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HR把周宴的简历递给我时，特意压低了声音：「林姐，新来的实习生，分到您这组了。」

HR把周宴的简历递给我时，特意压低了声音：「林姐，新来的实习生，分到您这组了。」

我瞥了一眼，简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除了「周宴」这个名字和一所三本院校的学历，再无他物。

照片上倒是个精神小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副金丝眼镜，笑得有点傻气。

「什么来头？」我问，能让HR亲自送简历的实习生，不多见。

HR朝顶楼指了指，做了个口型：「老周总的远房亲戚。」

我瞬间了然。

又是一个来公司镀金，混个实习证明就走的公子哥。

「知道了，让他明天来报到吧。」我把简历随手扔在桌角，没再多看一眼。

作为公司的金牌策划，我手里的项目一个比一个重，没工夫伺候关系户。

第二天，周宴来了。

和照片里不一样，他穿着一身潮牌，脚上是最新款的限量球鞋，头发染成了时髦的亚麻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好惹但我很有钱」的气息。

他站在我工位旁，礼貌地鞠了一躬：「林姐好，我叫周宴，以后请多指教。」

态度倒是挺谦逊，但我心里已经给他打上了「麻烦」的标签。

「嗯，」我指了指我对面的空位，「坐那儿吧，先熟悉一下公司的项目案例。」

我以为我的冷淡能让他知难而退，至少安分一点。

我错了。

周宴的「麻烦」属性，在我给他布置第一个任务时就暴露无遗。

「帮大家订个下午茶，星巴克，每个人的口味都在这张单子上。」我把一张便签递给他，这是带实习生的传统，也是考验他们细心和执行力的第一关。

一个小时后，周宴提着两大袋咖啡回来了。

然后我们组炸了锅。

「我的冰美式怎么是热的？」

「谁的拿铁没加糖？我的全糖啊！」

「周宴，我备注了要燕麦奶，这是牛奶吧？我乳糖不耐受啊！」

我看着手里的温吞美式，太阳穴突突直跳。

二十几杯咖啡，错了一大半。

周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人太多了我记混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火压下去：「算了，下次注意。先把这份文件复印三十份，开会要用。」

半小时后，我在会议室准备设备，周宴抱着一摞纸进来了。

「林姐，复印好了。」

我接过来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我让你双面复印，你怎么全印的单面？还歪了这么多？纸都卡出褶子了。」

「啊？还要双面吗？我不知道……」他一脸无辜。

我看着他，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火发不出。

这哪是亲戚，这是仇人派来的卧底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宴用实力证明了，他不仅能搞砸小事，还能搞砸大事。

让他整理会议纪要，他能把甲方的要求和我们的结论混为一谈。

让他做数据搜集，他给我的报告里全是过时三年的信息。

我每天的工作，除了完成自己的KPI，还要跟在他屁股后面处理各种烂摊子。

我开始怀疑人生，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带这么个活宝。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的「摸鱼」行为。

他经常不在工位上，我找他的时候，不是在茶水间和行政小妹聊天，就是在楼下花园里和保洁阿姨唠嗑，甚至有一次，我发现他在IT部的办公室里，饶有兴致地看人家修电脑。

我终于忍不住，把他叫到会议室。

「周宴，你到底是来实习的，还是来交朋友的？」

「林姐，我……我是在了解公司文化。」他扶了扶眼镜，说得一本正经。

「了解公司文化需要你跟保洁阿姨讨论哪种拖把好用吗？」我气笑了。

「阿姨说我们公司地毯太厚，吸尘器功率不够，所以很多角落的灰尘都清理不干净。」他居然还认真地回答我。

我无语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背景，在我手下，就要遵守我的规矩。从明天开始，不许再到处乱逛，我安排的工作做不完，不许下班。」我下了最后通牒。

周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的，林姐。」

那之后，他确实安分了不少。

每天准时到工位，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还是会出错，但至少态度端正了。

只是他多了一个习惯，开会的时候，喜欢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我以为他在画画，有一次开完会，他本子没合上，我扫了一眼，发现那不是画，而是一些奇怪的框图和箭头，旁边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看起来像某种流程图，但又乱七八糟，不成体系。

我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真是无可救药了。

转眼实习期过了三个月，公司接到了一个大单子——国内顶尖的科技公司「蓝海科技」要推出一款新产品，正在招标全案营销策划。

拿下这个项目，不仅能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收益和声誉，对我个人而言，更是升任创意总监的决定性一步。

我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重任，组建了项目组，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加班生活。

整个团队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办公室里除了键盘敲击声，就是讨论方案的低语声。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咖啡当水喝。

周宴作为实习生，也被我抓了壮丁。

为了不让他添乱，我给了他一个最简单、最边缘的工作：整理竞品过去一年的社交媒体动态。

这是一个纯粹的体力活，不需要任何脑子，只要会复制粘贴就行。

「把这些整理成一个Excel表格，按时间、平台、内容、互动量分类，做好了发我。」我交代完，就立刻投入到核心策略的思考中。

我以为这下他总该没问题了。

两天后，他把表格发给了我。出乎我意料，做得还不错，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我难得地回了句：「做得不错。」

我以为他会就此打住，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在距离提案还有一周的时候，一个深夜，办公室只剩下我和零星几个同事。

周宴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到我身边：「林姐，还在忙？」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嗯了一声。

「那个……关于蓝海的案子，我有点不一样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有些犹豫。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方案太保守了。」他一开口就让我皱起了眉头。

「我们的方案，是基于大量数据分析和市场调研得出的，主打产品的科技感和精英用户定位，这是最稳妥，也是蓝海最可能接受的方向。」我解释道。

「但是，」周宴推了推眼镜，「林姐，你有没有想过，蓝海科技之所以成为顶尖，不是因为他们稳妥，而是因为他们颠覆。他们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广告，而是一个能引爆市场的全新玩法。」

他拿出他的那个涂鸦本，翻开一页，上面是他重新画的框图。

「我认为，我们应该放弃传统的广告投放，主打用户社区和内容共创。让用户成为产品的传播者，而不是被动的接收者。我们可以……」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想法，那些想法天马行空，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听起来更像一个大学生的社团活动方案，而不是一个价值千万的商业策划。

我的耐心在连续多日的疲劳和压力下，终于耗尽了。

「周宴！」我打断了他，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你一个连复印都做不好的实习生，在这里跟我谈颠覆？」

「你懂市场吗？你懂客户吗？你懂预算吗？」

「你这些想法，太幼稚了！这是商业，不是过家家！」

「我没有时间听你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来给我添乱！」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仅剩的几个同事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周宴愣住了，脸上的热情和兴奋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平静。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反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失望。

「好的，林姐。」他轻轻说了一句，收起本子，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那一刻，我心里闪过一丝悔意，但很快就被即将提案的焦虑所淹没。

我没有错，我是为了项目负责，为了整个团队负责。

提案那天，我带着团队，信心满满地走进了蓝海科技的会议室。

我们的方案做得无懈可击，PPT精美，数据详实，逻辑严谨。

我发挥稳定，将整个方案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然而，客户的反应却很平淡。

他们礼貌地听着，偶尔点头，但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兴奋。

会议室里的气氛，就像一潭死水。

我心里越来越沉，我知道，这单可能要黄。

就在问答环节结束，我们准备收拾东西离场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周总。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冷峻的……周宴。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总走到主位，笑着对蓝海的负责人说：「王总，不好意思，耽误大家几分钟。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犬子周宴，刚从国外读完管理学回来，从今天起，他将正式接任公司CEO一职。」

CEO？

犬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同事们也是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不是说远房亲戚吗？怎么成了太子爷？

蓝海的王总显然是认识周宴的，他站起来和周宴握手，笑道：「周少爷真是年轻有为啊，隐藏得够深，在我们这当了半天『背景板』。」

周宴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自信和锐利。

「王总见笑了，不深入一线，怎么能了解真正的市场呢。」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我们团队，最后落在我身上。

「刚刚林总监的方案非常精彩，逻辑缜密，体现了我们公司一贯的专业水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我个人认为，那份方案，代表的是过去。现在，请允许我为大家展示一个属于未来的方案。」

他拿出自己的电脑，接上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的，正是那天深夜他给我看过的，被我斥为「幼稚」的那个方案。

但它已经不再是粗糙的草图，而是一个被打磨得无比精致、细节丰满的完整策划案。

他提出的用户社区概念，被他用详实的数据和精准的用户画像做了支撑；他说的内容共创，被他设计成了一系列线上线下联动的创意活动。

他甚至还做出了一个简单的DEMO，来演示他的社区构想。

他讲的每一句话，都直击蓝海科技的痛点，挠到了他们真正的痒处。

他不再是那个连咖啡都订不好的实习生，而是一个运筹帷幄、光芒四射的领导者。

蓝海的客户们，眼神从平淡变为惊讶，再到兴奋，最后全变成了欣赏。

提案结束，王总当场拍板：「周总，就按你的方案来！我们就是要这种颠覆性的东西！」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客户走后，周总也满意地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团队和周宴。

同事们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了头。

周宴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

「林总监，你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是这部旧机器里最完美的齿轮。」

「但你只会维护，不会创造。你太迷恋于已有的规则，以至于丧失了打破规则的勇气。」

「我们公司，要换一台新机器了。」

「所以，不再需要你这样的齿轮。」

「我给你一周时间，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公司。」

整个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议室的。

回到工位，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周围的同事，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恐惧的目光。

曾经巴结我的，现在躲着我走；曾经嫉妒我的，现在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就是职场，现实得残酷。

我开始收拾东西，六年，我把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这家公司。

桌上的奖杯、墙上的优秀员工证书、电脑里存着的一个个成功案例，此刻都像是在无情地嘲讽我。

我引以为傲的专业、努力、所谓的「卷王」精神，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在清理抽屉时，我翻出了一个旧本子，是周宴留下的那个涂鸦本。

他走得匆忙，没带走。

我鬼使神差地翻开了它。

第一页，是他刚来时画的公司组织架构图，旁边用红笔标注着：「层级过多，沟通效率低下。」

第二页，是报销流程图，被他画得像个迷宫，批注是：「一个500元的报销要走8个节点？简直是反人类设计。」

第三页，是关于我们那个老掉牙的内部服务器，他写着：「安全风险高，协作性差，为什么不换云端？成本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我一页页地翻下去，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哪里是涂鸦，这分明是一份对公司最深刻的诊断报告。

他那些「愚蠢」的问题，每一句都问在了公司的症结上。

他那些「摸鱼」的时间，都是在进行最深入的田野调查。

他跟保洁阿姨聊天，了解到了公司的后勤漏洞；他跟IT小哥交朋友，摸清了公司的技术短板；他跟行政小妹闲扯，知道了员工的真实情绪和抱怨。

他不是在当实习生，他是在微服私访，是在对这家他即将接管的公司，进行一次彻底的、不动声色的全面审计。

而我，这个自诩为精英的「导师」，却把他当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关系户。

我亲手扼杀了他递给我的机会，还把他的远见当成了笑话。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输得不冤。

一周后，是我在公司的最后一天。

我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准备离开这个奋斗了六年的地方。

走到门口时，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是新来的CEO助理。

「林总监，周总想见您一面。」

我自嘲地笑了笑，总监？我已经是无业游民了。

但还是去了，我想知道，他还想对我说什么，是最后的羞辱吗？

顶楼的CEO办公室已经焕然一新，曾经老派沉重的红木家具被简洁明快的现代设计所取代。

周宴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坐。」他没有回头。

我没有坐，只是抱着箱子站在那里。

「我以为，我被开除了。」我平静地说。

「我的确开除了你。」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开除了那个只懂得遵守规则、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林总监』。」

「我开除了那个被旧体系同化，把创新当成幼稚的『卷王』。」

「我观察了你六个月，林薇。」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全名。「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能力、最敬业的员工。但你的才华，被你自己关在了一个名为『安全』的笼子里。」

「我不打破那个笼子，你就永远不会飞出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一份新的offer。」

我打开文件夹，第一页上写着几个大字：「首席创新官（CIO）任命书」。

我愣住了。

「我不需要一个听话的齿轮，」周宴说，「我需要一个能和我一起设计新机器的合伙人。」

「我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创新孵化部』。它的唯一KPI，就是颠覆公司现有的一切，挑战所有不合理的流程，鼓励所有『幼稚』的想法。」

「而你，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直接向我汇报。」

「我不是要你维护什么，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去创造，去破坏。」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

过去一周的屈辱、愤怒、不甘，在此刻都化为了一种奇异的战栗。

那是一种被看穿，被击碎，然后又被赋予新生的感觉。

他不是在招揽一个下属，他是在唤醒一个同类。

我抱着纸箱的手，微微收紧。

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这一个星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首席创新官，」我说，「这个职位的薪水，可不能低了。」

周宴终于笑了，是那种我初见时，傻气又真诚的笑容。

「欢迎入职，林薇。」

来源：墙外柿子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