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南京传奇》(9)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4 13:34 1

摘要:永乐三年的春汛刚过,龙江宝船厂的江面上便蒸腾起濛濛水汽,将二十余座船坞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水汽里混杂着桐油、松木与铁屑的味道,随着江风飘向数里外的村落,连村口捣衣的妇人都知道——那是“郑大人的宝船”又开始动工了。这些船坞沿长江一字排开,最大的一座宽逾五十丈,深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南京传奇》(第41~45章,共100章)

第41章 郑和督造船

永乐三年的春汛刚过,龙江宝船厂的江面上便蒸腾起濛濛水汽,将二十余座船坞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水汽里混杂着桐油、松木与铁屑的味道,随着江风飘向数里外的村落,连村口捣衣的妇人都知道——那是“郑大人的宝船”又开始动工了。这些船坞沿长江一字排开,最大的一座宽逾五十丈,深达三丈,坞壁用青石垒砌,底部铺着厚厚的松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巨口,正吞噬着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建材:福建武夷山脉的百年铁力木,需十余个壮汉才能抬动;浙江天目山的楠木,纹理细密如缎,是造船龙骨的最佳选材;广东佛山的铜钉,每一枚都经过十二道锻打,坚硬得能穿透铁板;还有苏州织造局送来的帆布,用三股棉纱交织而成,展开后能覆盖半个球场,泼水不渗。

郑和身着绯色官袍,腰系镶嵌碧玉的玉带,立于最高的瞭望台上。这瞭望台是他特意让人搭建的,高约五丈,能俯瞰所有船坞的动静。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左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永乐元年平定安南时留下的印记。此刻,他的目光掠过下方忙碌的船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上的龙纹,思绪却飘回了数月前的紫禁城文华殿。

那天,永乐帝朱棣坐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龙椅上,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一幅巨大的海图。他将一份用黄绫包裹的密诏递过来,手指在海图上的“西洋”二字上重重一点,语气沉重却坚定:“三保,此去西洋,非为炫耀武力,乃为宣我大明天威,联四海邦交。沿途诸国,若愿归附,便赐以丝绸瓷器;若敢阻拦,便以武力震慑。你记住,这船,便是你手中最硬的腰杆,半点马虎不得。”郑和双手接过密诏,黄绫的触感温热,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他躬身行礼时,余光瞥见皇帝案几上摆着一只西洋进贡的琉璃瓶,瓶身上的异域花纹,让他对那片未知的海域生出了无限向往——也暗下决心,定不辱使命,让大明的旗帜飘扬在西洋的每一片海域。

船坞内,工匠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震得江波微微颤抖。“嘿哟!嘿哟!”的号子伴着铁锤敲击木头的“砰砰”声,构成了船厂最独特的旋律。来自浙江宁波的老木匠周阿福,正带领五个徒弟打磨一根长达二十丈的楠木龙骨。这根龙骨是三个月前从浙江运来的,光运输就用了四十天,此刻横在船坞中央,像一条沉睡的巨蟒。周阿福今年五十八岁,从事木匠行当已有四十余年,左手的食指少了一截——那是年轻时造漕船时被刨子误伤的。他的手上布满了老茧,指关节因常年用力而有些变形,却依旧灵活。

“师父,您看这处纹理,是不是得再削薄些?”十七岁的小徒弟阿贵捧着一把小刨子,凑到周阿福身边,眼里满是疑惑。阿贵是去年才拜周阿福为师的,老家在宁波乡下,因父亲早逝,母亲送他来船厂学手艺谋生。这是他第一次参与造这么大的船,夜里常对着图纸发呆,既兴奋又忐忑。

周阿福放下手中的大刨子,从腰间掏出一块油布,仔细擦了擦楠木表面的木屑,眯着眼睛端详片刻:“不用,这纹理是‘顺纹’,削薄了反而不结实。你忘了咱上次造漕船?有根龙骨就是因为削得太薄,行到江心就裂了,差点让船沉了。”他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目光望向江面上那艘初具雏形的宝船——船身已搭建起框架,数百根木梁纵横交错,像一头巨大的木兽卧在船坞中。“咱大明的手艺,可不是吹的。”他声音带着几分自豪,“你去年刚来的时候,连刨子都握不稳,现在不也能独立打磨木梁了?这宝船用的是楠木和铁力木,泡在水里百年不腐,再用铜钉加固,别说载千人,就是载两千人也稳当。昨儿郑大人还跟我说,这船要带咱的丝绸、瓷器,去见那些金发碧眼的国度,让他们看看咱大明的本事。”

阿贵点点头,低头继续打磨龙骨,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在脚边的草席上,散发出淡淡的楠木清香。他想起母亲送他来时说的话:“跟着周师父好好学,将来造大船,让娘也能坐上你造的船,去看看远方。”此刻,他觉得手中的刨子仿佛有了重量——这不仅是一份手艺,更是一份能让家人骄傲的希望。

郑和走下瞭望台,脚步沉稳地穿过船坞。江风卷起他的袍角,带来一阵凉意。他先是停在一艘刚安装好桅杆的宝船旁,这根桅杆高逾十丈,需二十个壮汉手拉手才能合围,顶端临时挂着一面小小的“郑”字旗,红色的旗帜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负责桅杆安装的千户王勇,正指挥着工匠们用麻绳将桅杆固定在船身的基座上。他见郑和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麻绳,快步上前禀报,盔甲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大人,此船桅杆用的是福建深山里的百年铁力木,工匠们已用桐油浸泡过三次,每次浸泡都要七天七夜,确保桐油能渗进木头里,泡在水里百年不腐。只是……船底的桐油还需再刷三层,目前只刷了两层,若现在下水,怕经不起远海的风浪。”

郑和点点头,弯腰伸手摸了摸船底的木板。指尖沾了些未干的桐油,带着淡淡的油脂清香,木板坚硬光滑,看不到一丝缝隙——这是工匠们用细砂纸反复打磨的结果。“宁可多等十日,不可少刷一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千户,你随我征战多年,该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这船上的每一颗铆钉、每一块木板,都连着大明的颜面,连着上千船员的性命。若因偷工减料让他们葬身海底,咱不仅对不起陛下的信任,更对不起他们家中等待的亲人。”

王勇连忙躬身应道:“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吩咐下去,让工匠们日夜赶工,白天刷桐油,晚上守着晾干,务必将桐油刷够三层,绝不敢有半点马虎。”他转身对身边的副手喊道:“去通知伙房,今晚给刷桐油的工匠多加两个肉包子,让大家有力气干活!”

江风吹来,带着造船时产生的木屑与桐油混合的味道,飘向不远处的江岸。久而久之,那些从船坞中随水流漂出的木屑,竟在岸边堆积成了一座小小的土丘。春天到来时,土丘上长出了嫩绿的野草,偶尔还有孩童在上面追逐嬉戏,把木屑当成“小船”放进江里。百姓们路过时,总爱驻足观望,指着那座土丘说:“这是宝船的余韵,是郑大人要带大明去西洋的念想。”后来,应天府的知府听说了此事,便让人在土丘上建了一座六角亭,亭檐上雕刻着宝船扬帆远航的图案,亭柱上刻着一副对联:“木屑堆丘藏海志,风帆万里耀天朝。”取名“木末亭”——“木末”即木屑之末,既为了记录造船工匠们的辛劳,也期盼着宝船归来时,能在此卸下满船的异域奇珍,让百姓们开开眼界。

入夜后,船坞的灯火依旧明亮。数百盏油灯挂在船坞的支架上,灯芯是用棉线搓成的,外面裹着一层油纸,风吹不熄。灯光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连江水中的鱼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郑和提着一盏琉璃灯,灯壁上刻着缠枝莲纹,是他从西洋带回的贡品。他逐一检查每个船坞的进度,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忙碌的工匠。

在铁匠作坊,他看到十几个铁匠正围着一座巨大的熔炉忙碌。熔炉用耐火砖砌成,里面的木炭烧得通红,将铁匠们的脸庞映得发亮。通红的铁水从炉中流出,顺着陶管流入模具,制成船锚的零件。铁匠们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往下流,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蒸发。为首的铁匠头老李,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当年在军队里打铁时被火星烫伤的。他看到郑和,连忙放下手中的铁钳,用搭在肩上的粗布擦了擦汗:“郑大人!您来得正好,您看这船锚的零件,刚出炉的,硬得很!”他拿起一块冷却的铁件,递给郑和,“这船锚用的是上好的生铁,还加了锡,按照军中的秘方配比,就算在海里泡十年也不会锈坏。上次试锚的时候,一头牛都拉不动,您放心!”

郑和接过铁件,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光滑无杂质。他用力掰了掰,铁件纹丝不动。“好,你们辛苦了。”他轻声说道,“夜里天凉,让伙房多煮些姜汤,给大家暖暖身子。还有,炉火旁要多备些水,小心烫伤。”老李连忙点头:“谢大人关心!咱这就去安排!”

离开铁匠作坊,郑和又来到帆布作坊。这里的缝工们大多是妇女,她们坐在油灯下,面前摆着厚厚的帆布和粗麻线。麻线粗如手指,需用特制的大针才能穿过帆布——这针是用铁打造的,针尖锋利,针尾有一个小孔,穿线时需用牙齿咬着线才能穿过。缝工们的手指被针扎破是常有的事,她们的指尖都缠着布条,有的布条上还渗着淡淡的血迹,却没人抱怨。缝工头张大娘,今年四十多岁,丈夫早逝,她带着两个儿子靠缝帆布谋生。她手里拿着一块帆布,正用尺子测量尺寸,看到郑和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郑大人!”

“不用多礼。”郑和摆摆手,目光落在帆布上,“这帆布是苏州织造局送来的?”张大娘点点头,将帆布递给他:“是啊,大人。这帆布用的是上等的棉纱,织得密不透风,上次我们试过,往帆布上泼水,水都渗不进去。您看这针脚,我们都是按照‘双十字缝’的法子缝的,就算遇到大风,也不会裂开。”

郑和接过帆布,用手摸了摸,确实厚实坚韧,针脚细密得像鱼鳞。他想起去年冬天,张大娘的小儿子得了风寒,没钱看病,还是他让人送了些药材过去。“你们做得很好。”他轻声说道,“等宝船出发那天,你们的功劳,陛下都会记在心里。到时候,我会向陛下请旨,给你们赏赐些丝绸,让你们也能做件新衣裳。”张大娘闻言,眼眶瞬间红了,连忙躬身道谢:“谢大人!谢陛下!咱一定好好缝帆布,绝不让大人失望!”

粮官们则在仓库里忙碌着。仓库是用青砖砌成的,屋顶铺着瓦片,防潮性能极好。粮官刘大人,五十多岁,头发已有些花白,曾在户部任职,因做事严谨,被派来负责宝船的粮草。他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逐一核对粮食的数量,账簿上的字迹工整清秀,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大人,目前已准备了足够上千人吃三年的粮食。”他指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粮袋,对郑和说,“大米和小麦都晒干了,含水量不超过一成,装在木桶里,桶口用桐油封口,确保远航时不会受潮。还备了不少腌肉、咸菜和干货,腌肉是用盐和花椒腌的,能放半年;咸菜是用芥菜做的,开胃下饭;干货有木耳、香菇,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味道鲜美。保证船员们在海上也能吃饱、吃好。”

郑和走到粮袋旁,打开一个粮袋,抓了一把大米,米粒饱满圆润,没有杂质。他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米香。“好。”他点点头,“还要多备些淡水桶,用松木做,不易漏水。另外,再准备些药材,比如治风寒、腹泻的,海上湿气重,船员们容易生病。”刘大人连忙应道:“大人考虑得周到,属下这就去安排!”

郑和提着灯笼,站在仓库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从日出到日落,他已经在船厂待了整整一天,连午饭都是在船坞旁吃的。但更多的是期待,他仿佛已看到半年后,数十艘宝船列队驶出长江口的场景:帆影遮天蔽日,像一片移动的森林;船员们站在甲板上,穿着整齐的制服,向着南京的方向挥手告别;船舷两侧,挂着大明的旗帜,红色的旗帜在海风中招展;远处的西洋海域,有未知的国度在等待,有新奇的物产在期盼,更有大明王朝走向远洋的雄心,在波涛中闪耀。

江风再次吹过,带着远处村落的犬吠声。郑和抬头望向天空,月色皎洁,星星点点。他知道,这艘艘宝船,不仅是木头与铁的结合,更是大明工匠智慧的结晶,是王朝尊严的象征。而他,将带着这份智慧与尊严,驶向更远的世界。

七律·第41章

龙江船厂造宝舟,巨舰如山接斗牛。

工匠挥斧驱寒暑,郑和督工察细周。

木屑漂流成胜迹,船成远航壮神州。

莫道中华无远略,已扬帆向西洋游。

第42章 李府巷事悲

洪武二十三年的深秋,南京城被一层淡淡的凉意笼罩。梧桐叶落在青石板路上,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李府巷的银杏树上,叶子已染成金黄色,一阵风吹过,落叶如蝴蝶般飘落,铺满了整条巷子的青石板路,踩上去软软的,像铺了一层金毯。巷子尽头的李善长府邸,朱漆大门依旧气派,门上的铜环被擦拭得锃亮,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门楣上悬挂的“韩国公府”匾额,字体遒劲,是当年书法大家宋濂所题,却难掩一丝萧瑟——府门前的石狮子,底座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有些日子没人仔细清扫了。

此时的李善长,正坐在书房的紫檀木椅上。这把椅子是洪武十年朱元璋赏赐的,椅背上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扶手处已被磨得光滑发亮。他今年七十七岁,头发已全白,用一根玉簪挽着,脸上布满了皱纹,像老树皮一样,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却有些浑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手中捧着一本《汉书》,书页已有些泛黄,是他年轻时从老家定远带来的旧书。可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直直地盯着桌案上的一封密信——信封用火漆封口,火漆上印着一个模糊的“京”字,是锦衣卫专用的印记。这封信是三天前一个匿名侍卫送来的,侍卫只说“大人看完便知”,便匆匆离去。信中说,胡惟庸案的调查已牵连到他,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已暗中收集了他“交通胡惟庸”的证据,不日便会上奏皇上,让他早做打算。

李善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信纸边缘,将原本平整的纸边揉得发毛。信纸的触感粗糙,像砂纸一样磨着他的指尖,也磨着他的心。他想起洪武三年,朱元璋在奉天殿封他为韩国公时的场景——那天,他穿着崭新的蟒袍,跪在丹陛之下,听着皇上念出“食禄四千石,子孙世袭”的圣旨,心中满是感激。朱元璋曾握着他的手说:“先生乃朕之萧何,若没有先生,朕难成大业。当年在滁州,若不是先生为朕筹集粮草,朕早已饿死在乱军之中。待天下平定,朕必与先生共享富贵,让先生的子孙后代都能享尽荣华。”那时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皇上的手掌温暖有力,让他觉得自己的付出都值得。可如今,却只剩下这封冰冷的密信,提醒他“富贵”早已成了烫手山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相爷,户部的王大人又来了,在府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说想请您在减免江南赋税的奏折上署个名。”管家李忠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李忠跟着李善长已有三十年,从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幕僚时就追随左右,看着他从一个普通文人,一步步成为大明的开国功臣、一品宰相。如今看着主人日渐憔悴,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消失,他心里也不好受。

李善长放下手中的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告诉他,老夫近来身子不适,头晕得厉害,实在无力处理朝政。奏折的事,让他找其他大臣商议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给王大人拿些上好的碧螺春,是去年苏州知府送来的,替我送他出门,别失了礼数。”他知道,王大人是想借着减免赋税的事,拉他重新参与朝政,可他现在哪还有心思管这些?胡惟庸案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李忠应声退下,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书房分成了明暗两半。李善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棵他亲手栽种的槐树。这棵槐树已有四十多年树龄,树干粗壮,需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枝叶繁茂,像一把巨大的伞,能遮蔽半个庭院。每年夏天,他都会在槐树下摆一张竹椅,和家人一起乘凉,听孙子们讲学堂里的趣事。大孙子李存义,去年还考中了秀才,他当时还特意摆了宴席,请了亲朋好友来庆祝。可如今,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丫鬟在默默地打扫落叶,家人们都因他的心情而小心翼翼,说话都不敢大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他想起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的那天。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在府中宴请宾客,朝中的大臣来了不少,连徐达都派人送了贺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大家举杯畅饮时,突然有下人慌张地跑来禀报,说锦衣卫的缇骑已包围了胡府,胡惟庸被当场逮捕,罪名是“谋逆”。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衣袍,也惊醒了他——胡惟庸是他举荐的,当年胡惟庸还是一个小小的知县时,是他看中了胡惟庸的才干,一步步将他提拔到中书省左丞相的位置。两人虽无谋逆之实,却也过从甚密,时常一起商议朝政,甚至还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他知道,以朱元璋的多疑,自己绝不会置身事外。那天的宴席不欢而散,宾客们匆匆离去,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担忧,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失势的罪人。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善长活得如履薄冰。他主动向朱元璋辞去了中书省左丞相的官职,理由是“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朱元璋没有挽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先生辛苦了,好好休养”,便准了他的请求。从那以后,他就不再过问朝政,每日只在府中读书、赏花,偶尔和孙子们下下棋。可夜里,他却总被噩梦惊醒。他梦见朱元璋穿着龙袍,手持长剑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河水,一言不发;梦见胡惟庸被押赴刑场时,头发散乱,浑身是血,枷锁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回头对李善长喊:“李大人,你我都是陛下的棋子,如今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他的冷汗都湿透了睡衣,再也无法入睡,只能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直到天亮。

他也曾想过辞官归隐,回到老家定远。那里有他的祖宅,有他小时候种下的桃树,还有熟悉的乡邻。可他又怕朱元璋认为他“心虚”,反而引火烧身。他甚至想过主动向朱元璋请罪,承认自己举荐胡惟庸的过错,可又不甘心——自己辅佐朱元璋数十年,从滁州起兵到定都南京,他为大明筹集粮草、制定律法、安抚百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真的要落得如此下场?他想起自己编写的《大明律》,里面写着“功臣犯罪,从轻发落”,可如今,这律法在皇权面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变故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洪武二十三年正月,天降大雪,南京城被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一大早,府门外就传来了马蹄声和盔甲碰撞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李善长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没过多久,李忠就慌张地跑来禀报:“相爷,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带着数百名缇骑来了,把咱们府团团包围了!”

李善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他让丫鬟给他换上朝服——这是他当年当宰相时穿的蟒袍,如今已有些不合身,却依旧整洁。他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府门,跪在雪地里接旨。蒋瓛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手持圣旨,站在他面前,声音冰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交通胡惟庸,意图不轨,罪该万死。着锦衣卫捉拿归案,家产抄没,家人连坐,钦此!”

当“罪该万死”四个字传入耳中时,李善长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抬头望向蒋瓛,想说“臣冤枉”,可刚一张嘴,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身前的白雪,像一朵刺眼的红梅。

抄家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锦衣卫们闯进府中,翻箱倒柜,动作粗暴。他们将李善长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藏书典籍一一搬上马车,连他珍藏多年的《汉书》也被扔在了地上,书页被踩得满是脚印。李善长的儿子李祺,曾任驸马都尉,娶了朱元璋的女儿临安公主,此刻也被铁链锁住,面色苍白如纸。他看着锦衣卫抢走家中的东西,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流泪。李祺的妻子临安公主,穿着一身素衣,哭着跪在蒋瓛面前,额头磕在雪地上,磕出了血:“蒋大人,求您手下留情!我夫君是无辜的,求您向父皇求情!”可蒋瓛却冷冷地推开她:“公主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下官不敢违抗!”府中的丫鬟、仆人吓得瑟瑟发抖,有的躲在角落里哭泣,有的则被锦衣卫强行拉走,押往诏狱,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命运。

李府巷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人们站在雪地里,穿着厚厚的棉袄,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他们看着锦衣卫将李家的东西搬上马车,看着李善长的家眷被铁链锁住,哭喊声撕心裂肺,却没人敢上前劝阻——锦衣卫的凶名,早已深入人心。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叹息着摇头,脸上满是惋惜:“当年李相爷多风光啊,为咱大明立了多少功,修律法、筹粮草,哪件事不是为了百姓?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旁边的年轻人小声说:“听说皇上最忌恨功臣掌权,李相爷当年权倾朝野,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早晚要出事。你没听说吗?徐达将军就是因为功高震主,才被皇上赐了蒸鹅,病重而死的。”还有人说:“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就算你有再大的功劳,只要皇上怀疑你,你就活不成。”

数日后,李善长被处死的消息传遍了应天城。按照朱元璋的旨意,李善长的家人也被牵连,除了临安公主和她的儿子,其余七十余人皆被处死,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未能幸免。昔日繁华的李府,只剩下断壁残垣,朱漆大门被拆走,用于修建皇宫的宫墙,“韩国公府”的匾额被劈成柴火,扔进了灶房,烧成了灰烬。只有李府巷这个地名,还保留着这位“大明第一文臣”的痕迹,提醒着人们这里曾住过一位开国功臣。

后来,有百姓在李府的废墟上种了些蔬菜。每到春天,青菜从石缝里钻出来,绿油油的一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可百姓们路过时,却总忍不住叹息——这片土地上,曾见证过一位功臣的辉煌,也见证过皇权的冷酷。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功高震主”的古老教训:再大的功劳,再深的恩宠,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也不过是随时可弃的尘埃。就像那棵被砍倒的槐树,就算曾经枝繁叶茂,只要皇上一句话,就能被连根拔起,化为灰烬。

七律·第42章

李相府居巷名留,当年权势冠诸侯。

辅明功比萧何盛,持政威如霍光优。

一朝祸起惟庸案,满门血溅帝王秋。

莫道恩宠能长久,功高震主总堪忧。

第43章 永乐迁北平

永乐十九年的正月,应天府的雪下得格外大。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承天门外的石狮子被积雪覆盖,只露出两只眼睛,像两个沉默的守护者,默默注视着即将离开的朝廷官员和车队。石狮子的底座上,还残留着去年元宵灯会时贴的红纸条,如今已被白雪浸湿,字迹模糊不清。朱棣要迁都北平的旨意,已在三个月前传遍全国——这座从洪武年间就作为大明都城的城市,即将卸下“京师”的重担,沦为“陪都”。消息传来时,南京的百姓们先是震惊,接着便是不舍,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把“迁都”编成了新的段子。

吏部尚书蹇义站在衙署的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窗户是用宣纸糊的,上面画着墨竹,是他去年亲手画的。雪花落在窗纸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湿痕,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他手里捏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玉佩是和田玉做的,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是他年轻时在老家四川巴县买的,花了他三个月的俸禄。这枚玉佩陪伴他已有四十余年,见证了他从一个小小的秀才,一步步通过科举考试,成为朝廷的一品大员。他想起洪武二十一年,自己刚入仕时,就在这座衙署里办公。那时朱元璋还在,朝堂上一派欣欣向荣,官员们各司其职,百姓们安居乐业。他还记得,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在早朝上表扬他“办事勤勉,为人正直”,并将他提拔为吏部文选司郎中。那天,他特意回家摆了宴席,和家人一起庆祝,妻子还为他做了他最爱吃的麻辣鸡。可如今,他却要离开这座熟悉的衙署,离开这座承载了他半生回忆的城市,去一座陌生的北方城市重建吏部。

“大人,文书都收拾好了,装了整整二十个箱子,都是用最好的樟木做的,防潮防虫。您看还有什么要带的?”下属周主事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本账簿,小心翼翼地问道。周主事是南京人,祖上三代都在南京生活,父亲曾在应天府衙当差,母亲是秦淮河边的绣娘。得知要迁都北平,他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回——他舍不得老家的房子,舍不得秦淮河的画舫,更舍不得母亲做的鸭血粉丝汤。

蹇义摇摇头,目光落在衙署里的那张紫檀木桌案上。这张桌案是他刚任吏部尚书时,朱元璋赏赐的,桌面光滑,木纹清晰,上面还留着他多年来办公时留下的痕迹——有墨渍,有划痕,还有他偶尔用来压纸的镇纸留下的印记。“文书都带上,至于这衙署里的桌椅、书架,就留给南京的同僚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去告诉留守南京的吏部侍郎,虽为陪都,但吏部的职责不能忘。选官任贤、考核官员,都要按照旧制来,绝不能因为都城北迁,就懈怠政事。还有,江南地区的官员考核,要格外仔细,去年江南闹了水灾,百姓们日子不好过,要选那些能为百姓办实事的官员去任职。”

周主事连忙躬身应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把您的话传到。只是……北平的冬天比南京冷多了,大人您是南方人,怕不习惯,要多带些棉衣,最好再带个铜手炉,取暖用。还有,北平的饮食以面食为主,大人您吃惯了米饭,到了那儿可以让厨子多做些米饭,别委屈了自己。”

蹇义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知道,不仅是他,许多官员都对南京充满了不舍。就像户部尚书夏原吉,前几天还跟他说,舍不得秦淮河的画舫,舍不得夫子庙的糖画。可皇命难违,他们只能服从。他想起永乐帝朱棣在朝堂上说的话:“北平乃朕的龙兴之地,地势险要,可防蒙古部落南下。迁都北平,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众卿勿疑。”那时,朝堂上一片寂静,没人敢反对——皇上的脾气,他们都知道,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宫城里,宫女们正忙着拆卸奉天殿的匾额。这面匾额高逾一丈,宽五尺,用的是上等的楠木,上面的“奉天殿”三个字是朱元璋亲笔所书,笔力遒劲,气势磅礴,每个字都有三尺见方。匾额的边缘有些磨损,那是洪武年间地震时,匾额轻微晃动留下的痕迹,当时还砸伤了一个小太监。负责拆卸的太监王谨,今年五十多岁,在宫里待了整整三十年,从一个小小的洒扫太监,一步步成为宫城监的掌印太监。他亲眼见证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的变迁,对南京宫城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伸手摸了摸匾额上的金粉,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金粉有些脱落,露出了下面的木头纹理。

“王公公,这匾额太重了,得用绳子绑紧些,再派几个人抬,免得掉下来摔坏了。”小太监小李子一边用绳子绑匾额,一边说道。小李子是永乐五年进宫的,今年才二十岁,一直在南京宫城当差,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他的家就在南京城南的小巷里,母亲每个月都会进宫来看他,给他带些家里做的点心。一想到要去北平,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点心,他就忍不住难过。

王谨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小心点,这匾额可有年头了,洪武年间就挂在这儿,见证了多少大事。皇上登基、太子大婚、万国来朝,哪一件事不是在这奉天殿举行的?如今要把它拆下来运往北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挂回南京的宫城。”他顿了顿,又说,“听说北平的冬天比南京冷多了,最冷的时候能到零下十几度,咱们的棉袄得再添几层棉花,里面再穿件皮袄,不然怕是熬不过去。还有,北平的饮食以面食为主,包子、馒头、面条,咱们这些吃惯了米饭的南方人,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我听去过北平的太监说,北平的面条没有汤,就着酱吃,一点都不好吃。”

小李子点点头,眼里满是担忧:“是啊,王公公。我还听说北平的风沙很大,一刮起风来,黄沙漫天,连眼睛都睁不开。到了那儿,咱们的脸肯定会被吹得干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南京看看,我还想尝尝家里的鸭血粉丝汤呢。”

宫女和太监们的议论声,被一阵马蹄声打断。原来是兵部尚书金忠带着一队士兵,来宫城搬运兵部的档案。金忠是北平人,对迁都北平倒是没有太多不舍,反而有些期待——他终于能回到老家了。可看到南京宫城的景象,心里也有些感慨:“这南京宫城修建得如此气派,殿宇巍峨,园林秀丽,就这样空置了,实在可惜。不过北平的新宫城也快修好了,比南京的更宽敞、更气派,皇上定都北平,也是为了更好地防备蒙古部落,守护大明的北疆。你们放心,到了北平,皇上会给咱们安排好住处的。”

百姓们站在街头,看着一队队马车从皇宫里驶出。马车上装着御用品、文书档案、宫廷乐器,还有官员们的家眷和行李。每辆马车都用红布包裹着,上面印着“钦运”二字。车队绵延数里,在雪地里留下长长的车辙,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有老人牵着孙子的手,站在路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帽子上积了一层雪花。老人指着远去的车队,声音有些哽咽:“当年皇上在南京登基时,咱还带着你爹去看热闹呢。那时宫城外挤满了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有舞龙舞狮的,多热闹啊。可如今,皇上却要走了,这南京城,怕是要冷清了。”

孙子仰着头,眨着天真的眼睛问:“爷爷,北平是什么地方?比南京好吗?那里有秦淮河吗?有夫子庙的糖画吗?我还想吃糖画做的小兔子。”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爷爷也不知道。北平在北方,冬天比南京冷,没有秦淮河,也没有夫子庙的糖画。不过,只要皇上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在哪里定都都一样。等你长大了,要是有机会,去北平看看,记得给爷爷带些北平的点心回来。”

迁都的车队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一个月,才抵达北平。途中,车队遇到了好几次暴风雪,马匹受了惊,差点把车上的文书摔下来。官员们坐在马车里,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生了冻疮,却没人敢抱怨——他们知道,这是皇命,必须服从。有个年轻的官员,因为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在路上得了风寒,没几天就去世了,只能草草埋葬在路边,连墓碑都没有。

迁都后的南京,果然如老人所言,渐渐没了往日的喧嚣。六部衙署虽仍保留,却只留下少量官员值守,大多是年老体弱、不愿北上的官员。昔日人来人往的承天门,如今只有四个卫兵站岗,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衣,缩着脖子,在寒风中来回踱步,手里拿着铜手炉取暖。奉天殿的门窗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锁上已经生了锈。殿外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偶尔有飞鸟落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叫几声便飞走了,留下一片寂静。

衙署里的文书流转慢了下来,官员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忙碌。有时,留守的官员们会坐在衙署前的石凳上,晒着太阳,聊起北平的消息——听说新的奉天殿比南京的更气派,殿内的龙椅用的是整块的和田玉,上面镶嵌着珍珠和宝石;听说皇上在北平接见了蒙古部落的使者,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北疆暂时安定了;听说北平的商铺比南京更热闹,有很多来自西域的商人,带来了新奇的商品,比如波斯的地毯、阿拉伯的香料。可聊到最后,总会陷入沉默——他们还是想念南京的秦淮河,想念夫子庙的糖画,想念江南的米饭和小菜。

只有秦淮河的水,还像以前那样流淌。河水清澈,倒映着岸边的柳树和灯笼。画舫上的歌声依旧,只是歌词里多了些对都城北迁的感慨。有歌女唱道:“金陵王气散,北平帝业兴。秦淮千古水,犹照旧宫城。”歌声婉转,带着一丝伤感,顺着河水飘远,落在空荡荡的宫墙上,又被风吹散,仿佛连河水都在为这座城市的变迁叹息。

偶尔,也会有北方来的商人,乘船沿着秦淮河来到南京。他们穿着厚厚的皮袄,说着生硬的南方话,向百姓们讲述北平的繁华,讲述新宫城的气派。可百姓们听着,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这座城市,终究还是失去了它作为都城的荣光,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老人,在江南的烟雨里,默默回忆着往日的辉煌。

七律·第43章

永乐迁都往北平,南京从此作陪京。

六部虽存权渐弱,百司犹设职难明。

宫城寂寞余残照,衙署萧条少政令。

莫道龙蟠气未尽,只缘天阙已北行。

第44章 秦淮闹灯节

洪武三年的元宵,秦淮河畔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热闹起来。那时,南京城刚下过一场小雪,空气清新,寒意中带着一丝年味。雪落在秦淮河的水面上,瞬间融化,只留下一圈圈小小的涟漪。扎灯艺人陈老根的作坊,就设在秦淮河畔的朱雀街旁。作坊不大,只有三间瓦房,屋顶上铺着青瓦,屋檐下挂着几串红灯笼,是去年灯会剩下的。作坊里挤满了各种竹篾、彩纸、蜡烛和颜料,空气中弥漫着竹篾的清香、彩纸的颜料味和蜡烛的蜡油味,混合在一起,成了年味最独特的气息。

陈老根今年五十六岁,是南京城里有名的扎灯艺人。他的父亲就是扎灯的,从他十二岁起,就跟着父亲学扎灯。父亲常对他说:“扎灯是门手艺,更是门良心活。一盏好灯,能让百姓开心一整年。”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了,可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他的手艺精湛,能扎出各种各样的花灯——兔子灯、荷花灯、走马灯、龙灯,每一盏都栩栩如生。去年元宵,他扎的一盏“麒麟灯”,被朱元璋看中,还赏赐了他十两银子和一匹丝绸。今年,应天府知府特意找到他,让他负责制作元宵灯会的“头灯”,并嘱咐他:“皇上说了,今年的元宵灯会,要让百姓们玩得开心,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咱大明的太平盛世。你一定要好好做,别辜负了皇上和百姓的期望。”

从那天起,陈老根就带着五个徒弟,日夜不停地赶制“头灯”——一盏高达三丈的“龙凤呈祥灯”。制作这盏灯,工序繁琐得很,每一步都不能出错。首先要选竹篾,必须是浙江安吉产的楠竹,这种竹篾柔韧性好,不易折断,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陈老根亲自去竹行挑选,每一根竹篾都要仔细检查,用手掰一掰,看是否有裂痕;用鼻子闻一闻,看是否有虫蛀的味道。有一次,他发现一根竹篾有细微的裂痕,当即就扔了,还对竹行老板说:“这竹篾不行,会影响灯的质量,百姓们看着也不开心。”竹行老板只好给他换了一根新的。

选好竹篾后,就是破竹篾。将楠竹劈成细条,每一根细条都要均匀,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陈老根拿着一把特制的劈刀,动作熟练,不一会儿就劈出了一堆细竹篾。然后,将竹篾用温水浸泡三天,让竹篾变得更柔软,这样扎框架时才不容易折断。浸泡竹篾的水,要每天更换,保证水质清澈,不然竹篾会发霉。

接下来是扎框架。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直接关系到灯的形状和稳固性。陈老根拿着竹篾,在地上画出龙和凤的轮廓——龙要威风凛凛,凤要姿态优美。然后,他按照轮廓,将竹篾一点点扎成框架。扎框架用的绳子,是用麻线搓成的,外面裹着一层桐油,既牢固又防水。大徒弟阿明负责扎龙的爪子,他手很巧,能将竹篾扎得既牢固又美观,龙爪锋利,像真的一样。二徒弟阿娟是个姑娘,今年十八岁,是陈老根唯一的女徒弟。她心思细腻,负责扎凤的羽毛,她用细竹篾扎出层层叠叠的羽毛,每一片羽毛都有弧度,看起来栩栩如生。阿娟说,她要让这只凤看起来像真的一样,能在灯里飞起来。

框架扎好后,就是糊彩纸。彩纸是陈老根特意从苏州染坊定制的,颜色鲜艳,不易褪色。红色的纸用来做龙鳞和凤的身体,黄色的纸用来做龙爪和凤的嘴巴,金色的纸用来做龙角和凤的眼睛。阿娟负责染彩纸,她将白色的宣纸放进染缸里,搅拌均匀,然后捞出来晾干。染红色时,要加入苏木和红花,这样染出来的红色才鲜艳;染黄色时,要加入槐花和栀子,这样染出来的黄色才明亮。阿娟每天都要守在染缸旁,观察颜色的变化,稍有不慎,颜色就会不均匀。糊彩纸时,陈老根亲自上手,他拿着胶水,胶水是用糯米熬成的,粘性好,还带着淡淡的米香。他将彩纸小心翼翼地糊在竹框架上,用手轻轻抚平,确保没有褶皱,没有气泡。有一次,阿明不小心把彩纸糊皱了,陈老根没有骂他,只是说:“咱们扎灯,是给百姓看的,要让百姓看得开心。这褶皱虽然小,可百姓们看在眼里,心里就会不舒服。咱们重新糊一张吧。”

“师父,今年的灯比去年更大,能挂在夫子庙的牌坊上吗?”阿明一边帮陈老根递彩纸,一边问道。阿明跟着陈老根学了十年扎灯,手艺已经很不错了,去年还独立扎了一盏“鲤鱼灯”,卖了不少钱。可在陈老根面前,他还是有些不自信,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陈老根放下手中的胶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作坊里没有取暖的设备,冬天很冷,可他却忙得满头大汗。“去年皇上微服来赏灯,看到我扎的‘麒麟灯’,还夸了一句‘手艺不错,能让百姓开心,就是大功一件’。”他笑着说,眼里满是自豪,“今年这盏‘龙凤呈祥灯’,比去年的‘麒麟灯’大两倍,高三丈,宽两丈,挂在夫子庙的牌坊上,正好合适。等元宵夜,咱们把灯点亮,蜡烛要用最好的蜂蜡,烧得久,还亮。到时候,整个秦淮河都能看见这盏灯,让百姓们都能沾沾龙凤的喜气,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阿明点点头,眼里满是崇拜。他知道,师父不仅手艺好,心地也善良。去年元宵,有个贫困的孩子想买一盏兔子灯,却只有两个铜板,不够钱。陈老根看孩子可怜,就免费送了他一盏兔子灯,还叮嘱他:“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孩子感动得哭了,给陈老根磕了一个头,才拿着兔子灯离开。

元宵夜终于到来。秦淮河两岸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从夫子庙到朱雀桥,足足有十里长,像一条彩色的巨龙。兔子灯蹦蹦跳跳,肚子里的蜡烛照亮了兔子的眼睛,像活的一样;荷花灯漂浮在水面上,花瓣是粉色的,花蕊是黄色的,随着河水轻轻晃动,像真的荷花在水中绽放;走马灯里的人物旋转着,有三国的英雄,有唐朝的诗人,还有民间的故事,吸引了很多孩子围观;还有些新奇的“字谜灯”,灯上写着谜语,比如“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答案是“日”),猜对了能得一小包糖,是用麦芽糖做的,甜滋滋的。

百姓们扶老携幼,沿着河岸赏灯。老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拄着拐杖,慢慢走着,一边看灯一边聊天;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提着自己的小灯笼,在人群中穿梭,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年轻的情侣们手牵着手,一起看灯,偶尔低声说些悄悄话,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有的孩子还拿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看灯,糖葫芦的糖衣亮晶晶的,沾得嘴角都是糖。

岸边的酒肆、茶馆里坐满了人。“王记酒肆”的老板王老汉,忙着给客人端酒上菜,脸上笑得合不拢嘴。酒肆里的桌子都坐满了,有的客人甚至坐在门口的临时桌子上。“今年的灯会比去年更热闹,客人也更多,估计今晚能赚不少钱。”王老汉对伙计说,“你快给那桌客人端一壶女儿红,再上一盘酱鸭,他们都等半天了。”伙计们也忙着吆喝:“上好的女儿红,刚出锅的包子,还有南京特产的酱鸭,快来尝尝啊!”

画舫在秦淮河上缓缓行驶,每艘画舫上都挂着十几盏花灯,有的还载着歌女和乐师。画舫的船身是红色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船檐下挂着彩色的流苏,随风飘动。歌女们穿着华丽的衣裙,梳着精致的发髻,头上插着金钗和珠花,唱着江南的小调。“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歌声婉转,像百灵鸟一样,顺着河水飘向岸边,吸引了很多百姓驻足倾听。乐师们吹着笛、弹着琴、敲着鼓,琴声悠扬,笛声清脆,鼓声浑厚,琴声与歌声交织在一起,让人陶醉。

一艘最大的画舫上,坐着应天府知府和几位官员。知府穿着便服,是一件蓝色的长衫,看起来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他不想让百姓们知道他的身份,只想和百姓们一起赏灯,感受这份太平盛世的喜悦。他一边赏灯,一边饮酒,酒是南京本地的黄酒,温热的,喝起来很舒服。“皇上倡导元宵灯节,果然是好主意。”知府笑着对身边的官员说,“你看百姓们多开心,有的在看灯,有的在猜谜,有的在吃小吃,这就是咱大明的太平盛世啊。当年战乱的时候,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赏灯?如今,百姓们能安居乐业,都是皇上的功劳。”

一位官员点点头,指着岸边的人群说:“是啊,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减免赋税,兴修水利,鼓励农耕,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去年江南丰收,百姓们都有余粮了,今年才能这么热闹地过元宵。如今又有这样的灯会,让百姓们同乐,真是难得。咱们做官员的,就是要为百姓办实事,让百姓们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陈老根站在夫子庙的牌坊下,看着自己扎的“龙凤呈祥灯”被点亮。龙嘴里的蜡烛烧得正旺,红色的龙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艳,金色的龙角闪闪发光,龙的眼睛是用琉璃做的,反射着灯光,像真的一样;凤的翅膀轻轻扇动,黄色的身体在灯光下像一团火焰,凤的尾巴是彩色的,有红色、黄色、绿色,像彩虹一样。百姓们围在灯前,啧啧称赞,有的还对着灯许愿。

“这灯真漂亮,一看就是陈老根师傅扎的,手艺就是好!”

“是啊,陈师傅的手艺真是没话说,这龙凤看起来就像活的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了。”

“我希望今年庄稼能有个好收成,别再闹灾荒了,去年的水灾可把咱害苦了。”

“我希望儿子能考上秀才,将来能光宗耀祖,让我也跟着享福。”

“我希望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陈老根的徒弟们也很开心。阿明看着眼前的景象,对陈老根说:“师父,明年咱们扎一盏更大的灯,好不好?就叫‘大明一统灯’,灯上画着大明的地图,还有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场景,让天下人都知道,咱南京的灯会是天下最好的灯会,咱大明是天下最太平的国家。”

陈老根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欣慰:“好,明年咱们就扎‘大明一统灯’。只要百姓们喜欢,只要咱大明能一直太平,我就一直扎灯,扎到我走不动路为止。就算我老了,还有你们,你们要把这扎灯的手艺传下去,让更多的百姓能看到好看的花灯,能开开心心地过元宵。”

夜深了,秦淮河的灯火依旧明亮。百姓们还在赏灯,画舫还在行驶,歌声还在飘荡。月光洒在河面上,与灯火交映,形成一片璀璨的光影,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有人说,这秦淮灯火,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也有人说,这灯火里,藏着南京城最热闹的烟火气——这种烟火气,能让百姓忘记辛劳,能让城市充满生机,更能让大明王朝的根基,扎得更稳、更牢,像秦淮河的水一样,源远流长。

七律·第44章

洪武倡灯闹上元,秦淮两岸彩灯繁。

艺人巧制龙狮舞,百姓争观星月悬。

画舫摇光连水殿,歌声逐浪绕朱栏。

莫道江南春色好,更添灯火照人寰。

第45章 正月爬城头

建文二年的正月十六,天还没亮,南京城就已经热闹起来。公鸡的啼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街道上就传来了商贩们的吆喝声、百姓们的谈笑声,还有孩子们的欢笑声。聚宝门的城楼下,挤满了前来“爬城头”的百姓,像一片人山人海。按照南京的新习俗,每年正月十六,朝廷都会开放城墙,让百姓登城游览。传说朱元璋登基后,为了让百姓感受都城的坚固——这城墙是用糯米灰浆砌成的,坚硬如铁,连炮弹都打不透;也为了让大家沾沾“龙气”,特意定下了这个习俗。久而久之,还多了个说法:“爬城头,走百病”——只要在正月十六这天登上城墙走一圈,就能把一年的病气都赶走,保佑家人平安健康。这个习俗传开后,每年正月十六,南京的百姓都会来爬城头,连周边县城的百姓也会特意赶来。

王大娘今年六十岁,家住朱雀街旁的小巷里。她一大早就起床了,鸡叫第一声时,她就点亮了油灯,开始给六岁的孙女丫丫准备衣服。丫丫去年因为感冒,病了好长时间,咳嗽、发烧,吃了很多药才好。王大娘这次带她来爬城头,就是希望能把她的病气赶走,让她今年健健康康的,少生病。她给丫丫穿上新做的红棉袄,棉袄是用新棉花做的,又轻又暖,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给她穿上棉裤,裤脚扎着带子,防止冷风灌进去;还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辫子上系了两个红色的蝴蝶结,蝴蝶结是用丝绸做的,是王大娘去年从集市上买的。丫丫手里拿着一个糖画,是王大娘昨天特意去夫子庙买的,糖画做成了兔子的形状,晶莹剔透,甜滋滋的。丫丫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像宝贝一样。

“奶奶,城墙很高吗?我能爬上去吗?”丫丫蹦蹦跳跳地跟在王大娘身后,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眼里满是期待。她去年因为生病,没能来爬城头,今年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王大娘牵着丫丫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是常年做家务留下的痕迹,却很温暖。“能,咱丫丫最勇敢了,一定能爬上去。”王大娘笑着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爬上城墙,能看见整个南京城,还能看见秦淮河呢。秦淮河上有很多画舫,画舫上挂着花灯,可漂亮了。等爬完城头,奶奶再给你买一个糖画,这次买你最喜欢的老虎形状的,好不好?”

丫丫开心地拍手,声音清脆:“好!我要爬得快快的,还要看秦淮河的画舫!我还要把病气都赶走,今年不生病,让奶奶省心。”

她们身边,还有不少像她们这样的妇女和孩子,也有年轻的情侣,甚至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大家都穿着新衣,脸上带着笑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年的收成,盼着新的一年能有个好光景。一位老爷爷,今年八十多岁了,由他的儿子搀扶着,慢慢地走着。他说:“我每年都来爬城头,爬了几十年了。年轻时我能一口气爬到三山门,现在老了,爬得慢了,可还是要来。爬城头能走百病,还能看看南京城的变化,心里高兴。”他的儿子笑着说:“爹,您慢点走,别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城门口,商贩们早已摆好了摊位,五颜六色的商品摆满了街道,像一条彩色的长龙。卖香囊的张大妈,摊位前围满了人。她的香囊都是自己绣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绣,绣了一个月才绣好这些香囊。香囊的形状各种各样,有圆形的、方形的、心形的,上面绣着“平安”“健康”“富贵”“吉祥”等字样,还有些绣着花鸟鱼虫,栩栩如生。香囊里面装着艾草和丁香,都是她去年夏天在紫金山采的,晒干后装进去,闻起来香香的,能驱蚊虫、防感冒。“香囊香,福气长,戴在身上保健康!”张大妈一边吆喝,一边给顾客介绍,声音洪亮,“这艾草是紫金山的野艾草,药效好;丁香是从药铺买的,正宗的好丁香。戴在身上,不仅好闻,还能防感冒、驱蚊虫,新的一年健健康康的。”一位年轻的母亲买了一个绣着“平安”的香囊,给她的孩子戴上,孩子开心地闻着香囊的香味,说:“真香!我要戴着它爬城头,赶走病气。”

卖糕点的李大爷,摊位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吸引了很多人。有元宝形状的“招财糕”,用糯米粉做的,里面夹着豆沙馅,甜而不腻;有圆形的“团圆饼”,用面粉做的,里面夹着芝麻和花生,香脆可口;还有梅花形状的“迎春糕”,用米粉做的,上面印着梅花的图案,松软香甜。这些糕点都是他前一天晚上连夜做的,从天黑做到天亮,做了整整一夜。“刚出锅的糕点,香甜软糯,快来尝尝啊!”李大爷一边给顾客装糕点,一边说,脸上满是笑容,“吃块招财糕,今年能发财,生意兴隆;吃块团圆饼,家人能团圆,和和美美;吃块迎春糕,春天早早来,日子越过越红火。”一位老奶奶买了三块团圆饼,说要带回家给她的三个儿子吃,希望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

还有卖彩绳的、卖小灯笼的、卖玩具的。卖彩绳的商贩,彩绳颜色鲜艳,有红色、黄色、绿色、蓝色,编得很漂亮,戴在手腕上能辟邪;卖小灯笼的商贩,小灯笼小巧玲珑,有各种形状,里面能放小蜡烛,点亮后很可爱;卖玩具的商贩,玩具都是木头做的,有小木马、小风车、小陀螺,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商贩们的吆喝声、百姓们的笑声、孩子们的欢叫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像一首热闹的歌。

太阳升起时,金色的阳光洒在城墙上,将城墙染成了金色。聚宝门的城门正式打开,城门是用铁皮包的,上面有很多铜钉,看起来很坚固。守城的士兵们站在城门两侧,穿着整齐的盔甲,手里拿着长枪,微笑着迎接百姓。他们都是南京本地人,对这个习俗很熟悉,每年都会在这里值守,看着百姓们开开心心地爬城头。“大家慢点走,注意安全,别拥挤。”士兵们大声喊道,声音洪亮,“老人和孩子走中间,年轻人帮忙扶一把。”

百姓们沿着石阶,慢慢登上城墙。城墙有两丈多高,石阶又陡又窄,每一级台阶都被岁月磨得光滑,是几百年来百姓们的脚步磨出来的。年轻人走得快,时不时回头扶一把身后的老人;孩子们则兴奋地跑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喊:“快点,快点,上面能看见秦淮河!”有的孩子还比赛谁爬得快,笑声在城墙上传得很远。

王大娘牵着丫丫,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丫丫走得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偶尔会停下来,看看周围的景象。走到一半,王大娘停下来歇了歇,她年纪大了,爬得有些累。她指着远处的钟山对丫丫说:“丫丫你看,那是钟山,山上有很多树,绿油油的。皇上的皇宫就在钟山脚下,皇宫里有很多漂亮的宫殿,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当年皇上就是在那里登基的,可威风了,很多官员都去朝拜他。”

丫丫顺着奶奶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片灰蒙蒙的轮廓,山顶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像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她好奇地问:“奶奶,皇宫里有好多好吃的吗?有糖画吗?有糖葫芦吗?”

王大娘笑着说:“皇宫里有好多好吃的,比糖画和糖葫芦还好吃,有山珍海味,有各种点心。不过咱们老百姓只要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有饭吃、有衣穿,就比什么都好。你看,咱们现在能开开心心地爬城头,赏风景,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登上城墙后,百姓们沿着城墙缓缓行走。城墙上面很宽,能并排走三个人,墙垛之间挂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吉祥如意”“国泰民安”等字样,增添了节日的气氛。城墙的砖头上,还能看到当年筑城时工匠们刻的名字——“溧水窑周阿福”“江宁窑王二”“句容窑李四”,这些名字见证了城墙的历史,也见证了南京城的变迁。有的砖头上还刻着日期,是洪武年间的,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有人靠在墙垛上,眺望远处的城市:秦淮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绕着南京城流淌,河面上的画舫像一片片叶子,缓缓移动,画舫上的灯笼像星星一样;夫子庙的飞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色的灯笼挂满了街道,像一条红色的长龙;街道上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热闹非凡;远处的钟山,像一条巨龙,守护着南京城。一位文人模样的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吟诵起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周围的百姓都拍手叫好,说他吟诵得好。

也有人在城墙上散步,一边走一边念叨着祈福的话,声音不大,却很真诚。“愿今年庄稼丰收,别再闹灾荒了,去年的水灾让很多人家都没饭吃,太可怜了。”“愿我家相公能平安归来,他去北方打仗了,已经半年没消息了,我很想他。”“愿孩子能好好读书,将来能考上功名,让我也跟着享福,不再过苦日子。”“愿天下太平,没有战争,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这些祈福的话,顺着风飘远,仿佛能传到天上,让神灵听到百姓们的心愿。

三山门的城墙上,几位妇女正手拉手行走。她们都是王大娘的邻居,住在同一条小巷里,每年正月十六都会一起爬城头,已经坚持了十几年了。其中一位姓李的妇人,去年生了场大病,得了肺痨,咳嗽得很厉害,差点就没挺过来。今年她特意穿上了红色的棉袄,红色能辟邪,她希望能把病气都赶走,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听说去年张嫂子爬了城头,一年都没生病,连感冒都没有。”李妇人笑着说,脸上满是期待,“咱们也多走几圈,争取今年都健健康康的,别再生病。生病不仅自己难受,还花钱,给家人添麻烦。”

其他几位妇人也跟着点头,脚步变得更轻快了。“是啊,咱们多走几圈,不仅能走掉病气,还能聊聊家常,多好啊。”一位妇人说,“我家儿子今年要娶媳妇了,女方是邻村的,人很贤惠。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咱们一起热闹热闹。”“恭喜恭喜!”大家都笑着说。另一位妇人说:“我家姑娘今年要去学堂读书了,是城里的好学堂,先生是有名的秀才。希望她能好好学,将来做个有文化的人,不像我,大字不识一个。”

临近中午,登城的百姓越来越多。城墙上挤满了人,有说有笑,热闹非凡。商贩们也把摊位搬到了城墙上,卖起了茶水和小吃。张大妈的香囊卖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卖完了一半。她笑着对身边的人说:“今年的生意真好,看来大家都想沾沾福气,新的一年健健康康的。明年我要多绣些香囊,还要绣些新的图案,让大家更喜欢。”李大爷的糕点也卖得很好,招财糕和团圆饼都快卖完了。他忙着给顾客装糕点,额头都渗出了汗,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丫丫坐在城墙的石阶上,吃着奶奶买的“招财糕”。糕点很甜,很好吃,丫丫吃得嘴角都是糖。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有很多人在看风景,有很多人在聊天,还有很多人在买东西,心里很开心。“奶奶,这里真热闹,明年咱们还来爬城头吗?”丫丫问,眼里满是期待。

王大娘摸着孙女的头,她的手很温暖,能驱散所有的寒冷。“来,每年都来。”王大娘笑着说,“这爬城头,爬的不仅是城墙,更是咱南京人的太平日子。只要日子能一直这么太平,百姓们能安居乐业,咱们每年都来爬,爬一辈子。”

夕阳西下时,百姓们才陆续离开城墙。他们带着满满的祝福,带着一身的疲惫,却也带着对新一年的期盼。有的人手里拿着买的香囊和糕点,有的人手里拿着孩子玩的玩具,还有的人手里拿着自己许愿的红布条——他们把红布条系在了墙垛上,上面写着自己的心愿。城墙上的红灯笼还亮着,像一个个温暖的小太阳,照亮了百姓回家的路——这条路,通往的是平安,是健康,更是南京城岁岁年年的太平春意。

七律·第45章

正月十六爬城头,南京习俗古来留。

朱皇昔日开城禁,百姓今朝乐胜游。

聚宝门前人如蚁,三山门畔货如流。

走病祈福心所愿,太平春意在心头。

来源:草鞋芒杖论平生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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