我眼睛疼。
就在这时,右下角弹出来一封新邮件。
标题是:《熵增科技:高级架构师职位邀请 - 敬启者:陈默先生(原“星尘计划”核心负责人)》
“星尘计划”,那是我五年前带队做的一个项目,很冷门,但是技术难度极高。我盯着这行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我点了进去。
邮件写得很长,也很正式。没有那些千篇一律的客套话,而是开门见山,说他们通过一些技术社区的资料,了解到我过去在系统底层架构和高并发处理方面的经验,特别是“星尘计划”中用到的某个分布式解决方案,正是他们目前一个核心项目所急需的。
这封信的感觉很不一样。过去那些拒绝我的公司,看的是我“会不会”用那些时髦的新工具。而这封信,看重的是我“凭什么”能做成那些事的底层逻辑。
这帮人,是懂技术的。
我把发件人“熵增科技”的名字,在搜索框里敲了进去。
官网做得相当漂亮,深蓝色的主调,充满了未来感。首页上全是Web3、De-Fi、AI驱动的量化交易这些我听过但不大懂的词儿。公司介绍里说,他们是一群来自全球顶尖科技公司和金融机构的精英,致力于用技术重塑数字资产生态。
看起来像个资金雄厚的明星创业公司。
我把那封邮件,来来回回读了三遍。晓岚打完电话走进来,看我半天没动静,问我:“又看那些招聘呢?别看了,看了心烦。”
我把笔记本转向她,指着屏幕:“晓岚,你看看这个。”
她凑过来看了半天,说:“看不懂,什么架构师……工资很高吗?”
“工资没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点,“但是,他们好像很清楚我以前是干嘛的。”
晓岚看着我,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久违的光。她说:“那……这是好事儿啊,你回个信问问?”
“嗯。”
我关掉网页,心里那点沉寂已久的火苗,开始重新往上蹿。我告诉自己,别高兴得太早,都这岁数了,什么事儿没见过。可我的手,已经开始在键盘上敲打回信了。
我尽量让措辞显得不那么急切,我说我对他们的项目很感兴趣,也愿意就相关技术做一些交流。
邮件发出去,不到半小时,就收到了回信。
对方是一个叫Linda的HR,她在信里说,我的回信让她们团队备受鼓舞,希望能尽快安排一次线上的视频沟通。她给出了三个时间段,都在第二天。
这效率,跟我以前待的大厂一模一样。靠谱。
我迅速回信,敲定了第二天下午两点。
关上电脑,晓岚已经去厨房做饭了。我听到她一边切菜,一边在哼着歌。我们家,好像很久没有这种声音了。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十分钟就坐到了电脑前。特意换了件带领子的衬衫,还把书房的背景拾掇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无业游民。
两点整,视频会议的邀请准时弹了出来。
屏幕的另一头,Linda看起来三十出头,干练,妆容精致,背景像是个开放式办公室的一角。她一开口,我就知道,这人段位很高。
她没有像别的HR那样,让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她笑着说:“陈老师,您的资料我们技术委员会的同事已经翻来覆去研究好几遍了,今天主要还是想跟您聊聊,听听您对我们这个方向的看法。”
一句话,就把面试变成了技术研讨,把“我求职”变成了“你请教”。
我那点紧张,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聊了很多。她对我的履历显然做足了功课,问的问题全都精准地打在点上。她会问我,“星尘计划”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那种非常规的数据库架构,会问我曾经处理过的一个最高并发达到千万级别的项目,在系统设计上有什么取舍。
这些问题,那些年轻的面试官从来不问。他们只关心你会不会用k8s,懂不懂Service Mesh。
我感觉自己像一把放进库房很久的老琴,今天终于被一个识货的人拿出来,轻轻掸掉了上面的灰,然后拨动了琴弦。
我讲了很多,从系统设计哲学,到容灾备份,再到团队管理。那些曾经让我引以为傲,后来又让我觉得一文不值的经验,在这次谈话里,好像又重新找到了价值。
Linda全程都在认真地听,时不时点头,眼神里流露出的,是那种下级对上级、学生对老师的尊重和信服。
最后,她说:“陈老师,说实话,我们团队现在大部分都是些很聪明的年轻人,技术很新,冲劲也足。但就缺一个您这样能压舱的定海神针。很多底层的东西,他们看不透,也稳不住。”
“定海神针”。
这个词,像根针一样扎在我心上。上一个这么说我的,是我前老板。
我感觉眼眶有点热,赶紧喝了口水掩饰了一下。
谈话的结尾,Linda说:“陈老师,按我们公司的流程,技术岗都需要一些测试。但是,像您这样的资深人才,我们从不进行那些无意义的笔试。我们诚邀您参加为期一周的带薪远程测试,主要是帮我们梳理一下现有系统的安全和性能瓶颈。您看可以吗?”
我几乎没有犹豫。
“可以。”我说。
所谓的远程测试,比我想象的还要正规。
Linda很快给我发来了账号和密码,登录的是一个叫“熵池(Entropy Pool)”的系统。界面是全英文的,设计得很专业,各种数据图表和代码模块看起来一目了然。
我的任务,是分析他们一套“高频数字货币交易系统”的压力测试报告,找出潜在的性能瓶颈,并提出优化方案。
这活儿,正是我以前最擅长的。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他们那套系统的架构和日志翻了个底朝天。说实话,这套系统做得相当不错,但还是有几个地方,设计得太“年轻”了。为了追求性能,牺牲了太多的稳定性和安全性。我凭着经验,很快就找到了三个隐藏得很深的致命风险点。
我把分析和优化建议写成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在写报告的时候,那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又回来了。我不再是那个在镜头前讲课的空心大佬,也不是那个到处求职的中年男人。我就是我,一个能让一堆代码、一台台服务器稳定运转的架构师。
那一个星期,是我失业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周。
我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坐到电脑前,晚上六点“下班”。晓岚看我那个投入劲儿,像是换了个人。她每天都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晚上还会拉着我出去散步。
我们甚至开始讨论,如果我真的拿到这个offer,要不要把现在住的这个郊区的房子卖了,换一个离市中心近一点的。
晓岚说:“你上班也方便,以后孩子上学也方便。”
我说:“市区的房子贵啊。”
她说:“你要是真能拿个百万年薪,那还怕什么。”
我笑了。是啊,我还怕什么。
那份压在心头一年的巨大石头,好像终于开始松动了。我感觉自己的人生,马上就要重启了。
周五下午,我把那份自认为写得堪称完美的报告,通过系统提交了上去。
提交成功的提示框弹出来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赢了一场硬仗。
接下来,就是等待宣判了。
那个周末,过得特别慢。
我嘴上说着不急,可手机每响一下,我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我把邮箱翻来覆去地刷,把微信置顶,生怕错过Linda的消息。
晓岚看我坐立不安的样子,笑我:“瞧你那点出息,当年拿总裁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我苦笑。此一时,彼一世啊。
周一上午,就在我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邮件来了。
发件人是Linda。
我的手心一下子就全是汗。我点了三下鼠标,才把那封邮件点开。
邮件的开头,是对我上周工作的极高评价,说我的报告“极具洞察力”,“为团队指明了方向”,技术委员会给出了“S+”的最高评级。
我跳过这些,直接把邮件拉到了最后。
附件里,是一份PDF文件,文件名是:《高级策略架构师-陈默-Offer Letter》。
我颤抖着手点开附件。
白纸黑字,公司抬头,职位,薪资……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年薪那一栏,写着一个“1”,后面跟着六个“0”。
我把手机递给晓岚:“你……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晓岚拿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到薪资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抖了。她看着我,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然后就那么掉下泪来,边哭边笑:“真的,是真的!老陈,我们熬出头了!”
我也笑了。我感觉自己胸口那股憋了一年的闷气,随着晓岚的哭声,全都散了出去。我抱住她,感觉自己像是抱着整个世界。
我们俩就那么又哭又笑地傻乐了半天。
等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我才重新拿起手机,把那封邮件仔細看了一遍。
就在邮件的正文末尾,我看到了一段话。
“陈老师,为完成入职前的最后一步‘满负荷资金压力测试’,我们需要您通过‘熵池’系统,注入一笔可随时取回的测试保证金。金额为您首月薪资的30%,用以激活您在系统内的高级交易权限。此流程为公司核心金融项目的标准入职流程,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住了。
保证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我干了二十年互联网,从来没听说过入职还要交保证金的。
晓岚看我脸色不对,凑过来问:“怎么了?”
我把那段话指给她看。她看完也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先交钱?”
“嗯,”我皱着眉头,“首月薪资的30%,那也得两万多块。”
“那……这是不是骗子啊?”晓岚的语气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应该不至于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没了底。前面的所有环节都那么专业,怎么会在最后冒出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要求?
可那份百万年薪的offer,又白纸黑字地摆在那儿,散发着巨大的诱惑。
我跟晓岚说:“你别急,我先查查。”
我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我用了各种关键词,“入职保证金”、“区块链公司 入职流程”、“量化交易 激活账户”。
大部分搜索结果都在说,任何要求交钱的招聘都是诈骗。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但我不甘心。我不愿意相信,这一个星期让我重燃希望的所有事情,到头来只是个骗局。
我换了几个更专业的搜索引擎,在一些国外的技术论坛和加密货币社区里,用英文又搜了一遍。
搞了半天,还真让我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帖子里,找到了几个说法。有人说,一些涉及核心金融交易的岗位,为了做KYC(了解你的客户)和保证内部风控,确实会有一些非常规的入职流程,包括用自有资金跑一个交易流程之类的。
这些说法,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我像个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把这些帖子翻来覆去地看。
我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也许这是一家前沿领域的公司,模式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呢?也许这就是对核心员工忠诚度的一种考验呢?如果我因为这点事就退缩了,是不是就等于把这个天赐的机会给扔了?
那个叫“合理”的魔鬼,开始在我脑子里说话。
晓岚在旁边看着我,忧心忡忡:“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事儿听着太悬了。”
我把那几个国外的帖子指给她看:“你看,也不是完全没这种可能。这帮搞金融科技的,玩法跟我们不一样。”
其实我不是在说服她。我是在说服我自己。
那一整天,我都在这种天人交战里煎熬。
晚上,我给Linda发了条微信,我问得很委婉,我说我对这个流程不太了解,想咨询一下具体的缘由。
Linda几乎是秒回。她发来一段很长的语音,语气特别诚恳。她说她完全理解我的疑虑,这确实不是常规互联网公司的做法。但是,因为我们这个项目直接接触到公司的核心数字资产,这个流程是公司安全合规的硬性要求,所有核心员工都一样。她还说,这笔资金只是在系统里走一个流程,激活权限后,我随时可以提现,并且会附带一笔额外的流程补贴。
她最后说:“陈老师,我们整个团队,都非常期待您的加入。”
听完那段语音,我心里最后一杆秤,彻底倒了。
我深吸一口气,给Linda回了信。
我说:“没问题,我完全理解。请把具体流程发给我。”
流程很快就发到了我的邮箱。
一份加密的PDF,密码通过微信单独发了过来,显得既正规又保密。
我按照指示,登录了“熵池”系统。界面上,多了一个“高级权限激活”的入口。点进去,是一个资金注入的页面。
我看着那个页面,心脏不争气地跳得很快。
我拿出手机,打开银行APP,准备转账。晓岚在我身后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我准备输入支付密码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头,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那个资金注入的页面,是通过浏览器弹出的一个新窗口。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那个窗口的地址栏。
一串由毫无意义的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乱码。
看到这串网址的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作为一个搞了十几年企业级应用和网络安全的架构师,我太清楚一个正规公司的域名意味着什么。它是一家公司的门面,是信誉,是安全。没有任何一家正规公司,会用一个连品牌名都没有的、看起来就像是随机生成器搞出来的垃圾域名,去处理核心的金融业务。
这串字符,就像是电影《黑客帝国》里那道忽然出现的裂痕,让我瞬间意识到,我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感觉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我颤抖着手,握住鼠标,把邮件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看到了那个收款账户的详情。
账户名:王建军。
开户行:XX市商业银行XX支行。
不是“熵增科技有限公司”,不是对公账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账户。
所有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疑点,所有那些被我强行合理化的漏洞,在这一刻,全都连成了一条线。
什么“前沿科技”,什么“特殊流程”,什么“技术大牛”,全都是狗屁。
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从头到尾,为我这种急于证明自己的中年失业者,量身定做的、无比精准的杀猪盘。
我感觉不到愤怒。
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然后,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屈辱感。
他们不仅想骗我的钱。
他们还把我二十多年来引以为傲的专业、经验和判断力,按在地上,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我甚至能想象到,屏幕那头的那个“Linda”,那个声音诚恳的骗子,此刻正在等着我的转账截图,等着看我这条鱼,如何咬下最后一个致命的钩。
我没有回复她。
我也没有质问,没有骂人。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那个精致的骗局,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我这一周所有的幻想、狂喜和愚蠢。
然后,我动了动鼠标。
我把和Linda的微信对话框打开,选择,删除。弹出的确认框,我点了确定。
我打开邮箱,找到所有来自“熵增科技”的邮件,全选,永久删除。
我打开浏览器的历史记录,清除掉所有相关的访问痕迹。
我做完这一切,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窗外。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像一张巨大而沉默的网。
我就像一只差点撞到网上的飞蛾,翅膀上还沾着惊恐的磷粉。
晓岚看我半天没动静,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回头,只是说:“没事了。”
“钱……转了吗?”
“没有。”
晓岚好像松了一大口气。她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晓岚,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没再说话,默默地走出去了。
我就那么在黑暗的书房里坐了很久。我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复盘着这一周的所有细节,骗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和我自己的每一次心动,每一次自我欺骗。
那感觉,就像是亲手把自己扒光了,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因为渴望、因为虚荣、因为不甘而长出的、丑陋的伤疤。
等到我终于站起身的时候,窗外已经开始发白了。
我走出书房的时候,晓岚正蜷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子,好像是刚睡着。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你……你一晚上没睡?”她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担忧。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
“那是个骗局。”我说。
晓岚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把这一周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又跟她说了一遍。包括我的那些虚荣心,我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怎么一步步说服自己,又是怎么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的。
我说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等我说完,晓d岚沉默了很久,然后,她靠过来,把头埋在我怀里,哭了。
她说:“没事,没事就好。钱没损失就好。工作,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里那块最硬、最冷的地方,被她温热的眼泪,一点点融化了。
我这一年,拼了命地想向外界证明我的价值。我想拿到一份光鲜的offer,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想告诉所有人,我,陈默,还没过气。
可到头来,我才发现,真正的价值,不是写在offer上的年薪,也不是别人嘴里的“老师”、“大神”。
它就藏在身边人这句“没事,我们慢慢找”里。
那天早上,我们俩什么也没干,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坐了很久。
太阳升起来,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屋子里暖洋洋的。
我重新坐回电脑前。
我打开我的那些自媒体账号,把个人简介里那些“AIGC资深导师”、“前大厂技术专家”的头衔,一个字一个字地,全部删掉。
然后,我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
在文档的最上方,我敲下了标题——
“陈默 - 简历”
光标,在后面安静地闪烁着,像一个全新的、等待被书写的开始。
来源: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