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谁曾想,他登基第二十个年头,一道废后诏书竟如惊雷般劈在我面前:“废后伶筠,死后不得入皇陵,追封阮氏为孝贤皇后。” 我攥着那纸冰冷的诏书,只觉心口剧痛,当场呕血而亡。
我与阮向菀同列太子侧妃之位,自垂髫之年便一同在宫墙内长大。
太子裴砚行弱冠礼那年,皇室要从我二人中择一立为正妃,谁料阮向菀竟意外坠马,香消玉殒。
自此,我便顺理成章地执掌东宫,成了名正言顺的东宫主母。
往后二十载,我倾尽心血辅佐裴砚,从东宫储君到九五之尊,每一步都有我幕后筹谋的痕迹。
可谁曾想,他登基第二十个年头,一道废后诏书竟如惊雷般劈在我面前:“废后伶筠,死后不得入皇陵,追封阮氏为孝贤皇后。” 我攥着那纸冰冷的诏书,只觉心口剧痛,当场呕血而亡。
再睁眼时,殿内熟悉的龙椅与君臣身影映入眼帘 —— 我竟回到了大启皇帝为太子择定正妃的那一日。
……
“砚儿,你已至弱冠之年,东宫正妃之位不能再空着了。”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龙纹朝服衬得他神色愈发威严,目光沉沉落在殿下的裴砚身上,“今日便说吧,你想立谁为太子妃?”
皇后执着手帕,唇边噙着温婉笑意,目光扫过我时带着几分赞许:“依臣妾浅见,砚儿心中定然属意伶筠,他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本就不同旁人。”
满朝文武谁不知晓,论才貌德行,我远胜阮向菀,若论常理,这太子妃之位本就是我囊中之物。
可这一世,裴砚却缓缓抬眼,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 那眼神像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与怨怼。
我心头猛地一沉,瞬间清明过来:裴砚,他也重生了。
既如此,他对阮向菀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我便索性成全。
我深吸一口气,从列中缓步走出,敛衽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平稳:“父皇。儿臣伶筠,自认才疏德薄,容貌亦平平无奇,实在配不上太子殿下。故此,愿退出此次选妃。”
裴砚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错愕,仿佛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可转瞬便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模样。
他什么也没说,只对着皇帝略一躬身,便转身拂袖离开了大殿。
我心中明镜似的,他这是要去寻阮向菀 —— 此刻,阮向菀还未坠马,一切于他而言,都还来得及。
我立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苦笑。前世二十年夫妻情分,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夜,原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伶筠,你方才说什么?” 皇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我缓缓抬头,迎上他困惑的目光。
这位曾对我颇为赏识、待我如亲女般教养的君王,此刻脸上满是不解。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父皇,既然太子心有所属,儿臣自愿退出选妃,不再相争。”
皇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再联想到裴砚方才决然离去的背影,二人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我默默退回偏殿,着手收拾自己的行囊 —— 既然决意离开,便不必再留分毫念想,东宫内属于我的东西,该清的都要清干净。
次日清晨,宫中便传遍了消息:太子裴砚亲自奏请皇帝,要立阮向菀为太子妃。我听闻此事,只淡淡颔首,并未多言。
午时过后,我站在廊下,远远看见裴砚亲自扶着阮向菀,一步步走进东宫大门,阮向菀脸上满是娇羞,不时抬头与裴砚说着什么,模样亲昵。
没过多久,书房方向便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裴砚带着怒意的声音清晰传来:“父皇!儿臣早已说过,此生只愿立向菀为太子妃!如今伶筠既已退出,凭什么还占着侧妃的位分?”
皇帝耐着性子劝道:“砚儿,东宫内务一向由伶筠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她皆了如指掌,朝中诸臣也早已习惯她的处事风格,骤然换人恐生非议,于你储君颜面不利。”
“儿臣不管这些!” 裴砚的语气愈发强硬,“儿臣心意已决,定要立向菀为太子妃!父皇难道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寒了自己亲儿子的心吗?”
东宫内务看似琐碎,实则牵涉甚广,小到日常膳食采买,大到节庆朝贺与外臣往来,每一件都关乎储君颜面与朝堂稳定。上一世,我凭借缜密心思与妥帖手段,将东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也正是这份稳妥,让我坐稳了太子正妃的位置。这些事,裴砚心中比谁都清楚。
片刻后,内侍匆匆来引我去御书房。皇帝坐在紫檀木案后,眉宇间满是倦怠,见我进来,只轻声唤了句:“伶筠……”
我不等他说完,便先开口:“父皇不必多言,儿臣明白您的难处。”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深深的歉疚。这些年他素来看重我的才干,待我如同己出,可眼下太子态度坚决,他年事已高,许多事早已力不从心 —— 东宫乃至整个朝堂,终究是要交到裴砚手中的。
皇帝长叹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东宫诸事向来由你经手,突然换人参办,确实容易出乱子。但你也知晓,砚儿这性子,比朕当年还要执拗。”
我缓缓颔首:“儿臣理解父皇的难处,也明白太子的心意。”
说着,我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紫檀木匣,还有一枚鎏金打造的令牌,轻轻放在案上:“匣中装着东宫各处的账册与人事名册,从管事到洒扫宫人,每个人的底细都记在上面。这枚令牌是东宫凤令,可调动东宫所有侍卫,太子殿下清楚它的用处。”
皇帝望着那枚凤令,指尖微微发颤。这凤令自太祖年间便传了下来,是太子妃执掌内务的象征,我十六岁入东宫那年便持有它,早已成了随身之物,前世直到咽气,都未曾离身半刻。
见我神色平静,没有半分怨怼,皇帝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起身,对着皇帝躬身行礼:“父皇,这些年蒙您悉心照拂,伶筠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书房门突然被推开,裴砚大步走了进来,阮向菀紧随其后,亲昵地挽着他的衣袖。
“父皇,都谈妥了?” 裴砚看也未看我,径直走到皇帝身边,目光落在案上的木匣与凤令上。
皇帝无奈点头,将木匣与凤令推到他面前:“伶筠已同意退出选妃,这些东西,她都交出来了。”
裴砚尚未开口,一旁的阮向菀早已按捺不住,快步上前将凤令攥在掌心,眼底的雀跃与得意几乎要溢出来,连声音都带着几分轻快:“多谢父皇成全。”
“等等。” 我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裴砚皱眉回头,眼中满是不耐:“伶筠,你想反悔?”
我缓缓摇头,从木匣中抽出一卷单独的帛书,递到裴砚面前:“这是东宫暗线的布防图,京中世家与东宫的私下约定、几处密探据点的联络暗号,都记在上面。”
裴砚狐疑地接过帛书,快速浏览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 这些暗线是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关乎东宫安危,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这些细节若出半点差错,恐会危及东宫根基。” 我平静地看向阮向菀,“以阮姑娘的聪慧,应当能应付得来吧?”
阮向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凤令,却很快强装镇定,挤出一抹笑意:“姐姐多虑了,向菀自有章程,定不会误了东宫的事。”
我不再多言。阮向菀不过是江南来的小家碧玉,平日里只会吟诗作对、描眉画鬓,对朝堂制衡与暗线运作一窍不通,她所谓的 “章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可以走了。” 裴砚冷冷开口,语气中满是疏离,“从今往后,东宫的事与你再无关系。”
我正欲转身,阮向菀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傲慢:“慢着!”
我脚步一顿,未曾回头。
“既然伶筠姐姐已落选,便算不得东宫之人了吧?” 阮向菀娇声说道,目光扫过我的衣饰,“依宫规,外客不该再留于东宫,应当即刻迁出才是。太子殿下,你说呢?”
御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停了。
我缓缓转身,目光越过阮向菀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直直看向裴砚:“这是殿下的意思?”
裴砚立在那里,目光有些游移,先是落在阮向菀身上,又飞快地扫过我,最终还是避开了我的视线,抿紧了唇。
那几秒的沉默,比任何刻薄的言语都更伤人 —— 他明知我在东宫待了十余年,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愿说。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龙颜大怒:“放肆!伶筠在东宫侍奉十余年,即便不做太子妃,也是东宫半个主子!岂容你这般放肆,说赶就赶?”
“父皇!” 裴砚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向菀说得没错,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该断得彻底,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我望着他,忽然笑了 —— 那笑意很淡,却带着几分自嘲,几分释然。裴砚被我笑得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父皇,既是殿下之意,儿臣遵旨。” 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皇帝,语气依旧平静。
我环视书房众人,目光最后一次落在裴砚身上。他下意识地别过脸,手指不安地攥着衣袖,指节微微泛白。
“父皇,话既至此,有些账,今日也该算清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满室瞬间安静下来,“儿臣十六岁执掌东宫内务,至今已有八年。”
阮向菀在一旁嗤笑一声,似乎觉得我是在故作姿态,裴砚用眼色制止了她,却没说一句话。
“执掌内务第一年,我便着手整饬东宫库房,逐一厘清历年旧账,仅此一项便节余银两八十万两,恰好补上了东宫此前三年的亏空,让府中用度重归充盈。”
“第三年,我革新采买制度,剔除了中间盘剥的奸商,让东宫日常用度节省三成,还借着皇家采办的便利,为东宫赚回百万两白银,充实了府库。”
“第五年,先帝命太子主持诸位皇子的冠礼,是我提前三个月便开始筹备,从礼仪流程到宾客安排,每一处都反复核对,最终操办得滴水不漏,获百官称颂,也为殿下挣足了颜面……”
我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着这些年的付出,每说一句,皇帝的脸色便凝重一分,看向裴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满。
“这八年,儿臣为东宫节流开源,累计省下并赚回的银两,不下千万两。更别提那些为了稳住各方关系、化解朝堂风波的无形之功 —— 这些,殿下应当都记得。”
裴砚紧咬着唇,脸色有些发白。他怎会不记得?前世他能在夺嫡之争中站稳脚跟,靠的正是我为东宫打下的这份扎实根基,可重生后,他却只记得阮向菀的 “恩情”。
“皇家养我十六年,我为东宫挣下千万利。” 我的语气始终平静,没有半分指责,却让裴砚的头垂得更低,“这笔账,今日便两清了。皇家不欠我,我也不欠东宫。”
“我即刻迁出东宫,从此与东宫再无瓜葛。”
阮向菀突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粗鲁地拽起我的衣袖:“说得倒是好听,哪有这般干净利落地迁出的?”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却依旧笑得娇柔:“姐姐这件云锦宫装,料子是江南贡品,少说也值百两银子吧?”
说着,她又扯出我腰间的羊脂玉佩,掂了掂:“啧啧,这和田暖玉触手生温,质地细腻,怕是要过千两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腕间的赤金嵌珠手镯上,语气带着几分嫉妒:“还有这对镯子,可是当年太后亲赐的御物,何等金贵。这些东西,哪样不是东宫的?姐姐如今要走,总不能把东宫的东西也带走吧?”
我任由她拉扯、羞辱,目光始终锁在裴砚身上。他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却依旧沉默着,没有半句阻拦的话。
“殿下。” 我轻声问他,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难道这十余年的情分,在你眼中,当真一文不值?”
他睫毛轻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眼。
原以为重活一世,我早已释怀,可此刻心脏却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痛得几乎窒息。我强忍着眼眶中的湿意,开始解腰间玉佩的绳结。
玉坠落在青砖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伶筠!不必如此!” 皇帝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这些东西本就是你应得的,谁也没资格让你留下!”
“父皇。” 我打断他,继续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宫规便是宫规,既然我已不是东宫之人,便不该再用东宫的东西。”
玉佩、手镯、发间的金簪…… 我一件件取下,整齐地放在案上,动作缓慢却坚定。
最后,我连外层的云锦宫装也解了下来,只留里面一件素色的襦裙,赤着脚站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地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却远不及心口的冷。
阮向菀脸上满是胜利的得意,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几分炫耀。裴砚的脸色却有些发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开口。
当我抬手去拔发间最后一支金钗时,他终于忍不住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却依旧没说一个字。
“够了!”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伶筠,住手!朕准你带着这些东西走,谁也不敢拦你!”
我平静地将最后一支金钗放在首饰堆里,对着皇帝躬身行礼:“多谢父皇好意,只是不必了。从今往后,我只是伶筠,不再是东宫的侧妃,也不再是皇家的人。”
走出东宫侧门时,我身上只着一件素色襦裙,赤着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寒意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
宫门外围了一群宫人内侍,见我这般模样走出来,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听说了吗?这位前侧妃是被太子殿下赶出来的,连件外衣都没给留呢!”
“啧啧,好歹伺候了东宫八年,怎么就落到这般境地?真是可惜了。”
“依我看,是她自己不识趣,非要跟阮姑娘争太子妃之位,如今失了势,也是自找的!”
我垂着眼,尽量避开那些探究、嘲讽的视线,哑着嗓子道:“麻烦各位让让。”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嗤笑,有人故意往前凑了凑,目光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流连。那些面孔看着有些眼熟,大约是平日里围着阮向菀打转的宫人,此刻见我失势,便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我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襦裙,快步往前走。刚走到石阶前,不知是谁在身后伸脚绊了我一下,我踉跄着往前扑去,小臂重重磕在石阶上,顿时渗出血迹,火辣辣地疼。
我死死按着伤口,忍着痛慢慢爬起来,没有回头,也没有质问,只是继续往前走 —— 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是难堪。
直到拐进一条僻静的宫道,身后的议论声才渐渐消失,我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靠在宫墙上,轻轻喘息着,小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素色的襦裙。
刚走出宫道,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突然停在我面前,车厢外雕刻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主人身份不凡。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男子身着月白色锦袍,气质温润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与同情。
“伶筠姑娘,在下北凉太子宇文湛。” 他说着,脱下身上的外袍,递到我面前,声音温和,“方才在宫中听闻姑娘之事,心中敬佩姑娘的风骨,想请姑娘一叙,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我怔住了。宇文湛,北凉国储君,手握重兵,威名远播,连大启王朝都要忌惮三分。前世我费尽心力,想为裴砚搭线与北凉结盟,却始终未能与宇文湛见上一面,如今他竟会亲自寻来?
我定了定神,挺直脊背,对着他郑重颔首:“殿下抬爱,伶筠敢不从命。”
次日清晨,东宫寝殿内,裴砚对着窗台上一盆盛开的兰花发呆,神色有些恍惚。昨夜他辗转难眠,脑海中反复浮现出伶筠赤着脚、穿着素裙离开的模样,心口总觉得有些发闷。
殿门外,几个丫鬟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地传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那位前侧妃伶筠,就穿着一件素色襦裙从东宫走了,连双鞋都没有,实在有失东宫体面。”
“可不是嘛!若非太子殿下念及旧情,没追究她此前的‘过错’,她恐怕连贴身衣物都保不住呢!”
“说到底,她不过是皇家豢养的姬妾,失了依仗,便与无根浮萍一般,任人轻贱,哪还有半点昔日的风光?”
“我还听说,前侧妃出门后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小臂划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呢!有人瞥见她小臂上还有一道狰狞的旧伤,看着怪吓人的,真是可怜……”
小臂,旧伤……
裴砚心头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砚郎,发什么呆呢?” 阮向菀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想挽他的胳膊,“我亲手给你炖了参汤,快尝尝。”
裴砚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小臂上,神色有些异样。阮向菀察觉到他的目光,心头微微一紧,却还是强装镇定,笑着问道:“砚郎,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伶筠着襦裙被赶出宫的流言,是你散播的?” 裴砚的声音有些冷,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直接问道。
阮向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娇柔模样,凑上前想吻他:“自然是我让人说的。这下好了,满宫的人都知道她伶筠不识抬举,失了太子妃之位还狼狈不堪,再没人敢非议你立我为妃的决定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裴砚勉强牵了牵嘴角,心底却莫名烦躁起来,伶筠小臂流血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突然抓住阮向菀的手腕,将她的袖子往上捋了捋,目光仔细地扫过她的小臂,反复看了三遍,心头却猛地一沉 —— 他没有找到想看的东西。
那道形似牙印的旧伤,不在她的手臂上。
犹豫片刻,裴砚猛地推开阮向菀,不顾她错愕的神色,大步冲出寝殿,朝着伶筠此前居住的偏殿跑去。
偏殿内,伶筠的贴身丫鬟青禾正对着伶筠留下的旧物发呆,眼眶红红的,显然还在为自家主子的遭遇难过。裴砚突然闯入,吓得她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青禾,你告诉本宫,” 裴砚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伶筠的小臂上,是不是有一道陈旧的伤疤?那伤疤形似牙印,看着很狰狞。”
青禾听到这话,心头更是酸楚 —— 当年主子为了救太子,落下那样重的伤,可太子却记在了别人头上。她吸了吸鼻子,低声回道:“回殿下,侧妃…… 不,伶筠姑娘的小臂上,确实有一道形似牙印的旧伤,是多年前留下的,一直没好利索。”
裴砚浑身一僵,如遭雷击,记忆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那年盛夏,他偷偷溜到御花园深处的寒池戏水,却不慎失足跌入水中。寒池的水冰冷刺骨,他挣扎着想要上岸,却怎么也抓不住东西,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淹死的时候,有人跳下水,将他从池底托了上来,背着他往太医署跑。
湿滑的石子路颠簸难行,他冻得浑身发抖,意识不清之下,下意识地咬在了那人的小臂上。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用了很大的力气,能感觉到牙齿嵌入皮肉的触感,还听到了那人压抑的痛哼声,可那人却只是温柔地安抚他:“殿下别怕,再坚持一下,太医就快到了。”
后来他醒来时,床边守着的是阮向菀。太医说他溺水后寒气侵体,引发了急症,幸得一位女子拼死将他救回,还为他渡了真气续命,那女子本就体寒,渡气后自己也险些闭过气去。他躺在床上,虚弱地问阮向菀,是不是她救了自己。
那时的阮向菀,脸上有过一瞬的惊诧,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却又没有明确否认,只是红着眼眶说:“殿下平安就好,是谁救的不重要。”
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救他的人是阮向菀,这些年对她的愧疚与执念,也便由此而生。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一直都错了。
错把鱼目当珍珠,错将恩人作仇人。
这些年对阮向菀的百般呵护,对伶筠的厌弃与冷漠,竟全是一场被谎言堆砌的笑话。
裴砚僵在原地,呼吸骤然停止,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看着青禾手中伶筠留下的旧帕,上面还绣着他最爱的兰草花纹,那是当年伶筠亲手绣的,可他却从未好好看过……
裴砚颓然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只剩满心的恍惚与震愕。原来,当年拼了性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从来都不是旁人,正是伶筠……
夜幕缓缓笼罩东宫,殿内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宗室亲眷们陆陆续续抵达,脸上都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口中句句都是恭贺阮向菀新晋太子妃的吉利话。阮向菀端着新晋太子妃该有的端庄模样,一一颔首接受众人道贺,眉宇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而站在她身侧的裴砚,整个人却像失了魂般木然,周遭的热闹仿佛都与他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半点也融入不进去。
众人依次落座后,殿内的席位却还空着一个 —— 那是伶筠从前在东宫时的固定席位,这些年来,即便她不在,也从未有人敢挪动分毫。阮向菀眼角余光瞥见那空位,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脸色 “唰” 地沉了下来。她快步走到那席位前,猛地抬脚,便将那张案几狠狠踹翻在地,杯盏碎裂的声响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喜气。
“怎么回事?” 阮向菀转头对着身侧的宫女厉声呵斥,语气里满是怒意,“这种场合还留着一个空位子,你是连规矩都忘了,还是活腻了不成?”
宫女吓得连连跪地叩首,声音带着颤抖:“太子妃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这就让人把东西撤走……”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宗室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低头假装饮茶,有人抬手假意整理衣襟,谁也不敢出声劝解 —— 毕竟这是新晋太子妃的脾气,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主位上的皇帝眉头紧紧蹙起,显然对这突发状况颇为不满。皇后张了张嘴,似想劝解,终究还是碍于场合,将话咽了回去,只余沉默。
就在宫女起身准备搬走地上的案几时,一直沉默的裴砚突然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不过是多摆了一张案几,又碍着谁了?值得你这般动怒?留下吧。”
阮向菀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殿下,您这是何意?今日是……”
裴砚没看她,只淡淡转向那名宫女,语气加重了几分:“把案几重新摆好,莫要让外人瞧了去,说我东宫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失了气度。”
宫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应 “是”,恭敬地将案几扶起来摆回原位,又匆匆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阮向菀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放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却终究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勉强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殿下说得是,是我太过较真,失了分寸。”
说罢,她坐回自己的席位,垂下的眼眸里却翻涌着阴鸷的光,显然没真正咽下这口气。宗室们悄悄交换着眼色,殿内的气氛愈发尴尬。皇帝见状,忙轻咳一声打破僵局,抬手举起酒爵:“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着礼数,来,诸位一同饮了这杯,只论亲情,不论其他。”
众人连忙附和着举杯,酒爵碰撞的脆响暂时压下了空气中的凝重,殿内的气氛才稍稍缓和。开席后,阮向菀端起太子妃的姿态,先夹了一筷饱满的蟹黄,小心翼翼地放进裴砚的碗中,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殿下,我记得您爱吃这个,快尝尝今日御厨的手艺如何。”
裴砚盯着碗里金黄的蟹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伶筠的身影 —— 从前每次做了蟹黄,她都会细心地将上面的姜丝一根根挑净,生怕生姜的辛辣扰了他的胃口,才会递到他面前。可眼前的阮向菀,竟连他素来不喜生姜口感这件事都记不住……
殿内满座宾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裴砚只觉得这满殿的喧嚣都衬得自己愈发寂寞,心口像是空了一块 —— 没有伶筠的东宫,再热闹也少了几分暖意。他放下筷子,起身道:“你们慢用,我有些乏了,先回偏殿歇息片刻。”
阮向菀忙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带着担忧:“殿下,怎么突然乏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砚轻轻拨开她的手,随口应了句 “无事”,便转身朝殿外走去,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离开正殿后,裴砚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伶筠从前住过的偏殿时,不知怎的,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鬼使神差地抬脚走了进去。内侍连忙跟上点燃烛火,昏黄的光线下,殿内空空荡荡 —— 原本摆放在殿内的、属于伶筠的那些物件,竟全都没了踪影,干净得仿佛她从未在这偏殿里住过一日、留下过半点痕迹。
一股无名怒火瞬间从裴砚心底窜起,直冲头顶。他转身大步流星赶回正殿,不等众人反应,便沉声质问:“是谁动了伶筠偏殿里的东西?”
宾客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裴砚身上 —— 谁也没想到,他刚离席又折返,竟是为了这件事动怒。裴砚站在殿中,手指紧紧攥着廊柱的雕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已满是压抑的怒火。
那名之前被呵斥的宫女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阮向菀的脸色,见她没明着阻拦,才战战兢兢地回话:“殿…… 殿下,是太子妃吩咐奴婢们…… 搬出去的。”
阮向菀放下手中的玉筷,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语气轻飘飘的:“砚郎,这点小事值得你动气吗?伶筠当初是自己说要迁出东宫的,这些旧东西她既然用不上了,我便让人全打包送到柴房了 —— 放着也是占地方。”
“柴房?” 裴砚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瞬间泛起了红血丝,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把她的东西送去了柴房?”
阮向菀依旧没当回事,轻轻耸了耸肩:“不过是些旧衣、书卷罢了,又不值钱,她既不要,留着难道还能当宝贝不成?”
裴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前阵阵发黑,那些被丢弃的旧物瞬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 有伶筠为他熬夜抄录的医书,有她寒冬里亲手缝制的护膝,还有她攒了许久才买到的、他随口提过喜欢的墨锭…… 那是他们十余年相处的回忆,是伶筠留在东宫的最后念想,却被阮向菀轻描淡写地丢进了柴房。
“你凭什么这么做?”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她的偏殿,是她的东西!你又有什么资格擅自处置?”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满座宗亲都被裴砚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不敢出声 —— 谁也没见过向来温和的太子,会为了一个离开的人发这么大的火。
阮向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语气也冷了几分:“殿下,今日可是我入主东宫的大好日子,你为了一个早已离开的人这般动怒,传出去怕是不妥吧?”
“早已离开的人?” 裴砚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伶筠在东宫尽心侍奉了十余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分懈怠,谁敢说她一句不是?你又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说她?”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阮向菀脸上,让她瞬间涨红了脸。她怒上心头,也顾不上掩饰情绪,提高声音反驳:“殿下,你忘了吗?当初是你亲自选了我做太子妃,而非她伶筠!也是你默许了她迁出东宫,如今又何必为了她跟我置气?”
皇帝与皇后见两人争执起来,忙起身打圆场,劝着 “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可裴砚此刻满心都是悔恨,哪里听得进半句话。阮向菀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 是啊,是他当初被阮向菀的表象蒙蔽,亲手将真心待他的伶筠推开。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旁人对伶筠的羞辱。最后才让伶筠只能穿着一身单薄的襦裙离开东宫,被宫人们指指点点,成了满宫上下的笑柄……
“她的东西现在在哪?” 裴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问向那名宫女,目光里满是急切。
宫女吓得结结巴巴地回:“应…… 应该还在柴房,午时才刚送过去的,没…… 没动过。”
话音刚落,裴砚便转身朝着殿外快步冲去。阮向菀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带着急色:“殿下,你疯了吗?为了伶筠那些不值钱的旧东西,你要丢下我,还有满殿的宗亲不管不顾吗?”
裴砚猛地用力甩开她的手,眼中燃着从未有过的怒火,语气冰冷刺骨:“放开!那些不是破烂!那是她留在这东宫唯一的念想啊……” 说到最后,声音却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 他终于明白,自己弄丢的不仅是那些物件,更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阮向菀见他态度坚决,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放狠话道:“殿下,你今日若是敢踏出这殿门一步,就别怪我……”
“你想怎样?” 裴砚冷冷打断她的话,眼神里满是嘲讽,“像当初对伶筠那样对我?逼我也迁出东宫不成?”
阮向菀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 她不过是个刚入主东宫的太子妃,哪里有资格驱离当朝储君?意识到自己失言,她忙收敛了脸上的狰狞,强挤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软了下来:“是我错了,殿下。我不该没跟你商量就擅自处置伶筠的物事,更不该对殿下发脾气、失了礼数。如今外面正下着这么大的雨,殿下若是此刻出去,定然会着凉。不如等明日雨停了,我陪你一同去寻回那些东西,可好?”
裴砚哪里肯等,趁机用力挣脱她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的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想着快点找到伶筠的东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着,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反复回响: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抬手想传召侍卫去寻找伶筠的下落,可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 —— 他猛然想起,伶筠离宫的时候,连那块象征东宫侧妃身份的玉佩都留在了殿内,如今他连半点能联络到她的信物都没有。伶筠离宫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还有她一件件卸下身上饰物时的决绝模样,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伶筠……” 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颊滑落,喉间溢出低哑的三个字,“对不起……”
柴房外,两名杂役正收拾完东西,准备锁上柴房的门,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便见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 不是太子裴砚是谁?
“午时从东宫侧妃偏殿送来的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了?” 裴砚气喘吁吁地问,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在地面上积起一小滩水,语气里满是急切。
杂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最后都朝着角落指了指 —— 那里放着几个早已被雨水泡透的木箱,显然是被遗忘在了角落。
裴砚急忙扑到木箱旁,不顾木箱上的水渍,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里面的衣物、书卷全都浸在了水里,纸上的墨迹早已晕染开来,纸页也都黏在了一起,根本无法翻看。他颤抖着从箱子里拿出一本相对完整些的手札,指尖轻轻拂过湿透的纸页,小心翼翼地试图翻开。
手札上的字迹虽已模糊,却仍能勉强辨认出几行:“今日砚郎似是有些上火烦躁,我特意炖了清润的莲子羹,可他却一口都没动,许是不喜欢吧……”“砚郎前些日子染了天花,凶险得很,我在床边守了半个月,他才总算退了烧。可阮向菀听说他快好了,就找了个由头把我赶走,后来砚郎醒了,竟以为是阮向菀在旁侍疾,对着她笑得那样欢喜……”
那些字句里藏着的、属于伶筠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意,像针一样扎进裴砚的心里。他的视线彻底被泪水模糊,紧紧将那册手札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抓住那个被他弄丢的人。
一旁的杂役见他模样可怜,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殿下,夜深了,这柴房又冷又潮,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裴砚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猛地站起身,再次冲进了外面的大雨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冰冷的雨水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脸颊,却怎么也洗不掉他心底那蚀骨的悔恨。他猛地转身,对着守在柴房外的内侍嘶吼道:“传我的口令!立刻派人全城搜寻伶筠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找到她!”
自从前一日与北凉王见过面后,第二日,我便跟着北凉的一行人悄悄离开了这座让我满心疲惫的京城。抵达北凉王都那日,北凉王站在王宫门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我说:“伶筠姑娘,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北凉的宫廷令使,负责协助处理宫中一些事务。往后在北凉若是有任何需求,不必客气,尽管跟湛儿说便是。我瞧着你是个有才干的姑娘,往后便放手去做,不必束手束脚。至于大启东宫那边的人和事,你也不必再挂怀,有朕在,他们不敢来北凉找你麻烦。”
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北凉王身侧的宇文湛,见他眼中带着鼓励,便默默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份任命 —— 或许,离开大启,来到北凉,真的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时光匆匆,转眼便过了三年。这三年里,我协助宇文湛处理军政事务,看着北凉一点点强盛起来。平定西域的庆功宴上,殿内悬挂的琉璃灯盏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我独自站在廊下,望着远处连绵成片的宫灯,手中的酒盏轻轻晃动着,里面的酒液泛起细碎的涟漪,心中满是感慨。
“在想什么?” 宇文湛温和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像春风般温润,驱散了夜的微凉。
我转过身,与他手中的酒盏轻轻一碰,浅笑道:“没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世事难料罢了。没想到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北凉便能成功平定西域,实在令人佩服。”
他闻言轻笑起来,眼底漾着温柔的暖意:“那也是因为有你在啊,伶筠令使。若不是你在旁出谋划策,提出安抚西域部族的良策,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平定战乱,让西域归心。”
“殿下过誉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这主要还是靠陛下的雄才大略,还有殿下你的骁勇善战 —— 你亲自率军出征,平定了多少叛乱,才换得如今的安稳。我不过是在旁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算不得什么。”
“你啊,总是这般自谦,把功劳都推给旁人。” 宇文湛无奈地笑了笑,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距离我更近了些,眼中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让我有些不敢直视,“可今日,我不想听这些客套话,也不想跟你讲什么君臣礼数。”
我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微微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却被他的目光定在原地。
“伶筠。” 他轻唤我的名字,语气无比认真,“你知晓我的过往,也知晓你的过往 —— 那些不堪的、狼狈的经历,我们都曾经历过。可那又如何呢?那些过往只能代表你的过去,不能定义你的现在,更不能决定你的未来。在我看来,你值得被人真心相待,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而我,愿意成为那个真心待你的人。从前那些人不懂得珍惜你,是他们的损失,可我,绝不会像他们那样。”
大殿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周围只剩下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我的耳畔。我沉默了许久,心中百感交集 —— 经历了大启东宫的背叛与伤害,我真的不敢再轻易相信感情。可看着宇文湛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与期待,我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经历了之前的事情,我真的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相信所谓的情意了。”
“既然不确定,那就试着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说着,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温暖而坚定,像一束温暖的光,一点点驱散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因过往而留下的阴霾,“一次便好。”
我抬起头,凝视着他眼中的光,犹豫了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听到我的回答,他眼中瞬间亮起了耀眼的光彩,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那般璀璨夺目。下一秒,他微微俯身,在我的额间落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周围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喝彩声,想来是殿内的宾客瞧见了这一幕,我耳根瞬间微微发烫,脸颊也有些发热,却没有躲开 —— 或许,我真的可以试着接受这份心意。
从那以后,返回北凉王都后,我与宇文湛之间的关系便渐渐公开了,不再刻意隐瞒。北凉王对此乐见其成,见我处理事务愈发熟练、考虑问题愈发周全,也开始有意将更多的国事交给我处理,对我愈发信任。在我的辅佐下,北凉的国力日渐强盛,百姓的生活也越发安稳。而宇文湛也始终陪伴在我身侧,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会与我一同面对,并肩而立,从未让我独自承担。
到了中秋佳节那天,我与宇文湛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周边各国的疆域,成了众人热议的话题。有人惊叹:“听说了吗?那个从前被大启东宫弃之不顾的伶筠,如今要嫁给北凉太子宇文湛了!” 也有人反驳:“什么废妃,休要胡说!人家现在是北凉的宫廷令使,还是辅佐北凉太子平定西域的大功臣,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模样了!” 更有人感慨:“想当年她从大启东宫离宫的时候,据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襦裙,模样别提多狼狈了,谁能想到如今竟能有这般境遇?我倒想知道,大启东宫那边听闻这个消息,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些议论声传到我耳中时,我只淡淡一笑 —— 那些过往早已如云烟,我早已不在乎旁人的评价,更不在乎大启东宫的人会如何想。
大婚那日,我身着凤冠霞帔,坐在前往王宫的花轿里,心中满是平静与期待。就在轿子快要抵达王宫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拦在了轿前。我掀开轿帘一角,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 不是别人,正是裴砚。
数年不见,他比从前清瘦了许多,脸色也透着一股难掩的憔悴,眼底满是红血丝,看起来过得并不好。他沉默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就一会儿,可否?”
我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波澜,语气平静地开口:“大启太子殿下,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你拦着我的花轿,怕是不合时宜。从前的那些事,我早就放下了,再谈也没什么意义。”
“可我没有放下!”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急切与悔恨,眼眶瞬间红了,“伶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 后悔当初信了阮向菀的鬼话,后悔把你推开,后悔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可北凉那边把消息封锁得太紧了,我始终没有你的下落,直到昨天,我才偶然得知你在北凉,还即将嫁给宇文湛!”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的哭腔也越来越明显:“还有,阮向菀她根本不是我当初以为的那般温柔贤淑,她一直在骗我!她贪墨东宫的内库银两,还暗中勾结朝臣结党营私,把东宫内务搅得一塌糊涂,如今大启朝局也因此动荡不安,父皇气得直接卧病在床,我…… 我现在真的后悔极了!”
我缓缓闭上眼,听着他的话,心中虽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 毕竟那是我曾付出过十年真心的人,可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我睁开眼,语气依旧平静:“这些都与我无关了。裴砚,你我之间的纠葛,早在我离开大启的那天,就已经结束了。”
“求求你了!”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语气里满是哀求,上前一步想靠近花轿,却被护卫拦住,“就给我一个向你道歉的机会,好不好?哪怕只是让我把‘对不起’说清楚,让我心里能好受一点…… 就一次,真的只要一次就好!”
“裴砚。” 我再次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疏离,也带着一丝彻底的释然,“其实早在你我上一世的纠葛里,我们之间的账,就已经两清了。这一世,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想再被过去牵绊。”
裴砚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满是震惊,下意识地开口:“原来你也…… 记得上一世的事?”
我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放下了轿帘,将他的声音和身影一同隔绝在了轿外,对着轿外的侍卫吩咐道:“起驾。”
轿撵缓缓向前移动,我隐约听到轿外传来裴砚想追赶的声音,可很快便被护卫阻拦的声音盖过,想来是被拦下了。
我靠在轿内的软垫上,轻轻抚摸着袖口的刺绣,心中再无波澜 —— 裴砚的出现,不过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段插曲,不会影响我未来的方向。
抵达王宫后,宇文湛早已在宫门前等候,他一眼便看出我神色有些异样,快步上前,轻轻揽住我的肩膀,语气带着关切:“怎么了?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的最后一丝不适也消散了,对着他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已经解决了。”
“若是他给你添了麻烦,需不需要我让人去处置?”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显然是担心我受了委屈。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应付过去了,不必再为他费心。我们的大婚仪式,可不能被不相干的人耽误了。”
宇文湛见我确实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好,都听你的。”
恰在此时,一名内侍匆匆赶来,递上了一份来自大启的急报 —— 上面说,大启东宫因阮向菀暗中贪墨内库银两、勾结朝臣结党营私,已然引发了朝局动荡。
皇帝震怒之下,已下旨废黜了裴砚的太子之位,将其贬为庶人。
阮向菀则被打入天牢,判了秋后问斩。
我快速看完急报,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淡淡笑了笑,便将急报随手搁置在了一旁 —— 那些人的结局,是他们自己选的,与我无关。
很快,大婚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宇文湛牵着我的手,步伐沉稳而坚定,带着我一步步走向殿中的礼台。
我身上的凤冠霞帔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繁复的纹样衬得整个人愈发端庄,连我自己都觉得,此刻的模样美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我们交换婚戒信物的刹那,我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殿外不远处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 那人远远地立在殿外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可那份难以掩饰的落寞,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裴砚。
宇文湛仿佛也有所感应,顺着我的目光望了过去,很快便收回了视线,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浅笑,显然也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轻声问道:“伶筠,你会不会后悔当初退出大启太子妃的择选,选择来到北凉?”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温柔却又坚定,仿佛在向在场的所有人,向天地间的一切宣告我的抉择 —— 我从不后悔。
殿内瞬间响起了阵阵祝福的掌声与欢呼声,热闹非凡。
等我再次抬眼望向殿外时,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经转身,缓缓离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单薄而孤寂,一步步走远,最终渐渐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了。
裴砚今日的出现,于我而言,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也像是对我们上一世那段纠葛过往的最后一次回望。
但我心中清楚,我从未后悔当初的选择 —— 离开大启,来到北凉,遇到宇文湛,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宇文湛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指尖的温度温暖而有力,给了我满满的安全感。
我抬头望向他,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也映着我们共同的未来。
我深吸一口气,彻底抛却了心中最后一丝关于过往的杂念,对着他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轻声问道:“宇文湛,往后余生,我们一同面对所有风雨,不离不弃,可好?”
宇文湛的眼角瞬间泛起了细碎的微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无比郑重,也无比温柔:“好!”
完。
来源:糖果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