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人间烟火气的齐白石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4-21 09:04 1

摘要:我读本科的时候,常常在学校西门斜对面的街道散步,马路南边有很多不错的小饭馆,北边是一排蛮有情调的小酒吧。穷学生时代,当然逡巡于南边的时候居多。借用马尔克斯那部经典小说的开头——许多年以后,当我面对电脑里满屏的齐白石文件时将会回想起,恰同学少年喝酒吹牛吃烧烤的那

我读本科的时候,常常在学校西门斜对面的街道散步,马路南边有很多不错的小饭馆,北边是一排蛮有情调的小酒吧。穷学生时代,当然逡巡于南边的时候居多。借用马尔克斯那部经典小说的开头——许多年以后,当我面对电脑里满屏的齐白石文件时将会回想起,恰同学少年喝酒吹牛吃烧烤的那条街边,曾经静静地躺着的,正是齐白石。在他的墓对面,也是另外一所大学的南门口,有一家咖啡馆。还记得那家咖啡馆的名字,无意间成了对齐白石生前身后境遇大概最到位的文字注解——“雕刻时光”。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惊艳了市场。老人家为了挣点儿散碎银两,颠沛半生才得以安逸于京华。围绕着他老人家的,实际也多是为挣个把散碎银两。只不过,老人家很讲究吃相,围着的,很不讲究;清高的,骂他野狐禅;务实的,说他卖相好;迂腐的,说他“四大家”。老人家想:哦,你们开心就好!

齐白石的时代,牛人猛人痴人实在太多。老人家出趟门旅游也要玩个心跳,默默给革命党夹送小纸条,晃晃悠悠旁边路过个骑马的黄兴。蔡锷请他去当教师,老人家傲娇拒绝了。到京城给别人的小妾当家教,雇主转眼给袁世凯写登基文案去了。在西安吃着羊肉泡馍,若是顺道听了部级高官樊樊山的话,老人家说不定就成为缪嘉惠第二,慈禧太后的御用代笔人。即便是北漂存个辛苦钱,挣点儿小利息,也是放在“帝师”杨度家中。等到名利双收了,想要青史留名了,抱着一大堆自己亲手写的沾着油渍污垢的诗歌与日记,请的是胡适之帮忙作传。当然,这看似传奇的人生,很多都是老人家自己说的,是信口杜撰还是过度诠释,尚且待议。但是无论怎样,老人家希望我们信。

“我辈莫愁须饮酒,死生常事且开颜。”读齐白石的一生,最大的感触是:通透,明白。在跌宕起伏、身若浮萍的混沌乱世,一个农民最后变成了一个走上神坛的农民,这其中不仅仅是后来人眼中想当然的德艺双馨,想当然的画得好就能走进刻薄而势利的艺术史。人生,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尤其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草根来说。有人总想将齐白石往“文人画家”身上靠,其实骨子里,他最可贵的地方,恰恰是没有学到“文人画家”的虚伪,却有“农人画家”的真诚。齐白石的智慧不止于丹青挥毫,经营人生也是一把好手。老人家已经驾鹤数十年,可是我们对他的认知和解读,有时候还是笼罩在老人家自己所预设所期望的叙事框架内。

多少风流人物,都把老天爷赏的好牌打得稀烂。湘潭杏子坞那个放牛、钓鱼、砍柴火的后生小子,却步步生莲,走得扎实。前半生一把渣渣牌,老人家打得风生水起、虎虎生威。记得多年前在齐白石的星斗塘旧居前观光,身边一个小导游言之凿凿地告诉围着她的游客:“你们看,齐白石家里这么贫苦,快六十岁了还要北漂创业,所以,只要想努力,什么时候都不晚!”湘妹子说完坚定地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双眼闪亮地看着人群,似乎这一堆游人已经幻化成“成功”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她的眸子之中。在这个成功学肆虐的镀金时代,老人家大概是最称职的励志榜样。以还是托关系免学费的小学一年级学历,查祖上三代都是农民中的农民背景,年近半百子嗣还有穷死病死的境地,一步步走成了市场红人,走成了美院教授,走成了人民艺术家。词典里如果可以添加“传奇”词条的新解释,三个字即可:齐白石。

传奇是怎么活成传奇的?其实总结起来就三点:手艺精、运气好、活得长。手艺不行,吹嘘得再天花乱坠也只是昙花一现,雕刻木头还行,雕刻时光那就算了。清末民初兵荒马乱的荒诞年月,穷乡僻壤的小伙子,年纪很小身体很差,学个木匠还干不了重活,和大多数小朋友一样只是喜欢胡涂乱画,如果不是运气好碰上好老师,然后人生开挂一般遇上一个又一个贵人相助,近现代艺术史上,哪里会有老人家的大名?!大概修个县志能写进湘潭名人录就算混得很不错了。记得小时候喝到的一碗心灵大鸡汤: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高人指路。现在热爱指点江山的书呆子,连万卷书都读不到,当然读到了也往往会变成张口不说人话、下笔外星文体的清高痴人。老人家不一样,读没读到万卷书没统计过,但是万里路一定走到了,高人指路也是遇到了。人这一生,关键处就那么几步,走到点儿上了,别人帮你一下推你一把,或者仅仅几句指点迷津的轻言细语,就可能让你之后的人生路径完全不同。老人家运气不要太好,碰到一个贵人相助,也许就是天上地下。他呢?居然碰到了一群,当然,最重要的是活得长!生年九十三,虚岁九十五,算上搞封建迷信,硬生生给自己加的两岁,就算九十七。叫我乡下老农的,被我熬死了;瞧不起我的翰林,被我熬死了;说我学他皮毛的,被我熬死了。把比自己牛的人都熬没了,我不牛谁牛!结结实实活着,才是硬道理!老人家想得明白。有点儿才华必须兜着点儿慢慢往外散,倾囊而尽、一泻千里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看王勃,你看王希孟——燃烧了自己,辉煌了别人。何必呢?衰年变法就对了。若盛年变法了,哪里还有后来的齐白石?其实老人家的运气好,里面还得加个会经营。不是有那句话吗,运气只会降临在有准备的人身上。看看老人家的一辈子,不兢兢业业地经营着,哪有那么多好运气都砸他头上?某某名流看到我的画很欣赏,特意来找我聊天,一聊就成莫逆之交啦。某某名师听闻我的声名,就想收我当学生,我不想攀附名师,名师求着我攀附,我有什么办法——这些都是老人家的叙事套路,谁信谁可爱!更可怕的是,老人家一路留下的诗歌与日记,有真心话有客套话有迂回话有隐晦话有胡说话。后生晚辈们,你们慢慢看慢慢研究吧——齐白石一边写一边想。

记得读硕士时,我去拜访导师的导师,也就是师爷,老人家是陶瓷界的泰斗,在太师椅上和我们一群小年轻坐而论道。某次拜后临走时,老人家慢悠悠地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和我们告别般说道:“人啊,活着,就不容易!”去老人家家中聊过很多次,聊的具体内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他老人家说的这句话,和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样貌,在我脑海中却一直是一个清晰的存在。题外话,师爷是罗复堪弟子,齐白石和罗复堪当年也多有过往,想想世界真的很小。翻看齐白石一页页的日记、一张张寄卖画件的信函、一首首“薛蟠体”的小诗,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这句话。其实那个时代即使是含着金钥匙呱呱坠地,也不见得能活容易活明白,你看李叔同,你看袁寒云。想想到21世纪了,居然还有人很怀念与激赏民国,说是至少能产生个大先生之类。大哥,您只看到了百分之一的光芒四射,哪里想到还有百分之九十九需要解决温饱不当文盲。混沌乱世,能活得不软骨、不下贱,就不容易。

也有人说齐白石算什么文艺大家,充其量也就是个卖画的职业画家,复制粘贴鱼虾小蟹而已。你画一个试试?老人家门下弟子三千,哪一个能承继衣钵青出于蓝的?没办法,匠才和天才,一个可学,一个不可学。其实所谓文艺,不是轻蔑人间烟火,而是能将平常日子过得有情有味,那叫真文艺。从这个角度看,齐白石才是货真价实的“文艺男神”。要不然才女凌叔华时隔多年,居然还能那么清晰地回忆起老人家的“撩妹”言辞。人老心不老,艺术之树才能常青。

前些年的某个冬日,我专程跑回当年撸串的地儿,想去看看老人家的墓址变成什么样了——虽然很早之前老人家的墓地就已迁居西山。原址只剩下铁栅栏围起来的一幢幢老旧的小区楼房和临街的一片废墟,随着寒风飘舞着的红色塑料袋与白色烂纸片之类。想想老人家生前尝透了人间的浮华烟火与凄凉夜色,当年那个无知无畏的年轻人,却在他长眠之地旁边烟火缭绕地撸串喝酒。以老人家的性情,应该会原谅晚辈的不敬。毕竟当年都是北漂,各种不易,老人家喝过一火车,我也喝过一小口。过几天再去看,老人家栖息过的魏公村小区一带,已经被夷为平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不想总结什么意义、价值、目的。记得读书时去某校听宇文所安的讲座,一个操着方言味儿普通话、气质很自信的哥们儿问了老人家一个终极问题:“宇文所安先生您好,我想问的是,您作为一个美国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研究我们中国的诗歌?”宇文所安一脸茫然,使劲想了想,这个可爱的美国老头儿最终咬着后槽牙回答道:“嗯,我就是喜欢!”

纯粹即美德。(本文选自张涛《君是人间惆怅客:齐白石京华烟云录》,题目为编者所加。附图为齐白石画作)

来源:中国书画报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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