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行至昌乐县车罗顶北麓时,桃花正裹着朱河的水汽簌簌而落。此地非陶潜笔下武陵幻境,而是齐鲁大地上的桃花村——黄土垄埂间植千株桃树,红瓦院落外悬百家酒旗,春风过处,北方的旷野与温存竟在此达成了奇妙的和解。
桃花村里听春风
〇张光国
行至昌乐县车罗顶北麓时,桃花正裹着朱河的水汽簌簌而落。此地非陶潜笔下武陵幻境,而是齐鲁大地上的桃花村——黄土垄埂间植千株桃树,红瓦院落外悬百家酒旗,春风过处,北方的旷野与温存竟在此达成了奇妙的和解。
朱河的水声先于桃花闯入耳际。这是泰沂山脉渗出的血脉,裹挟着《水经注》未曾记载的澄澈,在青石河床上淌出金石之音。我立于河畔,忽觉千年春风正从《诗经》“桃之夭夭”的句读间吹来,掠过汉碑晋帖,拂过唐幡宋帆,最终停驻在这齐鲁小村的桃枝上。北地的春风不比江南温软,它带着黄土的颗粒感,裹着沂山岩壁的凛冽气,却在桃林深处化作绕指柔——原来刚烈与婉约从来相生,恰似齐文化中稷下学宫的争鸣声里,始终流淌着《齐风》的缱绻情致。
守林人引我抚摸一株唐桃残桩。树心已空如陶瓮,树皮却倔强地扭出青铜器纹饰般的皴皱。“安史之乱时它就在了。”老人以烟杆叩击树干,内里传出空茫回响,“听这声腔,是不是像在唱《秦王破阵乐》?”原来桃花不仅是柔媚意象,更是穿越时空的见证者。它们看过管仲治齐时“九合诸侯”的车马扬尘,听过李清照在青州归来堂的诵词声,甚至记得郑玄注经时从高密飘来的墨香。这些记忆被春风酿成无形卷轴,年年随着花瓣舒展又合拢。
村肆掌柜端来桃花酿时,粗陶碗沿沾着三两落英。他笑指远处车罗顶,“康熙年间,御赐的宴酒配方流落民间。”我轻啜一口,酒液里竟品出多重时空——有明清士族的雅致,有抗战时民兵埋藏地下的凛冽,更有如今电商主播通过5G网络向外界吆喝的鲜活。春风穿过扫码支付的二维码,与檐角铁马铜铃撞出清越合鸣。原来,文化从未凝固,它如桃树汁液,总是在旧枝桠上迸出新蕾。
暮色中与村学先生对坐泥炉旁。他拨弄着炭火忽然慨叹:“世人只道江南是文化渊薮,却不知北方乡野藏着华夏文明的根脉。”他指向窗外桃林:“你看这些树,根系扎在战国齐长城遗址的夯土里,花枝映着汉代画像石的纹样,果子还喂饱过闯关东的饥民——每一瓣桃花都是活着的史书。”我们用杨家埠年画风格的茶盏品茗,茶烟升腾处,仿佛见郑板桥在潍县衙门挥毫,听张择端在诸城老家勾勒清明上河图的草稿。北方文化的厚重从不张扬,它如鲁锦纹理,需要亲手触摸才能感知温度。
离村时忽逢细雨。桃花瓣裹着雨珠坠入朱河,顺流汇入白浪河再漂向渤海。我想起《尔雅》释“春”为“蠹也”,谓万物破壳而出。这桃花村的春风何尝不是文化的蠹虫?它啃食时空隔阂,让《诗经》的桃夭与抖音的短视频在同一个枝头绽放;它消融雅俗壁垒,使士大夫的翰墨与农人的犁铧在黄土中共振。真正的文化桃源不在避世离尘,而在日常烟火里葆有精神的标高。
我家的君越驶过昌乐蓝宝石矿遗址,夕照给远古火山岩镀上了金晖。我蓦然发现,桃花村春风最动人处,恰是它裹挟着齐鲁大地的多重底蕴——有火山喷发般的创造烈性,有宝石结晶似的文明沉淀,更有如蓝宝石矿脉般深藏待掘的文化自信。此刻风过耳际,恍闻千年韶乐新谱,看见无数桃花正从《尚书·禹贡》“嵎夷既略”的字缝间开出二十一世纪的新蕊。
春风终将吹谢桃花,却吹不散种桃人手心的温度。当我们在数字洪流中怅然若失时,或许该来鲁中桃花村听听春风——这里没有虚幻的乌托邦,只有扎在黄土地里的文化根系,正借着春风的喉舌,向世界吟诵永不褪色的华夏诗行。
2025年3月11日晨于静思轩
【作者简介】张光国,笔名毓榕、轩辕国,1975年生于山东潍坊,1998年毕业于山东省曲阜师范大学,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做过教师、编辑、记者、报社驻潍坊工作站站长、潍坊万众传媒总经理。系《新诗歌》、《中国诗选刊》、《中国诗歌月刊》总编,中国诗歌会名誉会长,当代诗歌会、中国李清照诗歌会、中国仓央嘉措诗歌会会长,中国山水诗社、中国草原诗社、中国大唐诗社社长,中国诗名家俱乐部主席,白浪书院客座教授,作家诗人高级研修班导师,神洲文学院院长。创始诗人网、中国诗歌会网、诗家网和诗家APP。组织诗意的行走、北海文艺沙龙、大唐诗歌节等现场活动百余场。
出版诗集《诗人与美人鱼》、《陶罐上的少女》,诗学专著《诗术》(第一卷),诗论集《同凤凰与白狼一起吟唱一一首届中国诗歌展优秀作品点评》,诗话专著《黄鹤楼诗话》、《北海诗话》,文论集《煮酒南山歌北海——张光国文论集》(第一卷),长篇小说《沙僧别传》,编著《当代中国诗人名录》、《当代作家新势力文萃》等数十部。
来源:崔可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