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末清初,当整个书坛仍沉溺于二王体系那精致灵巧的婉约情调中时,傅山却以金石般铿锵之声,掷出“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勿安排”的书法箴言。这绝非是对先贤的叛逆,而是一位深谙二王精髓者,在大字巨幅书写中叩问出的“形”“神”契合之道。
文/吕永亮
明末清初,当整个书坛仍沉溺于二王体系那精致灵巧的婉约情调中时,傅山却以金石般铿锵之声,掷出“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勿安排”的书法箴言。这绝非是对先贤的叛逆,而是一位深谙二王精髓者,在大字巨幅书写中叩问出的“形”“神”契合之道。
傅山所抗拒的,正是二王小字中那些极尽妍巧的“媚”与“挂丝”“牵丝”之技。它们在小品笺纸上固然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然一旦置于宏阔宣纸之上,则顿失根基。那纤弱线条所勾勒的媚态,正如壮硕身躯强作小儿女娇嗔之态,非但失却天然本色,更显突兀滑稽。傅山洞察的,是书体体量与其表达气质间不可逾越的尺度法则——小字之“巧”字字如簪花仕女,而大字之“雄”则需如猛士裂帛。
故傅山四“宁”四“勿”,字字直指大字书写的神髓所在。“拙”是舍弃浮华机巧后的沉厚力道,如盘石立于激流;“丑”是超越流俗粉饰的原始生命,如树根虬结之苍劲;“支离”是力透纸背的墨痕飞白,非破碎而是爆裂;“直率”则如江河奔泻,拒绝一切造作排布。此非技巧的退化,而是艺术精神在磅礴载体前的自觉升格。
徐渭笔下,墨雨淋漓、点画狼藉,正是“宁支离勿轻滑”的实践;王铎长卷如长江奔流,跌宕磅礴,正是“宁直率勿安排”的绝唱。他们的巨幅作品,从不屑于精巧挂丝的雕琢,而以“支离”笔触的浑厚张力、“直率”布局的恢弘气度,成就了足以撑起丈二宣纸的雄浑气象。这般书写,便如壮士慷慨悲歌,其声自洪钟大吕中发出,震动心魄,哪里还容得下丝毫轻滑浮艳的媚态?
傅山之论,其深意远超技法层面。他揭示出艺术中一种恒常的和谐:形式之“形”与精神之“神”当如骨肉相连。小巧者玲珑可爱,而巨制则必求雄浑壮美。若将闺阁情致强加于庙堂之上,只会徒然显露出灵魂与躯壳的割裂。书法的至境,正在于其“骨相”与“气魄”的浑然一体——那力透纸背的每一笔,皆为风骨之铸就。
傅山四“宁”之论,如洪钟唤醒书坛:书道所求,非仅悦目之形,更是文字内蕴精神与外在体魄的完美相契。巨轴垂天之际,唯有舍弃浮巧媚妍,使笔墨如古柏盘根、苍崖断壁,方能承载起那份应运而生的雄浑气魄——此乃书魂栖居之所,亦是大字书写的堂堂正正之道。
来源:A书画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