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李，就是住在村东头的那个退伍兵。他爹李大山以前在煤矿干活，退休金七千多，在我们这个县城已经算不错了。小李退伍后，本来在县城消防队上班，每个月也有五六千进账。按理说，这条件在我们这找对象，不说随便挑，起码能找个体面的。

我们村最近发生的事，比电视剧还离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确实是真事。

小李，就是住在村东头的那个退伍兵。他爹李大山以前在煤矿干活，退休金七千多，在我们这个县城已经算不错了。小李退伍后，本来在县城消防队上班，每个月也有五六千进账。按理说，这条件在我们这找对象，不说随便挑，起码能找个体面的。

李家那院子我熟，隔三差五就去。他家堂屋挂着小李的军装照，旁边立着个卫星锅似的军功章展示架，一溜红得发亮。院里种着两棵桃树，树根下堆着几块青石头，不知道是谁从河边搬来的，上面长满了一层湿乎乎的苔藓，雨后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

记得那是三年前的夏天，小李突然领回来一个坐轮椅的姑娘，叫小雨。

“这是我对象，准备结婚了。”小李站在父母面前，笔直得像站军姿。

那天我刚好在他家闲坐，帮他妈择豆角。听到这话，手里的豆角”啪”一声掉进了盆里。

小雨长得倒是水灵，就是坐在轮椅上，两条腿看着细瘦，没什么肉。据说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的残疾。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特别长，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搭在轮椅扶手上，像是弹钢琴的手。

“咱家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等着你结婚后改善改善。你现在怎么就…”李大山的茶杯重重地放在八仙桌上，没说完的话比说出来的还难听。

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那是小李爷爷留下的老物件，时针走得总比分针慢一点，显得特别吃力。

小李妈更直接：“你是不是疯了？找个残疾人，你让咱李家往后怎么过？”

“她就是我媳妇，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小李的倔脾气上来了。

当天晚上，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了。

“听说了吗，小李找了个瘸子媳妇。”

“哎呦，那么好的小伙子，怎么就…”

闲话如同那年夏天的蚊子，嗡嗡个不停。

结婚那天，来的人不多。小李穿着笔挺的西装，推着穿白婚纱的小雨，脸上的笑容比结婚照还灿烂。他们的婚纱照挂在新房墙上，照片里小雨站着，是P上去的。小李看那照片的眼神，就像在看真的一样。

小李妈气得没去现场，小李爸去了，但全程黑着脸。我记得他喝了半瓶白酒，扔下筷子就走了，走时带翻了一个塑料椅子，没人去扶。

“小李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爸走后，坐我旁边的村支书老刘叹了口气，给我夹了块红烧肉。

办酒席那天下雨，雨水顺着棚子边缘往下淌，滴在地上的泥水里。小雨的轮椅轮子上沾了泥，小李蹲下来用纸巾一点点擦干净。

婚后，小李辞了消防队的工作，在县城开了家小超市，就在他们租的房子楼下。小雨负责收银，小李进货、上架、送货，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有次我去县城办事，顺道去他们超市买了包烟。小李不在，小雨坐在收银台后面，面前摊着本《读者》，已经翻旧了，角落还沾着一块疑似酱油的污渍。见我进来，她忙合上书，露出个笑容。

收银机旁边放着个小风扇，吹得她额前的刘海一抖一抖的。柜台下面，我注意到她的轮椅垫子上绣着朵小花，针脚很细，应该是她自己绣的。

“小李对你好吧？”我随口问。

“嗯，可好了。”她低头笑了笑，手指在收银机上按得很快。

我那时候真心觉得，小李娶了个好媳妇，虽然有残疾，但心地善良，勤快。两口子生活也踏实，虽然清苦点。

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年，小雨怀孕了。

这消息像炸弹一样在村里炸开。李家老两口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毕竟是孙子辈，血脉这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残疾人也能生孩子啊？”村口王大妈的疑问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

“人家只是腿有问题，又不是…你懂的。”我解释道。

小雨怀孕七个月那会儿，小李推着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是个男孩。小李高兴得当场请医生护士吃了顿饭，花了八百多。

“那小子傻得很，医生又不是媒人，请什么请。”李大山嘴上这么说，但村里人都看得出来，他眉毛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小雨生产那天，我开着三轮车送他们去的医院。路上正好赶上修路，绕了一大圈，车子颠得厉害。小雨疼得满头大汗，却咬着牙不吭声。小李坐在后面，一直握着她的手，那样子，让我想起我年轻时候陪媳妇生孩子的情景。

孩子出生了，七斤六两，浑身红通通的，哭声特别亮。

“像他爹。”李大山第一次见到孙子时说。

“明明像他妈。”小李笑着反驳。

小雨坐在病床上，头发有些乱，但笑得很甜。窗外正下着小雨，屋里开着日光灯，光线有点发青。病房里其他产妇的家属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热闹得很。

孩子满月，小李在村里摆了酒。这次来的人多了，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远亲都来了。酒席上，小李敬酒时，被他大舅绊了一下，白酒撒了一裤子。那大舅装作没看见，转身跟别人说笑去了。小李也没吭声，换了条裤子继续招呼客人。

“你大舅那人，一直看不起咱家。”席间，李大山小声对我说，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憋屈。

“算了，人来了就行。”我打着圆场。

摆满月酒那天，意外的是，下午突然停电了。挂在墙上的电风扇慢慢停下来，大家都汗流浃背地等着。小李点了几根蜡烛，微弱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影影绰绰的。

“这破地方，天天停电。”有人小声抱怨。

“城里好啊，我闺女家附近的小区，花园里喷泉都是24小时的。”又有人说。

小雨坐在角落里，轮椅旁边放着个蓝色的小板凳，上面摆着换洗的尿布和奶瓶。她一直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孩子擦擦汗。我注意到她的眼圈有点发红，也许是屋里太闷的缘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孩子慢慢长大，都会满地跑了。小李的超市生意也越来越好，听说准备再开一家分店。

就在前几个月，村里办喜事，我又见到了小李一家。他们的儿子都快三岁了，虎头虎脑的，跟在小雨轮椅后面，嘴里还啃着个红糖馒头，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糖渍。

吃完饭，大家在院子里乘凉。不知道谁提起来小李当初为什么要娶个残疾人，这话传到了小雨耳朵里。

一直沉默的小雨突然说话了：“其实，我不是真的残疾。”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特别刺耳。

“啥意思？”李大山瞪大了眼睛。

小雨看了小李一眼，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

“我腿好得很，从来没残过。”

这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我。

“当年我在火车站准备跳楼，是小李救了我。”小雨的声音很平静，“我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到处找我。小李说，如果我假装残疾嫁给他，那些人就找不到我了，债也可以慢慢还。”

原来，小李在执行任务时认识了小雨，得知她的处境后，想出了这个办法保护她。他知道自己家人不会同意娶个欠债的姑娘，就编了个她是残疾人的谎言。因为在他看来，家里人可能会因为同情而接受一个残疾人，但绝不会接受一个债务缠身的人。

而小雨，被迫坐了三年轮椅，连孩子都会走路了，她还在演戏。

“你…你们…欺骗了全村人？”李大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小李站起来，挡在小雨前面：“爸，债我们已经还清了。我们不想再骗人了。”

李大山气得捂着心口，差点背过气去。小李妈直接坐在地上哭开了。村里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那你们以后…”我憋出一句话。

“我们准备搬到市里去，重新开始。”小李搂着小雨的肩膀说。

太阳落山了，村口的大喇叭响起来，是村委会在通知明天停水的事情。几个孩子在远处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一只麻雀飞到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上，歪着脑袋看着我们这群人。树下，小李儿子的小皮球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米老鼠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了。

后来听说，小李一家真的搬走了，超市也盘给了别人。李家老两口一开始气得不行，但慢慢也就接受了。毕竟，比起一个真正残疾的媳妇，一个健康的媳妇总归是好的，即使她曾经有过债务。

前几天，我去县城办事，远远地看见一家人在公园里玩耍，那背影很像小李一家。女的抱着孩子，走路带风，一点都看不出曾经在轮椅上坐了三年。男的在后面推着婴儿车，车里好像还有个小的。

我没上前打招呼，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无奈，我们这些旁观者，又何必去评判什么呢？

回村的路上，我经过那家盘下小李超市的新店，门口挂着个招工启事，纸已经有点发黄了，边角还钉着几个图钉，多出来的那个戳在空气里，像是被遗忘了。

超市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在马路上，映出一地斑驳。

来源：小马阅图