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是有无数个小锤子在同时敲击。林秀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泥泞的土地被雨滴砸出一个又一个水坑。这是李强离开后的第三个雨季,也是她独自带着女儿小草在这个偏远山村度过的第三个年头。
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是有无数个小锤子在同时敲击。林秀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泥泞的土地被雨滴砸出一个又一个水坑。这是李强离开后的第三个雨季,也是她独自带着女儿小草在这个偏远山村度过的第三个年头。
“妈,我睡不着。”六岁的小草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睡意。
林秀把女儿揽到身边,用粗糙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自从李强去城里打工,这栋两层小楼就显得格外空旷,夜晚的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母女俩惊醒。
“乖,妈在这儿,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送女儿回床上后,林秀却毫无睡意。她拿起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连续三天的暴雨把村口那座信号塔又弄坏了,她已经有三天没和李强通上话。微信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周一,李强说月底会寄钱回来。
雨声渐小,林秀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哼歌。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声音又消失了。
“又是错觉。”她自言自语。留守久了,耳朵和脑子都会出问题,村里不少妇女都有类似经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林秀起床准备做早饭,却发现水缸快空了。她拎起水桶,向村头的古井走去。
井边已经聚集了几个早起的妇女,她们正窃窃私语着什么,一见林秀过来,立刻停止了交谈。
“秀儿,来打水啊?”村支书的媳妇王婶勉强笑着打招呼。
“嗯,家里没水了。”林秀感觉到气氛怪异,但没多问。在村里,她这个“外来媳妇”始终难以真正融入当地妇女的圈子。
当她摇动井绳打水时,注意到井台边缘有些异样——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刻过,又像是动物的抓痕。但她没太在意,打好水就往家走。
路上,她遇到了邻居家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望着远山发呆。
“四奶奶,早上好。”林秀礼貌地打招呼。
老太太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盯着林秀:“秀儿,昨晚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
“井边的声音啊,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四奶奶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活了八十多年,这口井从来没闹过鬼,可最近不对劲啊。”
林秀心里一紧,想起昨晚自己听到的奇怪声响。
回到家,小草已经起床自己穿好了衣服。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林秀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妈,昨晚我做了个梦。”吃早饭时,小草突然说,“梦见井里有个阿姨,她说她好冷。”
林秀的手抖了一下,稀饭差点洒出来:“别乱说,梦都是反的。”
接下来几天,村里流传起关于古井的闲话。有人说半夜经过时听到井里有女人唱歌,有人说打上来的水有股怪味。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晚上去蹲守,却什么也没发现。
周五傍晚,林秀正在菜园里摘菜,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秀儿,不好了!你家小草掉井里了!”
林秀的心跳瞬间停止,扔下菜篮就往井边跑。
井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却没人敢下去。林秀冲到井边,只见幽深的井水里,女儿的小手正在扑腾。
“小草!”林秀想都不想就要跳下去,却被旁人拉住。
“已经有人下去救了!”王婶喊道。
果然,井里有个身影正托着小草往上爬。当那人靠近井口时,大家才看清那是个陌生女人,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
在众人帮助下,小草和那女人都被拉了上来。小草呛了几口水,吓得大哭,但看起来没有大碍。而那陌生女人则虚弱地瘫坐在地上,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女儿!”林秀紧紧抱着小草,连声道谢,“你是哪个村的?怎么没见过你?”
女人缓缓抬起头,林秀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是山那边李家庄的,”女人声音沙哑,“路过这里。”
村民们议论纷纷,李家庄离这里有十几里山路,这女人怎么会“路过”到他们村的井边?
女人自称叫赵晓梅,说是和丈夫吵架跑出来的,迷了路。村里人虽然觉得蹊跷,但看她救了孩子,也就热情地安排她在村招待所暂住。
当晚,林秀带着小草去招待所致谢,却见赵晓梅站在窗前,望着古井方向发呆。
“赵阿姨,谢谢你救了我。”小草怯生生地说。
赵晓梅转过身,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小姑娘,以后离井边远点,知道吗?”
林秀注意到赵晓梅手腕上有几道疤痕,像是旧伤,但没好意思多问。
安顿小草睡下后,林秀独自一人来到井边。月光下,井台边缘那些划痕格外清晰。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随意刻画的痕迹,而像是某种计数符号。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声音。
林秀吓了一跳,转身见是赵晓梅。月光下,她的脸更加苍白。
“这些划痕...是你刻的吗?”林秀鼓起勇气问。
赵晓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井边,望着井水出神:“你知道这口井有多深吗?”
“老人们说从来没人测到底过。”
“井都是有底的,只是人们不敢往下探得太深。”赵晓梅意味深长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赵晓梅在村里住了下来。她说家里没人惦记,不急着回去。村里人虽然觉得奇怪,但看她勤快能干,也渐渐接受了这个外来者。
只有林秀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她发现赵晓梅对村里的事情了解得太多,比如她知道王婶的大儿子在城里犯事坐牢,知道四奶奶的旧病什么时候会发作,甚至还知道林秀丈夫李强已经三个月没往家寄钱了——这件事林秀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更让林秀不安的是,小草似乎特别黏赵晓梅,而赵晓梅看小草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感,像是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
一天深夜,林秀被噩梦惊醒,梦见赵晓梅要带走小草。她不安地起床查看,发现小草床上空空如也。
林秀慌忙冲出家门,直觉驱使她向古井跑去。果然,井边有两个身影——赵晓梅和小草,她们正坐在井沿上,低声说着什么。
“小草!”林秀冲过去一把抱回女儿,警惕地盯着赵晓梅,“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赵晓梅凄凉地笑了笑:“我只是告诉她,每个妈妈都会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和我家的事这么了解?”
赵晓梅长叹一声,月光照在她脸上,林秀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觉得她面熟了——赵晓梅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五年前,我也是个留守妻子。”赵晓梅缓缓开口,“我丈夫去城里打工,再也没回来。我和两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林秀的心揪紧了,她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
“那天孩子发高烧,大雨冲垮了通往镇上的路,我抱着他想走去镇上,结果在半路...”赵晓梅的声音哽咽了,“他死在了我怀里。”
林秀捂住嘴,不忍听下去。
“后来我疯了,到处游荡,最后跳进了这口井。”赵晓梅平静地说,“但井里的神灵不收我,说我的心愿未了。它答应让我每年回家看看孩子,只要我能找到替身。”
“替身?”林秀抱紧小草,后退几步。
赵晓梅摇摇头:“别怕,我早就改变主意了。那晚听到井边孩子的哭声,我以为是幻觉,上来一看才发现真的有个孩子落水了。救她上来后,我才知道她是你女儿。”
“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们?”
赵晓梅的眼中闪着泪光:“因为你就是我妹妹啊。爸妈离婚后,你跟着妈妈改嫁到了外地,我跟着爸爸留在李家庄。我们失散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
林秀愣在原地,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凑起来。她确实有个姐姐,叫晓梅,但已经十多年没联系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怎么说得出口?说我早就死了,现在只是个鬼魂?”赵晓梅苦笑着,身体在月光下似乎变得透明起来,“而且我时间不多了,井神只给我七天时间了却心愿。”
林秀泪流满面,走上前想拥抱姐姐,却扑了个空。赵晓梅的身影开始消散。
“照顾好自己和小草,还有,告诉姐夫,他寄的钱被工头克扣了,要直接去劳务局投诉...”赵晓梅的声音越来越远,“井里的划痕,是我这些年回来的次数,我一直在看着你们...”
第二天清晨,林秀再次来到井边,井台的划痕似乎又多了一道。她拨通了李强的电话,信号意外地清晰。
“秀儿,我正想找你呢!奇怪了,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个女人说我是被工头骗了,今天我去劳务局一问,果然...”
林秀听着丈夫的话,望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突然变成了赵晓梅的脸,对她微微一笑,随即消散在涟漪中。
井边的老槐树上,一条褪色的红丝带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是很多年前,两个小女孩系上去的。
来源:乡村阿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