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七点半,新闻联播的尾声混着窗外广场舞的音乐,吵得人心烦。我叫陈伟,今年四十二,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北方城市里,做着一份不好不坏的修车工作。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爸,陈国生。
第1章 半年之约
晚饭的筷子,在父亲手里像根烧火棍,戳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就是不往嘴里送。
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七点半,新闻联播的尾声混着窗外广场舞的音乐,吵得人心烦。我叫陈伟,今年四十二,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北方城市里,做着一份不好不坏的修车工作。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爸,陈国生。
“爸,菜不合口?”我老婆张兰小心翼翼地问,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父亲头也不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答。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饭桌上本就紧绷的气氛上。
我心里一阵烦躁,这“公平”二字,当初是我提的,如今倒像个笼子,把我们所有人都困住了。半年前,就在这家里的老饭桌上,我和弟弟陈东商定了父母的养老方案。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也为了所谓的“一碗水端平”,我们决定,我养爸,他养妈,半年一轮换。
当时,父亲一言不发,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母亲则抹着眼泪,看看我,又看看弟弟,嘴唇哆嗦着,最终也没说出个“不”字。
我暗自思忖,这方案多好,谁也不吃亏,谁也别占便宜。我收入没弟弟高,但家里房子大点,照顾爸这个大男人方便。弟弟做销售,嘴甜会哄人,妈跟着他,心情也能好些。
可这半年,日子就像那台用了十几年的旧冰箱,外面看着还行,一打开,里面的霜结得比冰棍还硬,冷得人心里发慌。
“不吃就收了吧。”父亲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这是他不耐烦的老习惯了。
张兰的脸瞬间白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站起身,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筷。
我看着父亲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心里堵得难受。他瘦了,也更沉默了。以前在老房子,他总有说不完的厂里旧事,现在,他一天说的话加起来,比我拧的螺丝还少。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国生看着儿子陈伟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心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他不是跟饭菜过不去,也不是跟儿媳妇有意见。他是跟自己过不去,跟这被掰成两半的日子过不去。他想老伴儿了。想她做的手擀面,想她唠叨自己血压高,想她晚上起夜时那轻手轻脚的脚步声。可这些,怎么跟儿子说?说了,岂不是显得自己没用,给儿子添麻烦?他一辈子都要强,老了,更不能丢了这份尊严。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爸,要不,我给陈东打个电话,让你和我妈视频聊聊?”我试探着问。
父亲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但立刻又黯淡下去。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那声响,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张兰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眼圈红红的。“陈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爸这脾气,我是真伺候不了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从兜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半年前那个场景。弟弟陈东拍着胸脯说:“哥,你放心,妈跟着我,保证吃好喝好,心情舒畅!”
可现在,父亲在我这里成了个闷葫芦,母亲在弟弟那里,真的就心情舒畅吗?
一个巨大的问号在我心里升起。这看似公平的养老方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必须得弄清楚,这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掐灭烟头,拿起手机,翻出了陈东的号码。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哥,啥事啊?”陈东那边闹哄哄的,听着像在饭店。
“爸今天又没吃饭。”我压低声音说。
“嗨,爸不就那脾气嘛,倔驴一头。你多担待点。我这儿正陪客户呢,先不说了啊,妈好着呢,放心吧!”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他最后那句“妈好着呢”,说得太快,太刻意,像是在掩饰什么。
我走到阳台,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楼下小广场上,一群大爷大妈正围在一起下棋,有说有笑。我忽然觉得,我爸,甚至我妈,都被我们从那种热闹的生活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必须亲自去看看,妈在弟弟家,到底过得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第2章 沉默的墙
第二天是周六,我特意起了个大早。
张兰还在睡,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想着给爸做顿他爱吃的疙瘩汤。厨房里,暖黄色的灯光照着我忙碌的身影。我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吃完饭,就借口出去买东西,然后直接杀到陈东家去。
“叮铃铃……”手机响了,是陈东。
“哥,昨晚不好意思啊,陪客户呢。你放心,妈在这边我照顾得妥妥的。她早上还念叨你,让我问问你和爸好不好。”陈东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嗯,都挺好。”我应付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那就行。对了,我这个月业绩不错,公司要组织去海南旅游,我寻思带妈一起去,让她也开开眼。你跟爸说一声,让他别惦记。”
我心里咯噔一下。带妈去旅游?这是好事,可为什么听着这么别扭?我暗自思忖,这小子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他比我孝顺吧?
“行,我知道了。”我挂了电话,心里更乱了。
疙瘩汤端上桌的时候,父亲已经坐在那儿了。他今天穿了件半旧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要去参加什么重要活动。
“爸,喝汤。”我把碗推到他面前。
他没说话,拿起勺子,慢慢地喝了一口,眉头舒展了些。
“爸,刚才陈东来电话,说他要带妈去海南旅游。”我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
父亲舀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几秒后,才恢复正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喝汤的速度明显快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他是在乎的,只是不肯说。这种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在我们父子之间。
吃完饭,父亲又回了房间。我跟张兰打了声招呼,说出去办点事,然后揣着钥匙就出了门。
陈东家离我们这儿不远,坐公交车也就五站地。我特意在楼下的水果店,挑了些母亲爱吃的香蕉和葡萄。
站在陈东家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弟媳王莉。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哎呀,是大哥啊!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妈。”我笑着说,一边换鞋一边往里瞅。
屋里很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
“妈呢?”我问。
“哦,妈她……她跟几个老姐妹去公园跳舞了,刚走没一会儿。”王莉的眼神有些闪躲,她用手拢了拢头发,动作不太自然。
我心里一沉。我妈有风湿,腿脚一直不好,什么时候爱上跳舞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王莉的心跳得有点快。婆婆李秀兰其实就在卧室里,一个人对着窗户发呆。陈东早上特意嘱咐过,要是大哥来了,就说妈出去玩了,别让他觉得妈在这边过得不开心,省得他多想。王莉觉得这样撒谎心里不踏实,但老公的话又不能不听。她只能强装镇定,给陈伟倒了杯水,心里盼着他赶紧走。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是吗?那挺好,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我压下心里的怀疑,在沙发上坐下。
“可不是嘛!陈东天天都劝她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王莉说得很快,像在背台词。
我端起水杯,目光扫过客厅。茶几上放着几本销售技巧的书,电视柜上摆着陈东和王莉的婚纱照,旁边还有他们儿子壮壮的奖状。整个屋子,几乎看不到一点母亲生活过的痕迹。
我心想,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一个老人常住的家,怎么会这么“干净”?连个老花镜、保温杯都看不到。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声音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那是我妈的声音!
王莉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我放下水杯,站起身,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大哥,妈她在休息,要不……”王莉想拦我。
我没理她,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愣住了。
母亲正坐在窗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个没织完的毛衣,呆呆地望着窗外。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也有些乱。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惊讶,随即迅速涌上了泪水。
“小伟……你怎么来了?”
这哪里是去公园跳舞的样子?这分明是被困在笼中的鸟!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陈东电话里说的“妥妥的”,王莉嘴里的“去跳舞”,原来全都是谎言!
第3章 饭桌上的裂痕
“妈!”我快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指关节因为常年做家务有些变形。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我强忍着情绪,挤出一个笑容。
母亲的嘴唇哆嗦着,眼泪顺着皱纹滑落。“好,好,来了就好。”
弟媳王莉尴尬地站在门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足无措。
“王莉,你先出去吧,我跟妈说会儿话。”我的声音很冷。
王莉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帮我们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母子俩。这是一个很小的次卧,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妈,你跟儿子说实话,你在这儿,过得好不好?”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母亲躲闪着我的目光,低头去整理手里的毛线。“好……挺好的。陈东和王莉……都挺孝顺的。”
她的话说得毫无底气。
我心里一阵刺痛。这就是我的母亲,永远都在为子女着想,受了委屈也自己扛着。
“妈,陈东说要带你去海南旅游,是真的吗?”我换了个问题。
“啊?”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腿脚不方便,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
我明白了。所谓的旅游,不过是陈东用来堵我嘴的幌子。
我站起身,环顾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墙角放着一个电饭锅和几个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电磁炉。
“妈,你平时……就自己在这屋里做饭吃?”我的声音在发抖。
母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他们……他们年轻人,口味重,我吃不惯。自己做点,清淡。”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妈有几十年的胃病,只能吃软烂的东西。陈东他们两口子无辣不欢,他们竟然让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自己躲在房间里用电磁炉做饭!
这就是他所谓的“照顾得妥妥的”?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我不能在这里发作,那样只会让母亲更难做。
我帮母亲擦了擦眼泪,柔声说:“妈,你想不想爸?”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母亲情绪的闸门。她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想……我天天想……我晚上做梦都梦见他……”她一边哭一边说,“小伟,你爸那个人,嘴硬心软,他一个人在你那儿,肯定也不好过。他离不开我的……”
我抱着母亲瘦弱的肩膀,心如刀绞。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自以为是的“公平”,把他们两个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人,硬生生地分开了。
从陈东家出来,我感觉天都是灰色的。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我一遍遍回想着母亲哭泣的脸,回想着父亲沉默的背影。
一个可怕的念aho涌上心头:我们这不是在养老,我们这是在对他们施以酷刑。
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父亲爱吃的。我还特意开了一瓶好酒。
“爸,今天我陪您喝两杯。”我给父亲满上酒。
父亲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爸,我想把妈接过来,和您一起住。”我开门见山。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酒杯都晃了一下。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把妈接回来。你们二老还跟以前一样,住在一起。”我一字一句地说。
张兰在一旁听着,脸色变了。“陈伟,你说什么呢?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一人一个,半年一轮。这才刚开始,怎么就变了?”
“那不一样!”我提高了声音,“爸妈他们不习惯,他们需要在一起!”
“不习惯?谁家老人分开住能习惯?可咱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吗?陈东那边也是,两家都挤巴巴的,把二老放一块儿,谁家住得下?”张兰也来了气。
“住不下也得住!大不了我睡沙发!”我吼道。
“你睡沙发?说得轻巧!日子不过了?”
我和张兰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都别吵了!”父亲突然一声大喝,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们俩都愣住了。
父亲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手抖得厉害。“陈伟,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你今天突然说这话,是不是去看你妈了?是不是陈东那小子慢待你妈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父亲的脸色变得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一辈子最好面子,最看重的就是我们兄弟俩的和睦。现在,因为养老这件事,我们兄弟之间明显出了问题,这比让他自己受苦还难受。
“我告诉你们!”父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谁也别去找谁的麻烦!就按当初说好的来!”
说完,他转身进了房间,再次把门重重地关上。
饭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却已经没人有心情吃了。
这顿饭,彻底吃出了一道裂痕。不仅是我和张兰之间,更是我和父亲之间,甚至,是我和这个家之间。
我明白,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必须找陈东,当面谈清楚。
第4章 摊牌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修车厂,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陈东。
“哥,又怎么了?”陈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背景音里有他儿子壮壮的吵闹声。
“我昨天去看妈了。”我开门见山,语气冰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哦,看了就看了呗,妈身体还行吧?”陈东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
“行?陈东,你就是这么照顾妈的?让她一个人躲在小屋里,用电磁炉做饭,这就是你说的‘妥妥的’?”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哥,你听我解释!”陈东急了,“这不是妈自己要求的嘛!她说我们做的菜油大,她吃不惯,非要自己弄点清淡的。我跟王莉还能硬拦着不成?我们也是为了尊重她老人家啊!”
“尊重?”我冷笑一声,“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就是尊重?让她有委屈不敢说就是尊重?陈东,我们是亲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妈是个累赘?”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陈东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好吃好喝供着她,每个月还给她零花钱,壮壮的补习班我都没报,省下钱给她买营养品!我怎么就觉得她累赘了?你不能因为她自己要做饭,就全盘否定我吧?”
我心想,又是这一套。他总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暗自思忖,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必须拿出解决方案。
“行了,我不想跟你吵。”我压下怒火,放缓了语气,“陈东,我决定了,把妈接过来,跟爸一起住。他们二老不能再分开了。”
“什么?”陈东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接你那儿去?哥,你开什么玩笑!你家就那么大点地方,我爸住着,再加个我妈,你们一家三口怎么过?再说,当初说好的一人一个,现在你想全拉走,别人会怎么看我?说我不孝顺,把妈都赶走了?”
他最在意的,还是他的面子。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说,“我只知道,爸妈现在过得不开心!我爸在我这儿,天天不说话,人都瘦了一圈。我妈在你那儿,自己偷偷抹眼泪。我们这是在养老,还是在折磨他们?”
“哥,你别说得那么严重。老人嘛,刚换个环境,总有个适应过程。再过段时间就好了。”陈东还在辩解。
“适应不了!他们是一辈子的夫妻,你把他们拆开,就像把一双筷子掰断了一根,另一根还能用吗?”我用了个比喻,希望他能明白。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我的话戳到他了。
过了一会儿,陈东才用一种疲惫的声音说:“哥,我也难。王莉她……本来就对咱妈有点意见,嫌她太节省,什么都舍不得扔。现在要不是我压着,早闹起来了。我这夹在中间,跟风箱里的老鼠似的,两头受气。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东靠在沙发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说的也是实话。妻子王莉对婆婆的到来确实颇有微词,家里的空间小了,开销大了,生活习惯也处处需要磨合。他每天在公司受老板的气,回家还要处理婆媳矛盾,身心俱疲。他当初同意这个方案,也是想图个清静,觉得只照顾一个总比照顾两个省心。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既不想让哥哥看扁,又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更多的家庭矛盾。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听着弟弟的苦水,我的心软了一下,但立场没有动摇。
“我不管你有多难,陈东。爸妈必须在一起。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妈送我这儿来。第二,我们一起想办法,给爸妈在外面租个小房子,让他们单独住,我们两家轮流去照顾。”
这是我昨晚想了一夜的结果。第二个方案,其实是我更倾向的。这样既能让二老团聚,也能减少对我们各自家庭的影响。
“租房子?哥,你疯了?现在房租多贵啊!再说,让他们俩单独住,万一出点什么事,谁负责?”陈东立刻反驳。
“我们可以租个离我们两家都近的地方。钱,我们两家一人一半。”我说。
“一半?哥,你说得轻巧。我这儿每个月房贷车贷,还有壮壮的学费,哪还有闲钱去租房?”陈-东开始哭穷。
我心里一阵冷笑。他前两个月刚换了辆新车,现在跟我说没钱?
“陈东,这是我的底线。”我的声音不容置疑,“要么接人,要么租房。你自己选。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不给我答复,我就自己上你家把妈接走。”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通电话,算是把我们兄弟俩彻底推到了对立面。但我别无选择。
下午,我去了趟修车厂。我的工作是给汽车做钣金喷漆,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良心活。老板老王看我脸色不好,递给我一瓶水。
“怎么了,陈伟,家里有事?”
我点点头,把家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老王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这事你做得对。钱没了可以再挣,爹妈就一个。什么公平不公平,让老人舒心,才是最大的孝顺。”
他指着车间里一台正在打磨的老款桑塔纳说:“你看这车,有些零件停产了,不好配。但车主开了二十年,有感情了,花多少钱都得修。为啥?因为这车对他来说,不只是个代步工具,是念想,是习惯。人呐,尤其是老人,跟这车一个道理。你把他几十年的习惯硬给改了,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老王的话,让我心里豁然开朗。
是啊,我以前总想着怎么“公平”,却忘了问问他们到底需不需要这种“公平”。
我拿起砂纸,开始打磨车身上的腻子。手上的活儿很细,要一遍遍地磨,直到摸上去像丝绸一样光滑,这样喷出来的漆才不会有瑕疵。我干这行十几年了,靠的就是这份“匠心”。
我心想,对待父母,是不是也该有这份“匠心”?不是简单地给钱给饭,而是要用心去打磨,去体察他们每一个细微的需求。
傍晚回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父亲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张兰在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响得异常。
“陈伟,你过来。”父亲叫住我。
我走了过去。
“你今天给陈东打电话了?”他问。
“……是。”
“你逼他了?”
“我只是跟他商量。”
“商量?”父亲冷笑一声,“他刚才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你这个当哥的要逼死他!说你要是不满意,就把我也接走,让他一个人清净!陈伟啊陈伟,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为了你那点所谓的孝心,要把我们这个家搅散了才甘心吗?”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陈东竟然会恶人先告状,跑到父亲这里来告我的状!
第5章 医院的争吵
父亲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爸,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急着解释,“是他照顾不好妈,我才……”
“够了!”父亲打断我,气得浑身发抖,“他好不好,你妈自己没嘴说吗?用得着你在这儿挑拨离间?你们兄弟俩,一个是我儿子,一个也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们这两个老的闹得跟仇人一样!”
张兰从厨房探出头,插了一句:“就是!陈伟,你弟弟也不容易。你这么逼他,不是把他往绝路上推吗?”
我感觉自己像个孤军奋战的士兵,腹背受敌。我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了头顶。
“我逼他?你们都觉得是我在逼他?”我红着眼,声音都变了调,“你们谁真正关心过妈过得怎么样?你们谁看到她一个人在小屋里偷偷哭了?你们只想着面子,只想着别惹麻烦!你们有谁真正想过他们心里苦不苦?”
我的吼声在客厅里回荡。
父亲被我吼得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陈东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哥,你别逼我了行不行?我刚跟我爸打完电话,他把我骂了一顿。你这么做有意思吗?显得你孝顺,就我不是人?”陈东的声音充满了怨气。
“陈东,你少在这儿颠倒黑白!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你说我要逼死你?”我质问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非要现在就把妈接走,不是逼我是什么?王莉因为这事已经跟我吵了一天了,说要回娘家!我这个家都要散了!”
我们俩在电话里大声争吵,谁也不让谁。
突然,我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我猛地回头,只见父亲捂着胸口,从沙发上滑了下去,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爸!”我惊叫一声,魂都吓飞了。
我赶紧挂了电话,和张兰一起冲过去。
“快!打120!”我冲着已经吓傻的张兰大喊。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父亲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经过一番紧急抢救,医生告诉我们,是急性心梗,幸好送来得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
我瘫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非要跟陈东吵,如果不是我当着爸的面跟他吵,爸也不会被气成这样。
陈东和王莉很快也赶到了医院。
他一看到我,就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陈伟!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你还有脸说?”我也火了,一把推开他,“要不是你阳奉阴违,把妈照顾成那样,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吗?”
“我怎么阳奉阴违了?我那是尊重!你懂什么!”
“你放屁!”
我们俩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像两头被激怒的狮子,互相嘶吼着,差点动起手来。
“都别吵了!”一个虚弱但有力的声音传来。
我们回头一看,是母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来了,正由王莉扶着,站在不远处,满脸泪水。
“你们是想把我也气死吗?”母亲的声音在颤抖。
我和陈东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
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情严肃地对我们说:“病人情绪不能再受刺激了。我们问了他几句,他一直念叨着老伴儿的名字。从医学角度讲,良好的情绪和家人的陪伴,对他的恢复至关重要。你们家属,好好商量一下吧。”
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再次砸在我们兄弟俩的心上。
我们都沉默了。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失去了血色。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很久,母亲走到我们面前,她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东,然后,用一种我们从未听过的、异常平静的语气说:“够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们都觉得,你们做得很‘公平’。小伟,你觉得你照顾爸,任劳任怨。陈东,你觉得你照顾我,出钱出力。你们都觉得自己有理,错的是对方。”
“可你们问过我们吗?问过我和你爸,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吗?”
母亲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包括张兰和王莉。
“我们想要的,不是被你们像分东西一样分开。我们想要的,只是像以前一样,两个人,一张饭桌,一碗热汤。吵吵闹-闹,也是一个家。”
“小伟去看我,我心里是暖的。但我不敢说我过得不好,我怕他为你难,怕你们兄弟俩生分。你爸也是一样,他想我,但他不敢说,他怕给你添麻烦,怕你觉得他老了,不中用了。”
“我们两个老的,都在替你们着想,都在演戏,演自己过得很好。结果呢?你们兄弟俩,却因为我们,闹成了仇人。你们说,我们这戏,演得值不值?”
母亲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我们自以为是的孝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场让他们痛苦不堪的闹剧。
我看着陈东,他的眼圈也红了。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护士探出头说:“病人醒了,想见见他老伴儿。”
母亲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走了进去。
我们剩下的人,站在原地,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无地自容。
第6章 一碗和解面
母亲走进病房,我们跟在后面,悄悄地站在门口。
病床上,父亲插着氧气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醒了许多。他看到母亲,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母亲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老头子,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父亲的声音很微弱,“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一直跟我犟下去?”母亲嗔怪道,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帮他掖好被角。
父亲没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像怕她跑掉一样。
“医生说了,你得好好休息,不能再生气了。”母亲柔声说,“家里的事,你别管了,有我呢。”
父亲看着她,点了点头。那眼神里的依赖和安心,是我这半年来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他们没有说太多话,但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那是一种相伴了几十年才能有的默契,一种早已融入彼此生命的习惯。
我和陈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终于明白,我们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我们用年轻人的逻辑,用所谓的“公平”和“责任”,去切割他们老年人的情感和生活。我们以为把他们分开,是减轻了我们各自的负担,却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连根拔起。
从病房出来,母亲把我们叫到一边。
“你们爸,这次是捡回一条命。医生说,以后不能再受刺激了。”她看着我们,眼神里有疲惫,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我决定了。等他出院,我们俩,搬出去住。”
“搬出去?”我和陈东异口同声。
“对。”母亲点点头,“你们两家,我们哪家都不去了。你们也别争了。我和你爸,找个小点的房子,自己过。你们有时间,就来看看我们。没时间,打个电话也行。”
“妈,这怎么行!你们俩年纪大了,单独住我们不放心!”我急忙说。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没老到动不了。你爸这次之后,肯定也听话了。我们俩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比在你们那儿,看你们脸色,过得舒坦。”
母亲的话,说得很平静,却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打在我们脸上。
陈东的脸涨得通红,他低下头,声音很小:“妈,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也跟着说:“妈,我也错了。”
母亲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再住在一起,心里都有疙瘩。分开住,对谁都好。”
她顿了顿,又说:“房子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们自己有退休金,还有点积蓄,够了。”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病房,不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
我和陈东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羞愧和悔恨。
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母亲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们兄弟俩,也抛下了所有工作和矛盾,轮流在医院陪护。张兰和王莉也每天都炖了汤送过来。
一家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父亲恢复得不错,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母亲在身边的时候,他会像个孩子一样,让母亲给他削苹果,喂他喝水。
出院那天,我们谁也没提租房子的事。
我开车,陈东坐在副驾驶,母亲扶着父亲,坐在后排。车里的气氛很安静。
我把车开回了我们家楼下。
“小伟,你这是……”母亲有些疑惑。
“妈,爸,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我说。
回到家,张兰和王莉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饭桌上,陈东突然站了起来,端起一杯茶,对着父亲和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哥,对不起,我错了。”他眼圈红了,“我混蛋,我只想着自己省事,只想着自己的面子,我没把妈照顾好,还害得爸住了院。我不是个东西!”
说着,他“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这是干什么!”父亲急了,想站起来。
我按住父亲,对陈东说:“这事不全怪你,我也有错。我当初提出这个方案,就没考虑过爸妈的感受。我是大哥,我错得更多。”
说完,我也站起来,给父亲和母亲鞠了一躬。
“爸,妈,是我们不孝,让你们受委屈了。”
看着我们兄弟俩这样,母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父亲看着我们,长长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都坐下,吃饭。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
那顿饭,是半年来,我们一家人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饭后,陈东把我拉到阳台。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哥,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准备换车攒的。现在车不换了。你拿着,在咱们这小区附近,给爸妈租个一楼的房子。房租和生活费,以后我们俩一人一半。”
我看着他,有些惊讶。
“哥,你别这么看我。”陈-东苦笑了一下,“爸住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钱是王八蛋,没了可以再赚。家要是散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不能再混蛋下去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卡推了回去。“钱你先拿着。租房子的事,我来想办法。但是费用,必须一人一半。”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们兄弟俩之间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了。
晚上,母亲亲手做了一锅手擀面。
她把面端到父亲面前,就像过去几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老头子,吃面吧。”
父亲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面,眼眶湿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这个味儿……还是这个味儿……”
看着他们,我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家,不是多大的房子,不是多少钱。而是两个人,一间屋,三餐四季,一碗热汤面。
第7章 尊严的屋檐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全家都行动了起来。
我和陈东分头去找房子。我们的要求很明确:一楼,带个小院子最好,离菜市场和社区医院近,最重要的是,离我们两家都不能太远,方便照顾。
符合条件的房子不好找,但我们没有放弃。每天下班后,我们就骑着电动车,在附近的大街小巷里转悠。
张兰和王莉这对平时不怎么对付的妯娌,也出奇地团结。她们负责在网上筛选房源,联系中介。两个人凑在一起,头对着头,在手机上划来划去,讨论着哪个户型好,哪个朝向佳。
第一个具体的行动,就是我们兄弟俩每天雷打不动地一起去找房。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父母的事当成各自的任务,而是当成了我们共同的责任。我们一起顶着烈日,跑了十几个小区,汗水湿透了后背,但心里却很踏实。
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房子。就在我们小区隔壁,一个老式的一楼,两室一厅,还带个十来平米的小院子。房东是一对要去国外跟子女生活的老夫妻,屋里装修虽然旧,但很干净,家具家电也齐全。
租金比我们预想的要高一些。我跟陈东商量,他二话不说,当场就拍板定了下来,并且抢着付了半年的房租。这是他第二个具体的行动:不再计较金钱上的“公平”,而是把让父母过得舒心放在第一位。
签完合同,我们开始着手布置爸妈的新家。
我们没有请搬家公司,而是全家总动员。
我负责修修补补。屋里有几处墙皮脱落了,我找来腻子和涂料,仔细地刮平、粉刷。厨房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我花了一个下午,拆开、更换了里面的垫圈,修得滴水不漏。我做这些活儿的时候,特别专注,就像在修一台精密的发动机。我爸就在旁边看着,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满是赞许。我知道,他看到了我身上的那份“匠心”,也看到了儿子对这个新家的用心。
陈东则发挥他销售的特长,跑去家具市场,软磨硬泡,用最少的钱,给爸妈添置了一张舒服的新床垫和一个可以摇的躺椅。
张兰和王莉则负责打扫和软装。她们把屋里的角角落落都擦得一尘不染,还一起去市场挑了新的窗帘和床单。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聊孩子,聊工作,聊菜价,过去的那些小摩擦,在共同的目标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是我们全家第三个具体的行动:所有人一起动手,为父母打造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这个过程,不仅仅是体力上的付出,更是情感上的融合。
搬家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我们将父母的东西一样样搬进新家。父亲那把他坐了几十年的旧藤椅,母亲那个用了半辈子的缝纫机,都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母亲在新家的小院里,规划着要种点葱,再种点香菜。父亲则戴上老花镜,研究着新买的收音机怎么用。
看着他们在阳光下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晚上,我们在新家吃了第一顿饭。
饭菜很简单,就是家常的四菜一汤。但所有人都吃得特别香。
饭后,我和陈东陪着父亲在院子里下棋。张兰和王莉则陪着母亲在客厅里看电视,聊着家长里短。
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父亲“啪”地落下一个棋子,将了我的军。他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说:“陈伟,你这棋艺,还是不行啊。”
“是是是,您厉害。”我笑着认输。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父母安康,兄弟和睦,妻子贤惠。这不就是我一直追求的生活吗?
我曾经以为,公平就是把责任和义务像切蛋糕一样,分成大小相等的两块。现在我才明白,家庭里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互的理解和包容。
真正的孝顺,不是给他们多少钱,也不是把他们接到自己身边,而是要维护他们的尊严,让他们能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有尊严地老去。
这个小小的、租来的房子,就是我们为他们撑起的一片尊严的屋檐。
我和陈东约好,以后每周,我们两家轮流过来陪爸妈吃饭。平时,也随时保持联系,确保二老有任何需要,我们都能第一时间出现。
那天晚上,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掏出手机,看到一个多月前,我爸在饭桌上发怒后,我发的一条朋友圈,上面写着:“不孝子女”。
我看着那四个字,笑了笑,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一家人,都将开始新的生活。虽然平凡,但充满了理解和温暖。这就够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