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林，你这新车就是敞亮！”他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手上的油渍顺势在我的车漆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引子

王斌一巴掌拍在我的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我心头一跳。

“老林，你这新车就是敞亮！”他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手上的油渍顺势在我的车漆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已经拉开了后车门，回头冲着不远处喊：“小娟，乐乐，快点！老林都等急了！”

阳光下，他的妻子李娟一手拎着个花花绿绿的零食袋，一手拽着他们七岁的儿子，正慢悠悠地走过来。我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不是说好了吗？我这次回老家看望生病的母亲，顺路捎上他，他搭个顺风车，路上还能跟我聊聊天解闷。可现在这是什么阵仗？

我的妻子陈静从楼道里走出来，手里提着给老人准备的营养品，一眼就看到了这场景。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她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林涛，怎么回事？不是就王斌一个人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王斌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接过陈静手里的东西，自来熟地塞进后备箱。“哎呀，嫂子，真是麻烦你们了。本来是我一个人去的，可我们家乐乐，非说想爷爷奶奶了，他妈不放心，这不，就一家子都跟来了。都是同事，你跟老林不会介意吧？”

他嘴上说着“麻烦了”，脸上却没半点不好意思。李娟也走了过来，斜眼打量着我的新车，嘴里啧啧有声：“这车得二十多万吧？林老师真是深藏不露啊。我们家乐乐晕车，坐后面宽敞点，没问题吧？”

我看着几乎被他们的行李塞满的后备箱，再看看陈静那张快要结冰的脸，心里像压了块湿漉漉的石头，沉得我喘不过气。我能说什么？说不行，让他们下去？我们一个办公室待了快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心里乱糟糟地想，算了，不就是多两个人吗？反正也是顺路，挤一挤就到了。也许路上还能热闹点。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上来吧。乐乐坐后面，注意安全。”

陈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两把小刀子，扎得我生疼。她没再说话，拉开副驾驶的门，重重地坐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整个小区仿佛都听到了她的怒气。

王斌一家三口倒是高高兴兴地上了后座。乐乐一上来就脱了鞋，盘腿踩在崭新的皮质座椅上，手里还抓着一包薯片，吃得“咔嚓”作响，碎屑掉了一地。李娟不但不管，还笑着说：“这车坐着就是舒服，比我们那破车强多了。老林，你这车买得值！”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攥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仿佛在催促我，也像在嘲笑我的懦弱。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我知道，这趟四百公里的回家路，恐怕不会那么平顺了。这不仅仅是一段路程，更是一场对我底线和耐心的严峻考验。我当时天真地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我没想到，这场考验的终点，会是在一个高速公路的服务区，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结束。

第一章 无奈的启程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汇入城市的车流。我打开了空调，凉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烦闷。陈静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琴弦。

后座倒是热闹非凡。

“爸，我要喝可乐！”王乐乐的声音又尖又响，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刺耳。

“老林，你车上没准备点喝的啊？”王斌探过头来，语气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车的主人，“走得急，我们什么都没带。你看前面有没有便利店，停一下，我们去买点。”

我还没说话，李娟就在后面接腔了：“买什么买，一会儿上高速，服务区什么没有？老林，你这车里怎么连瓶矿泉水都不放？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吧。”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从后视镜里看到陈静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事，服务区我下去买。”

“哎，这就对了嘛！都是同事，别客气。”王斌满意地坐了回去，顺手打开了车载音响，调到一个放着网络神曲的频道，巨大的音乐声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我心想，这哪是别客气，这简直是太不客气了。我买这辆车，是拿了我们夫妻俩攒了五年的积蓄，又跟亲戚借了点才凑够的。提车那天，我女儿林淼高兴得又蹦又跳，说以后周末可以带爷爷奶奶去兜风了。可现在，这新车第一次出远门，却载着这么一家让我憋屈的人。

车上了高速，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王乐乐在后座越来越不安分，一会儿嚷嚷着要玩手机，一会儿又把脚翘到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还印上了一个脏兮兮的鞋印。

陈静终于忍不住了，她回过头，语气冰冷地说：“小朋友，把脚放下去，这样不安全。”

李娟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小孩子嘛，活泼好动。嫂子你也是当妈的人，这么较真干什么。再说了，这座椅套不就是让人踩的吗？回去擦擦不就行了。”

“这不是座椅套，是原装的真皮座椅。”陈静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冰块，砸在车厢里。

“哟，真皮的啊？那更得让我们家乐乐体验体验了，不然他以后哪知道好赖。”李娟说着，还拍了拍儿子的腿，一脸的得意。

我感觉车里的空气都快凝固了。我真想一脚刹车，把他们一家都扔在高速上。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我是一个老师，在学校里教书育人，我不能像个泼皮一样跟人吵架。

【内心独白】我心里憋着一团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我怪自己，怪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懂得拒绝。就因为怕得罪同事，怕被人说小气，结果呢？现在把自己的老婆气成这样，把好好的回家路弄得乌烟瘴气。林涛啊林涛，你这个“老好人”当得真是窝囊透了。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王斌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对了老林，你妈这病严重吗？我们这次去，也没准备什么东西，空着手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心里冷笑一声，现在才想起这个？我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老毛病，高血压犯了，住院观察几天。你们人去了就行。”

“那怎么行！”李娟立刻拔高了声调，“去看病人哪能空手？老林，你到服务区，记得买个好点的水果篮。我们是沾你的光，这钱可不能让你出。”

她话说得漂亮，可我太了解他们了。这“钱不能让你出”的意思，就是让我先垫上，至于还不还，那就得看她的心情了。我仿佛已经看到，在服务区，王斌掏了半天口袋，然后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哎呀，忘带钱包了，你先付一下”的场景。这个小小的悬念，像一根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又过了一会儿，王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大声地说着：“喂，妈！……对对，我们在路上了，跟着老林的车，他新买的，宽敞着呢！……嗯，晚上到。你跟爸说，把那间大卧室收拾出来，我们一家三口住。对，让老林他们住小屋就行，他们家人少。”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家，我父母的家，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安排了？我猛地从后视镜里看向他，他正冲我挤眉弄眼，一副“你看我多会办事”的表情。那个瞬间，我第一次对这个认识了十年的同事，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厌恶。

第二章 初显的裂痕

第一个服务区很快就到了。我把车停稳，几乎是逃一样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高速上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却觉得比车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要好受得多。

“老林，买水去啊？顺便给我带包中华。”王斌摇下车窗，冲我喊道。

李娟也跟着补充：“乐乐要喝冰红茶，要大瓶的。对了，再买点薯片和饼干，他路上饿。”

他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吹着空调，把我当成了使唤的小厮。陈静也下了车，她走到我身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宁愿她骂我几句。她的沉默，比任何责备都让我难受。

我走进便利店，按照他们的吩咐，拿了水、饮料、零食，还有一包中华烟。结账的时候，收银员说：“一共一百二十八。”

我掏出手机准备付款，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多块，平时自己买包烟都得犹豫半天。现在，却要为他们的享受买单。

【内心独白】我看着手机上的支付界面，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是心疼这点钱，我是心疼我自己。我辛辛苦苦工作，勤俭持家，为的是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充当别人眼里的冤大头。我的善良，在他们看来，是不是就是愚蠢的代名词？我开始怀疑，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与人为善”的原则，到底是不是错了。

回到车上，我把东西递进去。王斌接过烟，熟练地拆开，递给我一根，说：“谢了啊，老林。记着账，回头一起算。”

我没接他的烟，淡淡地说：“不用了，我不抽。”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把烟揣进了自己兜里：“那敢情好，给我省了。”

李娟则在后面检查购物袋，一边检查一边抱怨：“怎么没买进口薯片？乐乐就爱吃那个牌子的。算了算了，这个也凑合吧。”

我发动车子，继续上路。车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陈静依旧沉默，王斌一家在后座吃喝说笑，仿佛这是他们家的专车出游。我感觉自己不像个车主，更像个被雇来的司机。

中午时分，我们到了第二个服务区。这次是解决午饭。服务区的餐厅是自助餐，一个人六十八。

王斌带着老婆孩子，拿了满满几大盘子，有鱼有肉，堆得像小山一样。轮到我去结账的时候，王斌跟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老林，你先付，我上个厕所，手机没带，信号不好。”

又是这个熟悉的借口。我心里冷笑着，付了我们五个人的餐费，三百四十块。

吃饭的时候，王斌一家风卷残云，王乐乐更是把不爱吃的菜拨得满桌子都是。陈静只吃了一点点，就放下了筷子。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下午还有多久到啊？”李娟剔着牙问。

“快的话，三个小时。”我回答。

“哎哟，那还早呢。乐乐，快点吃，吃完让你王叔叔开快点。”她催促着儿子。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王叔叔？这个称呼，让我感到了莫大的讽刺。

吃完饭，回到车上。王乐乐大概是吃多了，有些犯困，开始在后座上闹腾。他把喝剩的半瓶冰红茶当水枪玩，一不小心，褐色的液体洒满了后座和车门。

“王乐乐！”我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王乐乐被我吓得愣住了，随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林涛你什么意思！你吼我儿子干什么！不就是弄脏了点车吗？你至于吗？一个大男人，跟个孩子计较，你还要不要脸！”

“他把饮料洒得到处都是！”我指着一片狼藉的后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洒了就洒了！擦干净不就行了！你这车是金子做的啊，碰一下都不行？我们坐你的车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李娟的声音越来越尖利。

王斌在一旁打圆场：“哎呀哎呀，多大点事，都少说两句。小孩子不懂事，老林你别往心里去。小娟你也是，好好说话。”他嘴上说着“好好说话”，眼睛却瞟向我，带着一丝责备。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心里那根叫“忍耐”的弦，终于“嘣”的一声，断了。

【内心独白】面子？我的面子早就被你们踩在脚底了。从上车开始，你们的吃、喝、抽，哪一样不是我在付钱？你们把我当朋友，当同事了吗？没有。你们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一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老好人。我为什么要忍？就因为我们是同事？这份同事的情谊，难道就是我单方面付出的理由吗？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从后备箱拿出抹布和纸巾，开始擦拭后座。粘稠的饮料渍很难擦，留下了一片深色的印记。我擦得很用力，仿佛想把心里的屈辱和愤怒，都一起擦掉。

陈静默默地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抹布，轻声说：“我来吧。”

我看着她，她的眼眶有点红。我知道，她不是在心疼车，她是在心疼我。

第三章 服务区的争执

车子重新上路，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没有人说话，只有王斌打开的音乐在单调地响着。我关掉了音乐，车里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单调而压抑。

王乐乐或许是哭累了，在后座睡着了。李娟抱着他，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瞪我一眼。王斌则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静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还有一百多公里就到家了，到了之后呢？真要按王斌说的，让他们一家住进我爸妈那间向阳的大卧室，而我妈，一个高血压病人，挤在阴冷的小房间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觉得一阵反胃。不，绝对不行。那是我的家，是我父母的家，我不能让外人这么鸠占鹊巢。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必须得改变这个局面。可是，我该怎么做？直接翻脸吗？在高速上把他们赶下去？我做不出来。

车子开进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服务区，提示牌上写着，距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六十公里。我把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旁边就是加油站。

“下车休息一下吧，我去加个油。”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王斌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行。老林，油费你先垫着啊，我这微信没钱了，得到地方取点现金。”

又是这句话。我甚至都懒得去戳穿他那拙劣的谎言了。

我下了车，走向加油机。陈静也跟着下来了，她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林涛，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到了家，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恳求。我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住爸妈那屋的。”

“你怎么说？你跟王斌说得出口吗？”她显然不相信我。

我的确没想好怎么说。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善于当面拒绝别人，尤其是在这种撕破脸的边缘。

加完油，我付了钱，三百八十块。王斌一家也下了车，伸胳膊伸腿，像是刚从一场舒适的旅行中醒来。

李娟看了一眼油价表，阴阳怪气地说：“油价又涨了啊。老林，你这车油耗不低吧？这一趟下来，油钱都得小一千吧？”

我没理她，径直走向服务区的便利店。我的喉咙干得厉害，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我需要一点冰冷的东西来浇灭它。

“哎，老林，你去哪？”王斌在后面喊。

“我去买瓶水。”我头也不回地说。

这句话，我说得很平静。但在那一刻，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迅速地生根、发芽。

我走进便利店，里面冷气开得很足，让我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没有去看货架上的水，而是径直走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自动售票机前。

那是一台长途汽车票的售票机。

我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地名，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我的目的地，我的老家，每天下午四点半，就有一班车从这里发车。现在是三点五十。时间刚刚好。

【内心独白】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在计划抛弃他们？这太疯狂了。可是，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跟他们大吵一架？然后带着一肚子的气，把他们送到我的家门口，让他们继续给我添堵，让我生病的母亲也跟着操心？不，我不能。这不是懦弱，这是自我保护。我的善良应该留给值得的人，比如我的妻子，我的父母，而不是给这些得寸进尺的无赖。

我拿出手机，又查了一下高铁票。从这里打车到最近的高铁站，只需要二十分钟。晚上六点，有一趟高铁，八点就能到家。比开车还快。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我脑海里形成了。它那么大胆，那么出格，却又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和快意。

我转身走出便利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王斌和李娟正站在车边，为了一点小事争吵。

“我就说让你带那件新衣服，你非不让！”

“带那干嘛，又不是去走亲戚，穿那么好给谁看？”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走到陈静身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信不信我？”

陈静愣住了，她看着我，我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和决绝。她迟疑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现在，你什么都别问，带上我们的包，跟我走。”

这就是我的转折点。不是激烈的争吵，不是愤怒的控诉，而是一个无比平静，却又无比坚定的决定。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了。

第四章 沉默的决定

陈静虽然满心疑惑，但她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是我们结婚十五年来，我很少展现出的一面。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回到车边，打开后车门，拿出了我们自己的那个小行李包和她的手提袋。

“哎，嫂子，你拿包干嘛？这还没到呢。”李娟停止了争吵，好奇地问。

陈静没有理她，径直走回到我身边，看着我，等我下一步的指示。

王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走过来，脸上带着探寻的笑容：“老林，怎么了这是？神神秘秘的。”

我看着他，第一次用一种完全陌生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他。我平静地说：“王斌，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我把他带到离车子十几米远的一个角落，这里比较安静，可以避开李娟的视线。

王斌还嬉皮笑脸的：“干嘛啊老林，要借钱？我可跟你说，我这……”

我打断了他：“车，我不开了。”

王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不开玩笑啊，老林。”

“我没有开玩笑。”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趟路，我走不下去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王斌的脸色瞬间变了，从错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愤怒。他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火气已经掩盖不住了：“林涛，你什么意思？你把我们扔在这儿？你玩我呢？”

“我没有玩你。”我看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从上车开始，你们一家是怎么做的，你心里有数。加油费，过路费，吃饭，买东西，我花了一千多块，这都是小事。我不能忍受的，是你们对我，对我的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我的车，不是你们的垃圾场；我的家，更不是你们的旅馆。”

这番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说出来之后，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王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行啊林涛！算我王斌看错你了！不就是坐了你一趟车吗？你至于吗？这点钱回头我给你不就行了！你他妈就是个小人！”

“钱，我不要了。”我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塞进他的手里，“车里还有大半箱油，足够你们开回去了。密码锁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我没改。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内心独白】当我把车钥匙塞给他的那一刻，我感觉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我放弃的，不仅仅是一段旅程，更是一种让我感到窒息的人际关系。我终于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学会设立边界。没有边界的善良，就是一场灾难。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想保护好自己家庭的普通男人。

我快步走到陈静身边，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去哪？”她小声问。

“去高铁站，我们坐高铁回家。”

她没有再问，只是紧紧地跟在我身后。我们俩就像是奔赴一场新生，脚步坚定而迅速。

身后传来了王斌气急败 bại的吼声：“林涛！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回头。

李娟也反应了过来，尖叫声刺破了服务区的宁静：“姓林的！你个王八蛋！你把我们扔这儿算怎么回事啊！你要不要脸啊！”

他们的叫骂声，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但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和我的尊严比起来，一文不值。

我拉着陈静，用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定位就在服务区的出口。我们没有走便利店的正门，而是绕到了服务区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员工通道，可以直接走到外面的公路上。

我们走得很快，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被风吹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回头看了一眼陈静，她也在看我，眼睛里有泪光，但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我知道，我做对了。

第五章 最后的通话

网约车很快就到了。我们上了车，司机是个本地人，很健谈。

“两位去高铁站啊？是来旅游的？”

“不是，回家。”我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轻松。

陈静靠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着我，轻声说：“你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

“怕我真跟他们打起来？”我笑了笑。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没想到，你真的能这么干脆。我以为，你又要忍气吞声，把我们所有人都憋出内伤。”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凉。我说：“以前是我不对。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得罪人。可结果呢？委屈了你，也委屈了自己。我妈还在家等我们，我不能把这一肚子的乌烟瘴气带回家给她添堵。”

陈静的眼圈红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没有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那层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隔阂，正在慢慢消融。这就是家庭的力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化解所有的误会和委屈。

我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是王斌打来的。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然后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又打了进来。我猜是李娟用别人的手机打的。我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李娟歇斯底里的咆哮：“林涛！你个缩头乌龟！你有种别挂电话！你把我们扔在这儿，你算什么男人！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要去你们学校告你，说你品行不端，欺骗同事！”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吼完了，才平静地开口。

“李娟，你听我说。”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第一，我没有骗你们。我只是终止了我的善意。我的车，我没有义务免费载你们全程。第二，你们的行李，还在车上。我的车钥匙，在王斌手上。你们可以自己开车回去，或者开车去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没有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第三，如果你要去学校闹，我随时奉陪。我会把今天所有的开销记录，以及车内监控的录音，都交给领导。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品行不端。”

我这辆新车，装了带录音功能的行车记录仪。他们上车后的所有对话，都被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李娟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手，她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内心独白】我不是一个喜欢算计别人的人。但生活教会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面对那些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的人，你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武器。行车记录仪的录音，就是我的武器。它不是用来攻击别人的，而是用来在我被污蔑时，证明我的清白的。一个人的尊严，不仅要靠内心的坚守，有时也需要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王斌的声音，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老林，林哥。别这样，都是我的错，行不行？你回来，我们好好说。我给你赔礼道歉。你看乐乐还小，我们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回去啊？”

“王斌，”我打断他，“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从你们决定把我的客气当成福气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你们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车窗外，是陌生的街景。但我的心里，却无比的踏实。我看着身边的陈静，她正靠着我，安然地闭着眼睛。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显得那么宁静美好。

这一刻我才明白，所谓的担当，不是毫无原则地去满足所有人，而是勇敢地对那些消耗你、伤害你的人和事说“不”。为了守护你真正爱的人，你必须学会拒绝。

第六章 他们的慌乱

（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服务区的停车场里，王斌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整个人都懵了。他再打过去，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冰冷提示。

“他……他关机了。”王斌喃喃自语，脸上一片煞白。

“什么？！”李娟一把抢过手机，自己试着拨了一遍，得到同样的结果后，她像疯了一样尖叫起来，“王八蛋！他真的把我们扔这儿了！这个杀千刀的！”

王乐乐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哭哭哭！就知道哭！都是你爸没用！”李娟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全撒在了王斌和儿子身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我不管！王斌，你必须想办法！我们怎么回去？啊？你告诉我怎么回去！”

王斌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又急又气。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在原地来回踱步。他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再看看那辆崭新的黑色轿车，感觉这车就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车是好车，可他不会开啊！

他的驾照是多年前买的，之后就没怎么摸过车。平时出门都是蹭别人的车，或者坐公交地铁。他根本不敢上高速。让他从这里开四百公里回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我不会开高速啊。”王斌结结巴巴地说。

“你不会开？”李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不是有驾照吗？”

“那……那是以前……”王斌的声音越来越小。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李娟彻底崩溃了，她指着王斌的鼻子破口大骂，“当初让你去学车，你嫌累！现在好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夫妻俩的争吵和孩子的哭闹声，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家人怎么回事啊？在服务区吵架。”

“听着好像是被人扔这儿了。”

“看他们那样，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王斌和李娟的身上。他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斌的脑子飞速地转着。报警？不行。这事说到底，是他们自己理亏。林涛把车和钥匙都留下了，警察来了也管不了。找朋友来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愿意开几百公里来接他们？

他想到了林涛最后说的话，关于行车记录仪的录音。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升起。他知道，林涛那个老实人，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如果真闹到学校去，把录音一放，丢人的只会是自己。他甚至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年底的职称评定。

想到这里，王斌打了个冷战。他不能再闹下去了。

他硬着头皮，把李娟从地上拉起来，低吼道：“别嚎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从钱包里翻出身份证，走向那个长途汽车售票机。他查了一下，回他们市里的票，今天已经没有了。最早的一班，要到明天早上。

“怎么办？今天没车了。”王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李娟也傻眼了。这意味着，他们今晚要在这个服务区过夜。她看了一眼服务区那个简陋的招待所，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就在这时，王斌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

“喂，斌斌啊，你们到哪了？晚饭都准备好了。”

王斌听着母亲关切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强忍着，撒谎道：“妈……车，车在路上坏了。我们……我们今晚可能到不了了。”

他不敢说实话，他没脸说。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妻子在哭，儿子在闹，自己狼狈不堪。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总以为别人对他的好是理所应当，总想着用最小的代价占最大的便宜。可今天，林涛用最决绝的方式，给他上了一课。这一课的代价，是他们一家人的尊严。

第七章 新的旅程

（第一人称视角）

高铁在轨道上飞驰，窗外的田野和村庄飞速地向后掠去。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列车行驶时平稳的“哐当”声。

我和陈静并排坐着，女儿林淼坐在我们对面。她早就通过电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此刻正戴着耳机听歌，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我们，眼神里带着一种理解和支持。

陈静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已经睡着了。她这半天，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心里充满了歉意，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轻轻地拿出手机，开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信息。我知道，王斌他们，应该是选择了最无奈，也最现实的解决方式。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回到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或许会尴尬。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有些人，有些关系，就像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段烂路，绕过去，就是一片坦途。

【内心独白】我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但在这场闹剧中，我却找回了丢失很久的东西——我的底线和原则。我是一名人民教师，我教我的学生要正直、善良、有担当。可我自己，却在生活中活成了一个不懂拒绝的“老好人”。今天，我终于给自己上了一课。真正的善良，不是无底线的退让，而是有原则的坚守。

高铁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火在我们眼前铺开，温暖而明亮。我叫醒陈静，我们一家三口，随着人流走出了车站。

我弟弟开车来接我们。看到我们是从高铁站出来的，他愣了一下：“哥，嫂子，你们的车呢？”

我笑了笑，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弟弟听完，一拍大腿：“哥，你早该这样了！对付那种人，就不能给他们脸！”

我看着他，也看着身边的陈静和女儿，她们都在笑。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温暖。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是我做出正确选择的最大底气。

回到父母家，母亲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看到我们，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怎么才到啊？我还以为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事妈，路上耽搁了一下。”我扶着她，走进屋里。

屋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父亲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看到我们，他憨厚地笑了：“快去洗手，就等你们开饭了。”

餐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和陈静喜欢的清蒸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灯光温暖，笑语盈盈。这，才是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家。

吃完饭，我和父亲在阳台上喝茶。他给我讲他最近养的花，我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我们没有提王斌，也没有提那辆被我留在服务区的车。但我们都心照不宣。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林涛啊，人活一辈子，活的就是个精气神。别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乱了你的心，弯了你的腰。”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是啊，人活的就是一个精气神。我的工作，虽然平凡，但我认真备好每一节课，耐心回答每一个学生的问题，这就是我作为一名教师的匠心和尊严。我的家庭，虽然普通，但我们夫妻和睦，父慈子孝，这就是我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和幸福。

我不能让任何人，来破坏这份属于我的尊严和幸福。

窗外，月朗星稀。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会是新的一天。而我，也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这段旅程，关于自尊，关于边界，也关于一个中年男人，在平凡的生活中，如何找回自己。

来源：写给你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