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养心殿的灯火,彻夜通明,将窗纸映得一片昏黄,犹如被墨迹浸染的宣纸。雍正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案头,除了堆积如山的奏折,还多了一张薄薄的信笺。
“听说了吗?城南的陆鸣,那可是咱们京城士子圈里公认的头块招牌,这次秋闱竟然名落孙山了!”
“嘘,小声点!榜上那几位爷,哪个是好惹的?这世道,文章写得好,不如家世投得好啊!”
养心殿的灯火,彻夜通明,将窗纸映得一片昏黄,犹如被墨迹浸染的宣纸。雍正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案头,除了堆积如山的奏折,还多了一张薄薄的信笺。
上面抄录的,是一首在京城士子间悄然流传的《落榜行》——“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珠玉蒙尘弃道旁,瓦釜雷鸣震九天。”
诗句中的愤懑与不甘,几乎要透纸而出。雍正的眼神,比殿外的夜色还要深沉。科举,乃是国之根本,是为天下寒门打通的唯一登天之梯。倘若这梯子都烂了,那他的大清国,根基何在?
“传朕旨意,”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召翰林院掌院学士、本次秋闱主考官左文渊,入殿问话。”
01
翌日,秋高气爽,紫禁城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主考官左文渊身着一品朝服,步履稳健地踏入养心殿。他已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里透着饱学之士特有的傲气。作为三代帝师,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左文渊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老臣左文渊,叩见皇上。”他跪拜行礼,一丝不苟。
“左爱卿平身,赐座。”雍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待左文渊坐定,雍正看似随意地端起茶碗,轻轻撇着浮叶,问道:“左爱卿主持此次秋闱,劳苦功高。朕听说,民间对此次科考结果,颇有些议论啊?”
左文渊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是为国分忧的恳切:“启禀皇上,科考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议论,在所难免。落榜士子心中有怨,亦是人之常情。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次秋闱,所有流程皆合乎祖宗规制,绝无半点疏漏。”
“哦?”雍正放下茶碗,目光落在他身上,“朕听说有个叫陆鸣的考生,文采斐然,却也落榜了。左爱卿可有印象?”
提及陆鸣,左文渊的嘴角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蔑。他抚着长须,摇头晃脑地道:“皇上圣明。此子之卷,老臣确有印象。文章辞藻华丽,颇有灵气,可惜……”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其文风过于取巧,根基不稳,论及经义,更是处处透着‘小聪明’,有违圣贤之道。为国选才,当以‘德’为先,‘才’为次。此等华而不实之辈,若侥幸入仕,于国于民,皆非幸事。”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贬低了陆鸣,又抬高了自己“为国选才”的格局。
雍正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冷笑连连。他最恨的,便是这等口蜜腹剑、自以为是的腐儒。好一个“华而不实”,好一个“德才兼备”!
“左爱卿说得有理。”雍正缓缓点头,语气却冷了几分,“既然如此,朕倒也想看看,是何等的珠玉文章,能让左爱卿如此推崇。传旨,将本届秋闱所有中榜、落榜的试卷,全部封存,即刻移送乾清宫偏殿。朕要亲自品评一番,以示皇恩浩荡。”
左文渊心中一惊,抬头看向皇帝。雍正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他却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将所有试卷移送乾清宫?这在历朝历代都极为罕见。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躬身领旨:“老臣……遵旨。”
他不知道,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他更不知道,自己那份固若金汤的自信,即将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无名之辈,撕开一道致命的裂口。
02
接连数日,乾清宫偏殿的灯火,几乎与养心殿连成了一片。
数千份试卷堆积如山,墨香与纸张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整个大殿。雍正摒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下心腹太监和几名可靠的侍卫。二等侍卫沈苍,便是其中之一。
沈苍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身材不高,相貌也平平无奇,丢在人堆里绝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他不像其他侍卫那样孔武有力,却有一双异常敏锐的眼睛和超乎常人的记性。此刻,他如一尊雕像般侍立在角落,目光扫过皇帝疲惫的脸,以及那一份份被皇帝拿起又放下的试卷。
雍正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他发现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现象:所有中榜的卷子,无论文笔高下,文章优劣,都干净得不可思议。格式工整,字迹清晰,没有任何涂改的痕迹,甚至连卷面都光洁如新。而那些落榜的卷子,情况就复杂多了,要么有明显的笔误,要么在关键处被朱笔圈出了瑕疵,即便有些文章写得极好,也总能被阅卷官在细枝末节上挑出错来。
一切都显得太“干净”,太“完美”了。这毫无破绽的背后,恰恰是最大的破绽。
这分明是有人在刻意为之!可证据呢?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左文渊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没有一击必杀的铁证,打草惊蛇的后果不堪设想。左文渊依旧每日在朝堂上谈笑风生,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仿佛在嘲笑皇帝的徒劳。难道,这天底下真有滴水不漏的算计?雍正捏着一份卷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夜深人静,沈苍轮值休息时,在宫门角落听见两个小太监的闲聊。
“听说了吗?宣武门外的‘文渊阁’笔庄,最近可发了笔横财。”
“怎么说?”
“他们家出的一种特制的‘松烟墨’,据说比寻常墨锭要贵上十倍,前阵子被几位公子哥一口气全买光了。巧的是,那几位公子,这次秋闱可都高中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苍的心猛地一跳。“松烟墨”三个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脑海。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又过了两日,雍正的调查彻底陷入了僵局。他将最后一份卷子丢在桌上,靠在龙椅上,眼中满是血丝与疲惫。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多心了。
“难道……真是天衣无缝?”他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大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影子的沈苍,忽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他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奴才……有事启奏。”
雍正抬起眼皮,看着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侍卫,有些意外:“说。”
“奴才斗胆。前日听闻宫人闲聊,说京城‘文渊阁’的特制松烟墨被几位中榜的考生买断。奴才还有一个远房表侄,也参加了此次秋闱,同样名落孙山。他曾向奴才抱怨,说考场中有几位考生身上,都带着一股极淡的‘龙涎香’气味,若不靠近,根本无从察觉。”
沈苍一口气说完,便深深叩首,不再言语。
雍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松烟墨?龙涎香?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如何能与科场舞弊扯上关系?他盯着沈苍,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将他看穿。这名不起眼的侍卫,究竟是发现了惊天秘密,还是在故弄玄虚?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等待着皇帝的判断。
03
“松烟墨……龙涎香……”
雍正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浑浊的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不是巧合!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这是一种信号,一种为那些豪门子弟“量身定做”的,用来在数千份试卷中精准识别的暗号!
“快!”雍正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取清水,拿烛台来!”
他让沈苍迅速从那堆中榜的卷子里,找出几份文笔平平、甚至有些拙劣,却排名靠前的试卷。
烛火被端了上来,在空旷的大殿里跳动着,将君臣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雍正亲自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簪头在清水里蘸了蘸,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那份试卷右下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句号上,轻轻涂抹。
那个句号,比文章里其他的句号,墨色要稍微浓重那么一点点,若非有心观察,根本看不出区别。
随后,他将试卷的这一角,凑近了烛火的上方,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烘烤。
沈苍和旁边的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地盯着那张薄薄的宣纸。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来源:球场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