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汉口中山大道六渡桥附近的积庆里作为旧城改造清芬片,原居户现已全部腾退积庆里封闭打围,修旧如旧?尚未见到改造方案。积庆里为民国时期汉口“大里分”之一,不包括积庆里中山大道临街房屋现有88号。积庆里初建时的业主(开发商)是谁?有两种说法见于武汉地方志书:
原创 田联申
汉口中山大道六渡桥附近的积庆里作为旧城改造清芬片,原居户现已全部腾退积庆里封闭打围,修旧如旧?尚未见到改造方案。积庆里为民国时期汉口“大里分”之一,不包括积庆里中山大道临街房屋现有88号。积庆里初建时的业主(开发商)是谁?有两种说法见于武汉地方志书:
业主(开发商)之谜
《武汉地名志》认定业主为李子荣。
【积庆里】Jiqing li位于江汉区中山大道中段南侧六渡桥区片东南部,由纵横8条巷道组成。东有三口通文书巷西口抵碧云里、汉池里,南邻市五十一中学,北口临中山大道,巷道总长约618米,宽3.5米,面积13000平方米,水泥路面。门牌1-85号;2-88号。1924年业主李子荣在此建房成里,称同善里。1935年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意,改称积庆里。1967年改名东方红里。1972年复名积庆里。此里处闹市区,历来居民稠密。早年多“乐户”、烟馆、赌场,曾为藏污纳垢之地。抗日战争武汉沦陷期间,日军设军人慰安所于此。
《武汉市志•人物志》认定业主为李紫云。
李紫云(1867~1927年),名凌。江夏县城(今武汉武昌)人。光绪二十年(1894年)在汉口接办福康隆土膏店。因烟土价大涨,营业日渐扩大,先后在上海、郑州、沙市、长沙设庄收购,数年便拥有资本百万。宣统末年,任汉口商务总会会董。辛亥首义时,深夜运送馒头酒肉数十担,犒劳起义军士;汉口军政分府成立,捐资10万银元。湖北军政府都督黎元洪题联谢之曰:“实力雄厚,协助共和;事理通明,赞同起义。”
民国成立后,当选为汉口商务总会总理。1914年,发起集资筹办汉口第一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第一纱厂),集银210万两(折合银元300万元),其中李投资最多,达60万银元,被公推为筹备负责人。1915年,正式成立股东会,被推为董事长兼总经理。他把厂址选定在武昌武胜门(即草埠门)北的江岸,初期工厂占地约150亩。在兴建厂房的同时,委托英商安利英洋行代购机器设备。所订设备原定于1916年交货,但英商延至1918年8月才将设备运到武昌安装。
1919年,第一纱厂(北厂)正式开工,到1921年,即获纯利120万银元。 李获利后,除将盈余转为第一纱厂股金外,还投资创办其他企业,如燧华火柴厂、德康、安康、承康、同德钱庄,华丰银行、德润康、义康隆匹头号,公济、福丰当铺,大生、福隆米厂,鸿彰永绸缎店,新凤祥银楼,裕泰隆木器号,仁寿堂药店,白康酒店等,并购置大量房产,仅同善里(今积庆里)就有房屋118栋。
李身为富商,亦热心公益事业,为修筑武昌县西北江堤捐资30万串,占工程款一半;出卖房产8栋作为武昌青山永丰乡小学基金;对汉口慈善会、汉口梅神父医院均有捐助。
李主持的第一纱厂在短暂勃兴后,意欲继续扩大规模,1921年,英商安利英洋行乘隙主动向第一纱厂贷款白银200万两,工厂则以当时所有的全部固定资产作为还款保证,并再次委托该洋行向英国阿隆里斯公司订购纱绽、布机,但英商却把美国制造的撒克洛威尔牌布机冒充顶替。工厂发现后向英商交涉,英商反说工厂未按规定时限提出问题。
结果,这批布机被搁置于仓库,由此造成负债与资金周转困难,形成年年亏损,工厂无法偿还英商贷款,李和董事会被迫于1924年8月将第一纱厂交给英商安利英洋行管理。 第一纱厂经营失败的同时,李经营的其他企业也因管理不善、用人失察等原因造成巨额亏损,最后不得不将同善里房产抵押给中南银行偿还债务。李终因忧愤成疾,于1927年在汉逝世。
“武汉通”,已故徐明庭先生在《老武汉丛谈》“积庆里和慰安所”一文中对积庆里业主为谁?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表述业主为李子荣后,提出另一说,业主为李紫云:
这个里份建成于1924年,位于六渡桥与新市场(今民众乐园)之间的闹市区。业主李子荣是民间组织同善社的成员,希望大家能“同登善域”而命名为同善里(另有一说,同善里最初的业主是曾任汉口商务总会总理、武昌第一纱厂的创始人李紫云。后因家道中落,将这个里份抵押给中南银行还债)。
里份中有一纵七横的八条巷道。排列整齐的八十多栋房屋都是两层砖木结构。东边有三个口子通文书巷,西口接汉池里,主要的进出口在后城马路(今中山大道的一段),正对着济生二马路(今前进二路)。1935年,按照古语“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改名积庆里。过年时有些人家大门两边贴的对联,也往往是“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只要存在过,总会有痕迹”。在《武汉市志》中查不到“李子荣”的蛛丝马迹。
李紫云,民国时期武汉商界的风云人物。创办的汉口商办第一纺织股份有限公司(武昌一纱)为人们所熟知。位于今武昌中北路北洋村至武钢延长线上的武汉市文物保护单位北洋桥,亦为李紫云(李凌)于1915年捐资重建。
桥头有碑为证:“此桥兴自唐代,名曰北洋。明清二季,屡建屡圮,行人苦之。凌承先父(厚庵公)母(徐孺人)遗训,禀县通详立案重修告成。碑记另志。民国四年岁次乙卯四月 乡人李凌立。”。武汉城区内被称为古代建筑的“四塔、两桥、一牌坊”,即洪山宝塔、洪山无影塔、蛇山胜像宝塔、汉阳石榴花塔,汉口保寿桥、武昌青山北洋桥,汉阳贡院牌坊。7处建筑中只有洪山宝塔与北洋桥没有移动过。
笔者以为“李子荣”恐为“李紫云”之误,武汉方志专家王汗吾在《武汉里巷故事》书中也认为“李紫云建同善里”。
武汉一些媒体在写与积庆里有关的文章时,一般会引用《武汉地名志》的资料。百度搜索:1924年,民族资本家李子荣在此置业建屋,并逐渐发展成里弄,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义,命名为积庆里。此段表述对《武汉地名志》“1935年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意,改称积庆里。”之说,视而不见。百度不靠谱,可见一斑。
1937年《武汉市街道图》同善里 1938年《汉口市街道详图》积庆里
殊不知,1924年汉口没有积庆里,它的前身同善里还在建设中,1930年的《武汉三镇市街实测详图》上方出现同善里,1937年的《武汉市街道图》上仍为同善里,1938年的《汉口市街道详图》才出现了积庆里。
1931年《亚东印画辑》汉口照片,右侧中山路甲子大旅馆处为同善里
民国时期汉口著名的甲子大旅馆的地址,在1926年出版的《汉口商业一览》上标为“后城马路新市场上首同善里 电话 二楼三七八0”,1925年《武汉电话局用户号薄》“三七八0 甲子大旅馆 同善里西八号”。2016年中山大道改造,积庆里口露出了百年前的里分名字“同善总里”。
上面这些记载提醒我们:在研究武汉历史地理时,文献记载与历史地图相结合,方能有更完整准确的答案,地图时有“滞后”的情况。
2016年中山大道改造时积庆里口“同善总里”现身。关耳摄
《武汉市志•人物志》与徐明庭先生的文章都有李紫云1935年“将同善里抵押给中南银行还债”的记载。中南银行成为新的业主之后,同善里方改为积庆里,业主换了里分改名乃民国时期惯例,如希昌里改为大陆里、新昌里改为金城里、五常里改为永康里、新联保里改为华中里。若能找到当年中南银行的交易凭证,“李紫云”还是“李子荣”?立见分晓,民间有高手,哪位收藏大咖有相关资料?
面积之谜
我在武汉文史爱好者、民间收藏家黄明忠家看到几本与积庆里慰安所有关,日本出版的书籍:山田清吉的《武汉兵站》、户井昌造的《战争案内》、长沢键一的《汉口慰安所》,其中《战争案内》书中积庆里的插图吸引了我的注意,无论是《武汉地名志》积庆里“由纵横8条巷道组成。”,还是徐明庭先生“里份中有一纵七横的八条巷道。”,都是现在的积庆里状况。
户井昌造《战争案内》参考《武汉兵站》所绘插图。黄明忠供图
《武汉兵站》插图。黄明忠供图
户井昌造《战争案内》参考《武汉兵站》所绘插图表明,1939年积庆里的面积比现在的小,也就是说民国时期积庆里(不含街面房屋)比现在的范围小。笔者所画红线下面的“慰安妇供养塔”、“池”(1924年《汉口市街新图显示南洋大楼旁边同善里地块为水淌,1939年还有残痕“池”,“土垱约看花鼓戏,开场总在两三更”,清时划船看戏的黄孝农民所经之处)、“公园”(里分内“公园”仅此一处?)处尚未建房。积庆里内第三条横巷东南边的房屋(民权房管所边一排房子)何时扩建?不得而知。
1938年3月30日的《新华日报》报道八路军伤员养伤来在积庆里,住在88号。4月5日的消息“本报同人昨推派代表 慰劳八路军负伤将士”“我们对他们说明了来意,在那里照料的张今吾参谋,他对我们寒暄了几句,便请一百多位荣誉战士集合在弄堂里。”100余名八路军伤员住在积庆里88号,楼上、楼下,客厅、卧室、亭子间,住得满满的。
现在腾退的积庆里正好是1-88号,看到《战争案内》所绘积庆里插图,可以初步判断1938年的88号,不是现在的88号。今民权房管所边的房子是在1938年之后所建,就是说按新中国成立后里分号码的计算,今积庆里大于1938年的积庆里。
慰安妇来自朝鲜、日本
“2025年8月22日,湖北日报全媒记者探访了位于武汉汉口的积庆里,这些看似普通的老街巷,曾经是侵华日军在武汉设立的最大慰安所之一。1938年武汉沦陷后,日军在这里开设慰安所,到1939年,武汉地区的登记在册的慰安所就有二十多处,最多时约六十处。其中积庆里规模最大,关押了约两百八十名慰安妇,其中大多自中国、朝鲜、日本。”
不知道湖北日报记者“两百八十名慰安妇,其中大多自中国、朝鲜、日本。”,中国慰安妇的资料来自何处?《武汉兵站》记载得很清楚,积庆里280名随军慰安妇来自朝鲜150名、内地(日本)130名。
徐明庭先生在《老武汉丛谈•积庆里和慰安所》也写道:
“武汉沦陷期间,积庆里中有20家慰安所,由日本妓院老板开设的有9家,有日籍慰安妇约130名;由朝鲜浪人经营的有11家,有朝鲜慰安妇约150名。里份的几个出入口都有日本宪兵站岗,既不准中国人和日本侨民进去;也不接待日本海军官兵,因为这里是归驻汉日本陆军特务部管辖。
2007年8月中旬,日本进步人士组织的神户·南京心连心会访问团来到武汉,省市外事部门邀请我参加座谈会,谈一谈武汉沦陷期间的难民区、杀人场和慰安所情况。在会上我出示了《汉口慰安妇》的书影和书中照片的复印件。日本朋友们争相传阅和拍照,并且为此摇头叹息。有几个人还提出要到积庆里去看看慰安妇供养塔。我告诉他们,这座塔在抗战胜利后拆毁了。
2008年5月,湖北大学教授、武汉市文史研究馆馆员田子渝,在该馆的内刊《建言献策》上发表文章,大意是:抗战时期,凡是日军建有慰安所的地区,要数汉口积庆里的房屋保存得最好。应该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保护起来。市领导对这个建议非常重视。”
我与积庆里
1961年,我家搬到洪益巷,夏天,母亲将洗了的卧单(床单)晾晒在小巷二楼的窗户上,晚上忘记收,第二天早上发现卧单不翼而飞,只剩竹篙竖在窗户前。母亲上班前,嘱我到辖区派出所报案,那时窝单对普通人家而言是贵重物品。从中山大道积庆里巷子口进去,主巷道左边是洗澡堂民众浴池,右边是民权派出所、办事处。少年的我去派出所报了案,做了笔录,但是没有下文。母亲退休后,起初退休金年审也在这里办理,我曾多次走进办事处。(后来改为要母亲拿一张当天的报纸拍张照片,发给网管员,就不用去办事处了。如今网上可以年审)
我在2017年出版的《大路朝天—— 穿越汉口中山大道》有一篇短文《积庆里抄家》,照录如下:
我读书的时候不知道积庆里沦陷时是日本鬼子的慰安所所在地。我们班有一个赵同学住在积庆里,她的家庭出身这一栏填的是革干,她父亲是山东人,南下的。1966年6月,“破四旧”之后紧接着就是“抄家”——抄“牛鬼蛇神”的家,在赵同学的带领下,我参加了抄积庆里一个住户的家,至今感到羞愧。
赵同学等几人戴着红袖章,通知我们另几个不是红卫兵的也参加,每人发一个用红纸剪的、下面有一个三角形口子的纸标,别在胸前。那家人家是几号如今记不得了,大致的方位还是记得的——从中山大道进积庆里,右边第三个巷子的一楼的厢房。我们去时只有一50岁左右的女主人在家,任凭我们在她家翻箱倒柜,忙活了几个钟点收获不大;有人提议撬地板,她家是不是把金银财宝藏在地板下?地板撬开了,除了看见枕木与黑土,一无所获。还在她家的门前开批斗会,要她老实交代。等到5点多钟,也没见男主人回家,也没有见到其子女,现在想来,都避开了。下午5点多我们也散了。从她家抄出的“封、资、修”都交到了居委会,同去的同学没有拿她家的任何东西,那时候的人都挺本分的。
为什么要抄这户人家?积庆里那么大,赵同学与被抄户并不熟识,前世无怨、今世无仇,赵同学是按照居委会的指示带领我们去抄家,居委会也是有上级领的。所以,抄家是有组织、有领导的,不是随随便便想抄谁的家就抄谁的家。
今年初中同学聚会,谈起往事大家都记得积庆里抄家这件事,多年未见与赵同学一起下放麻城龟山的肖同学(女)说,他们第二天又去了积庆里抄家,终于有了收获,从米坛子里抄出了玉——藏在米里面。
80年代中期我在单位分了一间位于严家巷的公房,归房管所管辖。房管所先是在花楼街办公,后来合并到积庆里的民权房管所,隔三差五,我要去房管所交房租,房管所里面有一个院子及小土丘,当是户井昌造所绘插图中的“供养塔”所在之处,当在插图的右边而不是左边。
拆迁前,笔者经常从文书巷厕所旁的巷道进积庆里,到左边一侧的民权房管所交房租,房管所院子靠统一街土垱巷边有一处种花及长满野草的空地、小土丘。人文武汉的朋友也曾到此处寻访,认为此院子里的小土丘是日军慰安所的供养塔遗址。整个积庆里也只有房管所里面有院子,这个推测应该是合理的。
房管所门前的横巷,曾是卖旧服装(日本、香港的)、鞋帽、首饰的一条巷,穿过清芬路,延伸到三民路。小巷里卖旧货,样子不同款、奇特,很多女士到这里淘宝,曾经流行的“貂”,这里售价便宜,式样甚至胜过市面流行的“貂”,生意还不错。积庆里靠中山大道的几条巷子曾经改造过一次,开商铺,但没多长时间垮了,但住家一楼改的卖旧货的商铺一直经营到拆迁、腾退。
2025年 清芬片。关耳摄
现在,积庆里片区房屋已全部腾退待改造。无论是作为汉口百年历史建筑、汉口“华界”保存完好、最大规模的里分,还是日军侵华铁证,国内保存最大、最好、最完整的“慰安所”遗址,还有本文发掘的八路军“养伤来在积庆里”的红色往事,都是汉口历史记忆的载体。在纪念抗战胜利80周年之际,笔者希望积庆里片区能与优秀历史建筑“武汉业主公会”一道,改造为集旅游观光、纪念馆、优秀历史建筑、新文创与一体的武汉旅游新亮点,助力汉口最繁华的六渡桥地区焕发新春。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沦陷时期 积庆里供养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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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文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